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双替身(3)
得到掌门允准,顾鸿轩当即御剑下山,赶往最近的傲世宗分堂。
严格意义上来说,傲世宗并不算是一个门派。
这是一个专属于散修的聚集地。
天下散修,尽归此宗。
宗门内,没有严苛的规矩,没有分明的上下尊卑等级,更无须弟子上供。
分堂遍布修真界,倘若散修受人欺凌、身陷险境,都可以寻求帮助。
一手创立傲世宗的两位仙尊,也是传奇人物——
一位陆仙尊,原本是一个种植药草的乡野村夫,不幸被某个衣冠禽兽盯上,不仅要将他剖心取丹,还要“杀妻证道”。
一位成仙尊,原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散修,同样被那个禽兽盯上,作为“杀妻证道”的备选。
危急时刻,那位姓祝的师祖从天而降,收两人为徒,带领两人破局,最后更是窥破天机,联合魔尊,率领修士魔修,奋力与天一战。
最终胜天半子,天道覆灭,修真界由此挣脱天道束缚,才有了如今安定和乐的局面。
事了之后,祝师祖与魔尊飘然远去,不知所踪。
留下陆仙尊与成仙尊,吸取之前的教训,联手创立傲世宗,回护天下散修。
每每对上这两位仙尊,顾鸿轩都不免有些心虚。
毕竟,卫飞云也是散修。
所幸卫飞云对他用情至深,一直安守后院,偶尔受些委屈,也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向外人告状。
这样想着,顾鸿轩又有了底气。
他可是天剑山的大师兄,根骨奇特,天资卓绝,也能算是修真界年轻一辈的翘楚。
卫飞云平平无奇,侥幸与他结为道侣,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
况且,他也没怎么亏待过卫飞云。
卫飞云与他结为道侣后,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不再受人欺负,吃穿不愁,修为也有所长进。
难道还不够好么?
顾鸿轩是真的不觉得自己亏待了卫飞云。
反倒是卫飞云,他分明叮嘱过卫飞云,不要与打上门来的那两个煞星搭话,把他们打发走就行了。
结果卫飞云不知抽什么风,竟然把那两个煞星留下了。
宗门上下,没人能打得过他们。
若是让他们长留在天剑山,必定闹得鸡犬不宁。
还好,还有傲世宗。
顾鸿轩一路御剑,半个时辰后,来到傲世宗西北分堂。
堂中有散修弟子留守,以备不时之需。
顾鸿轩径直入内,抱拳行礼:“我乃天剑山大弟子,我有要事禀报陆仙尊与成仙尊,不知两位仙尊现在何处?”
弟子回礼:“顾道友,今日是我们傲世宗祝师祖飞升成仙的日子,两位仙尊正设坛施法,求见师祖一面。若是没有紧急的事情,我们是绝对不敢打扰的。”
“我所说之事,恰与祝师祖有关!”顾鸿轩神色严肃,“两个魔修,顶着祝师祖的名号,四处闹事,招摇撞骗,甚至虐杀无辜、生灵涂炭!”
弟子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
“修真界谁不知道祝师祖的名号,怎会有人如此大胆?况且,魔修与我们早已签订和约,千百年来都相安无事,怎么会……”
顾鸿轩继续道:“此二人修为深厚、横行无忌,连破我天剑山三道护山大阵。”
“天剑山护山大阵正是陆仙尊与成仙尊一同设下的,那两人破阵之后,出言不逊,放话出来,说就算是陆成二位仙尊来了,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天剑山受辱,还是小事。最可恶的是,他们竟然顶着祝师祖的名号为非作歹。”
“我等尽力周旋,如今使计,将他二人扣留在宗门之中,才连忙出来向两位仙尊禀报,请两位仙尊出马,擒拿魔修,回护祝师祖名声!”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弟子眼前不由地浮现出一个场景——
两个魔修,站在天剑山山门前,表情嚣张,仰天长笑。
“什么陆南星?什么成意?不堪一击!”
“告诉你们,我可是他们两个的师尊!”
“就算是他们两个来了,也得在我面前跪地求饶!”
“嘶——”
弟子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拿出传音符。
这张传音符还是两位仙尊留给他的,紧急的时候可以使用。
现在就是紧急的时候!
弟子捏碎传音符:“两位仙尊,急事速来!”
顾鸿轩忙道:“事关祝师祖!有人冒充祝师祖滥杀无辜!”
不多时,两位仙尊就答复了。
一听事情和师尊有关,他们也顾不得什么开坛祭祀,用传音符传回咬牙切齿的一句:“无耻小儿,稍坐等死!”
还带着御剑飞行的呼呼风声。
看来是在路上了。
顾鸿轩勾了勾唇角。
那两个煞星再怎么厉害,难道还挡得住两位仙尊合力?
等那两个煞星伏诛,一定要教训教训卫飞云。
让他长点记性。
一刻钟后,两位仙尊赶到。
两个人提着剑,环顾四周,厉声呵斥:“哪个魔修敢冒充我师尊?滚出来!”
顾鸿轩连忙迎上前去:“见过两位仙尊,那两个魔修来天剑山闹事,被我使计,困在了天剑山中。”
两位仙尊对视一眼,握紧手中长剑,冷声道:“前面带路。”
“是。”顾鸿轩忙不迭带路,“仙尊随我来!”
不等顾鸿轩御剑,两位仙尊就飞出去了。
一路上,顾鸿轩又将事情添油加醋,重新说了一遍。
——那魔修不仅将天剑山搅得天翻地覆,更是大逆不道,冒充祝师祖,扬言要拳打陆南星,脚踢成仙尊,替祝师祖教训两个徒弟。
——冒充祝师祖的那个魔修,更是与一个上古凶兽举止亲昵,败坏师祖名声。
两位仙尊脸色铁青,攥着拳头,骨节摩擦,嘎吱嘎吱地响。
顾鸿轩更加放心。
今日可是祝师祖飞升成仙的日子,这两个人偏偏挑在今天闹事,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不多时,三人抵达天剑山。
天剑山外,一片狼藉。
远远地就能看见,山门外草木摧折,狂风过境的痕迹。
几人环抱的树木,直接被连根拔起,剑锋掠过,是一道道整齐的缺口,甚至有一棵参天古木,被直接插进山上大殿之中。
可见对方残暴,实在是无法无天。
陆仙尊还在生气,成仙尊却发觉有哪里不对,不由皱起眉头。
他冷声问:“这魔修也用剑?”
“是。”顾鸿轩顿了顿,“修真界与魔界交好多年,魔修使剑,也不奇怪。”
这倒也没错。
成仙尊又问:“你可看清楚了,他二人是如何破阵的?”
顾鸿轩摇头:“狂风大作,看不清楚。”
“那他二人是多久破阵的?”
“约莫……一刻钟。”
“一刻钟?”成仙尊不可置信,又转向身边的陆仙尊,“你亲自设下的阵法,被人一刻钟就破了?”
“不可能。”陆仙尊板着脸,“我的阵法是师尊亲自教我的,不可能这么快就被人破了。”
顾鸿轩忙道:“也许是我记错了,一个时辰也说不准。”
一个时辰和一刻钟也能记混。
两位仙尊对视一眼,不免有些怀疑。
他们从狼藉的山门前掠过,直接来到正殿门前。
见他们来了,掌门长老快步迎上前。
“仙尊、两位仙尊!”
“两位仙尊可来了,迟来一些,只怕天剑山都要被那两个煞星给拆了!”
“仙尊不知道,那两个煞星有多大逆不道……”
成仙尊摆了摆手:“那两人现在何处?带我们去见。”
陆仙尊也道:“无需多言!快快带路!”
“是。仙尊,这边请。”
“那两个魔修一来,便占走了山上最好的院落,大有自立为王的意思!”
“若是寻常魔修,我等技不如人,也就算了。偏偏那魔修打着祝师祖的旗号,烧杀抢掠……”
正说着话,他们便来到了顾鸿轩的院门外。
“就在里面!”
陆仙尊抬手运气,四周隐隐有气息浮动,甚至连周身景物都出现了短暂的扭曲。
掌门长老,还有顾鸿轩,都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
掌门与顾鸿轩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
顾鸿轩低声道:“师尊,幸不辱命。”
掌门亦欣慰道:“鸿轩,干得不错。”
两个人转回头,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仙尊出手,那两个人必死无疑!
强闯山门之仇、殿上羞辱之仇,马上就可以报了!
只见陆仙尊凝神运气,用上了十成十的修为。
他抬手一掌,“轰隆”一声巨响!
整个屋顶被掀翻,砸在山坡上。
“好!”天剑山掌门不由地喊了一声,“仙尊好修为!”
灵力波动,烟尘四起。
只见乌发红衣的“魔修”,被身形高大的同伴护在怀里。
“大胆魔修!竟敢冒充我师尊招摇撞骗、胡作非为,还不速速现身,束手……”
烟尘散去,“魔修”抬起头,同他们对上视线,看清对方的面容。
“就……就……”
陆仙尊就快放完的狠话,忽然说不下去了。
就——
人影闪过,成仙尊像一阵风,从陆仙尊身边刮过去!
下一刻,他直接冲到院子里,大喊一声:“师尊!”
师尊?!
顾鸿轩和他的掌门师尊,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又下一刻,成仙尊扑到“魔修”面前,抱着他的腿,拽着他的衣袖,回头指着陆仙尊,大声告状。
“师尊,师兄把屋顶掀翻了!他都做几百年师兄了,正好他犯错,换我做师兄!我长大了,我可以做师兄了!”
又又又下一刻,陆仙尊也反应过来,丢开长剑,猛冲上前,扒拉着“魔修”的另一边衣袖。
“师尊,我是师兄!我也长大了,我还能当师兄!我……我……”
陆仙尊回过头,指着顾鸿轩:“他们骗我!”
*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剑山众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场景。
这个祝青臣,就是那个祝青臣!
他就是陆仙尊和成仙尊的师尊!
陆仙尊与成仙尊正围着他撒娇,争着当师兄。
“不……不可能的……”顾鸿轩喃喃道,“不可能啊,那位仙尊雪衣白发,这人……这人一身红衣,又这样狷狂嚣张,分明就是魔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顾鸿轩忽然想起什么,连忙上前:“两位仙尊清醒一些,这恐怕是魔修的障眼法,别被魔修迷惑……”
两个仙尊回过头:“这位小友,莫不是当我们是傻子?”
