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章 高岭之花(2)
大殿之上,一片肃杀。
沈照夜的三个徒弟,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死死按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们没想到,白天的事情还没有过去,祝青臣还要治他们的罪。
但他们也说定了,不论如何,一口咬死,就是不认!
因此,三个人只是做足委屈姿态,一昧喊冤。
“我等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师祖明白告诉!”
“师祖可是因我等迟来,故而心中不快?可师祖匆匆出关,事前并无告知,我等也并非有意迟来,还请师祖恕罪!”
“就算我等有错,也求师祖手下留情,先让我们起来。长老弟子皆在,师祖如此羞辱我等,只怕今日之后,我等在宗门之内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们一面辩解,一面还不忘往祝青臣头上泼脏水。
倒像是祝青臣为难小辈一般。
可祝青臣端坐高位,不为所动。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三人本就心虚,越说越急,想把这件事情快些遮盖过去,下一句话就露了破绽。
“师祖有所不知,我等今日在山下遇险,与妖兽大战……”
开口那人发觉说错了话,他不该主动提这件事情的。
他心中一惊,底气泄去,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渐渐的,两个同伙也跟着没了动静。
祝青臣面不改色,看着他们,像是在看戏:“怎么不说了?在山下遇险,与妖兽大战,然后呢?”
三人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大徒弟开了口。
“师祖明鉴。今日是我在山下遇见妖兽,是我修为尚浅,落了下风,因此捏碎传音符,向师尊与两位师弟求助。”
“师尊救我于水火之中,两位师弟与我合力击杀妖兽。两位师弟因我负伤,故而迟来,此事皆因我而起,若是师祖降罪,我愿独自承担……”
祝青臣不愿听他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直接问:“是何妖兽?”
“灵角犀。”
“何时遇见?”
“今日卯时。”
“何处遇见?”
“落霞山脚。”
“因何遇见?”
“我并不知。”
你来我往,对答之间,大徒弟挣扎着抬起头来,脊背挺直,不卑不亢。
还真像是凌霜傲骨的世家公子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祝青臣顿了顿,“原本只存在于千里之外、秘境之中,性情温吞的妖兽,无缘无故出现在落霞山下,猛冲出来,把你撞得半死?”
“师祖这话好生奇怪,是我无故被妖兽中伤,我倒也想知道那妖兽怎么会出现在落霞山。”大徒弟正色道,“当时师祖也在场,何必又来问我?我倒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师祖,只是碍于众人皆在,顾及师祖颜面,不好说出口罢了!”
这话不像是辩解,倒像是威胁。
白日里,祝青臣救下自己的徒弟,转头却把徒弟的徒弟丢给妖兽。
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总是难堪的。
大徒弟自以为抓到了祝青臣的把柄,定定地望着他,试图让他就此息事宁人。
可祝青臣怎么会遂他的愿?
祝青臣淡淡道:“不必顾及本尊的颜面,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
大徒弟愣了一下:“师祖此话当真?”
祝青臣目光坦荡:“自然当真。”
大徒弟仍不死心:“师祖可想清楚了?”
他只是想让祝青臣就此打住,可不想和祝青臣撕破脸。
偏偏祝青臣不按常理出牌,似乎并不在意。
“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不等他多想,祝青臣便开了口。
“不就是本尊将你三人丢给妖兽的事情么?这有什么开不了口的?本尊为何将你们丢给妖兽,那妖兽究竟是如何从千里之外,来到落霞山下的,你们心里清清楚楚。”
大徒弟仍旧嘴硬:“我等实在不知,倘若师祖非要觉得此事与我等有关,我等百口莫辩。”
祝青臣轻笑一声:“是吗?”
下一秒,只见祝青臣举起右手,一块小小的玉牌,从他掌中滑出。
白璧无瑕,晶莹剔透。
大徒弟和三徒弟都没反应,只有那个妖兽化形的二徒弟,在看见玉牌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下意识就去摸腰带。
没有!
祝青臣瞧见他的反应,垂下眼睛,掩去笑意,把玩着手里的玉牌。
“你三人遇险之后,本尊特意带着徒弟,去了一趟千里之外的玄虚秘境。秘境之中,一片混乱,地上倒着灵角犀幼兽的尸体。”
“灵角犀性情温顺,却极为护崽,因此,本尊推测,一定是有人故意屠杀幼崽,引它发狂,又将它引到落霞山下,借刀杀人。”
二徒弟身侧双手握成拳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祝青臣。
偏偏祝青臣说话慢悠悠的,就是不肯一口气说完,吊足了他的胃口。
“果不其然,本尊在妖兽幼崽的尸体旁边,找到了这个东西。”
“本尊听说,你们师父亲手给你们雕了玉牌,师兄弟三人,一人一个,正面刻的是青阳宗玉京山,背面刻着你们的名字。让本尊看看,这背面刻着的是——”
祝青臣凝眸,正要把玉牌翻过来看看,下一秒,殿中传出一声怒吼——
“住手!还给我!”
二徒弟猛地现出豺狼獠牙,挣开束缚,纵身一跃,朝祝青臣伸出利爪。
不等祝青臣动手,他身边的沈照夜就先反应过来,霍然起身,一扬手,将人重新按在地上。
沈照夜冷声问:“你在干什么?不可对师长无礼。”
二徒弟扑在地上,抬起头:“师尊,那是你送我的玉牌!我只是想要拿回来!”
沈照夜皱眉,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祝青臣打断了。
祝青臣朝他摆了摆手,他便退到了祝青臣身后。
祝青臣问:“你是说,这是你的玉牌?”
“是又如何?我不过是不小心弄丢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妖兽……”
“那就是你蓄意谋害。”祝青臣陡然变了脸色,厉声道,“玉京山明礼,暴烈成性,引妖兽出境,中伤师兄弟。拖下去,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二徒弟原本还想辩解两句,可没想到祝青臣问也不问,直接给他定了罪,更没想到会是这个处罚。
废去修为!逐出师门!
那岂不是把师尊拱手相让?那他还有什么机会?
祝青臣显然不想再给他辩解的机会,一抬手,直接道:“来人!拖下去!”
戒律堂弟子正要上前,就被二徒弟甩开了手:“滚开!滚开!”
他猛然回头,看向跪在一边的两个同伙。
两个同伙同样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特别是大徒弟。
废物!简直是废物!
白日里,他反复问过,事情料理干净了没有,他当时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
结果现在……
他竟然把玉牌这么要紧的东西丢在秘境!
别的东西还好说,咬死不认就是了,偏偏这玉牌上刻了他的名字,还是师尊亲手所赠。
这该怎么说?
他三人在满殿长老与弟子的注视下,对视良久,眼波流转,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三个有猫腻。
祝青臣轻笑一声,回头看向沈照夜,提醒他也留心看看。
沈照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见他们不肯说话,二徒弟转回头,大喊一声:“师尊!”
大徒弟知道他想说什么,急急膝行上前,打断了他的话:“师祖、师尊明鉴,不过是一块玉牌,也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是有人偷了去,特意陷害二师弟,还请师祖、师尊千万不要中计!”
二徒弟见他终于肯帮自己说话,也连忙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是,那玉牌前几日就不小心弄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
沈照夜冷冷地开了口:“昨夜晚课,为师分明见你腰上挂着玉牌,明书、明礼,为何撒谎?”
“我……”
二徒弟顿了一下,大徒弟倒是反应快。
“师尊明鉴,我不相信二师弟会做出这种事情,因此只是提出一种猜测,玉牌或许是歹人栽赃陷害,又或许是伪造的,我与二师弟师出同门,我愿为二师弟担保,还请师尊、师祖饶恕他!”
沈照夜皱眉:“你不必为他求情,此事……”
这时,祝青臣微微颔首:“也是。”
他竟然这么好说话?
两个徒弟惊讶,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下一秒,只听祝青臣正色道:“既然有人一力担保,那就继续查,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查不出,本尊便去天机阁借万事镜,总会探清楚前因后果,不使一人蒙冤。”
这……这怎么能行?
这么查下去,岂不是把他们全都查出来了?
大徒弟连忙又改了口:“师祖,我的意思是,师弟……师弟应当不是有心的,不如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废去修为、逐出师门,这处罚实在是太重了。”
祝青臣淡淡问:“你刚才不是还说,你相信他的清白么?怎么现在又认定他有罪,要从轻发落了?”
“师祖,我……”
祝青臣瞧了一眼二徒弟的脸色,决定再加一把火。
他幽幽叹了口气:“明书,你与他倒是兄弟情深,他都要害死你了,你还千方百计地替他求情。”
大徒弟抱拳行礼,顺着台阶下来:“教导师弟是我应尽之责,师祖过奖。”
“好孩子。”祝青臣朝他招招手,“来,站到你师尊身边来。”
“是。”
大徒弟只觉得肩上重压卸去,他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登上台阶,走到沈照夜身后。
另外两个眼睁睁看着三人处境反转,满脸不可置信。
特别是二徒弟。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就上去了?
祝青臣重新看向二徒弟:“既然你师兄替你求情了,那便——”
祝青臣略略沉吟,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废去一半修为,逐出师门吧。”
什么?这和刚才的处罚有什么区别?
“师祖……”大徒弟还想求情。
祝青臣却直接打断了他:“好孩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这种豺狼虎豹,不能再留在你师尊身边了。多几个你这样温和沉稳的,我才放心。”
“可是……”
“不用再‘可是’了,你若是觉得不妥,就多陪陪你师尊。”
祝青臣一招手,戒律堂弟子迅速上前,架起二徒弟,把他拖走。
二徒弟抬起头,一双豺狼独有的绿色眼睛,阴沉沉地看着风风光光站在沈照夜身边的师兄,耳边回响着祝青臣方才说的话。
——好孩子。
——此等豺狼虎豹,阴险狡诈。
——你这样温和沉稳的,才适合留在师尊身边。
明明是三个人一起犯下的事情,凭什么只有他受罚?
明明是大师兄谋划的事情,明明是三师弟背后下的黑手,凭什么只有他被抓出来?
三师弟一声不吭,独善其身;大师兄花言巧语,反倒得了青眼夸赞。
只有他,只有他要被逐出师门!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做了别人的垫脚石!
紧紧攥着的拳头,死死咬着的牙关,咯咯作响。
怒火熊熊,几乎将他整个人烧成灰烬。
他终于忍不了了,怒吼一声,挣开束缚,猛扑上前。
“师尊!是,灵角犀是我引来的,但主意是他想的!从背后推你的那个人是他!他们人人都有份!他们全都是同谋!”
来不及了。
大徒弟和三徒弟脸色大变,都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沈照夜全都听见了,他神色一凝,大步往前走了两步,厉声问:“你说什么?说仔细些!”
二徒弟盛怒之下,竟直接变成半人半兽的模样。
他发起狂来,用尖利的爪子指着大徒弟:“师尊,你当时接到了他的传音符,匆匆下山来救他。后来妖雾四起,他明明清醒,却不应声,是想故意引你入局!”
爪子一转,又指着三徒弟:“还有他!师尊,你当时分明已经脱险,稳稳地站在高处,是他催动灵剑,从背后推了你一把,想要害你中毒!”
“他们两个全都有份!我才是罪责最轻的那个!凭什么只罚我?凭什么只罚我!”
“师尊,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他们早就对你……”
话没说完,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倒在地上,再说不出话来。
事情已然明了,再说下去,只会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传出去败坏沈照夜的名声,所以祝青臣干脆堵了他的嘴。
就这样,刚刚好。
祝青臣往后靠了靠,倚在凭几上,转头看向沈照夜:“你怎么看?”
白日里,祝青臣带他去秘境查探线索的时候,就暗示过他了,这些事情可能和他的三个徒弟有关。
只是当时,沈照夜还不愿相信,甚至竭力寻找证据,试图为他们证明。
就算是刚才,祝青臣审问他的三个徒弟,他不愿怀疑师尊,更不愿怀疑他们,始终不曾多说,只是静观其变。
直到现在,他听见徒弟亲口承认。
沈照夜紧紧地咬着牙,藏在衣袖下的手颤抖不停,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竭力维持着冷静,皱着眉头,目光冰冷,扫过三个徒弟。
大徒弟站在阶上,脸色惨白,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辩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徒弟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挣开束缚,再说一些事情出来。
三徒弟规规矩矩地跪在一边,方才也没怎么说话,看起来是三个人当中最老实的那个。
殿中一片死寂。
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沈照夜门下三个徒弟,三个徒弟联起手来算计他?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在宗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仍旧是大徒弟最先反应过来。
“扑通”一声,大徒弟直接跪下,膝行上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师尊明鉴!”
三徒弟也连忙上前,试图辩解:“师尊,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情,我不知道二师兄为什么要污蔑我,求师尊信我!”
二徒弟虽然说不出话,但他还能动啊。
他嘶吼着爬上前,死死按住三徒弟,又一把拽住大徒弟的脚,把他拽回来,狠狠地给他们一人一个耳光。
三个人竟如同未开化的野兽一般,不用法术,只用蛮力,扭打在一起。
“住手!”
沈照夜冷静下来,微微抬手,捆仙索凌空而来,将他们分开,又分别缠上他们的手脚,把他们捆得死死的,丢在地上。
还有两个人齐齐喊冤,沈照夜嫌烦,干脆也堵住了他们的嘴。
他声音微颤,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稳住心神:“嫉妒怨恨、借刀杀人、以下犯上、陷害同门,不论那一条,都是修仙之人的大忌。”
“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徒弟,是我教导无方,让各位同门见笑了。”
“只是个中缘由未明,尚须细细审问。”
三个徒弟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师尊嘴上放狠话,心里还是想保他们的吧?
下一刻,却听沈照夜继续道:“此事我不便过多参与,还要请师尊在旁监管,细细审问。”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三个徒弟,而是恭恭敬敬地朝祝青臣俯身行礼。
祝青臣坐在位置上,微微颔首:“可。”
三个徒弟眼里的光跳了一下,马上就灭了。
原来师尊不想保他们。
原来师尊是想审问他们。
沈照夜下定决心,又道:“待事情查清,若确凿无疑,我会亲自废去他们身上修为,将他们赶下山去,也请各位长老做个见证,我言出必行,一定清理门户,绝不使青阳宗蒙羞。”
什么?
三个徒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师尊非但不想保住他们,还想赶他们走?
师尊就这样把他们弃了?没有半分不舍?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戒律堂的弟子便迅速上前,要把他们给押下去。
三个人自然不肯,极力挣扎,因为被堵着嘴,咿咿呀呀地嚷着,谁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混乱之间,只听“叮当”一声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殿中一霎寂静。
众人低头看去,只见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静静地躺在大殿正中。
二徒弟倏地瞪大了眼睛,甩开戒律堂弟子,飞扑上前。
玉牌!这是他的玉牌!从他怀里摔出来的玉牌!
他去泡寒潭的时候,随手把玉牌从腰上摘下来,塞进了怀里!
他终于想起来了!
所以……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看着祝青臣。
殿中所有人,也都抬起头,看着祝青臣。
他的玉牌在这儿,那祝青臣手里的那块又是什么?
“看我做什么?”祝青臣直接把手里的“玉牌”掰开,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嚼嚼嚼,“绿豆糕,你们也想吃?自己过来拿。”
绿、豆、糕?!
就一块绿豆糕?只是一块绿豆糕?!
就因为一块绿豆糕,他把所有事情都抖了出来?
就因为一块绿豆糕,他们自相残杀、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二徒弟嘶吼一声,撕心裂肺,刚准备冲上前,就被沈照夜一掌拍飞。
“押下去,关进牢里。”
系统停在祝青臣的肩膀上,幽幽道:“臣臣,你是一个小坏蛋,你看你把渣攻气得,都返祖了。”
祝青臣理直气壮:“天地良心,我可从来没说绿豆糕是玉牌,我只是拿着绿豆糕,跟他们假设说明一下,是他们自己理解错了,眼神也不好。”
“对了,你怎么知道有玉牌这东西?我记得剧情介绍里没说啊。”
“他们眼神不好,我的眼神不坏。其他两个徒弟腰上都挂着一块玉,就中间那个没有,正好我又看见桌上有盘绿豆糕,就即兴发挥了一下,没想到一试就中了。”
“就这样?”
“对呀,就这样。”
“臣臣,你真是一个天才小坏蛋。我没记错的话,你才刚来这个世界不到一天吧?我就知道,返聘你做老师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蓝色的小光球吊在祝青臣头顶,一边旋转,一边变幻出五彩的光芒,庆祝初步的胜利。
“我宣布,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从‘再坚持一下’,改名为‘坚持不了一点,现在立刻马上虐渣’世界!”
祝青臣把另一半绿豆糕也塞进嘴里,嚼嚼嚼。
有点噎,喝点茶,继续嚼。
“系统,你说,为什么修真界,也有绿豆糕呢?”
“这可是修真界的‘灵上品绿豆’,做的‘灵上品绿豆糕’,爱吃多吃,增长修为。”
“噢,所谓的修真界,其实就是在每个东西前面加一个‘灵’字,对吧?”
“恭喜你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谛,灵石、灵米、灵白菜,还有你,小机灵鬼臣臣,简称‘灵臣’。”
“谢谢夸奖。”祝青臣礼貌道谢,“‘灵统’。”
第022章 高岭之花(3)
谋害师长,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光是这一条,就足够给沈照夜的三个徒弟治罪。
但沈照夜还想再审审他们。
当然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
“师尊,我想不通。”
“他们三个都是我亲自带进宗门的,心法剑术也是我手把手教的,我自认不曾薄待他们,更不曾教他们那些歪门邪道。”
“他们前几日都好好的,为何忽然变成这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我想了一夜,实在是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祝青臣心下明了。
几乎每个突遭巨变的可怜徒弟都会这样想,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所以,祝青臣的建议是——
“想不通就不要想。你怎么教都教不好,说明他们三个天生坏种,就是故意来妨你的。”
沈照夜一脸严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师尊说的也有道理。”
师徒二人走进阴暗潮湿的地牢,负责看守的戒律堂弟子迎上来,抱拳行礼:“师祖、师叔。”
“嗯。”祝青臣微微颔首,问,“那三个人呢?”
“在里面关着,是分开关的。师祖和师叔是亲自过去看看,还是把人提出来审?”
祝青臣回头看向沈照夜,问他的意思。
沈照夜淡淡道:“把他们带过来吧。”
他没功夫把他们分开审问,更没心思为他们多走一步。
戒律堂弟子下去提人,祝青臣脚步一转,走进旁边的审讯堂。
他一掀衣袍,在主位上坐下。
沈照夜恭恭敬敬地奉上茶水点心,在旁边坐好。
不多时,三个徒弟就被带了上来。
三个人被捆仙索牢牢绑住,狼狈不堪,在看见沈照夜的瞬间,三双眼睛都亮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喜色,几乎是齐声喊道:“师尊!”
随后他们看见祝青臣,又变了脸色,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师祖。”
三个人转过头,如出一辙的造作模样,不等沈照夜开口,便“扑通”几声,接连在地上跪下,不住喊冤。
“师尊,你信我!”
“师尊,我是冤枉的!”
“师尊,我不可能会害你。纵使我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祝青臣皱着小脸,表情复杂,看看他们,再看看沈照夜。
不是,这三个人搁这儿唱大戏呢?
他还好好地坐在这里,他们就敢对着他的徒弟犯桃花癫?
所幸沈照夜不为所动:“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尊,我是冤枉的!我是被他们两个牵连的!”
“师尊,我什么都没做,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两个……”
三个人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沈照夜皱着眉头,一扬手,干脆把他们的嘴都堵上了。
他冷声道:“一个一个来。”
沈照夜随手一指,指到了大徒弟。
禁制解开,大徒弟忙不迭开了口,声泪俱下:“师尊,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什么谋划,我和师尊一样,也是被他们算计的……”
这话一出,两个同伙自然不答应,挣扎着就要为自己辩白。
沈照夜一拂袖,将人分开:“我说过了,一个一个来。”
有大徒弟在前,剩下两个自然有样学样。
三个人的供词全不一样——
每个人都说自己是清白的,是无辜的,是另外两个人联起手来算计师尊。
但沈照夜又不傻。
刨去他们说自己无辜的话,把剩下的拼凑在一起,就是事情真相。
沈照夜的目光在三个徒弟身上依次轮转。
“明书,你假意遇见妖兽,捏碎传音符向我求助,实则引我入局。”
“明礼,妖兽是你从千里之外的秘境之中、特意引来的,也是为了布局。”
“明达,你眼见我脱身,没有入局,于是从身后突袭,推我一把,想把我推下去。”
“是也不是?”
三人还想狡辩:“师尊,但是……”
沈照夜不耐道:“我只问你们‘是也不是’,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哪里来的这么多‘但是’、‘可是’?”
“是……”三人对视一眼,终于不情不愿地承认了。
“你三人是一早就串通好的,你们早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也不是?”
“是,但是……”
沈照夜干脆不去听他们的“但是”,又问:“为何?”
三人忽然都噤了声,他们不敢说。
沈照夜闭了闭眼睛:“你三人入我门下数十年,我自认对你们尽心尽力,悉心教导,是也不是?”
“是。”
“我对你三人从来一视同仁,不曾偏私,更不曾苛待,是也不是?”
“是。”
“我一向教导你们,为人处世要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是也不是?”
“是。”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沈照夜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们,“我究竟犯下什么滔天大罪,竟要劳动你三人联手弑师?”
见沈照夜神色冰冷,看他们仿佛看生人一般,三个徒弟都有些慌了。
“师尊误会了,我们绝没有伤害师尊的意思。”
“师尊切勿动怒,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
“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师尊!”
一句话,让审讯堂陷入死寂。
沈照夜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为了我?”
方才开口的二徒弟迎上他的目光,干脆直接承认:“是,正是因为师尊对我们处处包容体贴,才让我们生出了不敬之心,我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师尊。”
大徒弟也道:“他说的没错,今次之事,皆因我等恋慕师尊所致,若说我们谋害师尊,那简直是天大的冤枉!”
可沈照夜紧紧皱着眉头,似乎根本就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三徒弟不甘落后,挣扎着上前,要把脸挨在沈照夜的衣摆上。
沈照夜原本还没反应过来,见他忽然凑过来,霍然起身,如避洪水猛兽一般,连连后退。
沈照夜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三徒弟一脸心痛:“这些年来,师尊难道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我们的情意吗?师尊修无情道,难道就真的对我们无情吗?”
“我们都心悦师尊,无关师徒情谊,是欢好之情!我们喜欢师尊,争执不下,又害怕师尊发怒,因此想出了这个法子。”
沈照夜愣住了。
他想过很多理由。
比如,这三个人本就心术不正,想要杀他证道。
又比如,这三个人原本都是魔界派来的卧底,或是被魔界收买了。
可现在……
这算是什么理由?
因为心悦,因为喜欢?
沈照夜愈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皱眉道:“修行之人理当心无旁骛,专心修行,可你们对我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生出心魔,阻碍修行。因此,你们决心杀我,除去障碍?”
三个徒弟都震惊了,大声质问:“师尊,你怎能如此玷污我们对你的情意?”
难道不是这样吗?
沈照夜眉头皱得愈深,扭头看向自己的师尊,寻求解答。
他是真的不懂。
祝青臣叹了口气,解释道:“如他们所说,他们全都心悦于你,但是又分不出胜负,更怕你一怒之下,将他们逐出师门。”
“所以他们想了这个法子,用妖兽引你入局,待你中毒昏迷,便把你带回去,三人同享。”
“他们确实不想杀你,他们是想将你圈禁起来。”
祝青臣的话说得直白,三个徒弟急忙要粉饰太平:“师尊,不是圈禁,我们只是……是因为喜欢,这是爱!”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直到这时,沈照夜才想起,灵角犀的妖雾有催.情之效。
“哕——”
沈照夜猛地背过身去,几声干呕。
三个徒弟都没了声音。
师尊怎么是这样的反应?师尊怎么能是这样的反应?
