他梦见自己最初是一条山间初开了灵智的小蛇, 一直懵懵懂懂地修行，直到遇见了一女子，将他带出了山。
后来, 他随那女子一道修行，由蛇化蛟, 再由蛟化龙, 直到有一日，她忽然不见了, 她寻她寻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他不停找, 找了许久许久，久到他数不清岁月，等他足够强大, 把世界都翻遍了, 却始终找不到她。
他那时隐约知道, 她或许已不在这个世界。
后来, 他能去到其他世界，变成一只猫, 一只狗, 亦或是其他。
他终于再次找到她了。
他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丧尸，他比别的丧尸聪明了一些, 会帮她清理障碍, 会帮她找食物, 会帮她守夜。
于是她将他留了下来。
后来, 他在一场战斗中被砍下了脑袋, 死了。当时他心里唯一想的是，不知道他还要找多久才能再次找到她。
久到他忘了大多数的记忆, 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就是找人。
他害怕自己最后连找人都忘了，于是每经历一次世界，就要在灵魂深处烙印一遍她的相貌。
好似什么都变，但她的相貌却是不变的，至少那两次，她都是相同的相貌。
他的灵魂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间，逐渐壮大，再一次相遇后，他用契约让他们多了一丝联系，因此无论她去到哪里，他终于能第一时间找到她了。
自那以后，他每一次都能找到她。
找到她，成了他最大的执念。
无数次的轮回，他自己也记不清，他缓慢而又笨拙地追逐着她。
终于，她肯回头看他一眼了。
那庞大的记忆冲刷着他，他的心被无限牵扯，眸子从痛苦到麻木再到释然。
一切尘埃落定，仿佛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忽得想见她，很想见他。
五色之光流转。
阳光顺着窗棱落了下来，落在了颤动的睫羽上。
床上之人缓缓睁开了双眸，那双眼睛一片深沉的海，无止无尽的黑洞。
“醒了。”立于床前的女子说道。
他喉结滚了滚，在幻梦与现实中不断交替，忽得笑了起来。
笑得直咳不已，一无反顾地向她奔去。
“我好想你。”
“这一世，我没有记忆。”
“我知道的，可是乖乖还是同我在一起了是不是？”
“从前便觉得奇怪，为何对见过一面的人动了心，明明我这样的人对感情最是冷漠的人。”
情感不受自己控制，理智却又不断地告诫她不合常理。
她这般的人，无论做什么，最先需要说服自己，才能投入一段感情。
正是因为她给不了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才会陷入感情与理智地不断拉扯中。
他在她身后追了百世，才勉强换来了她的一丝垂怜，她从不轻易动心，甚至曾有人说她没有心，可她还是为他破了例。
那也是一方世界可以打破壁垒的强者，追逐了她数个世界。
最后还是在她的冷漠下败退了。
那时候，他也只能在身后远远的看着，看着她只身行走万世千秋。
他还记得那人离开前对他道：“她那样的人，没有心的，即便你追她万世又如何，你为她做再多，全心全意捧出一颗真心妄想打动她，我听说你追她足有十世有余，她可曾多看你一眼。”他冷嘲道。
“能多看她一眼，就够了。”
其实不止十世的，在那之前，他光寻她，就寻了几十个世界。
或许正是那几十个世界的寻寻觅觅，才叫他觉得能在她背后多瞧她一眼，也是种幸福。
“真是个贱骨头。”那人道。
他不过是小世界里走出来的，千辛万苦，凭着一腔执念才突破了世界的壁垒。
同那些大千世界大神通者相比，卑微如泥尘。
他所凭借的本就只有那一腔爱欲化作的执念。
他已数不清哪一世轮回，他不曾见过那人，她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她不曾为任何人停留，也不需要别人为她停留。
他的存在，她不在意，也不驱逐，只是放任自流。
那时他甚至私心想，若是哪一天，她一个人累了，也想要有人陪在身旁，至少她转头就能看见自己。
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的痴心妄想，只是不曾想，她竟然真的停住了。
终是给了他一次机会。
“你忘却记忆，沉入轮回，再历百世，若这百世，你能打动我，我便许你站在我身旁。”
“好！”他依然记得那一日，红日透过云海，高山之巅，他依旧仰望她，如同仰望那轮朝阳。
本是高不可攀，炙热不可近，却收敛了耀眼的光芒。
叫他生出一种可以接近的心思，九天揽日，吾亦可往。
他唇角眼底都流露出笑意与些许得意。
“乖乖每次破例都是因为我是不是？”头颅在她面前自觉低了下来。
“是对你破例太多，你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不是乖乖许的吗？”他道。
她笑了一声，幽幽道：“我也给了自己一次选择，叫自己忘记一切，替自己做一次选择，结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前面那百世轮回，她习惯了这人存在，将他放在了心上。
只是不曾想到他对自己的影响已经这般大了。
“那是好还是不好？”他追问道。
“你说呢？”她反问。
“自然是好的，乖乖是不是比之前更爱我了？”
“以前要是知道你能这么作，早将你一脚踹开了。”
“现在便不踹了吗？说明乖乖是爱我的。”他唇角笑意收都收不住。
“乖乖这次陪我过完这辈子可好。”他求道。
“好。”
他愈发欢喜，只觉得胸腔都溢满了情意，怎么喜欢都不够。
他越发腻人了，恨不能化作挂件，时时刻刻挂在她身上，黏在一起。
是南华最先看不下去，又拿他没办法，这人脸皮忒厚，简直油泼不进，水滴不穿，恨得他直咬牙切齿，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得带着夫人先跑了。
这日，消失了一段时间的万琦忽然出现了。
“师兄。”
“既已转世，我不再是你师兄。”他冷淡回道。
他却还是深深拜了一礼，“我已脱离上界，以后便做个普通人，还妄师兄多多保重。”
他又对南笙拜了一礼，抱歉道：“师嫂，此前你脱我之事，我已算过卦了，只算出她神魂不全，小鱼儿的痴症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有劳你了。”她道。