他们站直起来,抚了抚衣摆,挡在祝青臣身前,恢复仙尊严肃正经的模样。
“师尊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怎么可能认不出师尊?”
“师尊就是师尊,就算换了衣裳、换了头发颜色,我们也认得出来。”
“可……”顾鸿轩还想辩驳,被掌门拉住了。
别说了,修仙之人怎么可能认错?
陆成两个徒弟再次回过头,喊了一声“师尊”。
祝青臣笑着,和以前一样,唤了一声:“南星、成意。”
听见熟悉的声音,两个人都眼泪汪汪。
“师尊还记得我们的名字?”
“自然记得,怎么会忘记呢?”祝青臣抬起双手,分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南星,本尊最会烤肉的徒弟。”
“成意,本尊最会骂人的徒弟。”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师尊说笑了。”
祝青臣摸摸两个人的脑袋,将他们拉到自己身后,随后抬起头,看向天剑山掌门。
“怎么?掌门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特意请我的两个徒弟前来辨认?”
掌门狠狠地瞪了一眼顾鸿轩,但还是不得不赔着笑:“仙尊,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方才听闻仙尊名号,我们便想到了陆成两位仙尊。”
“自从您飞升仙界之后,两位仙尊对您极其思念,所以我们想着……请两位仙尊前来,与您相见,也好一叙师徒情谊。”
“实在是误会……”
祝青臣自然不信他的鬼话,笑着反问:“是吗?”
“是是是,就是这样。”掌门连连点头,“我们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仙尊与徒弟相见。”
祝青臣故意问:“那是谁去传的话?怎么说的?怎么把屋顶都掀翻了?”
“是……”掌门把顾鸿轩推出来,“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
掌门佯怒:“你怎么传的话?让你去请两位仙尊来与尊者一叙,怎么把屋顶也掀翻了?啊?”
祝青臣脸上含笑,饶有兴致地看着掌门训斥顾鸿轩,却不说话。
“你到底怎么回事?让你办点小事都办不好,若是惊扰了尊者,你担待得起吗?若是两位仙尊没看清楚,与尊者打了起来,你担待得起吗?”
掌门骂了一会儿,实在是没词了,才眼巴巴地看向祝青臣。
祝青臣仍旧一言不发,朝身后两个徒弟使了个眼色。
两个徒弟会意。
成意先开了口,道:“顾小友与掌门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方才火急火燎地来说,有妖魔冒充我的师尊,到处烧杀抢掠、涂炭生灵,败坏师尊名声,求我二人做主。”
“怎么?传话能传成这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掌门讷讷说不出话来:“这……这确实是传错了话……”
“我的师尊烧杀抢掠、涂炭生灵,是不是你们说的?”
“我师尊到底杀了谁?烧了哪儿?抢了谁的东西?”
忽然,陆南星提高音量,把天剑山一行人吓得一激灵。
“说话!”
“我师尊杀谁了?抢谁了?到底是谁在败坏我师尊的名声?今天这事情,说不清楚,谁都别想走!”
不用祝青臣动手,两个徒弟就释放出威压。
一瞬间,天剑山一众长老的额头上就沁出了冷汗。
似有千钧重担压在他们的肩上背上,将他们的脊背与膝盖压弯,让他们一寸一寸地弯下腰去,几乎跪在地上。
“尔等歪曲事实、谎报军情,简直可恶!”
“倘若今日不是我师尊在此,而是无辜魔修,被你们冤枉、泼脏水、扣帽子;倘若那一掌不是拍在屋顶上,而是拍在无辜魔修身上。酿成惨剧,如何挽回?”
“天剑山自诩名门正派,没想到,做的都是这些偷鸡摸狗、阴险下作的事情!”
几个长老奋力抵抗威压,表情扭曲,脸上满是冷汗,衣裳都快湿透了。
掌门忙道:“是我们会错了意、传错了话,但我们绝不是有意的,请仙尊见谅。”
顾鸿轩的修为当然不如掌门长老,“扑通”一声,他直接跪在了院子里。
他咬着牙,不肯低头:“是我传错了话,绝非有意害人,请仙尊明察。”
他们咬死不认,但那又怎么样?
前后说辞两样,证据确凿,害人之心昭然若揭,岂是他们不认就可以过去的?
陆南星道:“你们这样的掌门长老,撒谎成性,心术不正,不再适宜自成一派,更不适宜教导年轻弟子。”
“此事我会通报修真界,请几位大宗长老一同商议。”
这就是要联合罢免天剑山掌门的意思了。
或许,连天剑山都保不住,会被并到某个大宗门之下,接受教导。
掌门奋力挣扎,还想求情。
可就在这时,陆南星和成意对视一眼,瞬间收了威压。
他们收了威压,几个长老却收不住力气,忽然没了着力点,几个人猛地往后一倒,直接摔成一片。
“啊!”
众人反应过来,又连忙求情:“仙尊,我们不过一次传错了话,何必要通报修真界?这惩罚实在是太重了!”
“我等支撑天剑山,实属不易,求仙尊再给一次机会……”
成意道:“我给你们机会,谁给被你们教坏的弟子机会?谁给被你们撒谎害死的无辜修士机会?”
陆南星道:“你等若有心,便在这里自省过错,别再推脱。”
两个徒弟一唱一和,直接把天剑山一众长老都发落了。
祝青臣在旁边看着,十分欣慰。
不错,不愧是我的徒弟!
他原本以为,解决天剑山,还需要一些时间呢。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用。
陆南星与成意一左一右,扶住他的手臂:“师尊,您受惊了,快进去歇着。”
两个徒弟又看见站在祝青臣身边的李钺:“还有这位。这位是……”
祝青臣介绍道:“我的道侣。你们之前也见过的,魔尊,那条苍龙。”
李钺补充道:“一条好龙。”
两个徒弟连忙喊了一声:“师公!”
“我就知道师尊和魔尊肯定是一对!”
“师尊、师公,快回去歇着。”
“好。”祝青臣笑了笑,转身回去。
转过身,只见卫飞云举着一根木棍,站在他们身后,像是随时要给他们一棍子。
两个徒弟震惊。
“师尊,这又是谁?他要打我们!”
“师尊,你又收徒弟!有我们两个还不够?都收一百个了!”
“你们俩别一惊一乍的。”
祝青臣抬手,从卫飞云手里拿走木棍,向他介绍道:“你别怕,这也是我的徒弟,陆南星、成意,你可曾听过他们的名字?”
卫飞云轻轻地点了点头:“听过……”
修真界最厉害的两个散修,怎么可能没听过?
“那就好,他们两个都是好人。你的病,有他们相助,也会好得更快些。”
“多谢师尊,见过两位师兄。”
祝青臣又转向两个徒弟,介绍道:“我新收的徒弟,卫飞云。你们两个,马上派人找几个厉害的医修和丹修上山来,给师弟治病。”
“是。”
陆南星和成意原本是不太高兴的,师尊又又又收徒弟!没完没了!
可是……听见卫飞云生了病,他们也不由地担心起来,连忙询问。
陆南星端出大师兄的架子:“你得的什么病?之前可看过医修?可是受了伤?你也是散修?先前怎么不向傲世宗求助?”
成意握着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师弟,你放心,我好不容易才有个师弟,肯定不会让你死的。”
祝青臣蹙眉:“成意,不许胡说。”
“噢。”
师徒队伍逐渐壮大,五人回到房里。
祝青臣与李钺坐在主位上,三个徒弟坐在一块儿。
祝青臣把卫飞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陆南星捶了一下桌子:“那顾鸿轩平日里总说自己道侣怕生、不愿见人,又说自己道侣修为不深,不慎受伤,他十年寻药、不离不弃,满修真界都赞他有担当、重情重义,结果,他背地里就是这样对你的,他不去唱戏,简直可惜了!”
成意也握着拳头捶桌子,直接把桌子捶成两半:“简直恶心!我算是发现了,修真界的大师兄和小师弟都有点毛病!”
“几百年前就是这样,那个狗屎大师兄,为了他的小师弟,要剖我的金丹,还要杀我证道。”
“现在这个大师兄也是狗屎!修真界的大师兄都是狗屎!”
陆南星皱眉:“等一下,我也是大师兄!”
你夹带私货!
成意道:“师尊放心,我们马上传令给宗里,让离得近的医修丹修收拾收拾,上山来!”
“好。”祝青臣温声道,“总归一切都来得及,你们也别这么生气。”
两个徒弟马上安排好一切,又盘算着把屋顶挪回来。
结果屋顶砸在山坡上,已经砸得稀巴烂了。
没办法,只能重新修。
祝青臣道:“屋顶的事情不急,有件事情比较着急。”
“师尊尽管说!我们在所不辞!”
“我想问问你们两个——”祝青臣微笑,“‘傲世宗’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
第082章 双替身(4)
傲世宗。
祝青臣第一次听见这个宗门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恶人谷、天霸宗之类的地方,做好了大战一场、惩恶扬善的准备。
结果,这竟然是他两个徒弟创立的宗门!
祝青臣抱着手,微笑地看着他们,等一个回答。
两个徒弟试图辩解。
“师尊,这个……那个……就是……”
“师尊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成意拽了一下陆南星的衣袖,两个人马上开演——
成意清了清嗓子,问:“‘师尊,灭世宗怎么样?’”
陆南星皱眉,正色道:“‘不怎么样。’”
“‘那师尊,傲天宗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
祝青臣抱着手:“然后呢?这总不能赖在我头上吧?”
然后两个徒弟就开始合计——
“师弟,师尊说‘灭世宗’和‘傲天宗’都不行。”
“师尊走得也太急了,都没来得及问他,到底该起什么名字。”
“可师尊让我们自己想。”
“那不如……我们把两个名字加在一起……”
两个徒弟齐声道:“傲世宗!”
——就这样,一个宗门名字诞生了!
两个徒弟齐齐看向祝青臣,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还在求夸奖。
“师尊,我们聪明吧?”