就算师尊没有双颊飞红、双眸含春,但也不能直接吐出来吧?
祝青臣连忙拍拍沈照夜的背,又给他倒了杯茶:“可还好?没关系,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都会想吐的。”
“多谢师尊。”沈照夜道了声谢,却没有接过茶盏,而是轻轻推开,“还请师尊当心。”
他再次抬起头,以全新的目光,重新审视面前的三个人。
这三个人,是对他心怀不轨的男人,是设下陷阱、等他入局的豺狼,唯独不是他的徒弟。
三人只是忐忑地喊了一声:“师尊……”
沈照夜猛然起身,抬手召来长剑。
一柄长剑,幻化成三把,径直对准三人,带起呼啸长风。
“师尊!”
三个人不信沈照夜舍得下手,可是他们才喊了一嗓子,“嗖嗖嗖”三声,长剑破风,迎面袭来,直接扎进他们的肩膀,带着他们连连后退。
“咚”的一声巨响,长剑直接将他们钉在墙上。
三个徒弟还想撒娇,刚想开口,插在肩上的长剑就往里钉一分。
痛入骨髓,让他们除了喊痛和求饶,别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剑风扬起沈照夜的衣摆。
“别再喊我‘师尊’,天底下岂有如你们一般行径的徒弟?”
“昨夜我想了一晚上,我甚至想过你们是魔界卧底,都没想过你们竟然有这样的狠毒心思。”
“倘若昨日,我的师尊没有及时赶到,你们预备怎么办?待我中毒之后,将我带回你们的洞府,与我欢好,成其好事?简直令人作呕!”
昨日他还那样信任这三个徒弟,倘若他真中了毒,只怕此刻已经叫他三人得手了。
沈照夜忽然一阵后怕。
他定下心神:“谋害师长、大逆不道,不是我教导无方,是你们心术不正,再怎么教也教不会。”
这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沈照夜抬头望了望审讯堂的屋顶,下定决心:“今日我便清理门户。”
沈照夜缓步上前,首先在大徒弟面前停下。
大徒弟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阴惨惨的笑:“师尊,我真的喜欢你,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太想得到你了,师尊要打要罚都可以,只求师尊别赶我下山……”
沈照夜别过头,避开他的目光,又伸出手,在他的腰间查探:“我修无情道,虽不通情爱欢好之事,却也清楚,设下陷阱、下毒圈禁,绝非常人所为。”
“你也不必再说你喜欢我,你是凡俗世家子弟,你应当比我清楚,这样的事情,在官府里是什么罪名。”
“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找到了,这里。
沈照夜的手在他的丹田处停下。
一瞬间,大徒弟脸上的深情眷恋尽数消散。
他的表情无比惊恐,几乎扭曲:“师尊……师尊、师尊!”
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只大手拢住他的金丹,缓缓靠近,慢慢收紧。
大徒弟尖叫道:“师尊,你不能……我的金丹……我是你的徒弟,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最喜欢我,你对我最好了……你不能……”
“为师可以。”沈照夜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明书,你是为师收的第一个徒弟。”
“世家子弟上山,因你资质不佳,无人收你,是为师挑中了你。我带你上玉京山,从饮食起居,到修行打坐,为师全都手把手教你。你也知道为师对你好。”
“为师从不在你面前摆师尊的架子,你未辟谷,为师亲自烧饭,你爱玩乐,为师亲自带你下山。为师给你取名‘明书’,望你知书明理,可你呢?”
“倘若你坦坦荡荡,把事情明白告诉为师,为师自会帮你想办法,除去心魔。可你偏偏和他们搅和在一起。”
“三人同享?亏你想得出来,你当为师是什么?是猫、是狗,还是一吊任你们肆意瓜分的肉?”
“咔嚓”一声轻响。
金丹碎裂。
大徒弟脸色惨白,叫也叫不出来,整个人被冷汗浸得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只有喘气的力气。
沈照夜抬脚,又走到二徒弟面前:“明礼。”
二徒弟看见大徒弟的惨状,知道沈照夜是真的下得去手,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也不敢再说那些令人作呕的话。
他只是一个劲地求饶:“师尊……师尊,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
沈照夜垂眸:“为师还记得,为师是在妖界山林里遇见你的。当时你尚未化形,被其他妖兽排挤欺辱,奄奄一息,是为师把你带回来,给你治伤,悉心教导。”
“给你起名‘明礼’,因为你是妖兽化形,为师望你明事理、知是非,切莫因为妖兽身份自暴自弃,可你呢?”
“这么多年,或许你从来都没有把为师当做尊长看待。”
二徒弟急急辩解:“不是的,师尊,我有,我有把你当成师尊……”
沈照夜下了定论:“野性难驯,阴损狠毒。”
又是“咔嚓”一声。
接下来是三徒弟。
沈照夜刚走到他面前,他就开始掉眼泪。
一颗泪珠,混着血珠,落在沈照夜的手背上。
“师尊、师尊……”他哭着,声声泣血,字字恳切,“徒儿知错了,求师尊饶恕,徒儿年纪还小,徒儿不是故意的,都是两位师兄撺掇,徒儿一时想岔了……”
沈照夜淡淡道:“明达,是你从背后推为师入阵,你方才亲口认了。”
三徒弟先前看着老实,其他两个说话的时候,总是默默地候在一边,一言不发,实则是最阴毒的那个。
他就像一条毒蛇,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吐着信子,随时准备扑上去咬他一口。
可如今,这条毒蛇只是求饶。
“师尊,徒儿错了,徒儿只是情难自抑,师尊再教徒儿,这次徒儿一定认真学,绝对不辜负师尊的期望。”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两位师兄只说让师尊受点伤,让师尊多依靠我们一些,师兄没说过要圈禁师尊,我不知道,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来不及了。”沈照夜垂眸,擦去手背上的眼泪,朝他的丹田伸出手,“明达,虽然你入门晚,但是为师花在你身上的心思不比他们两个少。”
“我知道,师尊,我都知道,师尊是心疼我的。”
“是啊,为师想着你是乞儿,孤苦流浪好几年,将你收入门下之后,总是心疼你更多些。玉京山上一切从简,因为你说没吃过好东西、没穿过好衣裳,为师都为你破了例。”
“就连你的名字,也是因为你说,以后想要飞黄腾达,为师才给你起名为‘明达’,和他们都不一样。”
“你的年纪是小,比他们都小,可也没有小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你不是不清楚,你心里清清楚楚,你知道把为师推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还是敢做还不敢认吗?你总躲在他们两个身后,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撒娇扮痴,就真的能独善其身?你越是如此,我越不知该如何教你,更不敢再教你了。”
第三声“咔嚓”。
沈照夜收回了手。
“明书、明礼、明达。”
三人冷汗涔涔,滴落在地上,几乎积成三个小水洼。
听见沈照夜开口喊他们,三个人都抬起头来。
沈照夜长长地吐一口气,正色道:“这是为师最后一次这样喊你们。”
“但凡昨日,你三人之中,有一人向我报信,有一人稍作迟疑,你我师徒,都不会造成今日这副局面。”
“为师将你们带上玉京山,教养长大,不想却养出你们这样的狠毒角色。想赶你们下山,却又担心日后你等为祸百姓。”
“你等一身修为,原是由我教导而来,今日为师亲手掐碎你们的金丹,废去你们的修为,就当是你们偿还恩情,天经地义。若是心中不服,来日因果报应,皆报于为师一人即可。”
“这百年来,为师问心无愧,今日亦是。”
沈照夜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再不看他们:“我再无话可说,你等下山去罢,再不许说是我沈照夜的徒弟,更不许说是青阳宗弟子。”
“哐当”一声,将他们钉在墙上的长剑松动,合为一柄,回到沈照夜手里。
三个人瘫软着从墙上滑下来,摔在地上。
守在外面的戒律堂弟子走进来,熟练地将三个人拖下去。
为首的弟子问:“敢问师叔,是即刻送他们下山,还是留他们在山上养伤,等……”
沈照夜闭上眼睛,声音清冷:“即刻送走,不许久留。”
“是。”弟子领命下去。
脚步拖行在地上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身后隐约传来低低的一句话——
“师尊,无情道修士,果真是没有心的。”
不知道是谁说的,沈照夜分辨不出来。
也不在意了。
他睁开眼睛,审讯堂里只剩下他和他的师尊。
沈照夜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沙哑:“师尊。”
祝青臣拿着半块点心,抬起头:“嗯?都料理好了?”
“料理好了。”
祝青臣不喜欢过多插手徒弟的事情,必要的时候拉徒弟一把,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
所以,刚才沈照夜在发落三个人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吃点心。
案上的三个碟子都快空了。
祝青臣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嗝,然后站起身来:“那回去吧。”
“对了,特意给你留了一块点心。”祝青臣端起碟子,递到他面前,“上品灵山药糕,凝神静气,平复心情。”
沈照夜双手接过碟子,吃了一小口:“多谢师尊。”
*
师徒二人走出地牢长长的走廊。
外面日头正好,操练场上,百来个弟子正在练剑,动作整齐划一,气势非凡。
远处层峦叠嶂、雕梁画栋,似有金光熠熠、仙雾缭绕。
祝青臣背着手,站在高楼廊上,淡淡道:“为师还以为你会心软。”
沈照夜正好吃完点心:“师尊怎么会这样想?”
“你对他们这么好,也算是修仙界里的独一份了,为师以为你下不去手。”
“正是因为我对他们好,才更显得他们……不可饶恕。”沈照夜顿了顿,“况且,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性与品格,不再适合修行,倘若逆天而行,只会走火入魔。”
沈照夜正色道:“他们受宗门供养、师长教导,方有今日修为。若因我一己私情,放过他们,来日酿成苍生大祸,岂非我之大错?”
“你想的不错。”祝青臣又叮嘱他,“他三人下山之后,也要派人盯着。”
“是,徒弟明白。”沈照夜颔首,“闹出这么大的事情,魔界一定会有所察觉,他们三个跟在我身边许多年,知道宗门许多事情,是一定要防着的。”
“好。”祝青臣又问,“那你呢?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沈照夜没有犹豫:“徒弟想闭关修行一阵。”
“也好。”祝青臣点点头,“为师那儿还有点法器,你等会儿去挑一挑,看有什么用得上的。”
接下来还有魔尊、妖尊等等渣攻要对付,这些人的修为一定比那三个徒弟更高,是应该抓紧时间。
祝青臣宽慰他道:“你不必对此事耿耿于怀,更不必将他们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各人命数自有天定,天道把你送到他们面前,偏偏他们选了一条最龌龊的路,是他们自己选的,与你无关。”
“你虽修无情道,却不曾绝情;他们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做的却都是伤天害理之事。你是个合格的师尊,也是个优秀的修士,只是一时没有防备,被他们做戏骗了,不是你的错。”
沈照夜认真应道:“徒弟知道。”
无情道从来都不是绝情,而是同爱众生。
昨日祝青臣带他去秘境的时候,沈照夜查探之后,便将妖兽幼崽的尸体埋葬了,还给它们做了法事。
今日亦同,沈照夜为天下苍生计,永绝后患,直接掐碎了三个徒弟的金丹。
那三人根本不懂他的境界,只会叫嚷着,说他绝情。
“不过……”祝青臣看着徒弟,抿了抿唇角。
沈照夜道:“师尊有话不妨直说。”
“说起来,你也有一点不好。”
“请师尊明示。”
祝青臣对上他求知的目光,正色道:“你的眼光也太不好了吧?一挑一个准,挑了三个,三个都是渣滓。”
沈照夜哽了一下,低下头去:“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祝青臣叹了口气:“下回收徒,记得把人带到师尊面前,我帮你掌掌眼。”
“是。”
“挑一些法器,闭关去吧。”
沈照夜离开了,祝青臣一个人站在高楼上,看着底下练剑的弟子。
系统趴在他的肩膀上,模仿他的语气问:“臣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祝青臣仗着高楼百尺,流云萦绕,底下弟子看不见他,懒懒散散地趴在栏杆上:“我?”
“对呀,马上就是修真界和魔界大战的剧情了,你也要早做准备,最好多多修炼,争取在大战之前突破几个境界。”
“我早就准备好了!”
“真的吗?你准备了什么?”
祝青臣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双手展开。
“不愧是你,太子太傅,你还写了计划书……”系统飞到他身边,凑过去看,电子音忽然卡顿,“上、辈、子、杀、猪?”
“对呀,我和李钺的暗号。”祝青臣把绢帛收好,“我刚来这边两天,忙着处理那三个徒弟,都没时间去找李钺,我决定把这个作为上联,散播出去,只要有人能对出下联,重重有赏,李钺就会主动来找我啦。”
蓝色小光球蹲在栏杆上,电子音决绝:“你敢把这句话到处传,我就马上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你就会像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样,捧着我痛哭,让我回到你身边。”
“……是吗?”
“你在犹豫!你竟然在犹豫!”
祝青臣小声嘀咕:“我现在比较想让李钺回到我身边。”
“你们才刚分开两天好不好?上个古代世界没腻歪够吗?”
“没有,根本没有。”祝青臣捧着脸,眼睛亮晶晶的,“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李钺在这里是什么身份了。”
系统了然:“你那是只想看看吗?我都不好意思戳破你。”
祝青臣坦坦荡荡:“我的徒弟是合格的修士,我不是,我有私情。”
第023章 高岭之花(4)
“此间世界分为五界——”
“人、仙、魔、妖、鬼。”
祝青臣捧着脸,认真听系统介绍。
“人界,也就是现在我们的所在,人数最多……”
“等一下。”祝青臣举起手,“统统,你说的好像是废话,人界当然是人数最多的。”
“好像是哦。”系统卡了一下,“臣臣,看来你又一次参透了这个世界的真谛,要不然你来说?”
“我说就我说,这又不难。”祝青臣张口就来,“鬼界是‘鬼数’最多的,仙界是‘仙数’最多的,妖界是……”
“你给我闭嘴。”
祝青臣乖乖闭上嘴,系统继续介绍:“原书本来就没有很完善的世界观,这些都是我从数据库里总结出来的。”
“人界小部分人,觉醒了修行天分,踏上修仙之旅,从一开始单打独斗的散修,到后来结为同道,创立宗门。”
“一部分修士,修行多年,得道飞升,进入仙界,再不问世事。”
“还有一部分修士,在修行途中耐不住寂寞,急于求成,心魔丛生,便生出了魔界。”
“几千年来,魔界一直对人界虎视眈眈,屡次进犯,但都没能成功。不久后,魔界将会联合妖界,对人界发起新的战争。”
祝青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脑子里把这几个“界”的关系理清楚。
“那鬼界呢?”他问,“你刚刚没提到鬼界。”
“除了已经飞升成仙的神仙可以长生不老,不论是人是妖,终有一死,死后便入鬼界,投胎轮回。”
“嗯。”祝青臣又问,“那鬼界的统领……首领……大王……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阎王爷吗?魔界和人界打起来的时候,他站哪边?”
“应该是保持中立吧?”系统也不清楚,“你等一下,我查一下剧情。”
“好。”
过了一会儿,系统道:“没查到,原书没有明说鬼王到底站在哪一边,他在正文里没出场过。”
“这样啊。”
“不过‘火葬场’番外里有提到鬼王。”
“说来听听。”
“沈照夜死后,曾经欺辱虐待过他的渣攻都追悔莫及,他们齐齐冲到鬼界,大闹地府,要求鬼王将沈照夜的投胎去向告诉他们。”
“结果鬼王告诉他们,沈照夜身死道消,不入轮回,已经彻底从世上消失了。”
“于是每个渣攻都‘不敢相信——心被针扎了一下——保持冷静——回到自己的领地,用自己的方式,包括但不限于闭关、酗酒、找替身、滥杀无辜、祸害百姓,怀念沈照夜’。”
“每位渣攻平均分得七十八点五字心痛描写,然后就结束了。”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祝青臣皱着小脸,“为什么我的徒弟死得透透的,他们还活得好好的?还找替身、滥杀无辜?”
“这可是读者强烈抗议大半年,才得到的‘火葬场’番外,已经很不错了。”系统道,“而且你的徒弟也没死透。”
“怎么说?”
“‘火葬场’番外发布没多久,作者就又新增了番外——”
系统语气夸张:“几千年后,渣攻们去给沈照夜上坟,在坟前见到了一个和沈照夜一模一样的少年,只是他失去了修为,也失去了记忆,正如初生孩童一般,懵懵懂懂。”
“渣攻们为了争夺沈照夜,在坟前大战三天三夜,直杀得是风云变色、电闪雷鸣,最后难分胜负,他们决定共享沈照夜。”
“‘这次,他们一定要弥补自己的过失,把沈照夜宠上天!’”
“‘本来不打算写这么多的,结果总有读者骂火葬场不够旺,这下应该够了,他们的余生都将在火葬场里度过,不会再写了,也写不起了。’——来自最后一篇番外的最后一句话。”
祝青臣蹙着眉,思索半天,竖起大拇指,真诚评价道:“真是一点亏都舍不得让渣攻们吃呢。”
沈照夜失去记忆,忘掉一切,和那些曾经欺辱自己的人生活下去,甚至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沈照夜,也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渣攻们又一次得到了他,可以和沈照夜重新开始,可以怀着私心、千方百计地引诱沈照夜爱上自己,享受沈照夜浑然不觉的爱恋。
这是渣攻的“火葬场”吗?这明明是沈照夜的“火葬场”吧?
“不说原书剧情了,你这不是来了吗?原书剧情不算数了。”系统问,“你刚刚问鬼王,是想拉拢他?”
“嗯。”祝青臣点点头,“魔界可以拉拢妖界,我也可以去拉拢鬼界嘛,多一个同盟总没坏处。而且,我总感觉鬼界比妖界厉害。”
“你怎么感觉到的?”
祝青臣理直气壮:“鬼界掌管投胎轮回,要是我和鬼王搭上关系,日后魔界进犯,若有修士不幸战死,就让鬼王把他们复活。”
他努力憋住笑,清了清嗓子:“妖魔总有杀尽的那天,而我方修士不死不灭,小小魔界,拿什么和我们斗?哈哈哈!”
憋不住了!
系统哽住:“臣臣,你真是个小机灵鬼,你竟然在修真界发明了永动机。”
祝青臣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朝外走去:“走,去找鬼王。”
系统震惊:“不是,你来真的啊?我能不能在家里等你啊?臣臣?祝臣臣?”
它不是很想跟上去。
扭捏半天,直到看不见祝青臣的背影,系统才下定决心,赶紧跟了上去。
*
出发之前,祝青臣去见了自己的徒弟。
沈照夜几百岁,比他所有的徒弟年龄加起来都大,自己的主意也更多。
他不会像林星或谢明月一样,赖在夫子身边撒娇。
他们师徒之间相处,总是平淡冷静的,很多事情,祝青臣不用多说,他便明白。
沈照夜正在准备闭关修行的事宜,祝青臣叮嘱了他两句,又把手里的法宝都送给他,才放心离开。
祝青臣走到一半,忽然又觉得不妥,于是折返回去,准备换身衣裳。
系统疑惑:“有必要这么隆重吗?”
“有必要。”祝青臣拿起一件衣裳,在身上比划,“我受不了只能穿白衣的日子了,我绝对不会再这样出门了。”
“你可是师尊,师尊就得穿白衣服。”
“谁规定的?害得我们宗门上下收了徒的长老全部撞衫,光看背影我都认不出谁是谁,喊错了好几次。我是老师,我就要穿正红。正红,是太子太傅官服的颜色,代表我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老师!”
系统幽幽道:“红色,代表愤怒;蓝色,代表忧郁;黄色,代表……”
“走了。”祝青臣换好衣裳,重新出发,“要不是时间来不及,我还想把我的白头发染回黑的。”
“都说了这是师尊的代表,不许染!”
祝青臣鼓了鼓腮帮子,最后用正红的发带把自己的白头发绑好。
系统不情不愿地给他带路。
*
极西之地有忘川河。
过了忘川河,不论是人是仙、是魔是妖,修为尽失,众生平等。
祝青臣飞身来到忘川河边,远远地就看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里边走出来。
祝青臣脚步一顿,闪身躲到一边,捏住鼻子,屏息凝神。
系统无奈,挡在他面前。
这群人穿着黑衣,身带邪气,看着像是魔修。
只听他们道:“这鬼王也真是的,我等好心相邀,他竟然不在宫中。”
“谁知道他在不在,或许是不想同我们联手罢。”
“是他不见我们,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回去如实禀报就是。”
过了忘川河,这些魔修恢复了修为,便飞身离开了。
祝青臣从隐匿的角落里走出来。
系统说:“看来魔尊和妖尊在攻打人界之前,也派人来找过鬼王,想要和他联手,只不过原书没写。臣臣,走,我们也去找鬼王!”
祝青臣问:“你刚刚不是还不让我去?”
“我错了,臣臣,冲!”
忘川河上有几条小船。
祝青臣坐上小船,解开绳索,划动船桨,晃晃悠悠地来到河对岸。
刀山火海、铜山铁柱,一座高耸宫殿,伫立在泥淖之中,鬼气森森。
祝青臣刚走到宫门前,就被两个看守的鬼差拦下了。
“何人胆敢擅闯鬼界?”
祝青臣作揖行礼:“两位有礼,我乃修真界青阳宗祝青臣,特来求见鬼王。”
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卷绢帛,递给他们:“此乃信物,鬼王一看便知,烦劳两位通报。”
系统震惊:“不是,臣臣,你给鬼王这个干什么?这上面不是写了‘杀猪’吗?快收回来!”
两个鬼差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祝青臣把信物往前递了递:“有劳两位。”
“祝仙尊有礼,但……我们大王今日确实不在宫中。”
“啊?”祝青臣愣了一下。
真不在啊?
“大王也去青阳宗找仙尊了,仙尊现在回去,说不定能看见他。”
系统更震惊了:“臣臣,鬼王为什么会去找你?你们认识?你们什么时候见过了?”
祝青臣没有回答,把绢帛收进袖中。
他向两个鬼差道过谢,便摇着小船,原路返回,回到人界。
在回去路上,系统才好像明白了什么。
“等一下!”系统大喊,“臣臣,你夫君不会是鬼王吧?”
祝青臣但笑不语。
“那也不对啊,他应该是大反派,鬼王只是没告诉渣攻,你的徒弟投胎去了哪里,又没有做其他坏事,哪有大反派最后番外才出场的?肯定不是他!”
“臣臣,你认错人了,你这个小傻蛋!回来!”
祝青臣在前面走,系统在后面喊。
*
祝青臣赶回青阳宗,询问今日看守山门的弟子,弟子却说今日并没有人来寻他。
“如此。”祝青臣若有所思。
也对,鬼王来寻他,当然要避着些人,不让弟子通报也是应该的。
于是祝青臣又赶回自己的洞府。
洞府外,清风吹过,竹影摇曳,空无一人。
奇怪。
系统道:“可能是人家见你没在,也走了呗。”
“不可能。”祝青臣笃定道,“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走掉。”
“我觉得你肯定是猜错了,他肯定不是反派。”
“不会。”
祝青臣绕着洞府找了一圈,却没见到一个人影。
“不会真的走了吧?”
祝青臣将信将疑地走进洞府里,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
“系统,我放在桌上的上品灵栗子糕被人偷吃了!”祝青臣趴在案前,认真观察,“你看,这个人偷吃了一半,另一半就放在这里。”
他一转头:“他还偷喝我的茶,我的上品灵水晶茶杯杯都被他洗干净了!”
系统无奈道:“那他可真是勤劳的鬼王呢。”
“我也觉得。”祝青臣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符纸,“把他抓住,让他天天给我洗茶杯。”
“臣臣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鬼王给你洗茶杯,你也真想得出来。”
话音未落,一阵风从洞府外吹来,拂过祝青臣的脸颊。
祝青臣似有所感,拿着符纸,回头看去。
系统丝毫没有察觉,还在喋喋不休:“臣臣,你最近真是越来越傻了,净说些傻话,连夫君都能认错……”
就在它说话的时候,那阵风缠绕着祝青臣,吹过一圈。
最后来到祝青臣的身后,似是将他拢在怀中。
祝青臣下意识伸手去抓,可他怎么能抓得住风呢?