看着窗外无知无觉戳着蚂蚁洞，一副天真烂漫，无知无觉的模样。
他长舒一口气，郑重道：“我还欠师嫂救命之恩，若是小鱼儿长不大，我愿意看顾她一生，不叫她受人欺负了。”
他能力虽然日渐衰弱，可活过普通人的一生，却是十分容轻易的。
楚衍脸变了，直接气笑了，“需要你看顾。”
“师兄师嫂终有离开的一天，我只是想对师兄尽些力，怕你们走得也不安心。”他回道了，然后施了一礼，“我如今离了师门，天地广大，却无容身之处，不知师兄师嫂可否收留我。”
“滚！”那个字几乎是从他齿间挤出来的。
“明明师兄过去是最疼我的。”他叹了口气，有些怅然。
最后是被人丢出去的，硬是闹了个没脸，却不妨他日日过来。
倒是叫小鱼儿开心坏了，因为他每次过来，都会给自己带一盒宝贝。
成了天下最最好。
南笙都怀疑他是不是日日在天桥底下摆摊算命。
“师嫂也太小瞧我的本事了。”他道。
这一日，喻闻舟也告辞回了大漠，南笙原本也想过去看一看的，只是被楚衍连夜送走了。
还美其名曰，“大漠景色过去也不是没见过，看久了都是些沙子，枯燥得很，我带你去见更瑰丽的景色。”
“还有什么景色是我没见过的。”她道。
“你同我去便知道。”
她半信半疑。
当天他留了一封信给万琦，把小鱼儿暂时交给他照看后，便带着人连夜赶路离开。
山川云海，落日染红了云霞，山岚像是一双撑开的双手，欲要接住那徐徐而落的红日。
越离越近，接住了。
终是得偿所愿。
往后二十年，南华与夫人相继离开，小鱼儿仍旧是一副长不大的性子，外公外婆的离开，叫她哭了好几日，眼睛都哭肿了。
她像是长大一般，忽然问道：“娘是不是也会走开。”
“不会，只要鱼儿想，就能一直见到娘。”她道。
她这才不哭。
……
“001，同你商量一件事。”她忽得道。
被叫习惯了杀马特，它都没反应过来它是001，哦他的编号是001来着。
这声001似乎解除了封印，它的记忆包全回来了。
它委屈它不说。
为了个狗男人封印自己记忆不说，连带着把它数据包也偷走了，搞得它还以为自己是个新统子绑定了个新人宿主呢！
“在呢宿主！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小伙伴呢？”001甩着毛绒绒的尾巴，幽怨地道。
“愿不愿意和我解除绑定？”
她话音一落，它狐狸尾巴也不摇了，毛毛都炸了起来。
“咱们几百万年的感情，你说解绑就解绑，你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统了。”
“外面的统子有我贴心？有我会讲笑话？有我陪你时间久？”
像是被伤着了，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嚎得南笙头疼。
“我是叫你带鱼儿去小世界历练，别的系统我不放心，只能是你。”
它哭声戛然而止，有些扭捏道：“真哒？”
原来它在宿主心目中这般重要。
“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去找别的系统。”
“不用不用，我来。”它忙道，“别的系统我可不放心，小鱼儿那么傻，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还得大爹看着她。
鱼儿的痴症根源出在楚衍身上，楚衍第一世走的后天化龙的路，龙族因为过于强大，且先天带着原罪，为大多世界不容，神魂是先天发育不全的。
当初楚衍也是歪打正着，经历了无数世界的淬炼，神魂才逐渐得以完善。
鱼儿传承了他灵魂中龙族的印记，天定有缺。
除了走她爹这条路子，似乎没有其他办法。
“可是我就有点舍不得你嗳！”它有些不舍道。
“还会再见的。”她回道。
它最终被劝服了。
除了鱼儿，楚临渊不需要她担心，只是他的感情坎坷。
这么些年一直不曾成亲。
有一日，他来同她说，“娘，她说她要走了。”
他有些怅然。
“我当初便说过，你的感情或许得不到回应，如今可有后悔？”她道。
他笑道：“后悔倒是不曾，只是不知道她要去何方，不知道还能否再见，娘应当知道些什么吧！”
她点头，同他说起轮回司的事儿。
“我能成为轮回者吗？”他问道。
“如果你只是为了想追在她身后，即便成为轮回者，也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一个世界不能存在两个轮回者，除非你非法入侵。”她道。
“那我该如何，娘应该有办法的吧！”他道。
“去问你爹吧！不过我的不建议你这般，追在一个人的身后太过辛苦。”
不是人人都是楚衍，更多的人期待自己的付出能得到回应。若是迟迟得不到回应，再炽热的一颗心最后都会凉透。
楚衍也是因为起初他神魂不全，太傻的人做一件事反而不会思考得失利弊。
他点了下头，“我会仔细考虑的。”
他离开后，南笙问楚衍，“如何了？”
“他会做同我一样的选择的。”他回道。
南笙笑了一声，倒也没太出乎意料，她这儿子，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骨子里也是个骄傲又执拗的人。
“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今后便只有我们二人如何？”他道。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正经点。”南笙没好气地道。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才这么些，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正经事儿上。”他绕指柔。
“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的。”她笑道。
……
无尽星海，正是轮回司所在之地，轮回司勾连这片星海。
轮回司最神秘的轮回者，星海第一美人回归后，宣布同001解除绑定，离开轮回司，一时引得轮回司震动。
而引起轮回司地震的那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往后，三千世界处处遍布她的足迹。
亦有人相伴。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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