祝青臣表情复杂,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下,点了点头:“挺聪明的。”
两个徒弟这才高兴起来,跟小孩子似的,击了个掌。
祝青臣指了指头顶:“在天黑之前,把屋顶修好,否则我们都没地方住。”
成意马上跑到师尊身边,理直气壮:“师尊,谁掀的屋顶让谁修。师兄掀的屋顶,我没动手,让师兄修。”
“你也去修。”祝青臣无情道,“为师全都看见了,屋顶飞走的时候,你也抬手了,你还骂人。”
“师尊,我没有……”
“师尊真是明察秋毫!走!”
就这样,成意被陆南星给拖走了。
两个人来到山坡上,仔细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捡回来修屋顶。
成意道:“师兄,打烂院门就算了,还直接掀翻屋顶。现在好了,要我陪你一起修。”
陆南星道:“师尊让你和我一起修。”
“但师兄你也太不稳重了。我都喊你几百年‘师兄’了,也该轮到你喊我了。”
“师兄弟不是轮流的,是先来后到。”
“师兄弟不是先来后到的,是师尊说了算的。”
陆南星扛起手里的房梁就要打他,成意嚎了一嗓子,扭头逃跑。
“师尊救我!大师兄要打我!”
“打的就是你,目无师兄,上下颠倒。”
两个徒弟都没用法术,在废墟上面跑来跑去,好几次险些跌倒。
祝青臣看了一眼,实在无奈。
让他们修屋顶,他们又打起来了。
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跟刚拜师时似的。
祝青臣叹了口气,朗声道:“小心点,别摔破了脑袋跑回来哭。”
“知道了。”两个徒弟齐声应道,“师尊放心,我们肯定在天黑之前把屋顶修好。”
祝青臣也拖着长音应了一声:“好——”
没了屋顶,自然就不能在屋子里待着了。
祝青臣在屋子里找了张小榻,让力能扛鼎的上古凶兽搬到院子里,自己则找了靠枕和毯子。
他朝卫飞云招了招手:“飞云,来,过来休息会儿。”
两个师兄插科打诨的时候,卫飞云就乖乖地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直到现在,祝青臣喊他,他才走上前。
“师尊……”卫飞云小小地喊了一声。
“坐吧。”祝青臣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小榻上,又给他盖上毯子,“你身体不好,在医修上山之前,还是多多休息。”
“我没关系的。”卫飞云坐下,但只坐了半边,动作十分拘谨。
他实在是有些惶恐,坐了一会儿,就想站起来。
祝青臣再次按住了他:“为师不懂治病,只懂打架。不管怎么样,多晒晒太阳,总没坏处。”
“是……”
这时,上古凶兽又搬了两张躺椅过来。
两个人就在卫飞云旁边坐下。
今日天色不错,晴空万里。
天剑山大师兄的院子也很不错,灵气充裕,景色优美。
院门敞开着,原本跪在院子里的天剑山长老们,还有顾鸿轩,知道求情没用,早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估计是下去商讨对策了。
住在隔壁的小师弟林寻秋,还有其他普通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有意无意从院门前走过、在外面停留,探究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院子里。
祝青臣就靠在躺椅上,慢悠悠地晃荡着。
李钺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瓜果零食,给他剥核桃吃。
他们两个不在意,可卫飞云被他们欺负久了,总会有些不自在。
他坐立难安,想站起来、去把院门关上,可想到是师尊让他坐在这儿的,又不敢动。
祝青臣瞧了他一眼,随后一扬手——
“哐当”一声,在小师弟林寻秋第三次扶着墙,站在门外的时候,院门被关上了。
卫飞云这才松了口气。
祝青臣叹了口气,正色道:“飞云,你也是小师弟。”
卫飞云不解,抬起头时,一脸疑惑:“师尊……”
祝青臣继续道:“原本我在这里,只有南星和成意两个徒弟,今早又收了你为徒,你就是小师弟。”
“旁的小师弟仗着自己有靠山,都无法无天的,你也应该跟他们学一学。”
“他们偷看你、议论你,你不喜欢,你就直接冲过去,大骂他们一句,‘看什么看?滚!’然后狠狠地把门摔上。”
“实在不想动的话,就大喊一声,让两个师兄帮你把他们赶走。反正他们两个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现在又扛着房梁到处跑了。”
卫飞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陆仙尊与成仙尊两个人都扛着一根大房梁,四处乱跑。
听见师尊的形容,他没忍住笑了笑。
卫飞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会……尽力的。”
“嗯。”祝青臣张开嘴,接过李钺递过来的核桃仁。
师徒三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晒晒太阳。
卫飞云抬起头,望着头顶晴朗的天。
此地景致优美、灵气充裕,修道之人只是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都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冲刷着经脉。
不知不觉间,卫飞云竟有些恍惚。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晒过太阳了。
自从受伤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
要么躺在床榻上,忍受着经脉寸断的痛苦,要么疼到摔下床榻,从床底下拖出那些画像,抱在怀里。
稍微好些了,他就要收拾草药,熬煮止疼的汤药,为下次来临的痛苦做准备。
他总是很忙,忙着忍受疼痛,忙着迎接疼痛。
日光透过枝叶,在他眼前晕出一个模糊的光圈。
说实话,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鸿轩来找他时,他正在捡草药,因为他有预感,他马上就犯病了。
顾鸿轩将他带走时,他浑身上下都疼。
他支撑着病体,想要看看为了徒弟打上山来的师尊与师公究竟是什么模样。
结果,他没有想到,他就是那个徒弟。
他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只是在师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之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拜了师。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接受过来自旁人的善意了。
所以,师尊只是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乖乖跟着师尊走了。
然后他就多了一个师尊、一个师公,还有两个师兄。
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怎么会有仙尊杀上山来救他呢?怎么会有仙尊为他出头呢?
仙尊怎么会知道他隐藏多年的秘密?
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快要死了,躺在那个破落的院子里,做的一场美梦。
他望着天,不知道这场美梦什么时候醒。
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温和的灵气从他的肩膀进入,灌注全身。
卫飞云回过头,动了动嘴唇:“师尊……”
祝青臣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温声道:“你不是在做梦。师尊与师公是特意为你来的。”
“你就当为师与师公在天上,看见你受了欺负,特意下来帮你的。”
“安心养伤,其他事情,等病好了再说。”
卫飞云犹豫着,点了点头。
他没有力气去思考,只得跟着师尊安排的路线走。
正巧这时,陆南星和成意请的医修丹修,也提着药箱、背着药篓上山来了。
他们也都是散修,受过傲世宗的庇佑,所以听见散修有难,便马上来了。
他们来时,陆南星和成意已经把屋顶修得差不多了。
两个人从屋顶上跳下来:“这里,病人在这里。”
不等卫飞云从小榻上站起来行礼,几个医修便围了上来。
“脸色惨白、气息虚浮,小友,你这可是陈年旧伤了。”
“拖了多久了?怎么不早看大夫呢?”
“坐好坐好,先诊脉看看。”
卫飞云被他们围在中间,诊脉看病。
医修们医术精湛,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卫飞云是被妖兽所伤,拖了太久,若没有灵药续命,活过今日都很勉强。
祝青臣从乾坤袋中拿出昨夜新摘的九瓣莲:“灵药我有,只要能治好徒弟就行。”
有医修,有丹修,药材也有了。
可以开始治病了。
祝青臣把灵药给了陆南星和成意:“药材珍稀,是为师特意摘了,要给小师弟治病的。你们两个要仔细些,一片花瓣都不能少。”
“是。”两个徒弟抱拳领命,“师尊放心。”
傲世宗分堂离得太远,来回至少一个时辰。
卫飞云身体太弱,已经到了极限,不能轻易挪动,只能继续住在天剑山上。
祝青臣和李钺,还有两位医修,留下照看他。
其余人等,便准备带着药材,回到分堂,寻药炼丹。
祝青臣摸了摸卫飞云的脑袋:“别担心,你的伤一定会治好的。”
“嗯。”卫飞云眼里终于有了神采,“多谢师尊,多谢……各位……”
*
闹了一上午,徒弟终于治上了病。
祝青臣也可以安心许多。
不过……
他们毕竟还住在天剑山里,祝青臣总是有些担心,担心天剑山的那群人跑来闹事。
所以,两个医修陪在卫飞云的床榻边,帮他治病止疼。
祝青臣和李钺就抱着手,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时刻留意着四周。
果不其然,下午刚过,将将傍晚的时候。
隔壁院子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不好了!小师弟又发作了!”
“小师弟,你怎么样?没事吧?”
“大师兄!快去请大师兄!”
祝青臣微微蹙眉,抬头望了一眼两个徒弟上午修好的屋顶。
他们两个也还算细心,不仅修了屋顶,还给院子设下阵法,外人不得入内,就连声音也传不进来。
他们的小师弟在里面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能够安心养病。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隔壁院子闹的动静很大,每个人都扯着嗓子喊——
“小师弟!小师弟!”
不多时,顾鸿轩便被弟子请了过来。
“小师弟身有旧伤,时不时就要心绞痛,若是能有九瓣莲……无须整株,只需要一片花瓣,便可以让小师弟痊愈。”
“九瓣莲我已在找,只是我修为不济,昨夜虽寻到了灵药,却被祝师祖……”
顾鸿轩话说一半,便不再说下去。
隔着院门,祝青臣收回目光,继续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安定态度。
李钺幽幽道:“祝卿卿,他们盯上你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弟子便道:“祝师祖仁德,想必不会见死不救。”
另一个弟子又道:“可卫飞云也要用……”
“只是一片花瓣而已,还有一整株灵药可供卫飞云使用,想来也影响不了药效。”
两个人一唱一和,就像是故意说给祝青臣听的一样。
祝青臣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反倒靠在了躺椅靠背上,丝毫没有要出去看看的意思。
几个弟子在外面说了一会儿话、林寻秋哭喊了一会儿,见院子里实在是没动静,直接抬手敲门。
“祝师祖?祝师祖,您在里面吗?”