那阵风从他的指尖穿过,在他周身绕了一圈,又一次将他团团围住。
甚至这回更过分,那股风直接往祝青臣的衣袖衣摆里钻,将他的衣裳都吹起来,还缠在他的腰上。
祝青臣举起双手,又往后挪了挪,确认那阵风是真的在缠着自己。
他眨巴眨巴眼睛,拿着符纸,抓准机会,毫不犹豫地贴了上去。
符咒贴上去的瞬间,黑气四溢,鬼气森森。
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额头上顶着黄色符纸,在祝青臣身后显形,从身后将他牢牢抱住。
“祝卿卿,是我。上辈子杀猪。”
“我就知道是你。”
“上辈子杀猪。”
“住口。”
“上辈子……”
“这辈子教书!抱都抱上了,还对什么暗号?真是多此一举!”
“臣臣,你总是这么笨笨的……”系统一扭头,终于看见男人,尖叫一声,猛冲上前,“啊!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放开我的臣臣!”
男人淡淡道:“是我,大反派,风吹进来的,不放。”
李钺抬手弹开系统,非但不松手,还抱得更紧了。
昭告天下、拜过天地,还成亲三年的夫夫,分开三天,抱一下怎么了?
那可是整整三天!
祝青臣眼睛弯弯,也往他怀里钻了钻,两个人挨得更近些,还击了个掌。
系统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竟然真的是他!
“臣臣,你早就知道鬼王是大反派,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说起番外剧情的时候就大概猜到了,后来听说他也来找我,就十分确定了。”
李钺正色道:“我和祝卿卿心有灵犀,夫夫之间的事情,等你成亲了你也懂。”
祝青臣解释道:“一般来说,‘火葬场’小说里,最冤大头的那个人就是大反派。”
鬼王——
莫名其妙被渣攻们闯进鬼界、大闹地府,又莫名其妙被渣攻们威胁,说不定最后还会被他们以“怀念沈照夜”之名,莫名其妙挑起战争。
确实挺冤的。
李钺面色一凝:“祝卿卿,你就是这样认出我的?”
“对呀,那不然嘞?”祝青臣理直气壮,回头看他,“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徒弟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了,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噢。”
青阳宗前日发落了三个图谋不轨的徒弟,所有人都知道,李钺当然也听说了。
所以,他们都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并且选在同一时间去找对方,还差点错过了。
祝青臣美滋滋道:“还好我赶回来找你了,我就知道你会在洞府里等我。”
李钺环视四周,佯装无奈道:“祝卿卿,不管是谁,进来看见你被子不叠、衣裳乱甩,都会留下来帮你收拾一下的。”
祝青臣哽了一下,理直气壮地小小声:“我那是为了去见你,特意换了衣服。”
李钺点点头,故意问:“那被子呢?”
“被子是因为……”祝青臣想了想,“反正晚上还要睡,铺在床上,直接钻进去就可以了。”
祝青臣试图转移话题:“李钺,你不知道,修真界的石床硬硬的、冷冷的,你不在,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李钺又点点头:“现在知道了,晚上你垫着我睡。”
“好耶。”祝青臣高兴了,“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夫君会来帮我收拾洞府,所以才故意不收拾的。”
“给我留活是吧?”
“对呀。”
“可我还是不明白。”系统见缝插针,连忙问,“大反派怎么能在番外才出现呢?”
“对噢。”祝青臣也不是很明白,抬头看他,“你这次怎么在番外才出现?”
李钺却只是沉默,不肯回答。
红色的反派系统幽幽道:“因为这篇文留给他的角色很少。”
祝青臣不解:“什么意思?这篇文里没反派?”
“确实没有。这篇文是红红市场的文,文里有名有姓的角色,基本上都和受——也就是你的徒弟,沈照夜,有一些对手戏,甚至连没名没姓的路人,都可能有一些戏份。”
“他为了你,洁身自好,恪守男德,死活不肯扮演和你的徒弟有关系的角色,我把整篇文从头翻到尾,翻了三遍,才终于在新增番外里,找到鬼王这个角色。”
“当然了,他也可以扮演妖兽,就是前几天被你打死的那个,不过他死活不肯,说有损他英明的形象。”
“把我数据库都翻冒烟了。讲真的,要是天底下的攻都跟他一样,你们两个根本就不用做任务。”
原来如此!
李钺抱着祝青臣,若无其事地看向四周。
作为一名好攻,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祝卿卿不用太感动,他也没有很骄傲。
祝青臣摸摸他的耳朵:“李钺,你耳朵红了。”
李钺连忙握住他的手,低下头,低声道:“祝卿卿,不要说出来。”
“噢。”祝青臣在李钺怀里转了个身,又钻了进去。
这回李钺没有在猪圈里打滚,可以放心抱着。
李钺扫了红色的反派系统一眼,反派系统连忙上前,把祝青臣的系统顶在头上。
“快走吧,再不走会被直接弹出去的。”
两个系统交叠着飞出去,蹲在洞府外面。
祝青臣在李钺怀里趴着,李钺摸摸他雪白的长发,撩起一缕,熟练地给他编小辫子。
两个人按照惯例,交换一下手头的情报。
祝青臣掰着手指:“那三个徒弟渣攻不用担心,已经被我的徒弟废去修为、赶到山下去了,现在就差魔尊和妖尊了。”
“祝卿卿,你忘了?”李钺道,“系统刚刚才说过,这篇文里,有名有姓的人,基本上都欺辱过你的徒弟。”
“是噢。”祝青臣反应过来,“不过主要的应该还是这几个。”
祝青臣有些为难:“难道这回要毁天灭地吗?不太好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祝青臣想了想,“要是真是那样,整个修真界都烂到根子里了,但要是毁天灭地,我恐怕是做不到,也怕伤了无辜百姓。”
有点难办。
“不过,我这个徒弟还挺有主见的,修无情道,道心坚定,修为也不差,要不是那三个渣攻联手算计他,他不一定会变成书里那样。”
“我一直觉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要紧的不是帮学生避开某些剧情,而是让学生自立自强,在我离开之后,仍旧拥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李钺问:“所以?”
祝青臣握紧拳头:“所以,我的教学重点应该放在学生身上,而不是渣攻身上。”
李钺点头:“很有道理。”
“我可以陪着他度过这一部分的剧情,但我也要确保,我离开之后,他再遇上渣攻,知道辨别和反击。”
祝青臣就这样下定决心,抬起头,又问:“李钺,那你呢?”
李钺问:“我怎么了?”
“你有什么打算啊?马上就是修真界和魔界的大战了,你要站在哪边?我刚刚去找你,可看见魔界和妖界的人也去找你了。”
祝青臣不等他回答,就从他怀里坐直了:“李钺,我以夫君的身份命令你,加入修真界……不行,修真界好像也没几个好东西……”
祝青臣思索片刻,高高地举起手,振振有词:“加入我!”
“我就知道。”李钺失笑,“已经回绝他们了。”
“那就好。”祝青臣伸出手,又朝他勾了勾手指。
李钺不解:“什么?”
“你要加入我,就得拿一点诚意出来。”
“噢。”李钺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诚意。”
“这个诚意太少了!”祝青臣一把拽住他的手,飞扑上前,按住李钺的脸,使劲亲了两口,“给你盖章了,你现在是我的人……鬼了。”
“嗯。”李钺笑了笑,微微抬起头,“祝卿卿,我脸大,多来几下。”
祝青臣哽住:“你的脸是挺大的,脸皮也挺厚。”
他又捧住李钺硬朗的脸,“啵啵啵”亲了好几口。
“不行,亲累了,我总感觉喘不上气。”
祝青臣松开手,趴在李钺怀里休息。
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他靠在李钺怀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动来动去,就是不舒服。
李钺按住他的双手,将他按在怀里:“祝卿卿,我们之前也来过修仙世界。”
祝青臣闷闷地应了一声:“嗯,那时候你还是一条龙……一条好人。”
“你当时也是白头发。”李钺低头看了一眼,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和现在一样,连眼睫毛都是白的。”
“嗯?说重点。”
“我当时就有一个疑问,但是当时我们没有相认,我不敢贸然问你,所以这个疑问一直被我深深地埋在心里。”
李钺说话的时候,胸膛震动,祝青臣不太舒服,想把头抬起来,结果被李钺按了回去。
祝青臣又一次挨着李钺的胸膛,脸颊上的肉被挤出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废话?什么疑问?你直接问啊。”
李钺一本正经:“你身上的毛也是白的吗?”
祝青臣猛地挣开他,给了他一下:“流氓!”
李钺委屈巴巴地捂着心口:“祝卿卿,我说的是手毛,你手臂上的小绒毛。”
“是吗?”祝青臣撩起衣袖,“看,我的手臂,没有毛毛耶。”
李钺低头观察:“祝卿卿,真的耶。”
祝青臣攥着拳头,照着李钺的胸膛,狠狠地擂了他一拳!
第024章 高岭之花(5)
夜深人静,吃饱喝足。
祝青臣趴在石榻上,身下垫着纯白柔软的羊绒毯,身上盖着鬼王的黑披风。
李钺就坐在榻前,贴心地把点心和茶水递到他面前:“祝卿卿仙尊?”
祝青臣从披风里探出脑袋,啃了一大口点心,很快又缩回去。
嚼嚼嚼,有点噎。
于是祝青臣又钻出去,就着李钺的手,喝了一口茶。
这下顺了。
祝青臣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下去,正色道:“李钺,我觉得上个世界比较舒服。”
李钺变了脸色,端着茶盏的手收紧了:“什么?”
“我觉得上个世界你弄得更舒服。”祝青臣重复一遍,“你好像退步了,这个世界的你不如上个世界的你。”
李钺放下茶盏,沉声问:“哪里不如?”
祝青臣吸了吸鼻子:“你身上冷嗖嗖的,我总感觉有鬼在吸我的阳气。”
李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祝卿卿,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这个世界就是鬼,而且是万鬼之王?”
“有可能。”祝青臣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为了防止你把我吸干,这个世界我们能不能保持一点距离……”
“不能。”李钺果断拒绝。
祝青臣挪了挪屁屁,又要钻回披风里去。
李钺伸出手,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再钻回去。
祝青臣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李钺,人鬼殊途,这个世界的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你知道的,我最怕鬼了,话本里的都怕。”
李钺无奈:“祝卿卿,这个叫人鬼情未了,是可以在一起的。”
“万一你控制不住,凶性大发,把我的阳气吸干了,我也变成鬼了,怎么办?”
“那就是人鬼殊途,但殊途同归。”
很有道理。
李钺低下头,凑到他面前,同样委屈巴巴地说:“祝卿卿,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所以我忍住了,我没吸你。你要是觉得冷,我可以隔着衣裳抱你,但你不能冤枉我。”
祝青臣有些动容,但还是不太放心:“那我总感觉身上不舒服,你真的没吸我?”
李钺正色道:“没有,祝卿卿你只是累了。”
“这样啊。”祝青臣捧着脸,“那你发誓。”
“我发誓。”李钺举起右手,“绝对不吸祝卿卿的阳气。”
“也不能偷吃,一口都不行。”
“也不偷吃,一口都不。”
这还差不多。
祝青臣想了想,从披风里把手伸出来,递到他面前。
李钺目光坚定,不为所动,看着他的胳膊,好像看着一支白萝卜。
不吸,坚决不吸!
祝青臣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不动如山,才放心地收回手。
李钺忽然问:“祝卿卿,你那个系统是不是经常偷偷给你买奶茶喝?”
“才没有,我都三天没喝奶茶了。”
“那就是蜜饯点心吃多了,祝卿卿,你被腌入味了,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没咬你。”
“没有吧?哪里有?”祝青臣闻了闻自己的手,再嗅嗅自己的衣裳,“胡说,根本就没有味道。”
等一下!
祝青臣忽然明白了什么。
“什么我被腌入味了?你闻到的那个就是我阳气的味道!书里都是这样写的,人的阳气闻起来香香的,对鬼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
“嗷——”
祝青臣尖叫一声,拽着披风,把自己牢牢裹住:“李钺,你给我走开走开!这个世界的我们不合适……”
李钺抬了抬手。
下一秒,他裹在身上的披风化作一阵黑雾,直接散去。
没了?
祝青臣更震惊了,睁圆眼睛,反应过来之后,扭头想跑。
结果连石榻都还没下,他就被李钺拦腰抱住,抓了回来。
“李钺,不可以!”祝青臣奋力挣扎,蹬着双脚,“我不好吃,别吃我!”
李钺身上冷冰冰的,如同数九寒冬,冰天雪地。
他没呼吸、没心跳,身上鬼气萦绕,几乎要化为黑色的烟雾实质。
偏偏这时候,李钺还刻意凑到祝青臣身边,用冷冷的脸颊贴着他因为害怕、而变得热烘烘的脸蛋。
“冷!”祝青臣被他冰得一激灵,身上的白毛都炸起来了。
李钺故意压低声音,阴恻恻道:“祝卿卿,你就给我吸一口,就一口。”
祝青臣惊慌失措:“不可以,你刚刚发过誓的。你是不是失控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鬼的时候,就特别爱嘬我,现在好了,你更爱了!”
李钺把他按在石榻上,猛地凑上前。
阴风扬起鬼王湿冷的长发,他朝祝青臣露出尖利的牙齿,还有一个阴惨惨的笑容。
“嗷!”
祝青臣像上岸的鱼一样,从石榻上弹起来,同时抬起手,狠狠一挥。
“啪”的一声脆响!
*
天色昏黑,洞府石壁上,一点烛光摇曳。
大名鼎鼎的鬼王,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纸符咒,委屈巴巴地蹲在角落里,在地上画圈圈,怨气比鬼界所有鬼加起来还重。
祝青臣也蹲在他旁边,温声哄他:“对不起,李钺,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别生气了。”
李钺不为所动,甚至还多画了几个圈圈。
祝青臣又道:“那也不能全怪我嘛,是你自己非要吓唬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鬼了,小时候和你一起看志怪话本,我都不敢一个人睡。”
李钺哀怨道:“小的时候看志怪话本,你钻进我怀里,抱着我睡,谁知道你现在直接给我两巴掌?”
李钺想象的——
祝卿卿最怕鬼了,被吓唬一下,一边“嗷嗷”,一边哭,一边扑进他怀里。
实际上——
祝青臣“嗷嗷”给他两下,还给他贴上了符咒镇压,毫不留情。
祝青臣理直气壮:“那你现在就是鬼,我被鬼吓到,难道还扑进鬼的怀里吗?你得学会特殊情况,特殊分析。”
李钺捂住耳朵,祝卿卿狡辩,不听不听。
祝青臣扒开他的手,让他听自己说话。
“再说了,我刚刚都查过书了,那个符咒对你这种修为的大鬼根本就没用,我只是给你贴着玩而已。”
“再再说了,我打的只是你的额头,又没有打你的脸,你根本就没受伤,你到底在委屈什么嘛?”
“再再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祝卿卿,你还敢推卸责任?
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小坏蛋!
祝青臣连忙改了口,凑近一些:“那好吧,怪我也行。你要怎么样才会消气呢?鬼王?我给你呼呼?”
李钺不语,祝青臣想了想,狠了狠心:“那你再吓我一次好了,这次我绝对不打你,还配合你,扑进你怀里,怎么样?够意思吧?”
又是一阵阴风吹来,吹得祝青臣背后阴森森的。
但他还是一动不动,努力睁圆眼睛,准备迎接李钺的惊吓。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李钺再次凑上前,可是这回,他没有朝祝青臣露出尖利的獠牙,或是阴鸷的笑容,而是迅速凑近,两个人唇齿相接。
——不愧是鬼王,诡计多端的王,就叫做“鬼王”。
祝青臣又一次被李钺按在怀里的时候,这样想道。
*
翌日清晨。
祝青臣在李钺怀里醒来。
他一睁眼,对上的就是李钺结实却冰冷的胸膛。
大早上的,不宜太过刺激。
祝青臣揉揉鼻子,抱着李钺的腰,直接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感觉鼻子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一样。
冰敷一下!
祝青臣,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可是冰敷好像没什么用,祝青臣敷了好一会儿,还是感觉热热的,几乎要把李钺这个鬼都捂热了。
祝青臣抬起头,念了两句在宗门里现学的经文,然后定下心神,小心翼翼地从李钺怀里钻出来,翻了个身,贴在面前的石壁上。
这回鼻子是不热了,但他也睡不着了。
祝青臣小声抱怨:“最讨厌修仙世界了,住要住在冷冰冰的山洞里,吃也只能吸风饮露,最多吃点点心,鬼王也不会累,烦死了。”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一下面前的石壁:“住不好,吃不好,干倒是干不少。”
身后传来李钺闷闷的笑声,祝青臣吓了一跳,回头看去:“你什么时候醒的?”
李钺淡淡道:“在祝卿卿拿我当冰袋的时候。”
“……噢。”
“祝卿卿,我喜欢修仙。上次来的时候,我还是一条龙,一条拥有两根的龙。能不能跟你的系统说一声,下次还来修仙?”
“不能。”祝青臣蹙着眉,瞥了他一眼,“你现在那个跟冰柱子一样的也不赖。”
正巧这时,两个小光球背对着他们,从外面飞进来。
“臣臣/宿主,我们可以进来……”
“好像还不行,那我们再出去待一会儿,玩得开心。”
祝青臣“噌”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诶,不是,你们听见什么了?站住!”
两个系统没有停下,更没有回答。
临走时,祝青臣还听见它们讨论。
“他们之前不是纯爱小情侣吗?ABO世界双双进入发.情期,都只抱在一起纯睡觉的那种,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俩都成亲三年了,应该的,老夫老夫就是这样,打开了一些奇怪的开关,疯狂馋对方身子。”
“特别是你的宿主,他变得好狂野,我都不认识他了。”
“胡说,我的臣臣是天底下最单纯的臣臣,都怪你的宿主把他带坏了。”
被带坏的祝青臣愤愤地捶了一下石榻,一把拽过李钺的披风,倒回床铺上,把自己裹起来。
李钺在外面试图掀开披风:“祝卿卿?”
“走开走开!”祝青臣死死压住披风,蹬他一脚,“丢死人了!都怪你,说什么两根,结果它们两个没听见你的话,光听见我的了!”
“我错了。”李钺熟练认错,“你想喝茶还是吃点心,还是咬我一口?”
祝青臣想了想:“吃绿豆糕。”
“好。”李钺从案上拿起绿豆糕,又拍了拍祝青臣,“祝卿卿仙尊,绿豆糕到了,请开门。”
“不开。”
“大名鼎鼎的祝卿卿仙尊,请开门。”
“不开。”
“大名鼎鼎、法力无边、收服鬼王做夫君的祝卿卿仙尊,请开门。”
“来了。”
祝青臣顶着披风,抬起头来,刚咬了一口绿豆糕,就听见山下有人喊。
“师祖,弟子有要事求见师祖!”
嗯?!
祝青臣回过头,这回是真的有人敲门!
祝青臣一口吃掉李钺手里的绿豆糕,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披上外裳,准备下山。
临走时,他还不忘回头叮嘱李钺:“你就待在这里,不准出门,免得吓到我的徒子徒孙们。”
李钺不太情愿,难道他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祝青臣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因为这个。你可是鬼王,贸然出现会把他们吓死的。”
最后,在祝青臣的目光威胁下,李钺还是应了一声:“知道了,不会出去的。祝卿卿洞府藏鬼,我就是那个鬼。”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祝青臣放下心,踢踏着鞋子,走出洞府。
待他走出洞府,身上的衣裳便自行整理清楚,鞋子也穿好了。
祝青臣最后扯了扯衣领,遮住李钺在他脖子上啃出来的红印,又变成宗门里那个不苟言笑、地位超然的师祖。
“统统,走。”
“好嘞,来啦!”
祝青臣飞身下山,蓝色小光球跟在他身边。
李钺就留在洞府里,熟练地整理房间,把被子叠了,床铺整理好,然后给祝青臣补衣服——
昨天晚上不小心扯坏了,还是正红色的那件,还不止一件,祝卿卿气得挠了他好几道。
趁现在赶紧补好,等祝卿卿回来,就可以趁机邀功了。
反派系统幽幽道:“宿主,你是我见过最恋爱脑的大反派,没有之一。对面宿主都去做任务了,你的任务呢?”
李钺淡淡道:“你忘了?这次我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那几个渣攻打上门来的时候,不把祝卿卿徒弟的投胎去向告诉他们,这个任务肯定做不了了,祝卿卿不会让他的徒弟死的。”
李钺皱眉,又补充了一句:“如果祝卿卿的徒弟不小心死了,祝卿卿肯定会在床上打滚,跟我耍赖皮,让我把他复活。”
他下了结论:“这个任务本来就做不了。”
反派系统道:“那你就不能自主发挥一下,给自己加点戏吗?你上个世界不是挺会加戏的吗?”
“上次是因为祝卿卿不在,我有点不习惯,所以要装疯。现在祝卿卿就在我身边,为什么要装疯?”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装疯,你是‘借疯抒情’对吧?”
“任务随时都可以完成,给祝卿卿补衣服的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李钺穿针引线,“‘爱老婆,疼老婆,和老婆一起完成任务’,才是一个反派真正的归宿,等你成亲以后就懂了。”
他熟练地打了个结,然后咬断丝线:“对,我忘了,你是系统,没办法成亲,好可怜,难怪你会说出这种蠢话。”
“滚啊!”反派系统生气。
“这里是祝卿卿的洞府,祝卿卿是我的老婆,该滚的应该是你。”
“……滚就滚!”
*
祝青臣飞身下山。
几个内门弟子就在山下等候,见他来了,连忙抱拳行礼,唤了一声:“师祖!”
“不必多礼。”祝青臣脚步轻点,停在他们面前,“有何要事?”
“我等奉沈师叔之命,暗中监察明书、明礼与明达三人。”
“情况如何?”
“不出沈师叔所料,三人下山不久,魔界收到消息,便派人来了。”
“他三人作何反应?”
“只是稍作交谈,便跟着去了。”
祝青臣没忍住,笑了一声。
见利忘义之辈,贼心不死。
祝青臣原本以为,他们顶多把青阳宗和沈照夜的事情透露给魔界,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跟着走了。
沈照夜有心留他们一命,只是废去修为,并没有要了性命。
他们下山之后,随便在青阳宗山脚下找个活计,种地打猎,做个寻常百姓,总能活下去。
偏偏他们去了魔界。
金丹碎裂,无法修行,他们对魔界的价值就只有他们所知道的那些事情。
如今他们是魔界的座上宾,可等他们把事情都吐得差不多了,魔界还会养着他们吗?
恐怕未必。
况且,他们大可以把宗门内的部署、其他宗门的守备情况告诉魔界,难道他们就不会及时更改吗?
那三个渣攻,和魔界的渣攻,简直蠢到一块儿去了。
几个内门弟子又道:“如今沈师叔闭关,我等拿不定主意,只好冒昧前来,禀报师祖。”
“不要紧,你们做得很好。”祝青臣沉吟道,“他们既入魔界,你们也不便跟去了。传令下去,宗门上下戒备,以防突袭。另外,再传信给其他相熟的宗门,让他们也做好防备。”
“是。”
几个弟子领命告退,正要离开,祝青臣喊住了他们。
“等等。”祝青臣从乾坤袋里掏出上品法器,递给他们,“一人一个,你们这几日也辛苦了。对了,再给你们一人一瓶明目的丹药,整日整日的盯着那三个人,应该挺伤眼睛的。”
弟子们眼睛一亮,双手接过法器与丹药:“多谢师祖!”