祝青臣仍旧不回答。
他们不依不饶:“祝师祖,您修为深厚,求您出来看看吧。”
顾鸿轩也在外面叩门:“师祖,上午是我会错意、传错话,但此事与小师弟无关,师祖仁德慈悲,切勿因此迁怒小师弟,更不要迁怒天剑山所有弟子。”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跪下赔罪,但请师祖垂怜师弟,救他一命……”
顾鸿轩声情并茂,弟子们连忙上前劝阻:“大师兄,别……男人膝下有黄金,大师兄怎么能……”
就这样,顾鸿轩要下跪,弟子们不让。
他们又拉扯了足足一刻钟。
见祝青臣连面都不肯露,门外的声音小了下去。
“师兄,看来祝师祖是真的不会出来了。”
“或许……祝师祖已然离去,不如我们进去求卫……卫师兄,他心地善良,一定会把灵药分出一半给小师弟的。”
就算他们真的推门,那门也是推不开的。
但祝青臣听得烦了,终于站起身来,抚了抚衣摆。
“出去看看。”
“好。”李钺也站起身来,“再带个医修过去。”
“正合我意。”
祝青臣轻轻推开房门,朝陪伴卫飞云的两个医修招了招手。
卫飞云见师尊进来,连忙问道:“师尊,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是不是林寻秋又心绞痛了?”
他太了解天剑山的这群人了。
从他受伤开始,天剑山这群人就围着林寻秋打转,若是顾鸿轩过来看他,必定会有弟子过来禀报,说林寻秋犯病,把人给带走。
更不必说,顾鸿轩在外面寻药,那些药,往往都送到了林寻秋的院子里,为他缓解疼痛。
所以,就算他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他也一下子就猜到了。
祝青臣只是沉默了一瞬间,卫飞云便明白了什么。
他撑着床榻,坐直起来,声音都大了一些:“师尊,他们是不是要九瓣莲?”
他猜得太准了。
“不行!我不给他们!”卫飞云下意识大声喊道,“我不会把九瓣莲让给他们!”
很快的,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失态,收敛了一些。
他软了语气:“我……我就快死了,我不想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他们,就算林寻秋心绞痛,但也只是偶尔发作一次,不会要命,可我……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死……”
祝青臣问:“他们想要一片花瓣,你觉得呢?”
“我不想……”卫飞云改了口,“那是师尊带回来的药,师尊想给谁用就给谁用。若是师尊愿意,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别胡思乱想。”祝青臣走上前,摸摸他的脑袋,帮他掖好被角,“那是师尊给你的灵药。为师去摘的时候,本来就打算把东西给你,那就是你的东西。”
“你的那句话说的好,不给他们,不论如何都不给。以后就这样说,不想给出去的东西,就不要给。”
“为师和师公一起,带一个医修出去,让他们断了念头。”
“好。”卫飞云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顾鸿轩站在自己的院门外,双手按在院门上,用上了十成的力气,甚至用上了法术,不知怎么的,就是推不开门。
不仅推不开,反倒还被阵法给弹了回来,整个人摔在地上。
没有想到,祝师祖竟然这么防备他们!
这不就是明摆着,怕他们上门来闹吗?
住着天剑山的房子,却给天剑山的人下禁制,天底下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吗?
顾鸿轩被弟子扶起来,脸上阴翳一闪而过。
正当此时,院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顾鸿轩抬头看去,只见祝青臣和他的道侣站在门里,神色平淡。
“出什么事情了?”祝青臣淡淡问,“吵成这样?”
几个弟子连忙上前:“祝师祖,我们小师弟同样被妖兽所伤,和卫飞……卫师兄受的是一样的伤,既然师祖有药可治卫师兄,能不能也救救我们小师弟?师祖慈悲,必定不会……”
不等他们把话说完,祝青臣就应道:“能啊。”
“能……”
弟子们原以为还要磨上一阵子才行,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答应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祝青臣绕过他们,朝隔壁院落走去:“本尊先去看看你们小师弟。”
祝青臣去时,院子里正乱着。
林寻秋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一个医修守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大师兄,你快来看看啊……”
“来了。”祝青臣应了一声,走上前去看。
林寻秋见他来了,脸上表情一滞,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他喊了一声:“祝师祖……”
“嗯。”祝青臣微微颔首,“你可还好?”
“不过是陈年旧疾,熬过去就好了,何必劳动祝师祖?”
“这可不是小事。他们说,我徒弟与你,受的是一样的伤,我徒弟命悬一线,只怕你也煎熬……”
林寻秋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师祖有所不知,我已经用过了药,只是旧疾而已,比不得卫师兄难受……”
“别强撑了。”祝青臣笑着,宽慰他道,“我特意带了医修过来,帮你看看。”
林寻秋更急了:“不用麻烦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底子比卫师兄好,修为也比卫师兄高,我熬过去就好了,没什么大事的。”
陪在他身边的医修也忙道:“是,我是天剑山上的医修,小师弟的伤,一直是由我照看的,师祖想知道什么事情,大可以问我,不必……”
话音未落,这医修便被一团黑气推开。
李钺朝跟随他们过来的医修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林寻秋将双手背到身后:“我已经好了……不劳尊者费心,我……”
那医修抬起手,戳了一下林寻秋的肩膀,捉住他的手腕。
“这位小友,切莫讳疾忌医,既然有病,那就要治……”
医修攥着他的手腕,沉吟着,替他诊脉。
而林寻秋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原本陪在他身边的医修,也不由地往后退了半步。
身边弟子关切地问:“尊者,小师弟如何了?”
“呵——”医修冷笑一声,将林寻秋的手给甩开,“你们莫不是在说笑?此人身强力壮、心脉强劲,何病之有?哪里就需要九瓣莲治病了?”
下一瞬,趁林寻秋还没反应过来,医修猛地伸出手,一把抹去他脸上的铅白粉末。
“连凡人都看得出来的伎俩都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是瞎子吗?有何脸面自诩是修道之人?”
“眼盲心盲,简直可笑!”
第083章 双替身(5)
——身强体壮、心脉强劲,何病之有?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师弟根本没病?是在装病?
林寻秋的脸色更白了几分,他坐在小榻上,竭力稳住心神,调整呼吸,看向跟在自己身边的医修。
这医修是天剑山上的医修,平日里和他玩得好,也时常为他没能和大师兄结为道侣打抱不平。
见他朝自己使眼色,医修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从药箱里掏出一颗棕色的小药丸。
林寻秋这病,装了十年。
从他被妖兽所伤那天起,他就在装病。
一开始,他还会刻意控制灵气运转,再让医修给他配点压制修为、紊乱心跳的药,做戏也做全套。
可时间长了,他慢慢发现,他身边的人都是傻子。
只要他捂着心口,说自己疼,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地相信他,包括顾鸿轩。
刻意压制毕竟有伤修为,他既要和大师兄并肩作战,做一对人人称羡的挚友与战友,又要当个病美人,时不时心绞痛,实在是自顾不暇。
所以……第一年以后,他就不怎么吃药了。
反正所有人都那么好骗,或者说,谎话说多了,他自己也认为自己真的有病。
总之,他忘了。
直到祝师祖和他的道侣,带着一个陌生的医修进来。
直到这时,他才隐约想起——
他好像是在装病。
而祝师祖和他的道侣可不像天剑山的人一样,那么好糊弄。
一股无名的恐慌油然而生,不等他做好准备,祝师祖带来的医修,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医修看着动作轻缓,实际上抓着他的手十分用力。
一缕灵气直接从他的手腕经脉开始游走,根本不容他做好准备。
林寻秋猛地收回手,揉了揉手腕。
“我的病,一向是由小许照看的,这位医修刚来,或许不太清楚我的身体……”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朝自己认识的医修伸出手。
对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挪着脚步,用衣袖遮掩着,要把药丸递给他。
祝青臣抬起头,环顾四周。
好么,这一屋子的人,全都跟瞎子聋子似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就这样放任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传递东西。
五感迟钝、不明是非,这也能叫修仙之人?
这时,林寻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药丸,低下头就要塞进嘴里。
祝青臣轻笑一声,李钺站在他身边,掩在袖中的手指动了一下。
下一刻,一阵劲风吹过,林寻秋没拿稳手中的药丸。
“什么东西?!”
祝青臣大喊一声,拉着李钺,连连后退。
一声惊雷,屋子里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都跟着往边上退开。
林寻秋试图掩盖,但祝青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又朗声喊道:“不好了!小师弟的药掉地上了!可别踩着了!大家快看看掉哪儿去了,哎呀,苦命的小师弟啊,吃个药都掉了!”
李钺跟在他身后,没忍住笑出声。
祝卿卿,演得太过了。
祝青臣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要入戏!别笑场!
李钺抿了抿唇角,拽着他的衣袖,乖乖跟在他身后。
在林寻秋惊慌失措的目光中,一颗棕色的小药丸,骨碌碌地滚到了众人中间。
林寻秋扑下床榻,想要把东西藏起来,却扑了个空。
祝青臣带来的医修抢先一步,把药丸捡了起来。
医修将药丸托在掌心,用手指捻开一些,简单看了一眼,放在鼻尖闻了闻。
“迷魂草、断肠根,这可是邪魔外道才会用的逍遥散。”
逍遥散?
众弟子一听这话,都往后退了半步。
修真界与魔界交好,百年安定,但人心难测,终究会有邪魔外道存活于世。
这逍遥散便是邪魔外道用的,荒郊野岭,下在修士的饭食水源之中,可使修士三日内修为尽失,到那时候,杀人夺宝,易如反掌。
天剑山自诩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那……
这种阴损的毒药,是从哪来的?
祝师祖刚才说……
众人下意识看向林寻秋。
是小师弟的。
林寻秋倒在地上,抬起头,目光哀戚地看向他们。
有弟子按捺不住,问:“小师弟,你的病究竟如何?”
“是啊,这种药,怎么会出现在你的房里?还从你的手里掉出来?”
“你的病是不是……”
一个“假”字,众人没敢说出口。
“你们不信我?”林寻秋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向顾鸿轩,“大师兄?”
顾鸿轩站在人群前面,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寻秋反问道:“大师兄,连你也不信我?”
顾鸿轩一言不发,林寻秋从地上爬起来。
他环顾四周:“你们可别忘了,我之前也是天剑山数一数二的剑修,我也是和大师兄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林寻秋越说越起劲。
“我是为了大师兄才受伤的,你们现在这样怀疑我,是在怀疑我什么?怀疑我故意装病?怀疑我博取你们的同情?”
“我告诉你们,我不需要!我也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小许的医术如何,这些年来,我们都清清楚楚,小许为我诊断过,你们也见我发病过,现在你们因为旁的医修的一句话,就怀疑我装病!”
“若是如此,我亦无话可说,我们同门之间,从此恩断义绝!”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弟子们竟都有些动摇。
林寻秋最后转向祝青臣带来的医修,正气凛然道:“此乃我天剑山门中事,天剑山中有医修,也更熟悉我的体质,就不劳烦这位尊者操心了。”
他直接伸出手:“尊者,请!”
他甚至朝祝青臣和李钺伸出了手,做出了送客的姿态:“多谢祝师祖与这位尊者关怀,我实在是体力不支,不能相陪,改日再向二位道谢。”
他倒是很聪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义为宗门内部之事,要将他们请走。
可陆南星和成意请上门的医修,哪里是那么好对付的?
不等祝青臣说话,那医修就恼了:“道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医术不精,冤枉了你?”
“你身强体健、中气十足,根本没有旧伤在身,更没有心绞痛一说,哪个医修诊不出来?这颗药丸就是逍遥散,哪个医修看不出来?”
“我还就不信了,我堂堂修真界号脉圣手,能让你一个装病撒谎的人砸了招牌!我偏不走!”
号脉圣手?
有弟子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低声问道:“你姓闻人?”
“如假包换,闻人明。”
这……
闻人明,修真界鼎鼎有名的医修圣手。
林寻秋也没想到,祝青臣随便带进来一个医修,看着毫不起眼、无甚过人之处,怎么会……
他怎么会是……
谁敢质疑圣手的诊断?
完了……
他原以为糊弄一下就能过去,现在该怎么办?
那闻人明一扬手,扬起传音符,就要给自己相熟的师兄弟们传音:“殷师弟、黄师弟、陈师弟,速来天剑山!有个修士,体格健壮,非要说自己有病,说我看错了,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疑难杂症!”
与医修圣手交好的修士,自然都是修真界里颇有名号的医者。
他一连喊了好几个和他一样有名气的医者,若是他们都上山来……
林寻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扑上前,低声道:“对不住,闻人前辈,我不知是您大驾光临,不是您诊错了,是我……是我的毛病,我……”
方才他有多理直气壮,现在就有多低声下气。
“不用劳烦其他前辈上山来……”
可为医者,平生最恨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更何况是颇有名气的大医修。
被林寻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闻人明怎么肯轻易罢休?
闻人明手一松,直接将传音符送了出去。
林寻秋再次跌坐在地上。
完了,这下真完了。
这件事情,真的闹到他无法收场的地步了。
闻人明将他扶起来,送回床榻上,自己则一掀衣袍,在榻边椅子上坐好:“你且好好躺着,千万别乱动,若是不小心吃了什么药,说我诊错了脉,我可担待不起。”
林寻秋惨白着脸,颤抖着唇:“尊者,我……我真的没事了……不是您看错了……”
他都这个表现了,天剑山弟子,竟还有人没反应过来。
“小师弟,你不是总说心绞痛吗?正好今日闻人前辈在此,还请了其他尊者上山来,可以请他们出手,帮你根治。”
“还有许医修,你不是说,小师弟的病,须得九瓣莲才能根治吗?正巧祝师祖就在这里,等几位尊者替你看完,就可以请祝师祖……”
林寻秋扭过头,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弟子一眼。
那弟子弱弱地缩回脖子,说了一半的话也没再说下去。
祝青臣笑着应道:“好啊,若是真要九瓣莲救命,本尊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可若是假的——”
祝青臣的目光在林寻秋脸上转了一圈,反问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林寻秋没敢接话,只是低下头咳嗽,更多弟子察觉到了不对劲。
顾鸿轩第一个转身想走,紧跟着,其他弟子也想走。
“哐当”一声,房门在他们面前关上。
祝青臣淡淡道:“既然诸位都如此关心你们的小师弟,不如留下,一起看看?”
“况且,在你们小师弟的房中,发现了逍遥散这种阴毒的药,恐怕是有人要害他。”
“你们,全都留下。”
房门关上,祝青臣和李钺把隔壁院子的躺椅搬过来,两个人再次坐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晃着摇椅。
李钺看了一眼天剑山正殿的方向:“祝卿卿,正殿那边没有一点动静。”
祝青臣点点头:“估计他们掌门长老是不想管了。”
天剑山就这么点地方,小师弟犯病这么大的阵仗,掌门长老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们就是不露面。
估计是被上午的事情折腾得够呛,实在是懒得出面了。
反正过来了,也是被祝青臣骂一顿,再加一条罪状。
不如不来。
“这样也好。”祝青臣晃着摇椅,“我也懒得再费口舌。”
*
闻人明倒是一呼百应,一张传音符飞出去,不到半个时辰,他喊的那些医修就全都上山来了。
他们围在林寻秋床榻边,依次给他诊脉。
林寻秋想坦白,却又拉不下脸;想挣扎,却又不敢太过分。
他只能伸出手,让人给他诊脉,坐立不安。
第一位——
“闻人兄诊断的没错,这位小友身体健壮,何病之有?”
第二位——
“不错,小友吃好喝好,时不时还有珍稀药材进补,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啊。”
第三位——
“这位小友就是太紧张了,怎么?我们是医修,又不是剑修,反手一剑就把人给捅死了,你怕什么?”
一位医者说他没事,可能是误诊。
三位大名鼎鼎的医者,都说他没病,那就不可能是误诊了。
几个医修站起身来,问——
“是谁说他有旧疾的?”
“是谁说他心绞痛的?”
“是谁说他要九瓣莲救命的?”
到底是谁?
林寻秋被提醒,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和自己相熟的医修。
“是他!是许玉!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许玉说我有病!我就信了!”
许玉没有想到他会把自己供出来,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小师弟,我可都是为了帮你出气!装病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你怎么能倒打一耙?”
原来如此。
几个医修对视一眼,并不打算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执,转身便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祝青臣站起身来,向他们行了个礼。
他们也回了礼:“祝仙尊有礼。”
“诸位有礼。”祝青臣道,“我的徒弟就在隔壁,他是当真受了伤,若是诸位有空,麻烦你们也为他看看。”
“这是自然。”
“好,这边请。”
祝青臣带着他们,去隔壁院子。
临走时,还能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动静。
林寻秋大声叫嚷,中气十足。
既然已经被拆穿了,那就干脆不装了。
“你是医修,我又不是医修!当然是你说我病了,我就病了!你医术不精,今日丢了大脸,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那许玉也不甘示弱:“林寻秋,是你说你看不惯卫飞云挟恩图报,是你说你还喜欢大师兄,让我帮你装病,现在被拆穿了,你就赖到我头上?”
“就算是我误诊,你连自己的心痛不痛都不知道吗?”
“你敢对天发誓,你不知道自己没病?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寻秋,亏我把你当成知心友人,处处护着你、帮着你,每日陪着你骂卫飞云,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林寻秋之前,最喜欢和许玉一起痛骂卫飞云,最喜欢让许玉去旁人面前搬弄是非。
现在这些骂人的本事,狠狠地扎在了曾经引以为知己的对方身上。
那许玉又转向顾鸿轩,厉声道:“大师兄,你还不知道吧?”
“这些年来,每次你去看卫飞云,林寻秋都要装病,把你给引过来;每次你给卫飞云找了什么药,林寻秋都要装病,让你把药给他。”
“你就从没怀疑过,为什么他每次心绞痛都痛得这么凑巧?”
顾鸿轩低斥一声:“好了,别再说了。”
“别说了?他那样污蔑我,我凭什么不能说?”
“我知道了!”许玉恍然大悟,“大师兄,你怎么可能没怀疑过?你只是将计就计,不想去见卫飞云罢了!”
“我就说,林寻秋装病装得如此拙劣,你怎么可能次次都信?你和林寻秋一样,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真小人!”
“你本来就不喜欢卫飞云,所以每次林寻秋一喊,你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你怎么不干脆和卫飞云解契,还是说偷偷摸摸的比较有意思……”
“够了!”顾鸿轩怒吼一声,当即拔剑,“我让你住口!”
下一刻,“轰隆”一声巨响!
顾鸿轩双手握剑,冲破屋顶,腾空而起。
众弟子作鸟兽散,许玉转身想逃,却被顾鸿轩一剑拦住!
“许玉,你敢骗我!”
“林寻秋,你也骗我!”
“是你们说,他要九瓣莲治病,我才去寻药的;是你们说,他要补药补身体,我才把卫飞云的药都给了他!”
“你们都是骗我的!你们怎么敢?”
顾鸿轩双目猩红,双手举起佩剑,奋力一挥!
“当”的一声,林寻秋同样握剑挡住。
“大师兄,正如方才许玉所说,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难道你一点儿都不享受吗?”
“你现在装无辜,难道就能撇清自己了吗?你现在心疼卫飞云,卫飞云就会回心转意吗?你现在把我和许玉砍死,送到卫飞云面前,卫飞云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顾鸿轩怒极:“住口!都是你骗我!若不是你骗我,我绝不会伤他至此,绝不会!”
“呵,大师兄,事到如今,你还想推卸责任。是你一次次抛下他来找我,是你把他当成我的替身,是你一次次把药材送给我,你和他结为道侣,却又放不下我,我不过是顺势而为,我有什么错?”
“倘若不是你给我机会,我又怎么能趁虚而入?我也是堂堂正正的修士,若不是你屡次暗示,说他只是替身,给我机会,我也不会道心不稳、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没有!”顾鸿轩怒吼道,“你这阴险小人!我与你从未逾矩,我的道侣只有卫飞云一个人,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他!我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替身,是你从中挑拨,与我无关!”
“从未逾矩?大师兄,你不会以为,只要没有行周公之礼,就不算是……”
“住口!”
原本修真界人人称羡的一对战友,到了今日,竟然大打出手。
招招都是杀招,想要对方的命。
医修许玉也被卷入其中,与他们打成一团。
弟子们想劝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大喊——
“快去请掌门!快去请掌门与长老过来!快啊!”
*
天剑山最有资质的两个弟子大战,竟也打出来风云变色的招式来。
最先败下阵来的,便是那个协助林寻秋装病的医修许玉。
他本就不擅长打斗,不过十招,便被顾鸿轩打到地上,整个人重伤昏迷。
接下来,顾鸿轩与林寻秋大战两个时辰。
他们是挚友,当然也是最熟悉对方招式的人。
顾鸿轩刺伤了林寻秋的心口,林寻秋刺穿了顾鸿轩的手腕。
同一个瞬间——
“噗呲”一声,林寻秋终于尝到了真正的心绞痛是什么滋味。
“叮当”一声,顾鸿轩的本命剑落地,手筋几乎被挑断。
两人犹如修罗恶鬼,不死不休。
下一刻,天剑山掌门终于赶到。
看见两个最优秀的弟子自相残杀,弄成这副模样,他惨叫一声,几乎要晕死过去。
“住手!”