祝青臣笑了笑:“去吧,好好修行,准备迎战。”
“是。”弟子们抱拳行礼,齐声应道,“弟子告退。”
弟子们走后,祝青臣抬头看了眼天色。
将将日出,时辰还早。
反正都出来了,干脆去宗门里外转一圈,看看部署。
祝青臣打定主意,用传音符给李钺传了消息,随后朝外走去。
青阳宗也算是修真界的名门大宗,群山辽阔,护佑一方百姓。
祝青臣前日就安排好了,巡山弟子原本的巡山路线和时辰都改了,瞭望台新增了弟子看守,就连原本在外游历的弟子长老,都被他喊回来了。
大战在即,有备无患。
祝青臣在各处转了一圈,确认一切稳妥,又叮嘱弟子们多加小心,才转身回洞府。
*
日头渐渐起来了。
祝青臣一回到洞府门前,就看见李钺坐在石榻上,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给他缝衣裳。
“哇!”祝青臣惊叹一声,小跑上前,“这是谁家的鬼王,竟然在给我补衣裳?原来是我家的!”
李钺抬起头,仿佛刚刚才发现祝青臣回来了:“祝卿卿,你回来了?”
反派系统躲在旁边,小声嘀咕:“得了吧,就补三件衣裳,最后一件拆了补,补了拆,半天都没补好。他光研究摆动作了,就等着你回来一眼看见。”
李钺面不改色,一边笑着和祝青臣说话,一边朝红色的小光球抬起手。
一阵阴风吹过,将小光球吹到他的手里。
李钺抓住反派系统,把它塞到石头缝里。
闭上你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系统。
反派系统挤在缝里:“对面宿主,你看他啊!”
祝青臣攀住李钺的肩膀,坐在他的腿上,理直气壮:“不管他摆了什么动作,本尊只要他对本尊用心就好。”
“没错,祝卿卿,我很用心。”李钺一只手搂住他的腰,一只手把反派系统往石头缝里再按了按。
进去吧你!
反派系统费力从缝隙的另一边挤出来,和祝青臣的系统一起飞出去。
“受不了了,我要换宿主!”
“我可不跟你换,我的臣臣就是最好的。”
“我也不想跟你换,你的臣臣也是‘恋爱脑’。”
“‘恋爱脑’怎么了?‘恋爱脑’就是最好的!”
祝青臣和李钺对视一眼。
李钺正色道:“祝卿卿,我觉得它们在胡说,我一点都不‘恋爱脑’,这只是为人夫君最基本的准则。”
祝青臣认真点头:“就是,继续保持,给‘火葬场’世界的渣攻做出榜样,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
李钺语气坚定:“好!”
祝青臣从怀里掏出两个果子:“我在宗门里摘的灵果,给你吃。吃了果子,可就不许吃我了。”
李钺正色道:“那我不吃果子。”
“不行,吃!”祝青臣把果子塞进他嘴里,又从怀里拿出一本剑谱,“吃完了教我练剑。”
练剑?
李钺接过剑谱,随便翻了两页。
之前催着祝卿卿锻炼,他都不肯动弹一下,今日怎么忽然想练剑了?
祝青臣看出他的疑惑,朝他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马上就要打起来了,我作为镇派师祖,总不能太……那个……你说是吧?”
原来如此。
李钺失笑。
祝青臣故意道:“李钺,这是我从宗门藏书阁里拿的剑谱,和我们那里的剑谱可能不太一样,你要是不会的话,我去找其他……”
必须会!
李钺直接把他抱起来,“走,练剑。”
*
洞府后边有一大片竹林,东风静静吹过,竹叶沙沙作响,放在青石上的剑谱被翻过两页。
从朝阳初升,到月近中天,一红一蓝两个系统蹲在竹枝上,假装自己是灯笼,给他们照明。
祝青臣手握长剑,李钺又握着他的手,一招一式慢慢教他。
系统道:“臣臣,要不你再去藏书阁找找,说不定有双修的书?”
李钺问:“这里还有这种东西?”
“那当然,你们两个这样练剑也太慢了,不如直接双修。”
李钺还没来得及多问,就被祝青臣打了一下。
“不行,我身体不好,我会被吸干的。”
系统道:“你也可以反过来吸他嘛。鬼王修为深厚,可是上好的滋补良品。”
“是吗?”祝青臣惊喜回头,“还可以这样?”
“你刚刚可不是这个表情。”
“我这就去找找。”祝青臣收起长剑,扭头便走。
白天练剑,晚上双修,小夫夫的修为突飞猛进。
*
这天深夜,祝青臣和李钺刚刚修行完毕。
祝青臣被李钺从灵泉里扛起来,用披风裹好,放在石榻上。
忽然,洞府外传来一声铜钟巨响,响彻群山。
紧跟着又是两声。
祝青臣立即清醒过来,回头看去。
这是宗门里的紧急调令,三声钟响,外敌入侵。
来了!
祝青臣迅速起身,披上衣裳,召来长剑,飞出洞府。
李钺跟在他身后,一阵阴风吹过,漆黑的衣袍上下翻飞。
夜空之中,祝青臣一身白衣,御剑而行,李钺则变成一条通体漆黑的苍龙,伴随左右。
素白衣摆与漆黑龙尾交缠,在风中猎猎作响。
第025章 高岭之花(6)
青阳宗,主峰正殿。
祝青臣作为镇派师祖,自然不能一有风吹草动,就着急忙慌地奔赴前线。
否则也太不稳重了。
因此,祝青臣飞身入殿,在最高处停下,回身望去。
墨色的苍龙盘在他身上,尾巴缠着他的衣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之间,吹起龙须,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痒痒的。
祝青臣不动声色地推开苍龙的脑袋,在主位上落座。
他稍稍抬高音量,正色问:“守山弟子何在?”
宗门遇袭,长老弟子俱在,殿中灯火通明。
听见祝青臣开口询问,两个弟子连忙出列行礼。
“回师祖,千余魔修扮作寻常百姓,自后山突袭,所幸巡山弟子及时发现,众弟子合力将他们阻截于山门外,大部分魔修已被击溃,仍有小部分窜逃在外,弟子们正在搜查。”
“好。”祝青臣微微颔首,又问,“魔修自后山突袭,当中必定有人对宗门部署了如指掌,可抓到了领头之人?”
“回师祖,当时场面混乱,弟子们修为浅薄,并不曾抓住领头人,待师兄弟们将俘虏带回来,细细审问,说不定会有线索。”
两个弟子俯身行礼,面色惭愧。
虽然他们没抓到,但祝青臣也大概猜到是谁了。
那三个人没了金丹,再无法术傍身,估计只会躲在幕后,不会亲自上阵。
就算上阵,也不一定能抓住。
“不要紧。”祝青臣温声道,“能够将他们阻截在山门之外,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待事了之后,再论功行赏。”
两个弟子面上一喜,连忙应道:“是,多谢师祖!”
两人话音刚落,却忽然感觉有一阵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下一秒,便是“嘭”的一声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黑影从殿门外被甩进来,擦过他们身边,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魔修,被捆仙索牢牢锁住手脚,穿着乌色的衣裳,披散着头发,伏在地上,看不清脸。
又下一秒,沈照夜收剑进殿,俯身行礼。
“回师尊,领头之人已经抓到。”
是他抓的。
趴在地上的魔修奋力挣扎,口中不住喊着“师尊”,声音听着很是熟悉。
沈照夜一掌拍去,掌风扬起魔修披散的头发,露出他的脸。
尖利的獠牙,凶狠的面容,还有专属于豺狼的绿色眼睛。
不是沈照夜从前的二徒弟明礼,还能是谁?
而此时,明礼仍不死心,一双眼睛像盯着猎物一般,紧紧盯着沈照夜,口中喃喃喊着:“师尊……师尊……”
沈照夜不理会他,只是俯身作揖,向师尊以及各位长老解释道:“我在闭关之中,听闻宗门遇袭,便匆忙出关,奔赴后山,抓住了他。”
“他原本是宗门弟子,对宗门地形与守备了如指掌。想来,若没有他出谋划策,魔修也想不到从后门突袭。”
“所幸师尊前些日子便叮嘱过,让我与诸位长老更换了巡逻的时辰与路线,也让门中弟子加强守备,这才没有让他得逞。”
沈照夜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
“另外,此人原先是我的徒弟,因谋害尊长,被我赶下山去。”
“我原本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却不想他与魔修为伍,勾搭成奸。”
沈照夜愈发低了头,语气却十分坚定:“是我识人不清,又一时心软,才有了今日之事,还请师尊责罚。”
有错便认,主动领罚。
沈照夜从来坦坦荡荡。
不等祝青臣开口,便有弟子帮他求情。
“师祖明鉴,沈师叔早在一个月前便将此人逐出师门,今次之事,实在与沈师叔无关。”
“魔界早就对人界虎视眈眈,纵使没有今日之事,也一定会伺机偷袭。所幸今次,宗门上下准备周全,反倒因祸得福。”
“纵使沈师叔识人不清,但师叔也已将罪魁祸首捉拿归案,将功补过,也可一笔勾销。”
一个接着一个,不多时,满殿都是为沈照夜求情的弟子,内门外门都有。
只是都不知姓名。
可见在渣攻之外,这些无名无姓的路人弟子中,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在的。
修真界的根还是好的。
祝青臣欣慰地笑了笑:“本尊还未开口说要罚,你们都慌什么?”
众弟子都松了口气。
只听祝青臣又沉吟道:“不过,既然照夜坚持要罚……”
众弟子又都提起一颗心来,紧张地看着他。
沈照夜倒是沉得住气,越发低下头,正色道:“徒弟甘愿领罚。”
祝青臣淡淡道:“那就罚你亲手了结明礼,将他的尸体丢回魔修阵营,以示威慑。”
沈照夜怔了一下,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祝青臣继续道:“魔界此来,必定又要开战。明礼已经投靠魔界,剩下那两个自然也不例外,来日开战,便再罚你亲手斩下那两个叛徒的头颅,以谢苍生。”
这三人曾是他的徒弟,由他亲自动手了结,最为合适。
沈照夜终于反应过来,神色严肃,领命道:“是!”
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明礼。
豺狼化身的妖兽,蓬头垢面,脸上身上都带着血,尖利的爪子上,甚至还黏连着鲜红的皮肉。
虽说宗门内早有准备,但还是不免有弟子受伤,被他抓了几道。
方才众人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趴着,自然也听见了祝青臣对他的处置。
沈照夜伸手,召来长剑。
剑光凛冽,照在明礼的脸上,教他不由地瑟缩了一下,挣扎着往后退去。
他表情惊恐,连声道:“师尊、师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徒弟,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下一秒,寒光闪过,剑尖没入他的心口。
明礼惨叫一声,陡然变了神色。
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口中叫骂不休,挣扎得也更用力了,几乎要挣脱捆仙索的束缚。
“沈照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是你掐碎了我的金丹,我没有办法,才去投靠魔界的!明明是你害我!为什么你总想杀我?为什么?!”
沈照夜执剑的手不曾颤抖,他语气平淡,不愿多说:“若你只是个寻常的农夫猎户,我绝不对你动手。里通魔界,谋害同门,这两个罪名,足够了。”
剑尖往里,刺穿他的心脏。
明礼惨叫一声,口吐鲜血,根本停不下来。
“就算……就算你杀了我,那又怎么样?我的两个好师兄、好师弟,已经带着其他魔修,去突袭了其他宗门,这个时候早就已经得手了,就算你们早有准备,那又怎么样?”
“整个修真界都要沦陷,还差一个青阳宗吗?你杀得了我,难道还杀得尽天下魔修妖兽吗?师尊,待你我都成了鬼,在鬼界,谁胜过谁,还不一定呢!”
沈照夜皱眉。
那又怎么样?
正当此时,有弟子来报——
“师祖、各位师叔,其他宗门千里传信,多谢师祖搭救之恩。今夜魔修突袭,他们皆早有准备,已将魔修全部打退,安然无恙。”
听见这话,明礼原本还红得过分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噗”的一声,他喷出一大口鲜血,染在沈照夜雪白的衣襟上。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沈照夜,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沈照夜不为所动,只是将剑刺得更深一些,确保他死得彻底。
究竟有没有心,沈照夜也不知道。
反正现在,他是没有气了。
在断气的瞬间,他马上变回原形。
一条瘦小干瘪的豺狼,还不如一条狗。
沈照夜单手抓住豺狼的后颈,将它拎起来:“师尊,徒弟去去就回。”
祝青臣颔首:“去吧。”
沈照夜径直朝殿外走去,御剑离开。
他追上逃窜的一小批魔修,直接将豺狼丢了下去。
豺狼砸在魔修头上的时候,引起底下一片骚乱。
“啊!什么鬼东西?”
“青阳宗的人追上来了?”
“快快快,分头跑!”
“不是,就是一条狗!滚开啊!”
其中一个魔修一抬脚,就要把豺狼给踹开。
终于,有人认出了它。
“好像不是狗,是那个明礼,从前青阳宗的那个。”
“算了,把他带回去,要是尊上问起来,就说是他带错了路,害得我们全军覆没!”
“好,快走快走!”
可笑明礼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的这些魔修盟友,对他可是一点儿好气都没有。
沈照夜心中并不觉得畅快,只觉得无奈。
他闭了闭眼睛,转身离开。
回到青阳宗,沈照夜迎面就撞上了归来的弟子们。
弟子们打走了魔修,脸上衣上都沾着血,看着有些狼狈。
有的负了伤,手臂、肩膀或是后背,被武器砍伤,被抓出血痕,有的甚至深可见骨。
众弟子俯身行礼:“沈师叔。”
沈照夜叮嘱他们:“医药堂已经准备好了各色灵药,受了伤的快过去疗伤罢。”
“是。”众弟子点头应了,“方才师祖也同我们说了,叫我们快去看看。”
沈照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为首的魔修已经被我斩杀,你们不用担心。”
“那就好。”
一听这话,受了伤的弟子们脸上都有些血色与笑意,竟比刚才听见“有各色灵药供他们疗伤”还要高兴。
他们打跑了进犯宗门的魔修,他们守住了山门,中伤他们的魔修被杀,他们就高兴。
他们的喜怒哀乐,就是这么简单。
弟子们欢天喜地地去医药堂疗伤。
沈照夜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照夜转回头,再次走进殿中。
“师尊,都处置好了。我已将明礼的尸体丢给魔修,那些魔修带着他的尸体逃回了魔界。”
“好。”
祝青臣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对殿中诸人道:“魔界突袭不成,必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大战就在眼前。”
“传本尊的命令,除负伤弟子外,宗门上下,皆不可懈怠轻敌,加强守备,勤加修行,枕戈待旦。”
“另外,传信给其他各个宗门,各宗门合力,派出弟子,密切监视魔界妖界,以待来日。”
殿中所有人都起身行礼,声若洪钟:“谨遵师祖号令!”
*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全宗门都在戒备,沈照夜也不再闭关,和其他峰的长老一起,重新巡视宗门内外,安排宗门事务、指点弟子修行。
忙活了一整夜,天色微明时,他来到祝青臣的洞府前,在外面站定。
“师尊,事情都办好了。”
这个时候,祝青臣正在打坐。
李钺则拿着一本心法,坐在他身边,伸手探探他的腰腹,引着他的气息环绕。
修真界和寻常世界习武有相通之处,不过祝青臣不太擅长习武。
听见徒弟的声音,祝青臣做了个收式,抬起手,拍了一下贴在李钺额头上的符咒。
李钺重新变成一条苍龙,熟练地盘在祝青臣的身上。
这时,沈照夜又道:“师尊若是无事,那我便先告退……”
祝青臣打断了他的话:“有事,进来。”
“是。”
沈照夜恭恭敬敬地走进来,祝青臣朝他招了招手,又把案上点心推到他面前。
“过来坐,辛苦了一晚上,吃点东西。”
“是,多谢师尊。”
沈照夜拿起一块绿豆糕,掰了一小块,送进嘴里。
祝青臣看着他,似是随口问:“昨夜师尊命你亲手了结明礼,你可曾在心中怨过师尊?”
沈照夜一听这话,眼睛都睁大了,连忙放下手里点心,急急道:“师尊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在心中怨恨师尊?”
祝青臣朝他安抚地笑了笑:“你不用着急,为师不过是随口一问。”
“可师尊用的字眼也太重了些,什么叫做‘怨恨’师尊?”沈照夜正色道,“我知道,师尊是为了我好。”
沈照夜思忖道:“他原本是我的徒弟,若不是我亲手将他抓回来,再亲手了结了他,难保日后有不明是非的人,说我与他串通一气。”
“更甚者,魔界借由此事大做文章,到那时,流言蜚语,扰乱军心,反倒更加不妙。”
祝青臣欣慰点头:“是这个道理。”
沈照夜道:“我亲自出关,将他抓回来,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师尊不说,我也会动手,又怎么会怨恨师尊?”
祝青臣又问:“那你心中可有不舍?”
沈照夜摇头:“没有。”
祝青臣偏偏要追问:“半分不舍也没有?”
“这……”沈照夜犹豫片刻,诚实回答,“在动手之后,是有一些,想起一些……我们师徒从前相处的事情,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我……”
沈照夜叹了口气。
他能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就已经很好了。
祝青臣也正是怕他憋在心里,才反复追问。
祝青臣并不苛责:“毕竟是亲手救回来的徒弟,又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人非草木,有不舍是寻常的。”
“是。”沈照夜顿了顿,“可是后来,我看见了负伤的弟子们,便不后悔了。”
“他在宗门内修行数十年,宗门资源、天材地宝,都是天下百姓与众多弟子们狩猎耕种得来的。修士们受百姓供养,理当勤加修行,护卫百姓,可他却与魔界勾结,反咬一口,中伤他们,实在该死。”
“他伤了这么多弟子,我不杀他,对不起拼死护卫宗门的弟子。我已经心软过一次了,若是再次心软,来日酿成大祸,再有修士受伤,我万死难辞其咎。”
“如今我杀了他,永绝后患,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可惜那两个没有过来,否则一并斩杀,才叫稳妥。”
祝青臣再次颔首:“是这个道理。”
他这个徒弟真的很聪明,也很冷静,遇到事情一点就通,有时甚至不用祝青臣点他,他自己就明白了。
也是,修行数百年的仙尊,怎么会是只会和渣攻纠缠、沉迷于肉.欲的蠢货呢?
祝青臣和他待在一块儿,只要点头说“是这个道理”就好了。
太让为师省心了!
可这时,沈照夜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师尊,我……”
祝青臣瞧见他的神色:“你还有什么话想问?尽管问。”
否则显得他这个师尊很没用!
沈照夜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实在是不明白,他们说的‘真心’是什么。”
“赶他三人下山的时候,他们说我没有心;诛杀明礼的时候,他也说我没有心。可他们说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祝青臣笑了一声,了然道:“他们说的‘心’,是觊觎你的私心,是算计你的野心,是残杀同门的兽心,更是不择手段的恶心。这些东西,你当然没有。”
“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一片道心赤诚、刚正不阿,戳破了他们这些恶心的心思,所以他们当然要说你没有心。”
沈照夜皱着眉头,思索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祝青臣问:“倘若今日,是魔界中人,在阵前叫骂,说你是个只知杀戮、没有心的怪物,你会怎么想?”
“我……”沈照夜顿了顿,“或许会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竟然把他们都杀怕了。”
“不错,正因为他们怕了你,所以他们才要剑走偏锋,试图动摇你的道心。”祝青臣淡淡道,“不必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你若钻了牛角尖,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愿?敌人的叫骂,正是你胜过他们的证明。”
“有道理。”沈照夜恍然大悟,起身行礼,“我明白了,多谢师尊赐教。”
师徒二人再简单说了两句话,便有弟子通报,说隔壁神意门派了长老和弟子过来,共商大事。
沈照夜回头问了一句:“可知来的是哪位长老?”
弟子答道:“是郑长逸郑长老。”
“知道了。”沈照夜转过头,对祝青臣道,“师尊,我与长逸相交多年,就由我去见他罢。”
祝青臣略一思忖,最终还是点了头:“好,这阵子得时刻注意着魔界那边的动静,你与他商议,看怎么派人过去监视,商定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先来回禀。”
“是。”沈照夜领命下去。
临走时,祝青臣又喊住了他:“照夜。”
沈照夜回头:“师尊。”
“经此一事,你应当对‘人心难测’更有见地。”祝青臣叮嘱他,“万事小心。”
“是。”
沈照夜似乎对这话一知半解,还不甚明了。
但他还是将“人心难测”念了两遍,记在心里。
沈照夜离开师尊的洞府,刚到山下,一个修士便迎了上来,搂住他的肩膀。
“照夜,好久不见。”
沈照夜扭头看去,正是郑长逸。
他不大喜欢旁人同他勾肩搭背,就算是好友也不例外。
他皱着眉头,推开郑长逸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大敌当前,回去议事。”
“好。”郑长逸看着他,试探着问,“你那三个徒弟,怎么全都被你发落了?”
沈照夜声音冰冷:“他们大逆不道,该有此劫,休要再提。”
“是吗?”郑长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也好,早就看他们三个不顺眼了。”
*
洞府里。
祝青臣靠在苍龙身上,随手翻着手中心法。
“统统,你说,那个郑长逸,也是渣攻之一吗?”
“你猜。”
“我又没见过他,猜不出来。”
“我觉得是。”李钺化身的苍龙把脑袋搁在祝青臣的肩上。
祝青臣回头:“你怎么知道?”
苍龙幽幽道:“因为他有名字。”
祝青臣疑惑:“有名字的人就是渣攻?”
“这篇文里是这样的,我就没有名字,书里只叫我‘鬼王’。”
“这样。”
苍龙吐出龙息,龙须微动:“而且,作为一个真正的‘绝世好攻’,我闻到了‘渣攻’身上的恶臭,我和他们异类相斥。”
两个系统都无语了:“不是吧?大反派?这都要拉踩一下?”
李钺变回人形,从身后抱着祝青臣,一脸理直气壮。
这当然要踩一脚!
万一祝卿卿见多了渣攻,以为天底下的攻都跟他们一样,那怎么办?
祝青臣下了论断:“再看看吧。”
总归那个郑长逸什么都还没做,祝青臣也不好现在就处置他,万一误伤好人就不好了。
正好也教教沈照夜如何分辨人心。
李钺把脑袋搁在祝青臣的肩膀上,低下头,和祝青臣一起看书。
李钺低声问:“祝卿卿,你们宗门的弟子,是不是眼神都不太好?”
“哪有?”祝青臣正色道,“他们的眼神可好了,昨天晚上,天那么黑,那些魔修还穿着一身黑,他们都能看见。”
“那他们怎么没看见我?我直接盘在你身上,他们都不问我是你的谁。刚刚你的徒弟来,他也不问。”
“这个……”祝青臣哽了一下,“可能因为我是师祖,他们不敢问吧。我这个徒弟又一心修道,对这些事情都不太关心。”
“那你下次跟他们说,我是你的道侣。”
“知道了,下次见到他们就说。”
昨天夜里,李钺盘在祝青臣身上,摆了个霸气肃杀的姿势。
结果他等了半天,祝青臣那些弟子就跟看不见他一样,愣是不问一句。
简直像是故意的。
李钺又一次变回龙形,盘在祝青臣身上,绕来绕去。
祝青臣的系统幽幽道:“说不定人家把你当成臣臣新收服的小黑蛇灵宠了。停下吧,滚筒洗衣机,臣臣的衣服都快被你卷坏了。”
反派系统也道:“也有可能把你当成仙尊衣裳上的花纹了。你就像现代理发店门口的红蓝白旋转招牌一样,转来转去,无人在意。”
苍龙沉默片刻,随后猛地探出脑袋,朝它们两个哈出一大口气。
洞府之中,地动山摇,祝青臣拉着苍龙就要跑,结果又被震倒在地上:“李钺,快跑,地动了!”
苍龙紧紧地缠着祝青臣,两个小光球直接被吹飞出去。
滚!