掌门撕心裂肺的惊叫,被阵法阻绝在外,没有传到卫飞云的耳朵里。
已经是夜里了,烛光明亮。
卫飞云捧着几位医修给他熬煮的汤药,正小口小口地喝着。
祝青臣坐在榻前,陪着他:“感觉怎么样?可还好?”
卫飞云喝完碗底一点汤药:“师尊,药才下肚,没有那么快就起效的。”
“噢噢。”祝青臣应了一声,“为师还是担心你。”
真要按照原剧情,他昨天晚上就得死了。
能强留到一天一夜,已经是逆天而行了。
卫飞云反过来安慰他:“师尊别担心,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呢,不会这么快就死的。”
祝青臣忙道:“呸呸呸,不许说……那个字。”
“是。”卫飞云点点头,扭头看向窗外,不放心地问道,“事情都解决了吗?林寻秋真的不会抢我的九瓣莲了?”
“他本来就没病,师尊和医修们下午就拆穿了他,如今他正和顾鸿轩打架呢。”
“和顾鸿轩?打架?”卫飞云不解,“他们两个,不是最相亲相爱的师兄弟吗?就算是林寻秋装病,顾鸿轩又怎么会真的打他?”
“再相亲相爱,也抵不过自己受骗丢脸。”祝青臣从桌上拿了一包蜜饯果子,递给他,“林寻秋装病,把顾鸿轩耍得跟驴一样,还是十年,顾鸿轩必定暴怒。”
“况且,顾鸿轩一直觉得,林寻秋是世上最干净、最纯洁的小师弟,如今小师弟装病骗他,就不再干净了。”
“你且等着吧,顾鸿轩打完了林寻秋,一定会来找你。”
“找我?”卫飞云还是不懂,“可他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啊。”
“可供他选择的,只有你和林寻秋。林寻秋出局,而他又认为你对他用情至深,他自然对你有些愧疚,想要弥补你。”
卫飞云拿起一块蜜饯,塞进嘴里,不再说话。
祝青臣又问:“倘若他说,他都是被林寻秋蒙蔽,如今才发现,他最爱的人是你,你可会原谅他?”
“自然不会。”卫飞云顿了顿,“我不会原谅他的。之前是没有办法,不能离开天剑山,再加上他的容貌与……如今师尊与师公来救我,我自然不会再这么傻。”
“你可曾喜欢过他?”
卫飞云沉默着,好半晌,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喜欢过,三个月。”
“我们刚结契的那三个月,他和林寻秋还没和好,对我很好、很温柔,我喜欢过他,差点儿就把自己的整颗心都送出去了。”
“不过,自从他和林寻秋和好之后,我便在慢慢收回。”
“师尊放心,如今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那就好。”祝青臣欣慰颔首,“等你病好了,师尊就带你去鬼界,看能不能查到你……原先那个道侣的下落。”
“真的吗?”卫飞云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那当然,实不相瞒,为师与鬼王也有些交情。”
——当然了,不是这个世界的鬼王,是另一个世界的。
但是都差不多。
祝青臣把蜜饯往前递了递:“给,多吃点,压压苦味。”
*
另一边,顾鸿轩与林寻秋被掌门分开。
两个人分别被带下去,处理伤口。
顾鸿轩拖着使不上劲的右手,谢绝了其他弟子请他同住的要求,也谢绝了掌门重新给他安排的住所。
他来到了卫飞云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子。
那院子被祝青臣一剑劈成两半,顾鸿轩缓步走进去,只觉得四处都漏风。
卫飞云、卫飞云……
原来他最喜欢的人是卫飞云,原来他一直辜负的人是卫飞云。
卫飞云对他百依百顺、用情至深,偏偏他看不清自己的心,将他当成小师弟的替身,他分明是喜欢卫飞云的,却总认为是小师弟的缘故,偏偏他被小师弟骗了这么多年,辜负了他这么多次。
倘若还有机会,他一定好好补偿卫飞云,与他做一对人人称羡的道侣,再不辜负他。
顾鸿轩来到榻前,刚准备躺下。
忽然,他一脚踢到了床下的木箱。
这是什么东西?
那箱子沉得很,顾鸿轩蹲下身,用完好的左手,把箱子给拖出来。
第084章 双替身(6)
此时正是夜里,屋子里没有点灯。
顾鸿轩没有找到蜡烛。
他身为大师兄、高等弟子,用夜明珠照亮。
就算是次等弟子,也有专门的照明法器。
他不常来这个院子,自然不知道,宗门没有给卫飞云多少蜡烛,他也不知道,卫飞云把蜡烛藏在哪里了。
月光清冷冷的,从裂开的墙缝和破损的屋顶照进来,落在顾鸿轩的身后。
顾鸿轩蹲在床榻前,用完好的左手,把藏在床底下的木箱子给拖出来。
那箱子很大,也有些沉,算是名贵的木材,上面雕刻着漂亮的花纹,和破落的院子格格不入。
卫飞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顾鸿轩起了疑心。
他一向简朴,吃穿住行都不在乎,辟谷之前吃的是粗茶淡饭,直到现在,穿的也是粗布麻衣,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莫非是他仅有的家当?
还是说,卫飞云真跟说书先生说的那样,对他情根深种,把他落在这里的东西都存了起来?
思及此处,顾鸿轩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还好,虽然小师弟欺骗他多年,但卫飞云对他用情至深,从不曾背弃,更不曾怨怼。
如今误会解开,他一定会善待卫飞云,不让卫飞云空等一场。
顾鸿轩一边想着,一边捏起了箱子上挂着的锁头。
卫飞云竟如此小心谨慎,还把箱子锁起来了。
顾鸿轩笑了笑,攥住锁头,用灵力一催。
“咔嚓”一声,锁头开了。
既然是他的东西,他与卫飞云又是道侣,他看一眼,也没什么关系罢。
顾鸿轩抬手一扬,直接将箱子打开。
和顾鸿轩方才想的不同,箱子里,堆满了一幅幅卷轴。
顾鸿轩不解,随手拿起一副,展开来看。
卷轴展开,率先展现在顾鸿轩眼前的,是年轻男子与他相似的英俊眉眼。
原来如此。
顾鸿轩再次勾起唇角,原来是卫飞云为他所做的画像。
卫飞云果然是深爱他的。
画卷再往下,露出男人的嘴唇与下巴。
嘴唇稍微薄了些,下巴画得也不够神韵。
顾鸿轩在心中点评。
接下来,便是男人的衣着——
那男人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衣袖撩起,衣摆扎进腰带里,方便行动。
而他的腰上挂着箭囊,背上还背着木弓。
顾鸿轩不由皱眉。
这是什么装扮?这不是凡人装扮么?和山下猎户一模一样?
他什么时候穿过这样的衣裳?
卫飞云画的……究竟是不是他?
顾鸿轩有些急了,丢下手里这幅,再打开一幅。
一模一样!
和他模样相似的男子,衣着打扮却完全不同!
这究竟是谁?
一连四五幅,全都是这样!
这究竟是谁?
终于,顾鸿轩将找到了一幅有落款的画像。
在画卷的最底下,写着一行小字——
道侣顾槐。
顾槐?他是姓顾,但顾槐是谁?
画上的人究竟是谁?卫飞云画的究竟是谁?
顾鸿轩跌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顾槐是谁?!
顾鸿轩扑上前,想要将整个箱子掀翻,看看里面是不是全都是这样的东西。
可他竟然掀不动!
卫飞云给这个箱子下了禁制,外人不能动它分毫。
不可能的,卫飞云对他这么好,对他用情至深,他不可能……
顾鸿轩急了,再也顾不上受伤的右手,他疯狂地在箱子里翻找,整个人都快钻进去了。
可画卷底下还是画卷,画上的人,除了那个男人,还是那个男人。
顾鸿轩终于翻到箱子最底下,可最底下,却是却是几支蜡烛!
蜡烛?
卫飞云竟然把为数不多的蜡烛藏在这个箱子里。
什么意思?
只有卫飞云画画的时候、只有他把画拿出来观赏的时候,才会用蜡烛?
对吗?他是这个意思吗?
小师弟骗他,他早有预感,但也欣然接受。
可卫飞云怎么能骗他?卫飞云怎么会骗他?
顾鸿轩瘫在地上,就像见了鬼一般,尖叫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抛出去,不敢相信地连连后退。
他丢下满屋子的画卷,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来,冲出院门!
不,他不相信,他要去找卫飞云问个清楚。
*
与此同时,卫飞云刚喝完药,不能马上睡下,就坐在小榻上,和师尊一块儿说话。
祝青臣问:“既然你那时已经不喜欢顾鸿轩了,那又为什么,要为他挡下妖兽袭击呢?”
卫飞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半晌,他才开了口:“到底是我对不起他。”
“不瞒师尊,从一开始,我对顾鸿轩,便不算坦荡。”
“我与他初见时,是他被妖兽追杀,我见他的模样与……我已故的道侣相似,这才上前救他。”
“我原本就动机不良,对他并非十分真心。”
“我也将他当做替身,除了那三个月外,我时常望着他的脸,怀念亡夫,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所以后来,再次遇到妖兽偷袭,我看着他那张脸,又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才冲上去,将他推开。”
“其实推开他之后,我也有些后悔。他是天剑山大师兄,若他负伤,天剑山一定会倾尽全力救他,可我负伤,他们都不放在心上,一拖再拖。”
“事到如今,已经是一团乱麻,我也说不清楚了。”
祝青臣表情严肃。
“你将他当做替身,他又何尝不是?”
“可你救他一命,他却不曾救你。”
“为师还是那句话,你是对不起他,但就算两相抵消,他对不起你的地方也更多。”
卫飞云仍旧道:“话虽如此,但……”
“你就是太有良心了些,也该用他对待你的方式……”
祝青臣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叩门声。
“祝卿卿,顾鸿轩在外面闹。”
是李钺的声音。
屋子里设了禁制,听不见外面的动静,所以李钺过来敲门了。
祝青臣拍拍徒弟的肩膀:“你先休息,为师出去看看。”
卫飞云放心不下,掀开被子,也要下床。
祝青臣拗不过他,只得让他跟着一起来。
推开房门,禁制消失,院门外,传来顾鸿轩用力拍门的声音。
“飞云、飞云?你在吗?你出来,我要见你!”
这会儿倒是喊上“飞云”了,好像多亲近似的。
“飞云,我知道是我误会你了,我已经把林寻秋打走了,我亲手刺伤了他。”
“直到今天,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他,我是喜欢你的。”
“只是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我误将青梅竹马之情,认作是道侣之情。你与他长得太像了,我才会错将对你的感情,认作是对他的。”
“你出来见我一面,我们把话说开,还像之前一样,你出来见我。”
祝青臣与李钺对视一眼,李钺低声道:“我本来不想喊你们的,但是他在外面喊了快两刻钟,太吵了。”
祝青臣点了点头:“嗯。”
“你说,他是不是发现……”
李钺话还没完,原本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雷声大作。
似乎快要下雨了。
门外传来顾鸿轩的声音:“卫飞云,你藏在床底的画像,画的究竟是谁?!”
一声惊雷,听到“画像”二字,卫飞云顿时自乱阵脚。
“师尊,我……我得出去看看。”
卫飞云顾不得跟多说什么,拽着披风,大步走出院子。
祝青臣与李钺赶忙跟上去:“飞云……”
卫飞云来到院门前,拉开门扇。
顾鸿轩就站在门外,模样有些狼狈,头发散乱,衣上还有几道剑伤,被林寻秋刺穿的手腕还淌着血。
见卫飞云出来,他抬起头,眼睛一亮。
他动了动嘴唇,喊了一声:“飞云……”
卫飞云低下头,看见他抓在手里的画卷,一把抢了过来,打开检查。
只可惜那画卷,已经被顾鸿轩的鲜血弄污了。
见他如此紧张这幅画,顾鸿轩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飞云,这画上的人是谁?”
卫飞云本不愿告诉他,可顾鸿轩见他沉默,心愈发沉了下去。
真相就在他的眼前,只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只要他伸手去拨,就能拨开。
良久,卫飞云道:“画上的人不是你,你不用问了,回去吧。”
顾鸿轩却不依不饶:“所以他是谁?到底是谁?!”
“就当是我对不起你,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等我病好之后,我会与你和离,你不用再追问了,回去吧。”
卫飞云这话说的,祝青臣在后面听得,直皱眉头。
什么叫做“就当是我对不起你”?本来就不是他的错,他有什么可“对不起”的?
太不会吵架了!
祝青臣拍了一下卫飞云的肩膀,冷声道:“顾鸿轩,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把我的徒弟当成替身,如今又何必多问?”
“这不一样!”顾鸿轩红着一双眼睛,“祝师祖,我是被林寻秋蒙蔽了,我也是无辜的,可飞云他……他怎么能瞒着我画别的男人的画像?他怎么能把我当成是别人的……”
“为何不能?”祝青臣反问道,“不管你是被蒙蔽,还是早有预感,你都折辱磋磨了我的徒弟,你能做的事情,为何我的徒弟不能做?你未免太过可笑了。”
“可……”顾鸿轩无法反驳,只能再次转向卫飞云,“飞云,你实话告诉我,这画上的人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故意惹我生气,才说不是我的?你……”
见他越说越离谱,卫飞云也终于忍不了了。
“不是你!”
“那就是我,飞云,你还在生气对不对?画像是你故意……”
“我说了,不是你!那是你的兄长!”
顾鸿轩愣了一下:“我的兄长?我什么时候有……”
卫飞云深吸一口气,干脆全盘托出:“你忘了吗?五岁之前,你都在顾家村生活,你有一个兄长,他比你大三岁,他带着你上山摘果子、下河摸鱼。”
“他叫——”
“顾槐。”
顾鸿轩猛地后退一步,几乎站不稳。
“轰隆”一声,惊雷在他头顶炸开。
被他遗忘多年的记忆,终于在此刻想起。
“顾槐……顾槐……是他!”
卫飞云继续道:“你五岁之后,便因为根骨非凡,被天剑山带走了,留他在村里打猎为生。”
“一入仙道,斩断尘缘,他便代替你,给你们的爹娘养老送终,他以自己有一个修仙的弟弟为荣。”
“后来,我与他相识,结为夫夫,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们在顾家村里,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日子。”
“只可惜……”
顾鸿轩问:“只可惜……凡人终究寿数有限,他死了?”
卫飞云淡淡道:“不,妖兽偷袭村子,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卫飞云定定地看着顾鸿轩,顾鸿轩不敢相信,连连后退。
顾槐一介凡人,能为了保护爱人而死。
顾鸿轩修为深厚,却还要依靠卫飞云给他挡下攻击,甚至卫飞云受伤之后,他也从来没有尽力救治过。
两相对比,顾鸿轩应当惭愧。
他有什么资格说喜欢?有什么资格说“回到从前”?
顾鸿轩连连后退,几乎跌倒。
“不可能……不可能……”
卫飞云还想再说些什么,顾鸿轩却不肯再听,他捂住耳朵,转身跑了。
光风霁月的大师兄,就这样狼狈地逃走了。
一日之内,他自以为爱慕他的小师弟、对他情根深种的道侣,都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他接受不了现实,也是正常的。
卫飞云松开紧紧攥着的拳头,回过头,道:“师尊、师公,我还有画像留在原来的院子里,能不能……”
“走吧,我们陪你过去拿。”
“多谢师尊,多谢师公。”
月光洒在山路上,师徒三人来到那个破落的院子里。
卫飞云蹲下身,把散落在地上的画像一幅一幅捡起来,收进箱子里。
祝青臣和李钺默默陪着他。
回来的路上,李钺扛着箱子,祝青臣和卫飞云各自抱着几幅画卷,慢悠悠地走在山路上。
李钺道:“卫飞云,虽然你师尊维护你,但我还是要说——”
“你一开始就不该找替身。”
卫飞云低下头:“师公,我知道,我这样对顾鸿轩不公平。”
李钺道:“倒不是对他不公平,而是对你死去的道侣不公平。”
“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一辈子都不变,那就慢慢等着,等到你们再见的那天。”
“若是想找新的道侣,那也该放下他了再说。一边受委屈,被替身欺负,一边把他当做精神支柱,他在地底下看见你这样,只会气得团团转,如何安心等你?”
卫飞云抬起头:“是,师公说的是。是我当时没有考虑周全,就匆匆答应了顾鸿轩。弄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
祝青臣碰了一下李钺:“人性本就复杂,丧夫之痛,痛彻心扉,你当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情有可原,不必太过自责。”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便好好想想,该怎么弥补,至少把自己的身体养好,日后才有再见面的机会。”
卫飞云点点头。
回到住所后,他才小声道:“可我觉得,若是师尊……师公也一定会发疯的。”
李钺把箱子搬进房间里:“师公我可不会找替身。东西放这里了,你也早点休息,别让你师尊担心。”
卫飞云歇下了,有医修陪着。
祝青臣和李钺走出房间,坐回院子里的躺椅上。
一个仙尊,一个凶兽,当然不用睡觉。
李钺找了件毛披风,盖在祝青臣的身上。
祝青臣道:“李那个,这里是修仙世界,我不会生病的。”
李钺帮他掖了掖披风,反问道:“若是修仙之人不会生病,此处为何还有医修?”
“受伤和风寒是不一样的。”祝青臣有理有据,“医修一般治的是受伤,不是风寒。”
两个人坐在躺椅上,抬头看天。
刚刚才打了雷,阴云蔽月,没什么光亮。
祝青臣撑着头,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李钺:“李钺,你之前说,你最喜欢修仙世界?”
“是。”李钺应了一声,“古代朝堂、现代架空,我最喜欢修仙世界。”
祝青臣问:“因为我们可以玩很多花样?”
李钺沉默着,没有回答。
祝青臣又问:“因为可以打打杀杀?”
李钺依旧沉默不语。
祝青臣最后问:“因为我不会死。”
话虽是问话,语气确实笃定的。
“因为我不会死。”祝青臣笃定道,“你怕我会死。”
李钺握住他的手,算是承认了。
他是很害怕,害怕祝青臣会死。
祝青臣已经死过一次了,也被他找回来了,但他还是很怕。
所以他喜欢修仙世界,在上一个修仙世界,发现自己的身份是鬼王的时候,尤为高兴。
当上鬼王意味着,就算祝卿卿死了,他也可以和祝卿卿在一起。
祝青臣也握紧了他的手:“你方才对飞云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对你自己说的,对吧?”
“我可没有找过替身。”李钺正色道,“我的脑子比他的清醒。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等着我们再见面的时候。”
祝青臣问:“那你有给我画过画像吗?”
“我画不像。”李钺道,“宫里的画师也画不像。”
“那……”
“祝卿卿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祝卿卿,绝对没有替身。不论是画像,还是现代的照相,都不是祝卿卿本人。我看着那些画像,只会觉得那根本不是你,越看越烦躁。”
“那你怎么想我?”
李钺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脑子想。白日里想多了,晚上做梦就会梦到你了。”
不等祝青臣再说话,李钺便握着祝青臣的手,把他从躺椅上抱起来,自己坐了上去,把祝青臣抱在怀里。
两个人挤在一张躺椅上,有点不舒服。
但祝青臣还是搂着李钺的脖子,好好地窝在他的怀里。
李钺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发顶。
祝青臣也抬起头,用脸颊贴贴他的胸膛。
“没关系的。”祝青臣安慰他道,“就算不是修仙世界,也没关系的。回去之后,我会勤做五禽戏,再也不偷懒,争取活到一百岁。”
李钺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到做到,不许反悔。”
白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会儿打架,一会儿吵架的。
就算是修仙之人不用睡觉,祝青臣窝在李钺怀里,竟也睡着了。
他搂着李钺脖子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
李钺仍旧将他抱得紧紧的。
他低下头,在黑夜里,亲了一下祝青臣的额头。
*
一日之内,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
天剑山上,竟也消停了好几日。
顾鸿轩和林寻秋都受了伤,顾鸿轩还受了“自己也是替身”的刺激,大概是不会再过来了。
至于天剑山的掌门长老,还有其余弟子,他们都知道卫飞云现在有人撑腰,不敢再来惹他。
这天清晨,祝青臣和李钺照例在院子里吃着点心、晒太阳。
祝青臣把自己咬了一口的点心递到李钺面前:“李那个,这个好吃,你尝尝。”
“这个肯定难吃。”李钺了然道,但还是张嘴咬了一口,“果然难吃,我就知道。”
“那这个,这个真的好吃,你再尝尝。”
“这个也难吃,你的牙印还在上面。”
“胡说,这个就好吃!那你说,哪个好吃?”