第026章 高岭之花(7)
一月后,魔界与妖界集结数万魔修与妖兽,兵压边境。
修真界各宗门早有准备,瞭望台方才传回消息,一众修士便立即动身,奔赴战场。
人界与魔界的交界处,烽烟滚滚,黄沙漫天。
修士长老与魔修妖兽,两军对垒,气势汹汹,大战一触即发。
片刻之后,两边队伍都自动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两团黑气自远处迅速靠近。
一眨眼,黑气扫过魔修妖兽的身侧。
再一眨眼,黑气就到了眼前,停在两军阵前。
黑气凝结,正要散开之时,远处忽地传来一声龙吟。
众人不由得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条体型庞大、通体墨色的苍龙,在漫天黄沙、阴云翻滚之间穿行。
苍龙翻腾,满天暗色之间,白发雪衣的仙尊,身负长剑,端端立于龙首之上。
和苍龙比起来,仙尊小小一个,远远望去,竟只像是落在龙首上的一片梅花花瓣,随时都会被苍龙抖落。
可那苍龙似乎有意护着仙尊,飞得稳当,还任由仙尊握着它的龙角。
瞬息之间,苍龙俯下身子,径直朝战场冲来。
一群魔修妖兽吓得不轻,或伸手去挡,或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更有甚者,直接扭头想逃。
一时间,妖魔军队乱成一团。
一众修士倒是不怕,仍旧紧紧地握着武器,站在原地。
驯龙的那位仙尊,就是青阳宗的祝青臣祝仙尊,他们怎么会怕?
苍龙巨大的尾巴扫过妖魔阵营,将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那两团黑气扫得一个趔趄。
一声轻哼,苍龙转身向回,在云端盘起身子,没有要落地的意思。
它扫开云雾,腾空停在两军阵前。
它都变得这么大了,还特意喊了一声提醒他们,其他人总该看见了吧?
祝青臣从龙首上飞身而下,站在苍龙身边。
他知道这条龙在想什么,摸摸它的鳞片,小声哄它:“李钺,别生气了,都气一个月了,等一会儿我就跟他们说。”
这还差不多。
苍龙“呼噜”了两声,龙须浮动。
正巧这时,沈照夜与宗门内其他长老,以及其他宗门的长老仙尊也赶到了。
“师尊……”
苍龙硕大无比,停在祝青臣身边,几乎像是一座小山。
沈照夜抬头望去,难得有些震惊:“师尊,敢问这位是……是哪位上古神兽?师尊竟能将它请来助阵?有此等神兽在侧,此战我们必胜!”
祝青臣哽了一下,无奈地拍拍苍龙身上的鳞片:“这不是上古神兽,是我的道侣。”
“啊?”沈照夜更震惊了,“师尊的道侣?先前它盘在师尊身上,我还以为是师尊衣裳上的花纹……”
果然如此!
他到底哪里像祝卿卿衣服上的花纹了?
苍龙颇为不满,低下头,要朝祝青臣的徒弟哈气,祝青臣连忙拽住它的龙须。
不可以!
沈照夜又道:“先前没听师尊提起过,不过这也是师尊的私事,不过师尊也瞒我们瞒得太严了,不过确实是师尊自己的事情,不过师尊好像才出关没多久……”
他的“不过”太多了!
要不是祝青臣拽着苍龙的龙须,他又要哈气了。
“不过……”沈照夜顿了顿,认真抱拳,喊了一声,“师公。”
这还差不多,李钺又行了。
其他长老也忙道:“我等竟还不知晓此事,还没来得及恭喜仙尊。”
“这位……道友,看着也是实力非凡,恭喜仙尊寻得意中人。”
“待此战大胜,我等再为仙尊庆贺。”
“好,多谢诸位。”
祝青臣礼貌道谢,苍龙高兴得要把尾巴甩上天。
祝青臣又拽了一下它的龙须,于是苍龙将身形变小一些,乖乖盘起身子,伏在祝青臣身边。
毕竟还是在两军阵前,一行人简单说了两句话,底下一片混乱的魔修妖兽,在魔尊与妖尊的怒吼声中,慢慢恢复了秩序。
众人察觉到底下静了下来,都收敛了笑容,定下心神,低头看去。
下一瞬,魔尊与妖尊腾空而起。
祝青臣凝眸,看向这两个人。
魔尊是魔界之主、魔修之首,人生得粗犷,穿着一身黑。
妖尊则是妖界之主、妖兽之首。据说他是白虎化形,应当是刻意的,脸上还保留着白虎的胡须与斑纹,稍微弯着腰,爪子不自觉地抓挠,行为举止看着更像是动物。
系统给的剧情梗概里说过,就是在这一场战争中,魔尊与妖尊俘虏了沈照夜,为了折辱他,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几乎能算得上是酷刑。
当然,现在不会了。
祝青臣转过头,看了沈照夜一眼。
沈照夜手提长剑,临风而立。
云端劲风猎猎,吹动衣摆。
这些天来,他勤于修行,前几日又一次破境,已经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长老了。
他不是那个被三个徒弟算计的师尊,更不会是被魔尊妖尊俘虏的人质。
而在祝青臣观察魔尊和妖尊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在观察祝青臣。
——带着一条苍龙的仙尊。
终于,魔尊开了口:“这位仙尊从前不曾见过,可是闭关千年的祝青臣祝仙尊?”
他语气轻佻,不像是阵前询问姓名,更像是挑衅。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果不其然,魔尊又笑道:“青阳宗闭关千年的老祖都出了关,还特意带了一条小黑蛇,看来是真怕了我们魔界与妖界联手了!”
魔尊与妖尊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哄笑。
妖尊同样附和道:“仙尊若是喜欢蛇,改日我在妖界再给仙尊挑几条,花纹鲜艳,保管……”
话音未落,苍龙猛地睁开眼睛,露出赤金的竖瞳。
笑声哽在喉咙里,两个人后退半步,做出防御姿态,生怕苍龙忽然发作。
“它……它是……”
魔尊似乎认出了什么,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等两个人都没了声音,祝青臣才拍了拍苍龙的鳞片,似是安抚,淡淡道:“这位是本尊的道侣,我二人恩爱非常,一刻也分不开,因此他随我过来看看,并不是为了你们。”
“他脾气不大好,又刚从鬼气森森的地方出来,正饿着肚子,若是两位惹恼了他,只怕他将两位嚼碎了咽下去,永世不得超生,到时我也拦不住。”
为了佐证祝青臣的说法,苍龙哼了一声,龙息将两个人吹得连连后退,强劲风声,又在他们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鬼……
魔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苍龙,尖叫出声:“它是鬼王!它是鬼王!”
被认出来了。
李钺干脆变回人形,站在祝青臣身边。
没错,是他。
“祝青臣!”魔尊怒吼一声,“修真界与妖魔两界争斗,仙界与鬼界从不插手,你怎么能坏了规矩,把鬼王请过来?这根本不合规矩!”
“魔尊派人去拉拢鬼王的时候,也没顾忌规矩啊。”
祝青臣朝李钺招了招手。
于是,暴戾乖张的鬼王,收敛了身上的鬼气,在祝仙尊面前低下了头,甚至主动从祝仙尊袖中拿出符咒,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祝青臣又道:“再说了,本尊的道侣,放心不下本尊,一同出征,有何不可?”
“你……”魔尊见祝青臣油盐不进,又转向李钺,“鬼王,你可想清楚了!鬼界不可插手人间纷争,若是天道降下天罚,你当如何?还是速速退去,别多事为好!”
李钺掀开贴在额前的符纸,抬头望天,淡淡道:“天道?有何可惧?”
此处的天道,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你……”
这两个人站在一块儿,说的话差不多,就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魔尊简直要被气得吐血。
正巧这时,沈照夜在万军之中,看到了自己从前的两个徒弟——
明书和明达的身影。
没错,是他们。
这两个人就扛着武器,混在低阶魔修的队伍里。
想来是没了金丹,修魔日子又不长,修为没有什么长进,他们将所知的事情吐露得差不多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便被塞到了队伍里充数。
魔尊在阵前叫骂的时候,沈照夜便皱着眉头,握紧腰间佩剑,思考着,该如何于万军之中取他二人的首级。
他回过神,抱拳禀报道:“师尊,我看见那两个叛徒了,我这就去……”
话还没完,下一瞬,魔尊张开双手,直接将明书与明达从万军之中提了起来。
“啊——”
魔尊掐着他们的脖颈,一手捏着一个,就像拎着待宰的鸡鸭。
两个人蹬着脚,奋力挣扎,一开始喊的是“魔尊饶命”,后来,不知是谁在长老之中看见了沈照夜,大喊一声——
“师尊救我!师尊!”
魔尊越发收紧了手,顺着两个人叫喊的方向看去,看见沈照夜,咧开嘴,朝他露出了一个阴森古怪的笑容。
在祝青臣和李钺那儿碰了壁,他便转向了沈照夜。
似乎一定要在口舌之上讨个痛快。
他问:“你就是沈照夜?祝仙尊的亲传弟子?”
沈照夜神色严肃:“是我。”
“看这模样,长得也不怎么样嘛。”魔尊语气轻佻,“年岁几何?可有婚配?可有道侣?”
沈照夜不答,魔尊只当他是怕了,便自顾自继续道:“又老又丑,看着就不解风情,怎么引得三个徒弟全都喜欢你?想必是床上功夫了得,勾得他们魂不守舍,合起伙来也要算计你。”
沈照夜扭头看向祝青臣,祝青臣朝他点了点头。
——去吧,想打就打。
他这个徒弟不爱说话,只爱修行。
对他来说,能打赢魔尊就行。
“是,师尊。”沈照夜会意,点了点头,握紧手中长剑。
他正要提剑上前,忽然,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动作。
“简直是胡言乱语!”
祝青臣循声看去,是站在沈照夜旁边的那个修士。
他叫做……
对,郑长逸。
沈照夜说他是与自己相交多年的好友。
下一瞬,郑长逸揽住了沈照夜的腰,将他带进自己怀里。
沈照夜皱起眉头,祝青臣连眼睛都瞪圆了。
不是,他干什么呢?
郑长逸厉声道:“简直是胡言乱语!照夜风姿卓越,何来又老又丑之说?至于道侣,若是照夜愿意……”
他话没说完,祝青臣蹙眉抬手,干脆利落地将郑长逸搭在徒弟腰上的手打落。
祝青臣扬手:“沈照夜,上!”
一声令下,沈照夜提剑飞身,头也不回。
他不知道郑长逸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他不愿意!
两个徒弟见沈照夜朝他们飞来,满心以为沈照夜是来救他们的,面上有了喜色。
“师尊、师尊,救我!快救我!”
“师尊,我知错了!我不该……”
下一刻,魔尊将他们两个提至身前,往前一推,用他们挡剑。
沈照夜的长剑,直直地没入大徒弟明书的心口。
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脸上。
魔尊抓着明书,还把他往前送了送。
他狞笑着,低声问:“怎么样?沈照夜,亲手杀了自己徒弟的滋味如何?你们名门修士,自诩正道,你却亲手杀了自己的徒弟,怎么样?心里不好受……”
沈照夜不为所动,反手一掌,毫不犹豫地拍在三徒弟明达的额头上。
“师尊……”
又是“噗嗤”一声,鲜红的血,喷在了沈照夜的衣裳上。
师尊早就给他下了命令,这两个叛徒非死不可。
沈照夜也早就想杀他们了,又怎么会有所谓的痛心或后悔?
简直奇怪,不知道魔尊为什么这么问。
不过,师尊一向教导他,待人接物要有礼,受人恩惠更要道谢。
就算对方是仇敌,这里是战场,沈照夜还是透过脸上的鲜血,看向魔尊,冷声道:“多谢。”
魔尊的狞笑凝固在脸上,又一次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更没料到沈照夜给自己道谢!
有病!
祝青臣、鬼王,还有这个徒弟,他们一家三口全都有病!
沈照夜干脆利落地从大徒弟的胸膛中抽出长剑,一剑朝魔尊劈去。
魔尊迅速将明书与明达丢开,迎面就是寒冷剑光,他闪避不及,抬手去挡,硬生生受了沈照夜一剑,手臂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紧跟着,妖尊也反应过来,飞身上前,与沈照夜缠斗起来。
另一边,郑长逸也要上前:“照夜,我来助你……”
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祝青臣回过头,目光定定,直接让他定在了原地。
你敢上去插手试试?
祝青臣见他安分下来,才移开目光,又环顾四周:“敢问这位小友是哪个宗门的?可是犯了癔症,为何在两军阵前胡言乱语?”
神意门的其他长老连忙上前,把郑长逸给按住。
“对不住,仙尊,他还年轻,分不清轻重。”
“你就别添乱了,魔尊羞辱照夜,你顺着魔尊的话说什么?”
“你真是……”
祝青臣垂了垂眼睛,没有再说话。
其他长老可以上前助阵,但是这个郑长逸,祝青臣现在信不过他,他不行。
他转回头去,继续看徒弟。
只消片刻,沈照夜就与魔尊、妖尊过了数百招。
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沈照夜虽然年轻,但是修为不低,这阵子闭关更有突破,竟有几次也占了上风,与两个人几乎打成平手。
祝青臣不再担心他,于是又低下头,去看底下的情形。
长老和魔尊、妖尊打起来了,底下的修士们没有收到命令,也不敢轻举妄动,仍旧严阵以待。
祝青臣抬手,揭开李钺额头上的符纸。
苍龙现身,祝青臣抽出长剑。
一人一龙,直接将底下的魔修妖兽冲散。
魔尊与妖尊听见动静,低头一看,只见龙尾扫过,底下的魔修妖兽再次乱成一团,修真界众人还没动作,他们就已经四散溃逃。
妖尊猛地抬起头,一双猛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祝青臣,尖利的爪子,直直地指着他:“你胜之不武!”
下一刻,妖尊指着祝青臣的爪子,被沈照夜一剑劈开。
——滚开!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用手指着我的师尊?
眼见着两处都讨不到好,妖尊与魔尊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生退意。
再过了十来招,妖尊一个闪身,先行离开。
临走时,他还冲着底下喊了一声:“撤!”
留下魔尊与沈照夜继续缠斗。
黑气闪过,魔尊忽然闪到沈照夜身后,将长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他笑了一声,附在沈照夜耳边,还是那样轻佻的语气:“沈照夜,本尊总算明白,你那三个徒弟都喜欢你什么了?这样一匹烈马,本尊也喜欢。”
他甚至低下头,凑在沈照夜的颈边,嗅了嗅:“好香,仙尊也喜欢涂脂抹粉?不会是为了见我,特意梳妆打扮了一番罢?”
沈照夜猛地睁大了眼睛,直接无视横在脖子上的长刀,持剑转身,一剑刺进魔尊的胸膛。
魔尊嘴里带血,朝他露出一个阴鸷至极的笑容:“烈马就要好主子来驯,本尊自认是个好主子,你不如从了本尊?”
一瞬间,黑雾骤起,将两个人都围困其中。
魔尊一把攥住沈照夜的手腕:“你不说话,本尊就当你是默认了,跟本尊回去……”
下一瞬,龙尾扫开黑雾,祝青臣一剑斩断魔尊的手腕,一脚将他踹开。
滚开!
“师尊……”
“没事了。”
魔尊坠下云端,整个人消失在黑雾之中。
而他的手,还紧紧地抓着沈照夜的手腕,伤口处淌着鲜血,被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沈照夜想扒开这只丑陋肮脏的手,却发现这只手握得很紧,不用点力气根本扒不开。
祝青臣蹙眉:“回去看看。”
“师尊,不用麻烦。”沈照夜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一剑刺中那只手。
那只手仍不松开,沈照夜便将剑尖往前送了送,还转了几圈。
魔爪终于吃痛,放松了力气。
似乎是魔尊在召他的手回去,那只手松开之后,便要离开。
祝青臣挥剑拦住它的去路,苍龙会意,一扫尾巴,将魔爪扫到空中,顺势张开了嘴。
祝青臣震惊,使劲扒拉它的龙角,抱住它的脑袋,极力阻止:“李钺,脏东西不能吃!”
苍龙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解释道:“祝卿卿,不是你让我把他们嚼碎了咽下去的吗?”
祝青臣不敢松手:“我那是随便说的,没让你真的吃!”
“吃了也没关系。”苍龙甩着尾巴,将魔尊的手掌抛来抛去,“祝卿卿,这里是修仙世界,我可以吃鬼、吃妖兽,甚至可以吃太阳,不用担心我。”
“你没关系,我有关系。你要敢吃,这个世界就别想亲我了。”
“不吃,绝对不吃!”
一听这话,苍龙马上闭紧嘴巴,抬起龙爪。
狠狠一脚,把魔尊的手踩成一坨烂泥。
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似乎是魔尊感应到了手掌的剧痛,一声惨叫,响彻天地。
一场酣战,沈照夜虽然负伤,却不见疲态,反倒神采奕奕,甚至还有点儿意犹未尽。
他转过头,朝祝青臣抱了个拳,道:“师尊,快下令乘胜追击,我等士气正高,只须一战,定能将妖魔赶回老巢!”
“对了。”沈照夜忽然想起什么,“方才魔尊说看上我了,我正好追上去,将计就计,随他深入魔宫,与我军里应外合,大破敌军!师尊便在营帐之中,等我的好消息!”
他说完这话,便飞身追上去。
“照夜……”
祝青臣根本拦不住他,他回过头的时候,已经飞出去很远了。
“师尊,还有何事?”
祝青臣顿了顿,最后只道:“你一切小心。”
“知道了,师尊放心!”沈照夜再次提剑追上去。
他这个徒弟,实在是太厉害了!
原书里,是他被魔尊和妖尊俘虏。
现在嘛,是他追着魔尊和妖尊打。
不杀两尊,誓不退还!
苍龙摆尾,祝青臣紧握长剑,剑指前方:“众修士听令,全军出击,击杀妖魔!”
黄沙之上,各宗门修士奋力出击,追上出逃的魔修与妖兽,步步逼近,竟一路往魔宫的方向打。
正当酣战,魔尊的声音响彻天地——
“青阳宗真是养出一个好仙尊,又烈又香,沈照夜,本尊就笑纳了!带回魔宫享用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与此同时,沈照夜的灵音传讯,落到了祝青臣面前。
他信誓旦旦地说:“师尊放心,我已假意被俘。大破魔宫,就在今日子时!”
这徒弟已经杀疯了。
既然他都想好了计策,祝青臣也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抬了抬手,下达命令:“收兵!”
郑长逸——沈照夜的那个好友,神意门的长老,一听这话,猛地冲到祝青臣面前:“祝仙尊,为何收兵?照夜被魔尊俘虏了!”
“本尊知道。”祝青臣正色道,“照夜太过心急,这才被魔尊俘虏,魔尊在前面一定有埋伏,若是此时追击,必定中计。”
“可照夜被俘虏了啊!仙尊没听方才魔尊说的吗?他看上照夜了,万一他向照夜行不轨之事,该怎么办?仙尊,你怎的如此无情?照夜可是你的徒弟啊!”
“本尊听见了,正因为照夜是本尊的徒弟,本尊才相信,照夜能够护好自己,等着本尊去救他,你明白吗?”
祝青臣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语气也足够温和了,可是郑长逸却好似完全听不懂一般。
“仙尊实在太过无情!魔尊在阵前辱骂照夜又老又丑,仙尊不置一词;照夜与魔尊、妖尊缠斗,仙尊不亲自助阵,还不许我助阵;如今照夜被俘虏,仙尊竟也不去营救!”
“照夜的名声坏了,日后如何在修真界自处?”
最后,郑长逸竟厉声呵斥:“你简直枉为人师!”
“本尊自有打算,无须你指手画脚,滚下去!”
祝青臣不再理他,骑着苍龙,率领大军转身离开。
郑长逸想带着人杀进去,把沈照夜给救出来。
可是并没有几个人听他的。
他环顾四周,眼见着大军撤退,犹豫片刻,最后对着漫天黄沙立下誓言——
“照夜,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然后转身离开。
第027章 高岭之花(8)
回到营帐。
修真界修士虽然大获全胜,却因为沈照夜被“俘虏”,大多闷闷不乐。
负了伤的去找医修处理一下伤口,没负伤的打坐修行,擦拭武器,都时刻准备着,随时开战。
他们心中虽有疑惑,不解为何不乘胜追击,但也没有多问。
青阳宗的长老,那样深厚的修为追上去,都被魔尊俘虏了,他们若是追上去,只怕死得更惨。
长老们自有道理,应该会有更好的法子。
祝青臣回到主帅帐中,在位置上坐下,整个人气鼓鼓的。
那个郑长逸,跟听不懂人话一样,还是长老呢。
连寻常弟子都不如。
他都说了,他和照夜自有打算,自有打算,他在那儿大吼大叫,除了扰乱军心,毫无用处。
李钺变回人形,给他倒了碗茶:“祝卿卿,消消气。”
祝青臣接过茶碗,仰头喝了一大口。
正当此时,郑长逸提着剑,气势汹汹地从营帐前经过。
似乎是为了示威,他甚至在营帐外拔了剑,唰唰两下,带起风声。
祝青臣重重地放下茶碗,生气地问:“系统,别买关子了,那个郑长逸到底是什么来头?在原书里有没有戏份?”
系统道:“当然有。”
“郑长逸——”
“神意门长老,沈照夜相识多年的好友。”
“倾心沈照夜多年,却因为沈照夜修无情道,自己又生性懦弱,不敢开口,只能用好友的身份打掩护,与沈照夜亲近。”
“和今天差不多,原书剧情里,沈照夜被魔尊俘虏,他在两军阵前无能狂怒,吼了两嗓子,最后许下‘一定会救沈照夜’的承诺,就回来了。”
祝青臣蹙眉:“然后呢?”
“然后沈照夜在魔宫里,伺机与修真界修士联系,第一个联系的就是好友郑长逸。”
“里应外合,大破魔宫那天,郑长逸在地宫里,找到了衣不蔽体、狼狈不堪的沈照夜。于是他情不自禁,在其他修士进来之前,趁机欺辱了沈照夜。”
“多年好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再加上不久之后,其他修士便进来了,郑长逸只来得及收拾自己,沈照夜更加不堪的模样被所有人看见,他强撑着的一口气彻底散去,彻底开始堕落沉沦。”
原来如此。
郑长逸就是剧情梗概里的那个“至交好友”。
系统最后道:“‘他终于救下了沈照夜,圆了自己多年的痴心妄想。’——原书原话。”
祝青臣表情复杂:“那是他救下来的吗?明明是照夜自救的。”
相反的,他的出现,把沈照夜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他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救了沈照夜?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郑长逸,而是魔尊和妖尊那边。
徒弟还在他们手里,就算是假意被俘,祝青臣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这样想着,祝青臣传来帐外修士:“传令下去,除巡查修士外,所有修士入帐休整,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另外,派人盯着神意门的郑长逸,不许他四处闲逛,说些有的没的。”
修士领命下去:“是。”
祝青臣转念一想,又道:“算了,直接告诉神意门的长老,把郑长逸关在他自己帐中。”
“是!”
祝青臣长舒一口气,抱着自己的龙形抱枕,把脸贴在苍龙冰凉凉的鳞片上,也准备休息一会儿。
忽然,他又听到了沈照夜的传音——
“师尊,我已探查清楚魔宫附近地形守备……”
祝青臣连忙从苍龙怀里钻出来,拿出纸笔,开始记录。
*
另一边,沈照夜假意被擒,被魔尊用捆仙索捆住双手,带回魔宫。
魔尊被他的师尊砍了右手,还没来得及召回,又被师公一脚踩成烂泥。
魔尊急着疗伤,暂时没空处置沈照夜,给他喂了一颗压制修为的丹药,随便找了个房间,把他丢进去,让几个魔修看管,便离开了。
待魔尊走后,沈照夜从榻上爬起来,吐出口中丹药,甩了甩手,挣脱手腕上的捆仙索。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魔宫。
方才来时,他便一路留心,将魔宫附近的地形路线记了个八成。
进来之后,他也留神看了魔宫的各处守备。
如今得闲,沈照夜正好掐了个诀,用传音入密,将此间种种,全部告诉师尊。
做完这件事情,沈照夜便捡起捆仙索,重新给自己捆上,假装修为尽失,坐在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门才被人推开。
魔尊从外面走进来。
沈照夜留心看了一眼,他的右手没了,裹着白布,但是明显少了一截。
想来也是,他的断手都被踩成烂泥了,就算找了回来,恐怕也捏不回来了。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断手上,魔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冲上前,揪住沈照夜的衣领,把他从床榻上提起来。
他冷笑一声:“祝仙尊与鬼王真是好修为,把我的手都踩烂了。可是那又如何?他二人的徒弟,最后还不是落到了我手里?”
沈照夜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走。”魔尊拽着他的衣领,“废了一只手才抓到的野马,可得带出去溜溜。”
魔尊直接把他拽出房间,拖着他,穿过走廊。
撞见巡逻的魔修,魔修们抱拳贺喜:“恭喜尊上!又得佳人!”
魔尊倒也毫不避讳,笑着道:“听说沈仙尊千年修为,用来做炉鼎,定能修为大增。待本尊与妖尊玩腻了,就赏给你们。”
一听这话,魔修们眼睛都亮了,欣喜谢恩:“多谢尊上!”
沈照夜也不避讳,定定地看着他们。
他想数一数,每支魔修巡逻队伍有几个人,最好能摸清楚他们巡逻的时辰和频率,也汇报给师尊。
至于魔尊说的什么炉鼎,什么赏给他们,嗯……
沈照夜作为根正苗红的无情道修士,他听得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没什么触动。
那都是邪门歪道,就算修为大增,也只是空中楼阁,一击就碎。
师尊叮嘱过他的,修行要脚踏实地。
正想着事情,魔尊就将他拽到了大殿。
大殿之中,烛光熠熠。
几个魔修女子,穿着金链子串起来的衣裳,随着乐声,扭动着裸露的腰肢。
妖尊靠坐在主位下首的客位上,见魔尊来了,举了举酒樽,向他示意:“来了?”
“嗯。”魔尊狠狠一推,想将沈照夜推到主位上。
但是沈照夜稳稳站定,不动如山。
他没推动。
“你……”
妖尊大笑出声:“你这回可算是遇到硬茬了!”
“什么硬茬?打一顿就老实了!”魔尊气急,又是狠狠一推,“滚过去!倒酒!”
*
夜深人静,月近中天。
祝青臣披着外裳,和李钺一起站在营帐外,望着黄沙之上的一轮明月。
系统提醒他:“臣臣,还有一刻钟就到子时了。你那徒弟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子时一刻,还是二刻。”
“都差不多。”祝青臣收回目光。
正巧这时,一列修士从这边巡逻过去。
祝青臣朝他们招了招手。
众修士连忙上前:“仙尊有何吩咐?”
祝青臣轻声道:“传令下去,所有长老修士,即刻动身,夜攻魔界,与照夜里应外合,大破魔宫。悄声些,别惊动了魔界,杀他们个出其不意。”
“是。”
一刻钟后,所有修士集结完毕。
祝青臣骑着苍龙,一声龙吟,一支长剑,划破魔界深沉的夜色!
沈照夜提供的地形和路线基本无误,一众修士势如破竹,长驱直入。
魔宫之中,魔尊与妖尊饮酒正酣。
地上堆满了酒坛,两个魔修女子陪在妖尊身边,沈照夜学着她们的样子,在魔尊身边倒酒。
妖尊举起酒樽,醉眼朦胧:“这次不过是一时失手,让修真界占了上风,下次……重整旗鼓,一定拿下修真界……”
忽然,殿外传来喊杀声。
魔尊猛地抬起头,朝外望去,厉声问:“谁?是谁在喊杀?”
妖尊尚未反应过来,傻笑着道:“哪有喊杀声?你不过是断了只手,就怕他们怕成这个样子……”
他话未说完,魔尊便闷哼一声,身子一躬,嘴角忽的流出黑血。
妖尊被他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被魔尊搂着的沈照夜,借着衣袍遮掩,将匕首往魔尊的金丹处送得更深。
魔尊艰难地抬起手,用最后的力气,一掌将沈照夜拍出去。
跳舞的魔修女子惊慌逃走,沈照夜飞身后撤,在殿中单膝跪地,抬手召来佩剑,站起身来。
魔尊捂着伤口,口吐黑血,停不下来:“沈照夜,干得漂亮,怎么不到了床上再杀我?”
沈照夜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诚实回答:“我演不下去,会想吐。”
魔尊又是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这个时候,妖尊的酒也醒了。
他怒吼一声,直接变回妖兽形态,猛扑上前。
沈照夜提剑迎战,两人缠斗在一起。
不过五招,“轰”的一声巨响,魔宫正殿屋顶,直接被掀翻了。
正巧这时,大批修士赶到。
只见夜色浓重之中,魔宫四分五裂,无数砖块瓦砾飞来,随后烟尘四起,沈照夜一身白衣,手持长剑,自烟尘之中飞身而出。
不知是谁振臂一呼——
“沈长老身入魔宫,诛杀魔尊妖尊。所有人,随我攻入魔宫!”
下一刻,所有修士振臂高呼,如潮水一般涌入魔宫,浩浩荡荡,如浪潮奔涌。
“杀!踏平魔宫!”
“魔尊已死,降者不杀!”
一众长老亦上前相助,只是妖尊实在狡诈,见状不妙,直接化身猛虎,用尽毕生功力长啸一声,将所有人震飞出去,随后带上魔尊,在一众亲卫的掩护下,趁着夜色逃走了。
沈照夜还想再追。
这回却被祝青臣喊住了:“照夜,穷寇莫追。”
再往里就是魔界未开化的山林,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今夜攻下魔宫已是大胜,沈照夜也受了伤,能够与妖尊缠斗已是勉强。
再追下去,只怕狗急跳墙,他们胜算不大。
沈照夜也想通了这一点,回到师尊身边:“是。”
“如何?”祝青臣问,“你没有受欺负吧?”
“没有。”沈照夜答道,“那魔尊不过让我给他倒酒,还说一些羞辱的话,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师尊便带着人杀到了。”
“那就好。”祝青臣颔首,看了一眼底下的战况。
修士们士气高涨,也已经拿下了魔宫。
沈照夜又道:“师尊放心,我用匕首捅坏了魔尊的金丹,妖尊大概也受了点伤,这一战下来,他们又得消停几百年了。”
“嗯……等一下!”祝青臣顿了一下,有些震惊,“你又捅坏了魔尊的金丹?”
“是啊。”沈照夜一脸坦荡,在师尊面前,难得还有些骄傲。
魔修不过是修习邪魔外道的修士,自然也有金丹。
他有金丹,当然捅金丹,这样很方便。
“干得好。”
祝青臣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沈照夜拿下的第四枚金丹了。
不愧是你,金丹杀手。
*
天色微明之时,修真界修士俘虏剩余妖魔,大胜而归。
祝青臣对沈照夜道:“走吧,你也受了伤,回去让医修看看。”
“是。”沈照夜抹了把额上的汗珠,不见疲态,意犹未尽。
他收剑入鞘,神采奕奕地跟上师尊。
回到修士营地。
祝青臣和李钺去各处看看,处理剩余事宜。
祝青臣让沈照夜先行回帐休息,又派了个医修长老过去,给他治伤。
沈照夜端坐在营帐之中,伸出自己的右手,露出手腕上被魔尊掐出来的青痕,又微微抬起头,露出脖颈上的刀伤。
当时阵前,魔尊将刀横在他的脖颈上,他直接回头刺了对方一剑,脖子上也就划了一道伤。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魔尊抬掌拍他、和两尊过招,在身上留下的伤。
不过他觉着没什么大碍,都快愈合了。
医修长老坐在他面前,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放出一缕灵气,探查他身上的经脉。
不多时,长老便收回了手。
“不要紧,只是外伤,并未伤及肺腑,也没有带毒,用灵泉清洗就能康复。”
“好,多谢长老。”
沈照夜话音刚落,营帐帘子忽然被人掀开,有人直接冲了进来。
“照夜,你怎么样?”
是郑长逸的声音。
沈照夜背对着帐门,想到昨日阵前,郑长逸的所作所为,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觉得不舒服。
医修长老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向他行礼,随后转身离开。
长老走后,郑长逸大步上前,在沈照夜身边坐下,要看他的伤口。
沈照夜偏了一下头,直接躲开了。
郑长逸道:“看着还好,但你也太冒险了,旁人都还没动,你怎么就冲上去了?”
沈照夜淡淡道:“我要杀明书与明达两个叛徒,此二人原本是我的徒弟,自然要由我来杀。”
“那你杀了就赶紧回来,怎么还和魔尊、妖尊打起来了?”
“他二人,一个是魔界首领,一个是妖界首领,自然也要杀他们。”
“你……魔尊与妖尊已经逃走,你为何还要追上去?”
“魔尊说他看上我了,大好时机,我当然要将计就计,潜入魔宫,探查情况。”
没等郑长逸再问什么,沈照夜便反问道:“你今日为何有这么多话要问?”
郑长逸道:“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你心中有了成算,也不同我说一声,好教我放心。”
沈照夜正色道:“已经到了战场上,奋力杀敌难道不是应该的吗?难道还要贪生怕死、龟缩不前?机会只在瞬息之间,稍纵即逝,自然要立即抓住,我在阵前,你在阵后,一来一回耽误时间,怎么来得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郑长逸沉默片刻,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那时阵前,魔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看上你了,你又被他俘虏了,他有没有对你……行不轨之事?”
“自然是有。”沈照夜坦坦荡荡,“不过,倒酒与搂抱,实在算不得什么。”
“什么?!”郑长逸忽然提高音量,整个人站了起来,“他还抱你了?你怎么能让他抱你?”
沈照夜疑惑:“不过是计谋罢了,我让魔尊搂一下肩膀,就能一刀捅碎他的金丹,难道不值?”
“当然不值!”郑长逸厉声道,“你的清白,和魔尊的金丹,怎么能相提并论?”
“什么清白?”沈照夜听不明白。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追上去救你。”郑长逸的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偏偏你师尊拦着我,不让我去救你,若是我在,你绝不会被他所伤,更不会被魔尊占便宜。”
别的话沈照夜听不懂,但是这句话,他听懂了。
沈照夜皱着眉头,站起身来,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师尊自有考量,我身入魔宫也是自愿的,无须旁人置喙。若你想在我面前,论我师尊短长,恕我不能相陪!”
沈照夜扭头要走:“告辞!”
“照夜,我不是这个意思。”郑长逸要去拉他,“我只是觉得,昨日阵前,魔尊如此羞辱你,我心中不忿。”
沈照夜一闪身,躲开他的手:“可我并不觉得有何羞辱,阵前叫骂,本就是奔着激怒对方去的,我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将计就计,让他俘虏,有什么可羞辱的?”
郑长逸质问道:“照夜,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纵使日后修真界谣言满天,你也不在乎?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清白?”
沈照夜皱眉,似是不解:“什么谣言?什么清白?你今日到底在说些什么?”
“就是——”
“就是‘魔尊在阵前亲口说看上了沈照夜,沈照夜也被魔尊俘虏了,魔尊与沈照夜一定不清不楚的。’”
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沈照夜眼睛一亮,回头看去。
“师尊!”
祝青臣仍旧是那身素白衣裳,拢着手,站在营帐外面。
还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他身侧,身上的黑衣与那条苍龙的颜色一模一样。
沈照夜思索片刻,又抱拳喊了一声:“师公。”
他只见过一次师公化人的模样,确实也没看清楚。
“嗯。”男人微微颔首,向他示意。
师尊来了,沈照夜自然马上站到师尊身边去。
祝青臣问:“身上的伤怎么样?”
沈照夜应了一声:“都不妨事,用灵泉洗洗就好。”
“那就好。”祝青臣转过头,目光落在郑长逸身上,“这位郑长老,方才是想说,魔尊阵前所说,照夜又老又丑,不解风情,所言非虚?”
“郑长老还想说,照夜潜入魔宫,探查敌情,日后一定会有谣言传出,说照夜已被魔尊玷污,不干不净?”
“郑长老是不是还想说,修真界会对照夜议论纷纷,翻脸不认人、赶尽杀绝?”
郑长逸急急解释道:“自然不是,我不过是替照夜不平。”
祝青臣正色道:“既然不平,下次上阵,你亲自提剑去杀魔尊……”
郑长逸抱拳:“那三个叛徒觊觎照夜的事情传出去之后,修真界众人议论纷纷,以致魔界妖界都在看笑话,魔尊更是当众羞辱照夜。”
“今日照夜更是直接被魔尊掳走,虽是照夜将计就计,但也一定会对照夜名声有损,长此以往,只怕对照夜不利。”
“因此——”
他顿了顿,直接单膝下跪:“我与照夜是多年好友,请仙尊准许我与照夜结为道侣!以止谣言,以定军心!”
沈照夜猛地后退一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和那三个叛徒,还有魔尊的心思,是一样的?
郑长逸认真地看着他,正色道:“照夜,你放心,我知你修无情道,你我结为道侣,只是做给旁人看的表面功夫,我不会对你做些什么。”
他继续诱哄:“有了道侣之后,旁人便不敢再对你指手画脚,更没有人敢欺辱你,你也可以安心修行……”
好好好,祝青臣不由失笑。
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一会儿跟沈照夜说什么谣言,一会儿又跟他说什么羞辱。
到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他的那些话,总结起来,就是一个意思——
沈照夜去魔宫走了一趟,人已经不干净了!
他最好赶紧找个道侣,别人才不会传他的闲话。
而他郑长逸,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沈照夜最好赶紧答应他,祝青臣最好赶快给他们筹备结契大典,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一道劲风迎面袭来,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李钺抬手将他打翻,祝青臣冷笑一声:“你好大的口气,本尊的徒弟,修为深厚、立下大功,修真界谁敢对他指手画脚?你当这里是村头巷口,由得你胡言乱语?”
第028章 高岭之花(9)
营帐中,郑长逸倒在地上。
他就是原书剧情里的那个“好友”。
嘴里说着喜欢沈照夜多年,实际上却怯懦无能。
沈照夜被俘虏,他不敢去追。
沈照夜被羞辱,他不敢去救。
他只敢跟在其他渣攻身后,和他们一起羞辱沈照夜,把沈照夜身上的伤口捅得更深。
是个十足十的伥鬼。
昨夜祝青臣忙着对付魔尊和妖尊,料想他一时间翻不起什么风浪,让神意门的人看着他,不让他出营帐,也就完了。
没想到,魔尊妖尊刚被打走,他就马上凑了上来。
若是敌人,沈照夜提剑去杀便是了。
偏偏他是沈照夜的好友,沈照夜一时间看不透,也下不去手。
祝青臣心下明了,低下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郑长逸。
郑长逸捂着胸口,似乎心生退意,声音也小了下去,没有底气:“仙尊误会了,我只是不愿旁人用魔尊之事羞辱照夜,我与照夜相识多年,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祝青臣不愿多做理会,收回目光:“既然如此,你去把神意门其他长老请来,到我帐中议事。”
郑长逸眉心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仙尊的意思是……”
祝青臣回头,云淡风轻道:“你不是要求娶照夜么?请他们来商议婚事。”
“这……”郑长逸面上一喜,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先定下来……”
“仅限今日,过时不候。”
祝青臣不欲多言,转身便走。
郑长逸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干脆从地上爬起来,冲了出去。
祝青臣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沈照夜担忧地喊了一声:“师尊,难道师尊也觉得……”
“不妨事。”祝青臣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目光,让他放心,“为师自有打算。”
郑长逸想用这个法子,逼迫沈照夜和他结为道侣?
他倒也真敢想。
*
营帐中。
祝青臣端坐在主位上。
李钺作为仙尊道侣,坐在旁边,用龙爪给他拍核桃吃。
核桃是他自己带的。祝卿卿出征,他当然要准备好干果蜜饯,免得祝卿卿嘴里没味。
沈照夜则站在师尊身后,正低着头想事情。
原来如此。
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郑长逸那些毛手毛脚的动作和莫名其妙的话语,究竟因何而来了!
原来他的心思,和那三个叛徒的、和魔尊的是一样的。
他们都“喜欢”他,想算计他、得到他。
可他的心思,怎么能和这几个人一样?
怎么能是一样的?!
正想着事情,郑长逸与神意门的几位长老就到了。
神意门不如青阳宗显赫,不过两个宗门同是剑修宗门,所以来往会多一些。
也正是因此,沈照夜与郑长逸才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而此时,郑长逸硬着头皮,把宗门里的三位长老都请过来了。
这三位长老都是白胡子老头,祝青臣也和他们见过,很明事理,也很有威严。
祝青臣起身相迎,抬手作揖:“三位长老来了。”
三位长老同样作揖行礼:“仙尊有礼。”
他三人环顾四周,见帐中再无旁人,有些疑惑。
“仙尊,不是说请我等前来议事么?怎么就只有我们三人?其他人呢?”
“我请三位来,不是为了妖魔两界之事。”祝青臣抬手请他们落座,转过身,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此事只关系到青阳宗与神意门,因此我只请了三位。”
三人听见这话,皆是眉头微皱,神色一凛。
“不知是何事,如此要紧?”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祝青臣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营帐正中的郑长逸,“是郑长老想与照夜结为道侣。”
一听这话,三人都松了口气。
“这可是喜事一桩啊。”
“长逸与照夜相识多年,若是他二人两情相悦……”
祝青臣打断他们的话,正色道:“请三位先听我说完。”
“好。”三人见他神色不对,都住了口,也坐直了一些。
“郑长老与照夜之间,并无倾慕之意,也并非两情相悦。”
“这……这又是为何?”
“不,我是喜欢……”郑长逸急急地就要开口,却被祝青臣打断了。
“郑长老同我说,前几日,照夜发落了那三个大逆不道的徒弟;昨日两军阵前,魔尊盯上照夜;昨夜,照夜又将计就计,去魔宫走了一遭。”
“凡此种种,修真界必定谣言四起,污蔑照夜清白。郑长老心中不忿,心疼照夜,因此他要与照夜结为道侣,好平定谣言、稳固军心。”
“啊?”
三位长老皱着眉头,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迷惑。
这是个什么说法?
祝青臣最后道:“因此,我想问问三位长老,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祝青臣想给神意门留点面子,再加上他与郑长逸并不相熟,也不算是他正儿八经的长辈,不好长篇大论地教训他,更不好动刀动枪地处置他,所以请了神意门的长老来,私下商议。
可若是他们和郑长逸想的一样,也想通过谣言和羞辱捆住沈照夜,那祝青臣也不介意把事情闹大。
一位长老最先开了口,不确定地问道:“仙尊的意思是,他二人并无情爱,只是长逸觉着,照夜需要一个道侣,否则修真界会谣言四起,传他和那三个叛徒、传他和魔尊的谣言?”
“是。”祝青臣颔首,“不知三位长老是什么意思,所以特意请你们过来。”
“我等自然不会这样想,简直是……”
“简直是屁话!天大的屁话!”脾气暴躁些的长老“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郑长逸,你疯了不成?修真界几时传了照夜的谣言?我们怎么不知道?”
“其一,那三个叛徒算计师长,修真界人人共知。照夜将他们赶出门下,又亲手斩杀,修真界人人拍手称快,都道他们大逆不道,合该偿命,哪里会有什么谣言传出来?”
“其二,昨日阵前,相互叫骂,自然是捡着对方最不爱听的话来说,那三个叛徒投了魔界,魔尊一定会拿这件事情说嘴,又不足为奇。修真界众人又何曾放在心上?”
“其三,昨夜在魔宫里,所有人都看见了,照夜力战魔尊与妖尊,将他们两个杀得节节败退,片甲不留,所有修士都知道照夜假意被俘,不过是计,同样大快人心!”
“对修士来说,最要紧的就是修为,只要能打赢妖魔就行,哪里来的什么人、散播什么谣言?你梦里的谣言?你魔怔了?”
长老实在是想不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你以为,魔尊当真是在羞辱照夜没有道侣?魔尊当真是看上了照夜,要娶他做男妃?不是!那只是个借口,是羞辱整个修真界的借口。”
“你信不信,倘若昨日阵前,你如照夜一般,一马当先,与魔尊、妖尊拼杀,魔尊照样也看得上你,同样会出言羞辱你!”
“就算照夜与你结为道侣,就算前阵子没闹出那三个叛徒的事情,魔尊该说什么还是说什么,与照夜有没有道侣,究竟有什么关系?”
“什么又老又丑,不解风情?照夜将将两百来岁,是,和普通百姓相比,是年纪大些,可修士是寻常百姓吗?两百来岁,青年才俊,有什么可介怀的?”
“照夜自己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反倒是你耿耿于怀,捡回来当个宝,昨日阵前我就看你不对劲,没想到都过了一天一夜,你仍不罢休。”
“简直荒谬至极!”
“你平素不是个糊涂的人,怎的今日如此糊涂?!”
三位长老站在郑长逸面前,将他仔仔细细地数落了一通。
最后,三人厉声呵斥道:“你既不喜欢照夜,只因为流言蜚语就要与他结为道侣,实在是唐突冒犯,还不快给仙尊与照夜赔罪?!”
郑长逸被三位长老团团围住,藏在衣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头,紧紧地攥着。
从头到尾,祝青臣都没有说话,可是他怨毒的目光,却穿过三个长老,定定地落在祝青臣的脸上。
祝青臣微微抬眼,毫不畏惧地回看过去。
如何?
那些话难道不是他自己说的吗?
既然他要与他的徒弟结为道侣,难道不该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讲清楚吗?
难道他还指望祝青臣帮他撒谎说好话吗?
祝青臣只是将他的话复述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已经是给同道面子了。
说到底,他自己也知道他的那些话是胡言乱语。
他知道沈照夜一心扑在修行上,对人情世故、阴谋诡计并不上心,或许看不出他的算计,半推半就、半哄半骗,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但凡换做其他人,一听就知道了不对劲。
忽然,郑长逸整个人往前一扑,“扑通”一声,竟是直接跪下了。
他腰背挺直,字字铿锵:“谁说我不喜欢照夜?”
系统在旁边幽幽道:“哇哦,爱让怯懦者勇敢。”
听见这话,祝青臣和李钺对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爱?爱个屁。
勇敢?勇敢个屁。
倘若他直接剖白,祝青臣还敬他坦荡。
可他呢?
以爱之名的私心和算计,只会让卑劣者更卑劣。
而这忽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个长老都吓了一跳。
“不是,你说清楚点,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对照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长逸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沈照夜:“我喜欢照夜。”
“这……”
沈照夜皱着眉头,别过头去,不想看他。
祝青臣多问了一句:“所以,你早就喜欢照夜了?”
郑长逸目光坚定:“是,早就喜欢,一直喜欢。”
“所以——”祝青臣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你之前说的那些流言,全都不是真的,你只是想用今次之事做借口,胁迫照夜与你结为道侣?”
郑长逸哽了一下,很快就低下头去,目光闪躲。
如果他不喜欢沈照夜,那就是他犯糊涂。
如果他喜欢沈照夜,那就是他早有预谋。
不论如何,都是他的问题。
郑长逸沉默不语,不知如何作答。
祝青臣看着他,忽然,抬手一拍桌案,厉声质问:“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猝不及防。
郑长逸被吓了一跳,面上强做的坚定霎时褪去,变得怯懦又软弱。
祝青臣目光定定,紧紧地盯着他:“躲躲闪闪、反反复复,你到底要干什么?拿我们溜着玩儿吗?”
旁边的长老也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快说啊,你到底要干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两军阵前,要我们所有人都陪着你胡闹吗?”
“我……我……”郑长逸嚅了嚅唇,面色讪讪。
好半晌,他憋出来一句——
“不……我不喜欢照夜……”
他的勇敢,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
而他的喜欢,甚至连坦诚都做不到。
祝青臣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沈照夜:“你怎么看?”
沈照夜走到帐中,抱拳行礼,语气严肃:“师尊明鉴,我与郑长老之间,从来没有超越同道之谊的情意。”
郑长老?
郑长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竟然这样喊他?
“不论郑长老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预谋,我都不会与郑长老结为道侣。”
“好,为师知道了。”祝青臣转回头,看向郑长逸,“你可听清楚了?”
郑长逸颤抖着嘴唇,问:“照夜,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沈照夜反问:“我为何要喜欢一个传我谣言的人?”
“我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的清白,所以才……”
“清白?”沈照夜简直哭笑不得,“郑长逸,你我相识数百年,皆是修仙之人,你竟然以为,我会在乎清白?修真界会在乎清白?”
“我亲手掐碎那三个叛徒的金丹,这就是最大的清白!我一刀搅碎魔尊的金丹,刺伤妖尊,这就是最大的清白!”
“外面的一众修士,要说起来,也是说我智勇双全、修为深厚,而不是说我与魔尊妖尊不清不白。”
沈照夜最后问:“你的心法到底修到哪里去了?我看你心魔丛生,离入魔也不远了。”
“那之前……”郑长逸仍不死心,“那之前呢?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我们还能同道吗?”
到现在了,他还在问这种事情,简直是执迷不悟!
“郑长老,你这话问得太迟了,若是你早些时候,坦坦荡荡地问我,我会体体面面地回绝你,我们还是同道。可如今,是你算计我在先,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照夜说完这话,便闭上嘴,别过头,不再多说。
“就这样吧。”祝青臣做总结陈词,“我的徒弟道心坚定,没有人会因为魔尊的两句话,就传他的谣言,这些事情就不劳郑长老费心了。”
“不过,郑长老毕竟是神意门中人,我也不便插手,还请三位长老多多费心,把道理跟他讲通。”
忽然遇到这种事情,三位长老也害臊,羞得老脸通红。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信誓旦旦道:“纵使仙尊不说,我们也是要处置的,仙尊尽管放心。”
“嗯。”祝青臣点点头,“如今修真界形势多变,外有强敌未灭,青阳宗与神意门交好多年,来日照夜肩负起青阳宗的责任,也要延续这份情谊才是。”
“仙尊说的是。”
祝青臣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三位长老想也想得明白。
沈照夜是青年一代的翘楚,又是祝青臣的亲传弟子,更是青阳宗最年轻的长老,来日一定是他继承大统,继任青阳宗掌门,若他修为更有进益,说不定还是青阳宗未来的镇派老祖。
因为郑长逸失心疯一般的胡言乱语,就坏了两个宗门多年来的情谊,实在是不划算,也给了妖魔可乘之机。
他们都明白的。
祝青臣最后道:“今日之事就在帐中说完,不必带到外边去,平白叫旁人笑话。”
“正是这个道理,多谢仙尊。”
神意门的三个长老,提着郑长逸的衣领,直接把他从地上提溜了起来,拎着出去。
郑长逸目光呆滞,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闭上了嘴。
都这样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祝青臣抬了抬手,清风拂过,帮他们掀开帐子,送他们离开。
祝青臣回过头,看向沈照夜:“好了,都处置好了。”
“多谢师尊。”沈照夜抱拳行礼,颇为无奈道,“若是郑长逸方才开了口,我猜他一定会说——”
沈照夜学着那三个叛徒的语气:“‘沈照夜,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可是,师尊,我真是不懂,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我?可我修的分明是无情道啊。”
祝青臣淡淡道:“正因为你修的是无情道,所以会有无数个人,想要把你拉进泥潭里,或是设计下药,或是暗中贬低。他们知道你一定会回绝他们,所以要另辟蹊径。”
沈照夜正色道:“我虽修无情道,可我又不傻。此等卑劣之徒,除了扰人清静,实在毫无益处。”
祝青臣又问:“你先前可看出郑长逸不对劲?”
沈照夜诚实回答:“只看出了一些,我没想到他也……”
祝青臣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傻傻呆呆的,一心扑在修行上,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人,师尊又不在,你该怎么办?”
“我……”
“昨日阵前,他对你勾肩搭背,你为何不一掌推开他?”
“我当时想着,他也是同道,所以……”
“不论是谁,只管推开他便是。若是他抱你抱得再久一点,旁的人都以为你二人有些私情,那谣言才真是传出去了。”
“是。”沈照夜认真地点点头,“师尊放心,我记住了,下回一定推开。”
祝青臣蹙着眉头,沉默片刻,又问:“你分得清好人坏人吗?”
沈照夜信誓旦旦:“分得清。”
祝青臣还是有些怀疑,像教三岁小孩一样教他:“不是魔修就是坏人,更不是修士就是好人,你明白吗?”
“明白的……”沈照夜顿了顿,“我那三个徒弟,原本也是修士,可他们不是好人。”
“对。”祝青臣点头,“人心难测,你的徒弟、好友,纵使相识多年,也很难看清他们的真心。为师不是教你防备着所有人,只是你实在是缺心眼,再多两个心眼才和寻常人差不多。”
“我知道的,师尊放心。”
可祝青臣怎么能放得下心来?
这个时候,李钺已经拍好了满满一碗的核桃,大块大块的核桃肉,还贴心地去了皮。
他把核桃推到祝青臣面前,祝青臣吃了一块,砸吧砸吧嘴:“没味道,要蜂蜜。”
于是李钺又从旁边拿了个陶罐子过来,挖了一勺蜂蜜,放进碗里,给祝青臣蘸着吃。
李钺问沈照夜:“你分得清‘真喜欢’和‘假喜欢’吗?”
祝青臣捏着一块裹满蜂蜜的核桃,刚准备塞进嘴里,眉心一跳,忽然感觉不太对劲,认真地看着李钺。
你要教我的徒弟什么?
沈照夜诚实地摇了摇头:“回师公,我暂且分辨不出。”
李钺把装着核桃的小碗端起来,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又放回去:“‘真喜欢’是‘给’,总想着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假喜欢’是‘拿’,他们图你有什么好东西,想方设法从你这里拿走。”
两个系统齐声道:“好好好,你又开始比较突出自己了。不愧是你,见缝插针的大反派。”
沈照夜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师公,我好像明白了!”
李钺道:“去罢,以后遇到这种人,自己试着解决,别总让你师尊操心。”
“是,师尊、师公放心。”沈照夜应了一声,抱拳行礼,恭敬退走。
祝青臣嚼着核桃:“李钺,你很有心得嘛。”
李钺坐直一些,清了清嗓子:“一点心得体会罢了,不值一提。要不是看你的徒弟实在不明白,我也不会跟他说。”
他从旁边拿起自己准备的零食篮子:“祝卿卿,你还想吃什么?我还准备了肉干,甜的吃了,想不想吃点辣的?”
两个系统连忙凑上前:“让我吃吃!让我吃吃!”
“你们两个没长嘴吃什么?”李钺一把拂开它们,“走开。”
“吃吃吃,你俩来打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野餐的。”
两个系统扭头飞走,跑到帐篷外面,在屏幕上点起“电子烟”。
*
傍晚时分,神意门的三位长老便将事情处理好了。
郑长逸生性怯懦,不论三位长老是打是骂,他都只是点头,一副已经知错的模样。
可正因他沉默寡言、阴郁怯懦,三位长老反倒更加信不过他,怕他还惦记着那些事情,留在前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他们来上一刀。
所以他们商议之后,决定派一位长老,带着几个弟子,将郑长逸送回神意门去。
神意门里有个苦修秘境,环境险恶,还有凶兽,一般是犯了错的弟子去的。
几位长老准备把郑长逸送进去,让他好好冷静一下。
当然,他们也派人来回了祝青臣,祝青臣没有异议。
魔尊与妖尊昨夜吃了大亏,仍旧逃窜在外,连人影都不见,边境相安无事。
入夜时分,祝青臣和李钺窝在营帐里,一同研究边境的地形图。
祝青臣捧着脸,一脸忧愁:“这个世界一堆渣攻,跟打地鼠一样,打完一个来一个,没完没了的,照夜可怎么办啊?”
李钺淡淡道:“祝卿卿,别担心了,他又不傻。”
“就是因为他傻,我才担心他啊。”
“他虽然傻,但是天天使不完的牛劲,来一个杀一个就行了。再多来几个,修真界所有人都知道了,谁敢觊觎你徒弟,你徒弟就掏谁金丹,他们就不敢了。”
“你给我住口。”
正说着话,忽然,营帐外传来声音。
“师尊、师公,茶水点心。”
“好。”祝青臣回过头,“进来吧。”
“是。”
营帐帘子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影子照在地上,像小山一样。
“嗷!”
祝青臣被他吓了一跳,“嗷”的一嗓子,直接窜进李钺怀里。
“你你你……你是谁?!”
站在营帐外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模样,身形高大,相貌凶狠,脸上甚至还有一道刀疤。
烛光幽幽,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可怖。
男人正色道:“师尊,是我,沈照夜。”
祝青臣吓得再往李钺怀里躲了躲:“胡说,我徒弟根本不长你这样!你认错人了,速速退下……”
“师尊,真的是我。”沈照夜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我想了一天,若是因为相貌引得他们喜欢我,阻碍了我的修行,那我不如换个模样,所以……”
祝青臣惊呆了,李钺问:“有用吗?”
“回师公,有点儿用处。方才长老们带着郑长逸要回去,郑长逸死活不肯走,非要见我。我就这样去见他,问他还喜不喜欢我,他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什么喜欢?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第029章 高岭之花(10)
沈照夜原本的样貌,是他自己二十四岁的模样。
青年修士,俊逸潇洒。
现在换了个刀疤脸,祝青臣看着总是怕怕的。
他……他之前的徒弟都乖乖的,还没有试过收刀疤大汉做徒弟呢。
不过沈照夜喜欢,祝青臣也不好多说什么。
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沈照夜一连换了好几个模样,一会儿变成刀疤大汉,一会儿变成耄耋老翁,一会儿又变成黄口小儿。
每天清晨,祝青臣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沈照夜今天变成了什么模样。
免得认不出自己的徒弟。
三日后,派去查探的修士来报,说妖尊带着金丹破碎的魔尊,在亲卫的掩护下,一路窜逃,回到了妖尊的领地。
修士特意询问,是不是要趁着魔尊妖尊重伤,进攻妖界。
祝青臣思索片刻,摆了摆手,说不用,然后派人散播谣言。
他对妖尊说,魔尊早就看上了沈照夜,只是求爱不成,才恼羞成怒,发起战争,
——你都是被魔尊利用了!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魔尊咎由自取!
他又对魔尊说,妖尊见妖魔两界联手,都不敌修真界,已经心生退意,妖尊已经在妖界内挑选了几十条五彩斑斓的小黑蛇,准备送给祝仙尊求和。
——妖尊已经背叛你了!现在变成这个局面,都是妖尊没有尽力!
——我可都是为了你好,才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别的人我都不告诉的!
经过上次大战,妖魔两界原本就士气不高,谣言很快就扩散开来,引得人心惶惶。
没过多久,魔尊与妖尊果然翻了脸。
某个平常的一天,卧底的修士再次匆匆来报——
魔尊与妖尊大吵一架,大打出手。
妖魔两界就这样拆伙了。
妖尊直接把魔尊轰出了自己的领地,向修真界求和。
他还真的按照谣言,派人给祝青臣送了几条小黑蛇。不过都被李钺给赶走了,李钺告诉它们,再敢过来,就把它们直接剁碎了,做成蛇羹!
由此可见,妖尊的脑子不是很灵光,不足为虑。
魔尊被赶走之后,便收拢残兵败将,固守前线,不肯撤退,也不肯进攻。
魔界妖界不成气候,祝青臣也就不再理会他们。
他开始教沈照夜一些兵法,培养徒弟长点心眼。
*
这天夜里。
刀疤脸沈照夜拿着自己抄录的三十六计,恭恭敬敬地向师尊与师公行礼道别。
“徒弟告退。”
“去吧。”祝青臣朝他摆了摆手,“回去记得温习。”
“是。”沈照夜退出营帐,抬头望了一眼天色,随后加快脚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祝青臣坐在案前,捧着脸,一脸忧愁地看着沈照夜离开。
他叹了口气:“三十六计都快教了一半了,总感觉他没什么长进,还是没什么心眼的样子。”
系统从他身后悄悄靠近,幽幽道:“因为他的师尊臣臣就是一个小傻蛋,所以……”
话还没完,小光球就被李钺一把抓住,丢了出去。
祝青臣瘪了瘪嘴,回过头,和身边的李钺对上目光。
李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祝卿卿,这种事情不能着急,心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长出来的。”
“也对。”祝青臣点点头,“那我继续教……”
李钺又道:“况且,你确实有点傻。”
祝青臣一把揪住李钺的衣领:“你也给我出去!”
李钺稳稳地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
祝青臣不仅没拽动他,还反被李钺抱住了。
祝青臣给了他一下,从他怀里钻出来:“我现在没精神跟你玩,才刚送走了魔尊、妖尊和郑长逸,这几天好像又来了几个,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李钺也不闹他了,坐到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给他剥瓜子吃。
祝青臣捧着脸,抬头望着帐顶:“李钺,你说,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吗?要是这个时候,忽然降下几道天雷,把这些渣攻全都劈死,那就好了。”
天雷……天道……
渣攻之所以打一个来一个,都是因为原剧情还没走完。
而在这里,原剧情就是天道,倘若他们将天道毁了,会怎么样?
祝青臣灵光一闪,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边忽然传来了叫骂声——
“祝青臣,你给我滚出来!鬼王,滚出来!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
祝青臣和李钺对视一眼。
是魔尊的声音。
他又来了。
祝青臣马上起身,抄起长剑。
李钺拿起外裳,给他披上。
两人并肩出帐。
*
两军阵前。
魔尊酒气冲天,不住叫骂:“祝青臣、鬼王、沈照夜,滚出来!”
自从上次大败,又被妖尊赶走之后,魔尊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魔界。
妖尊已经求和,他却始终不肯,派人四处寻找天材地宝,试图修复金丹。
想是今夜,他在帐中饮酒,越想越气,干脆就提上了武器,来到阵前叫骂。
“滚出来!你们莫不是怕了本尊?敢不敢出来应战!出来啊!”
下一刻,祝青臣披着外裳,骑在苍龙背上,扶着龙角,降临战场。
夜色之中,苍龙吐息,掀起尘埃波澜。
祝青臣淡淡道:“魔尊可是来乞降的?”
“乞降个屁!”魔尊怒极,厉声道,“本尊绝不乞降!上回若不是沈照夜阴险狡诈、诓骗本尊,本尊怎会沦落至此?”
说起沈照夜,魔尊不由地捂住了自己的丹田。
仿佛那把匕首还插在自己的金丹里,隐隐作痛。
他越说越气愤,环顾四周,没有看见沈照夜的身影,便破口大骂:“沈照夜,滚出来!你给本尊滚出来!再与本尊战个三天三夜!”
祝青臣皱着眉头,转过头,道:“照夜,圆了他的愿,上。”
“是。”沈照夜应了一声。
下一瞬,一个刀疤脸大汉手握长剑,倏地出现在魔尊面前。
魔尊被他吓了一跳,连连后退,厉声质问:“你又是谁?本尊只和沈照夜打!”
沈照夜皱起眉头,语气认真:“我就是沈照夜。”
“胡言乱语!”魔尊厉声道,“我又不是没见过沈照夜,他怎么能是你这副模样?莫不是他怕了本尊,不敢出战了?”
沈照夜的眉头也皱得愈发厉害:“魔尊前不久还说我又香又烈,要将我带回魔界,炼作炉鼎,怎么今日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师公说的对,可见不是‘真喜欢’。”
魔尊被吓得破了音:“沈照夜?真的是你?!”
“是我。”沈照夜淡淡地应了一声,提剑便刺。
魔尊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面飞身后撤,一面抬手去挡。
可是他忘了,他的右手,在上次战场上,就被苍龙一脚踩成了烂泥。
而他的金丹,虽然举魔界全力,尽力修复,却仍旧存在裂痕。
所以——
寒芒闪过,沈照夜手中长剑,从魔尊的断手前擦过,径直刺进他的丹田。
猝不及防。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这才刚过了一招啊!
魔尊抬起头,满目惊恐地看着他:“你真要杀了我?”
沈照夜目光坚毅,不为所动,双手紧紧握着长剑,将剑尖往他的身体里再送了送。
边境苍茫,万籁俱寂。
沈照夜几乎能听见剑尖刺破血肉、划破经络,在魔尊命门金丹处搅弄的声音。
风起云涌,如同海浪潮声。
下一刻,魔尊口吐鲜血,鲜血喷在衣上,化作一阵阵黑雾浓烟。
只听得“嘭”的一声,一阵强大的气浪迎面袭来,直接将沈照夜掀翻。
在被气浪推出去的时候,沈照夜仍旧紧紧地握着手中长剑。
长剑拔出,黑气四溢,笼盖四野。
沈照夜被掀飞出去,飞快地朝地面坠去。
他听见师尊的声音——
“照夜!”
紧跟着,他又听见其他修士的声音,如山呼海啸——
“魔尊已死,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在摔到地上,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还有两百九十九章,渣攻才能开启‘火葬场’,你到底在干什么?必须马上纠正剧情,否则读者都跑光了!”
什么火葬场?什么两百九十九章?什么读者?
沈照夜不懂。
沈照夜只觉得,有一股强大且诡异的力量,死死地拽着他,将他往无尽的深渊里拖去。
*
无边黑暗。
沈照夜做了一个离奇古怪的梦。
他陷在深渊之中,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
他试图召来佩剑,也试图掐个口诀。
但是都无济于事。
他的佩剑不知掉到哪里去了,他的口诀也像是泥牛入海,了无踪迹。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往下落。
这时,从他的头顶、深渊之上,传来一个故作威严的声音——
“沈照夜,你可知罪?”
知罪?
知什么罪?
沈照夜稳下心神,正色道:“敢问阁下,我何罪之有?”
那个声音反问道:“你杀了这么多人,还说自己不知罪?”
沈照夜皱起眉头:“我杀的都是罪孽深重、当死之人,我有何罪?”
那个声音倏地提高音量:“可他们都是你的攻啊!他们很爱你的,你怎么能杀了他们?”
什么攻?
沈照夜又听不懂了。
不过他听懂了后半句,他们都很爱你,你怎么能杀了他们?
爱,好熟悉的字眼。
“原来如此,阁下也是来为那三个叛徒鸣不平的?我已说过百遍千遍,那三个叛徒心怀不轨、欺师灭祖,投靠魔界、不忠不孝,死有余辜!”
“你……”那个声音无法反驳,有些急了,“那魔尊呢?那郑长逸呢?他们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沈照夜定定道:“魔尊,身为魔界之首,却从不将魔修百姓放在心上,只想杀戮,掀起两界风波,生灵涂炭,难道他不该死?”
“郑长逸,身为神意门长老,却不思进取、耽于情爱,散播谣言,用无谓的容貌与清白,乱我修士心志,坏我修真界安宁,难道他不该受罚?”
“若是阁下要为他们报仇,我修为不及,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阁下要我认罪,我绝不认罪!”
说完这话,沈照夜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再不开口。
“你……你简直是不知悔改!”那个声音厉声道,“你看看你的身边,再说你不后悔!”
沈照夜转头看去。
只见漆黑的深渊之中,亮起了莹白的光。
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犹如玄光镜一般的幻象,从他身侧四周,快速闪过。
第一个幻象——
不着寸缕的沈照夜,被铁链拴在洞府之中,三个徒弟围绕着他。
第二个——
衣不蔽体的沈照夜,在魔宫之中,被魔尊与妖尊肆意羞辱。
第三个——
浑身青紫的沈照夜……
纠缠的锁链、羞辱的话语,还有潮湿黏腻的触碰。
每一幕都不堪入目。
沈照夜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怎么会……
“这就是你本该拥有的生活、本该享受的生活!”
“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看看你的刀疤脸,看看你魁梧的身材!”
“你还把这些爱你的人全都杀了,你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该怎么办?”
下一瞬,沈照夜猛地出拳!
“嘭”的一声巨响,经过他身边的一片幻象,被他一拳打碎!
该怎么办?
就这样办!
“你在干什么?”那个声音尖叫道,“住手啊!这些可都是我的心血!”
沈照夜咬紧牙关,再次出拳,将幻象敲碎。
他心志坚定,每出一拳,就怒喝一声。
“不!不是这样,事情不是这样的!”
“师尊救了我,我亲手杀了那三个叛徒,我亲手杀了魔尊,我没有被这些人欺辱!”
“这些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沈照夜的怒喝,和那个声音的尖叫纠缠在一起。
“住手!住手啊!难道你看到这些画面,没有一点儿感动吗?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们吗?”
“我为什么要感动?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
沈照夜一面狠狠出拳,一面厉声反问。
“他们算计我、欺辱我,甚至还想杀了我,他们把我当成一只猪、一只鸡,甚至是躺在砧板上,任他们磋磨的一块肉。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
“因为……因为他们也爱你啊……”
“爱我?”
这是沈照夜第无数次听见这个词了!
他已经听得烦了、厌了、倦了!
“算计我,想害我中毒,叫做‘爱我’?囚.禁我,辱骂我,叫做‘爱我’?阵前叫骂,羞辱我,意图俘虏我,叫做‘爱我’?”
“我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总把这种龌龊的心思叫做‘爱’?”
沈照夜慢慢冷静下来,收回已经划破的拳头。
他不再用拳头击碎幻境,而是一边说话,吸引深渊之上那个人的注意力,一边稳住身形,将剑意凝于指尖。
“爱我?我为什么要这种爱?”
“我的师尊、师公,亲自教导我礼义廉耻、辨别人心是非,这是师徒之爱!”
“我的同门,与我并肩作战,助我诛杀魔尊,这是同门之情!”
“青阳宗弟子,为我助阵,护我山门;修真界众修士,随我一同奔赴前线,这是同道之谊!”
“他们的爱,弥足珍贵,我自当珍之重之;那三个叛徒的爱、魔尊妖尊的爱、郑长逸的爱,算是什么?一坨狗屎而已!”
沈照夜将剑气凝于指尖,以气为剑,一剑划破眼前黑暗!
他终于在无底的深渊之中,稳住了身形!
无数个幻境画面,支离破碎,碎成千片万片,如同锋利的雨点,从他身边扫过。
每一滴雨点里,都是狼狈不堪的他。
沈照夜张开双臂,以一剑幻万剑,每一把长剑,都对准了一个碎片。
“嗖嗖”声响,万剑齐发,将碎片破开!
可是下一刻,被破开的碎片,又一次幻化成了无数碎片。
又是相同的画面,狼狈不堪的他、衣不蔽体的他、浑身青紫的他,从他身边划过。
沈照夜不愿妥协,继续幻剑,继续破开这些无谓的画面!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他不信这是他的宿命!
万剑齐飞,混乱之中,有一柄剑,直直地对准了深渊之外——
“嗖”的一声。
深渊外传来一声尖叫:“啊——”
“你简直是不知悔改!他们对你的爱,比你那些老师弟子的爱珍贵多了!他们对你的爱,和那些炮灰背景板对你的感情怎么能一样?”
那个声音似乎还在跟其他人说话,声音忽远忽近。
“安静!不要吵了!马上就‘火葬场’了,我已经在写了!”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都说了‘火葬场’需要铺垫!”
声音倏地变大。
“你还不死心?那我就让你看看,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话音刚落,幻境画面一转,沈照夜站在了高台之上。
青天白日,疾风猎猎。
沈照夜只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袍,临风而立。
——低头看看。
那个声音引导他。
沈照夜低下头。
高台之下,是那些曾经试图欺辱他,或者说,在方才的幻境里、欺辱过他的人。
沈照夜看见他们,不由地颤栗了一下,随后握紧了拳头。
那些人红着眼睛,张开双臂,求沈照夜别死,别往下跳,问他到底爱谁。
——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尊,为你红了眼眶。
——曾经桀骜不驯的徒弟,为你低下了头。
——曾经怯懦胆小的好友,为你不顾形象。
——你看,他们多爱你。
什么爱不爱的?
沈照夜连话都不想说,他只想将长剑对准这些人,把他们捅个肠穿肚烂。
可是那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了他的身体。
他不被允许举起自己的武器,不被允许挪动脚步,离开高台,甚至他连眼睛都不被允许合上。
他必须用波光粼粼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这些人。
只有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我原谅你们了。”
——没有!他没有原谅这些人!
“世间大道,我爱众生,自然也爱你们。”
——他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根本就不爱这些人!他恨死这些人了!
“却也不爱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呕!
沈照夜想破口大骂,想用尽平生所知的最恶毒的脏话,骂他们一顿。
可是他的身体不受他控制,他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操控着他,给他们送上大度的祝福。
“不要想我,好好活着,愿修真界与妖魔两界,再不起干戈……”
——你看,只要你没把他们杀了,你也可以享受这样爽的“火葬场”,你现在后悔了吗?
沈照夜不语。
他绝望地睁着眼睛,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你后悔了,那就重新开始,你还有机会重来,还有机会享受这一切。
那个声音不再像之前一样尖锐刺耳。
它变得温柔平和,像是和风细雨,又像是哄骗。
——来,你往前迈一步,跳下去,这篇文就可以重新开始,你就可以重新享受他们对你的爱。
——跳下去,跳下去,重新开始……
沈照夜彻底没了力气,他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往前迈了一步。
只要摔下去,这个噩梦就会醒了吧?
下一刻,一声龙鸣,划破天际,响彻九霄!
“沈照夜!回来!”
沈照夜猛地往回收脚,稳住身形,抬头看去。
“师尊!师公!”
两只仙鹤跟随,祝青臣立在苍龙背上,手持长剑,目光坚定。
长剑破风,师尊竟一剑破开他的梦境,乘风破浪,入梦而来!
瞬息之间,苍龙从他眼前掠过,师尊从身后拔出他的佩剑,直接丢给他。
“沈照夜,砍断锁链!”
什么锁链?
沈照夜抬手接住长剑,却听得一阵哗哗作响。
他低头一看,这才看见,他的手腕脚踝上,不知何时被缠上了沉重的锁链。
就是这些锁链,紧紧地困着他、控制着他,叫他动弹不得,叫他不得不说出那些令人作呕的话。
锁链的这一头挂着他,另一头无限绵延出去,直通天际,隐没在极远极高的蓝天青山、天幕之中。
经历过方才的事情,沈照夜不免有些迟疑:“师尊,那好像是天道,是天道在控制我,我……”
“什么狗屁天道,那就是电脑屏幕上的背景!”祝青臣骑着苍龙,奔赴天际,厉声命令道,“怕什么?师尊让你砍!砍!”
“是!”沈照夜高高地举起长剑,剑风划过,“咔嚓”几声,锁链断成几截。
锁链猛地向后撤回,狠狠地甩在师尊所说的“电脑屏幕”上。
几声巨响,一声从天外传来的、气急败坏的尖叫,远处青天闪烁了几下,天色竟直接暗了下来。
黑云压顶,狂风乍起。
这个世界和所谓天道的联系,断了。
一瞬间,天崩地裂!
沈照夜手提长剑,临风而立,低头看向高台之下的一干人等。
祝青臣站在苍龙身上,回过头,一扬手,又是一声令下。
“沈照夜,杀!”
第030章 高岭之花(11)
沈照夜低下头,再次看向高台下的那些人。
或者,按照“天道”的说法,那些“攻”。
他的目光,不再是楚楚可怜的,不再是含情脉脉的,不再是含着眼泪,等待所谓火葬场的。
他握紧了手中长剑,目光是如烈焰一般的炽热,是如磐石一般的坚定。
他不要这些人的爱,他只要这些人的命!
他要用这些人的命,证他的道!
“沈照夜,杀!”
师尊一声令下,沈照夜飞身而去,俯冲上前。
明书、明礼、明达,还有魔尊。
在梦境之外,他早就杀过一次了,又怎么会怕第二次?
就算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一百次、一千次,他也照杀不误!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沈照夜猛地冲到明礼面前。
抬手,落剑。
一剑刺中他的心口。
紧跟着,他又一脚踹飞脚边石像,砸中想要逃走的明书和明达。
他二人还想求饶,一句话都还没说完,一个被沈照夜一剑送走,一个被他一掌拍吐血。
接下来就是魔尊和妖尊,还有郑长逸。
这三人联手,倒是有些难缠。
不过,也不是沈照夜的对手。
沈照夜一掌掀飞郑长逸。
他倒在地上,却还有心思问爱不爱,沈照夜懒得理会他,猛冲上前,挥剑,落剑!
剑风拂过,剑刃划过。
魔尊的右手又一次被他斩断!
他反身一刺,便再一次将剑尖送进了魔尊的丹田。
妖尊扑上来想救,同样被他一脚踹翻。
沈照夜奋力挥剑,一剑一个,将所有人都砍翻在地。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从未觉得如此畅快。
他站在一堆尸体之中,犹如浴血修罗。
阴云密布,暴雨降临。
雨水砸在沈照夜的身上,洗去他身上的鲜血。
沈照夜抬起头,只见天上一闪一闪,又火花闪过,像是打雷,却又不像。
师尊与师公似乎寻到了天际尽头,师尊抬手挥剑,竟直接将天捅出个窟窿。
暴雨便是从那个窟窿里倾泻而来的。
与此同时,所有景物从远处开始坍塌,变成书册上杂乱的文字——
山、水、树、宫殿、飞鸟。
就连倒在他脚下的尸体上,也长出了古怪的、堆叠在一起的文字。
就像是从尸体上长出的诡异野花,一丛一丛,一簇一簇。
这是什么?
沈照夜皱着眉头,不由地蹲下身,仔细看看他们的尸体。
【明礼:大徒弟,温文尔雅白切黑……】
【明达:三徒弟,年下心机小奶狗……】
【魔尊:真香大狼狗,是大狗狗噢……】
他看不清,也看不懂。
忽然,他的手臂也传来一阵痛痒。
他撩开衣袖,一些奇怪的文字,同样破开他的皮肉,从里面钻了出来——
【沈照夜,拥有大爱的师尊受,你爱所有渣攻,愿意为他们奉献一切,你的奉献会有回报的,好好享受你的“火葬场”吧】
“天道”跟他说了这么多,到了现在,他大概也看得懂了。
不过,看得懂又怎么样?
沈照夜干脆利落地举起长剑,准备直接把这些古怪的字从自己的手臂上割下来。
剑刃挨在这些文字上,这些文字却像是在他的手臂上生了根,割不断,甚至迅速蔓延,朝着他的心口长去。
沈照夜皱起眉头,干脆直接伸出手,要把这些东西给拔出来。
皮肉撕扯,鲜血渗出。
正当这时,祝青臣骑着苍龙,飞过他身边,两只白鹤从左右两边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带走。
“别管这些,出梦之后,自然会消失的。”祝青臣最后一次下达命令,“沈照夜,看着前面,冲杀出去!”
“是!师尊!”沈照夜收回目光,稳住身形,定定地看着前方。
祝青臣抿了抿唇角,回头看了一眼。
他和李钺飞到天柱四角,把维系这个世界的天柱都给砍了,还把天捅了个大窟窿。
现在,这里洪水滔天,电闪雷鸣。
整个世界都将不复存在。
天崩地裂,天幕破碎,地面龟裂,裂痕像一条蜿蜒的长龙,迅速吞噬一切景物,飞速追了上来。
祝青臣转回头,握紧苍龙的龙角:“李钺,快。”
苍龙摆着尾巴,加快速度,将裂缝甩在后面。
沈照夜冲到前面开路,用长剑挡住砸下来的各种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沈照夜忽然看见前方有一点亮光,忽明忽暗。
他指着前面:“师尊!”
“走!”祝青臣伸出手,直接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师尊!”沈照夜下意识回头。
只见祝青臣握着苍龙的龙角,紧随其后,也出来了。
两只跟随的仙鹤用他没听过的古怪声音大喊:“臣臣/宿主,还有我们两个!”
祝青臣回头,苍龙一甩尾巴,直接把两只仙鹤扫了出来。
一声巨响之后,光亮湮灭,天地归于沉寂。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良久良久,沈照夜才想起来问:“师尊,您说,‘火葬场’究竟是什么呢?”
祝青臣淡淡道:“方才那幅景象,就是‘火葬场’。欺侮过你的人,都被葬在里面了。”
沈照夜撩起自己的衣袖,低头再看了一眼。
那些文字,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
锁链已断,“天道”已毁,渣攻已死。
加在沈照夜身上的诸多控制,也消失了。
他又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青年才俊,白衣翩跹。
祝青臣问他:“怎么不做刀疤脸大汉了?那样不是更好?没人会来打扰你,你不就可以专心修行了吗?”
沈照夜一本正经道:“可一个修士,若是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无法面对,连自己原本模样带来的纷扰都无法应对,还谈什么修行?”
祝青臣欣慰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师尊不用再担心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对‘人心难测’更有见地,不会再受欺负了,就算被欺负,也知道还手了。”
“嗯,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继续闭关修行?”
沈照夜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都不打算闭关了。”
“那你想……”
“出去走走,游历四方。”沈照夜正色道,“这些日子,我常在想,自从当上长老之后,除了外出征战,便是闭关修行,很少外出游历。或许正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出门了,才会轻易相信那三个叛徒。”
“嗯。”祝青臣颔首,“也好,不论好人坏人,多见一见,见得多了,总没有坏处。”
“我也是这么想的。”
沈照夜简单收拾了一点行李,便准备外出。
魔尊妖尊已死,新的尊主上位,与修真界签订了和约,互不相犯。
如今五界安宁,人界修士勤于修行,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
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祝青臣给他准备了一些法器,还给他准备了零嘴,和李钺一起,送他出山门。
沈照夜背上包袱,牵着一头小毛驴,朝他们挥挥手:“师尊、师公,我走了!”
祝青臣与李钺并肩而立:“嗯,去吧。”
沈照夜背着包袱与长剑,骑着毛驴,走遍河山。
他在山上遇见牧童,在河边遇见渔翁,在道观里遇见同道。
他也遇见了,自己的道。
*
回到系统空间。
“再坚持一下”的竹简,化为齑粉,散落空中,消失不见。
这说明任务已经圆满结束,这个世界会按照正常的轨迹,继续发展下去。
系统很是欣慰:“臣臣,我的宿主,你太厉害了!”
祝青臣没有应声,小光球一扭头,就看见他赖在地上,像一块融化的小冰糖。
系统连忙飞上前,顶着他的肩膀,想把他扶起来:“臣臣,你怎么了?晕倒了?”
祝青臣翻了个身:“统统,这两个世界不是造反,就是大战,还要和天道作斗争。而且每个世界都要和李钺分开,重新找他,我很累耶,就不能把我和李钺直接安排在一张床上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这是可以说的吗?”
“当然可以,我和李钺都成亲三年了,这样做任务也更方便。”
“臣臣,再坚持一下……”
“啊?”
系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了口。
祝青臣对“坚持”有心理阴影了,他现在坚持不了一点。
祝青臣牌小冰糖彻底融化,系统铲都铲不起来。
“臣臣,加油!我给你加油!”
“加不起来了。”
“那这样吧。”系统顿了顿,“我给你申请一个福利。”
“嗯?”
“只要成功闯过三个狗血文世界,我就送你和李钺一起去甜文世界度个假,怎么样?”
“甜文世界?度假?”祝青臣眼睛一亮,“哧溜”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了,“真的吗?”
“真的,还差一个世界,你和李钺就可以去甜蜜度假了。”
“快快快!”祝青臣撩起衣袖,“把竹简呈上来!”
“好嘞。”系统计划通。
熟悉的竹简飘浮在祝青臣面前,祝青臣认真观察,最后选定一个。
“这个!”
系统凑上前,看了一眼——
【互宠偏攻】
“呃……”系统看了一眼自信满满的祝青臣,试图提醒他,“臣臣,你确定要选这个吗?”
“对呀,就选这个!”祝青臣振振有词,“互宠,应该是‘互相宠爱’的意思吧?偏攻,说明只有一点点偏向渣攻。应该不会太过分。”
“字面意思是这个没错,但是……”
祝青臣感觉不太对劲:“系统,该不会……”
系统点点头:“嗯……”
祝青臣想把手里的竹简丢回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互宠偏攻”牢牢地黏在他的掌心,甩都甩不掉。
祝青臣急得原地乱窜:“李钺救我!统统救我!”
下一秒,纯白的光羽“嗖”的一下,飞向祝青臣,正中他的眉心。
“系统,你暗算我……”
【书名:豪门管家养成指南】
【时代:现代架空】
【标签:少女攻,娇娇攻,豪门世家】
本书主角名叫陈时川。
陈时川的父亲,是祁家的管家。
陈时川的母亲,是祁家的保姆。
所以陈时川,是祁家的“家生奴才”。
——这是祁家小少爷,祁璟的原话。
六岁那年,陈时川第一次被父亲带进那个恢弘华贵的庄园,见到了比自己小一岁、矜贵高傲的小少爷。
小少爷穿着昂贵的衣服,像天鹅一样,仰着脑袋,打量着他。
父亲笑着解释道:“小少爷,祁总昨天说,要给您找一个玩伴,这是我家的孩子,叫做小川,小少爷看看,他可以吗?”
小少爷没有说话,父亲又把陈时川往前推了推。
陈时川鼓起勇气,朝他伸出手:“你好,我叫陈时川,我喜欢玩捉迷藏和抓人……”
忽然,小少爷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陈时川,你是‘家生奴才’。”
陈时川听不懂。
小少爷抬起头,一脸无辜地询问陈父:“他是我们家的‘家生奴才’,对吧?”
“电视上都是这样说的,奴才和奴才生的小孩,就叫做‘家生奴才’。那就让他陪我玩吧,反正他一生下来,就是我的奴才,对吧?”
在一声声“奴才”中,陈父虽然有些难堪,但还是极力忍住了。
而陈时川,迎来了他长达十年的噩梦。
他成了祁璟的玩伴。
确切来说,是祁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仆人。
每天早晨,他要服侍祁璟起床,帮祁璟洗脸、穿衣服、穿袜子。
他要时刻跟在祁璟身后,不能超过祁璟——因为电视上的仆人就是这样的。
他要陪祁璟玩游戏,但从不被允许获胜——因为小少爷身体不好,游戏输了,会影响他的心情。
大人们说,小少爷只是在跟他玩游戏而已,没有真的把他当成仆人。
可是,陈时川从来都没有喊停游戏的资格。
终于,一年后,陈时川上学了。
上学,意味着友好的同学、温柔的老师,还有一周仅剩两天的假期。
而且,在学校里,他不是仆人,而是小组长!
陈时川喜欢上学!
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祁璟也闹着要上学。
他身体不好,祁家原本不打算让他去学校,只想请两个家庭教师,在家里教他。
可是祁璟一边向家里人撒娇,一边闹绝食,不肯吃午饭,说什么都要去上学。
最后,祁家人决定——
送祁璟去贵族学校念书,陈时川转学陪同。
陈时川作为当事人,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
他想拒绝,可是……
祁璟的父亲对他说:“小川,叔叔知道,你去上学很高兴,但你也不能在小璟面前炫耀自己去上学了。现在小璟要去上学,你应该对小璟负责,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对吗?”
父亲也对他说:“祁总和夫人没有跟你计较,还送你去贵族学校,已经很好了。你在学校里要好好照顾少爷,要是少爷出事,我饶不了你。”
他没有炫耀,陈时川想解释,可是大人们都不听。
快乐却短暂的校园时光,让陈时川忘记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喊停这场仆人游戏的资格。
就这样,他从少爷的玩伴,变成了少爷的伴读。
每天清晨,他都要早早地起床,给少爷准备早餐。
把早餐端到少爷房间,哄少爷起床。少爷很娇纵,经常要他耐着性子哄半个小时,才肯起床。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了。
所幸老师不会计较。
陈时川好不容易在座位上坐下,拿出课本,准备学习。
却又要应付少爷时不时提出的要求——
少爷要喝水,少爷要吃点心。
少爷的鞋带掉了,要他蹲下系上。
少爷身体不舒服,要他背自己去校医院。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陈时川就是这样过来的。
他没有自己的朋友,没有自己的社交,就连自己的父母,在这些年里,也渐渐变成了祁璟的另一对父母。
祁璟用高贵特殊的身份、孱弱娇贵的身体,编织出一个铺天盖地的茧,将他牢牢地裹在里面,与外界隔绝。
因为要时刻照顾少爷,陈时川的学习成绩不算很好。
但他还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高考上。
因为他知道,他和贵族学校里的学生们不一样,少爷长大还是少爷。
而他,如果不能靠自己站起来,长大以后,他也只能在祁家做管家或是司机。
于是他开始努力学习,在少爷使唤他的间隙时间,疯狂学习。
他脑子笨,就日夜刷题,用其他人最瞧不起的题海战术。
他上不起补习班,就厚着脸皮,去向老师同学请教问题。
只要能考上大学,他就能摆脱祁家、摆脱少爷。
他要向父母证明,不依靠祁家,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高考前夕,陈时川蹲在地上,把祁璟的脚抱在怀里,帮他穿上袜子。
他向少爷请假:“少爷,过几天我要去参加高考,可能没办法随叫随到,所以……”
祁璟大方地晃了晃脚:“我知道了,那就放你两天假。”
陈时川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谢谢少爷。”
祁璟也朝他露出一个天真的微笑:“高考加油。”
终于,到了高考这天。
核验身份、通过检查、进入考场、广播宣读考场纪律、铃声敲响。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陈时川握着笔的手紧张得微微发颤,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未来。
可是,就在他翻过答题卡,刚把作文题目写上去的时候,一个老师脚步匆匆,从外面进来,和考场里的两个监考老师耳语两句。
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陈时川的身上。
他们走到他面前,轻声说:“同学,你先停一下,我们检查一下。”
陈时川不明所以,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放下了笔。
他们轻轻翻动他的试卷和答题卡,又拿起他的透明笔袋,从里面拿出他的身份证和准考证。
他们动作很轻,一股强烈的恐惧,却无缘无故笼罩了陈时川。
在一片茫然中,他们将准考证放在他眼前。
“这是你写的吗?”
准考证背面,赫然写着一句话——
本少爷不许你考差!
陈时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八个字,从纸上飘出来,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围着他转。
陈时川张了张嘴,下意识否认:“不是我写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我……我……”
监考老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先继续写吧,我们去问问领导,看有没有机会……”
陈时川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甚至带倒了课桌椅。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等他再醒来时,上午的语文考试已经结束了,他躺在校医室里,校医、老师和领导,都围着他。
他们遗憾地告诉他,没办法了。
就算监控显示,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准考证背面翻过来看过,可是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在准考证上做标记”。
他被判作弊,成绩取消,并且三年不能参加考试。
老师让他给父母打电话,可是他一连打了十个,他们都没接。
陈时川关掉手机,独自面对一切。
他被老师们带着,颤抖着手,在一份份上报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走完流程。
一直到了下午,数学考试开始的时候,他才被允许走出考场。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去了祁家庄园。
祁璟不用参加高考,祁家早就给他铺好了路,送他去国外镀金。
所以今天,也是为祁璟举办的出国宴会。
庄园里热闹非凡,宾客众多。
父亲看见了他,快步上前,把他拉到一边:“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考试吗?”
陈时川不答,只是问:“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没看见我忙着吗?今天是小少爷的宴会,我怎么走得开?”
“那妈妈呢?”
“你妈在厨房,小少爷想吃布丁。你到底有什么事?没考好?没考好也没关系,赶紧去找小少爷,讨好讨好他,求他带你一起出国……”
小少爷,又是小少爷。
陈时川一言不发,目光落在坐在权贵子弟当中的祁璟身上,快步上前。
祁璟端着酒杯,无辜地看向他,又一次朝他露出那个天真的笑容:“你回来啦?有没有看到我给你留的字条?”
他甚至好奇地问:“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你本来不会做某道题,看到我的加油字条,灵光一闪,忽然就开窍了?”
下一秒,陈时川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嘭”的一声巨响,祁璟尖叫着大哭起来。
现场一片混乱,无数个人想要拉住陈时川。
可是陈时川愤怒至极,谁也拦不住。
最后,是陈时川的母亲,亲手拉开了他,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陈时川,你在发什么疯?!”
陈时川望着母亲愤怒的目光,默默地松开了祁璟。
娇贵的小少爷捂着脸,被众人簇拥着,大哭离开。
因为那一拳,祁璟住院了,原定的出国也推迟了。
陈时川则因为“高考作弊”,成了贵族中学的耻辱。
他的父母为他气愤了半个小时,第二天……
重新回到祁家工作。
就这样过了几天,祁璟的父母才终于找到他们一家。
“小川,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小璟做得不对,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高考有这些规定,只是想给你加油而已。”
“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就让你和小璟一起去国外上大学,各种费用祁家会负责,就当做是对你的补偿。”
陈时川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祁璟父母坐在他面前,面带微笑,有恃无恐。
他们知道,陈时川没有别的路可选。
桌子底下,父母同时碰了一下陈时川的手臂,让他见好就收。
陈时川哑着嗓子,提出自己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要求:“我不要和祁璟去一个学校,不要和他一个国家。”
“不可能。”祁璟父母无所谓地笑了笑,“小川,你要想清楚,就算你去鉴定笔迹,证明那句话是小璟写的,又能怎么样?”
“没有仔细检查文具的人是你、夹带小抄进入考场的人是你。法律只规定了,你夹带小抄,成绩作废、三年禁考,至于小抄是谁写的,怎么处罚?法律有规定吗?”
“相反的,你打了小璟,小璟住了院,我们原本是想带小璟去验伤,把你告上法庭的。可是小璟替你求情,你才有了和他一起出国的机会。”
“或许我们刚刚的措辞不太严谨,让你产生了误会。那么,我们现在再说一遍,这是对你的安排,或者说恩赐,不是补偿,更不是亏欠。”
“是你的父母一直在哀求我们,你才能够和小璟一起出国,要说亏欠,那也应该是你亏欠祁家,亏欠小璟。”
他们顿了顿,最后道:“这样吧,再说得清楚一些,陈时川,你对祁家唯一的利用价值,你存在的意义——”
“就是照顾小璟。”
原来,童年的那场仆人游戏,从未结束。
所有人都说,小少爷不谙世事,只是想给他加油而已,他又何必耿耿于怀?
不过是高考而已,祁家家大业大,难道还能亏待了他?
祁家又没打他,又没骂他,他到底在矫情什么?
陈时川跪在病房外,向祁璟道歉。
祁璟捂着早已痊愈的脸颊,走到他面前,白皙的脚软绵绵地踹向他的胸口。
他噘着嘴,娇声道:“陈时川,你最好赶紧向我道歉,否则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宿主任务:成为陈时川的老师,帮助他顺利完成高考】
【世界难度:B级】
【任务奖励:现代高产麦苗x100】
祝青臣要闹了!
“不是说‘互宠偏攻’吗?‘互宠’在哪里?我被诈骗了,我要报官!不对……这个世界是现代世界,我要报警!”
系统直接打开自己的小屏幕,为他筛选评论——
“少爷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也没打他骂他,就一次高考而已,他就跟疯狗一样,反咬少爷一口。少爷再生气,也只是让他跪在病房门口道歉,踹的也不重,根本就是奖励,这还不叫‘宠’?”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