“就你刚才开头第一句说的‘那个’。”
“这个?”祝青臣举起第一块点心。
“不是。”
“这就是第一个。”
“不是,你说的第一个是‘李那个’,‘李那个’最好吃。”
祝青臣皱起小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让我尝尝!”
祝青臣抓起他的手,作势要咬他一口:“啊——”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陆南星和成意的声音——
“师尊、师公!小师弟的丹药……”
声音戛然而止,两个徒弟捂着眼睛,扭过头去。
“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也什么都没听见。”
然后,两个徒弟又不约而同地转回头,悄悄张开手掌,从指缝里偷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祝青臣握着李钺的手,清了清嗓子:“你们两个,太明显了。有事进来说。”
“好。”陆南星与成意真不愧是师兄弟,分明没有蒙住眼睛,进来的时候,却还是齐刷刷地被门槛绊了一下。
两个人护着怀里的东西,稳住身形。
“师尊、师公,小师弟的救命药炼好了!”
第085章 双替身(7)
陆南星与成意快跑上前,从怀里掏出丹药瓶子,献宝似的,双手奉到祝青臣面前。
“师尊,小师弟的救命药炼好了。”
祝青臣站起身来,拍拍两个徒弟的肩膀,以示鼓励。
“做得不错,才三天就炼出来了,你们辛苦了,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弟,等小师弟病好了,为师和师公亲自给你们烤肉吃!”
两个徒弟都有点不好意思,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挠了挠头:“师尊过奖了。”
“炼丹期间,没有不长眼的人,跑去找你们说三道四吧?”
“没有。”两个徒弟齐齐摇头。
陆南星道:“我们从师尊这儿拿走药的当天,天剑山的人就追来上来,求一片花瓣,说要给他们的小师弟治病。”
“成师弟把他们骂了一顿,说他们痴心妄想、癞蛤蟆想吃九瓣莲,就擦破了点皮也好意思要灵药,也不怕虚不受补,直接补到阎王爷那儿,愣是把他们骂哭了。”
成意碰了碰他,低声道:“陆南星,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别说这么清楚!”
他已经长大了,需要维护一下自己在师尊面前的形象!
“没关系。”祝青臣笑着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骂得好。”
不愧是你,成意。
成意乖巧道:“本来我们是打算禀报师尊,再做打算的,但他们来得急,我们就没来得及,直接骂了回去。”
“再后来,天剑山长老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把他们给抓回去了。我和陆南星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师尊与师公出手了。”
“我们就没再管,专心炼丹。”
两个徒弟叉腰,骄傲地仰起头,在师尊面前,跟立了功的小狗似的。
他们师徒之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根本用不着传音符来来回回地传递消息。
祝青臣欣慰颔首:“这次多亏了你们两个,若是没有你们,为师还不知要到哪里去找医修丹修呢。耗费时日,也不知你们小师弟能不能等得起。”
成意小声嘀咕:“既然如此,下回师尊与师公再出门,就带上我和师兄一起呗。”
祝青臣摸摸他的脑袋:“这种事情,为师也说不准,看天意吧。”
见两个徒弟都有些失落,祝青臣又转移了话题:“就你们两个过来了?和你们一起炼丹的修士呢?”
陆南星道:“他们还在后面,我与师弟先过来了。”
他又问:“师尊,小师弟如何了?这几日可还好?”
“还好,有两位医术高深的修士照看着,我看着是好多了。进去看看。”
“好。”
祝青臣走在前面,帮他们敲敲门,告诉卫飞云,他的两个师兄来了。
陆南星与成意跟在后面,搂着对方的肩膀,在师尊看不见的地方,互相勾对方的脚。
“你刚刚是不是绊我了?”
“不是我,门槛绊的!我也差点摔了!”成意委屈,“师尊,你看师兄,他冤枉我……”
“闭嘴。”陆南星一把捂住成意的嘴。
成意奋力挣扎:“师尊——救我——”
只有在告状的时候,成意会喊陆南星“师兄”,其他时候,都是没大没小地直呼其名。
这时,祝青臣推开房门,回头看了一眼,带着温和的威慑。
“飞云还在生病,你们两个收敛一点。”
“是。”
两个徒弟松开对方,跟在师尊身后,走进房间,探出脑袋,连声音都放轻了。
“师弟,师兄来了,你可还好?”
窗明几净,卫飞云就盖着被子,坐在床榻上。
他将手里的画卷收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行礼。
“陆仙尊、成仙尊。”
陆南星与成意小跑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抬回床上。
“不必多礼,躺着。”
“你怎么还喊‘仙尊’?”
卫飞云低声道:“我尚未正式拜师,若是日后……”
大约是他说得太小声了,成意没听见。
他道:“师尊收了一堆徒弟,可是一个都不带过来,上回见你,你也只喊了两声‘师兄’,快多喊几声,让师兄高兴高兴。”
卫飞云弱弱地喊了一声:“师兄……”
“好!也有人喊我‘师兄’了!”成意给他盖上被子,从陆南星手里抢过丹药瓶子,放在他面前,“看看,两个师兄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多谢两位师兄……”
成意向他展示:“看,救命的灵药!只要你吃了这药,保准药到病除。一脚踹开被子,冲下山去打两头熊不是问题!”
陆南星提醒他:“成意,师尊让你收敛,没让你到处炫耀。”
成意理直气壮:“我又没有独揽功劳,不是带上你了吗?”
三个徒弟高高兴兴地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成意和陆南星在说,卫飞云在旁边听着,偶尔点点头,表示赞同。
祝青臣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模样,十分欣慰。
李钺站在他身边,皱着眉头,低声道:“祝卿卿,你笑什么?你这个世界的大徒弟和二徒弟都快掐起来了。”
“不会的。”祝青臣胸有成竹,“要是没有师弟,他们或许会掐起来,但是现在有师弟了,他们肯定不会闹起来。”
不多时,请来帮忙的医修丹修都到了。
屋子里挤不下这许多人,有两个徒弟陪着,祝青臣也放心,干脆就退到了院子里。
他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留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有徒弟在的世界就是好!”祝青臣双手捧着茶杯,抿了口茶水,“统统,下个世界还去有徒弟的世界,岸儿、宣儿、云扬、承安,好久没见他们了,正好回去看看他们。”
系统无奈:“臣臣,你还点上菜了?”
“那是我的徒弟,不是菜。”
“那也不行。”系统道,“上回我和反派系统一起,把你和大反派的系统空间缝合在一起,我和它都被控制中心警告了,我们两个最近都要安分一点。”
“嗯?”祝青臣蹙眉,坐直起来,将蓝色小光球拢在手心,认真问,“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没事吧?”
“没事,只是挨了点处分而已。”系统道,“你知道的,控制中心很庞大,里面有很多和我一样的系统,还有很多系统……比反派系统还‘恋爱脑’。”
红色的反派系统闪了两下:“我已经改好了!我已经不喜欢畸形的‘虐受爱情’了,我现在是健康的‘恋爱脑’!”
李钺颔首:“同意,‘恋爱脑’也有健康的。”
比如他本人。
“就是!”
“反正控制中心里还有很多不太健康的系统。”祝青臣的小蓝系统解释道,“臣臣,你和大反派这阵子做任务做得太快,几乎是十个系统时,就结束一个世界,破坏了很多原本属于狗血系统管辖的小世界。”
“再加上我这次返聘你,是先返聘,后上报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操作,比如在古代给你买奶茶、放动画片,把你和大反派安排在同一张床上、嗑嗑cp什么的,本来也不算违规,和宿主关系好的系统基本都这样干,但就是被它们举报了。”
“那你……”祝青臣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这次只是警告而已,只要这阵子安分点就可以消掉。”
“那我不提要求了。”祝青臣双手捧着它,“也不喝奶茶了,也不和大反派在一张床上了,我可以自己去找他。”
“没关系的,这些都是小事。”系统安慰他,“它们就是看不惯我们‘主统默契’,故意搞我们。”
“那也要小心点,我可还想和你一起,多走几个世界,多收几个徒弟呢。”
“知道了,你不用担心,安心做任务就行。”系统扑进祝青臣的手心里,“就算控制中心不要我,我自己给你开奖励,我们一直走下去。”
李钺抓了一下红色小光球:“你也要小心点,别被抓了。”
反派系统格外感动:“大反派,你之前还把我盖在痰盂底下。”
李钺皱眉:“陈年旧事,不要再提。”
下一秒,反派系统道:“果然,再坏的反派,和他温柔善良的老婆在一起待久了,都会变好。”
这还差不多。
李钺就当这是夸奖了。
“多谢。”
反派系统看看祝青臣和他的系统“主统情深”,再看看自己一听见“老婆”就勾起唇角的大反派宿主,十分无奈。
他就知道!
这时,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陆南星出来了:“师尊、师祖。”
祝青臣与李钺转过头,站起身来。
两个系统熟练地飞到两个人身后。
祝青臣问:“南星,情况如何?”
陆南星上前:“妖兽致命一击,小师弟全身经脉尽断,服下一颗丹药,几位圣手联手为他续上经脉,已经好些了。”
“那……”
“因为是第一次接续经脉,又拖了这么久,几位尊者不敢操之过急,只续上了一根主要经脉。丹药一共炼了六颗,如今剩下五颗,还要续五次。尊者们说了,接下来这三日要好好休养,以待下次。”
“也好。”祝青臣颔首,“这伤确实棘手,徐徐图之也是寻常。那为师便继续陪飞云在这里住着,等三日后再说。”
“接续经脉的时日尤为关键,不能受刺激,更不能有心情起伏,索性我与成师弟近来无事,便留下陪师尊一起。”陆南星道,“免得有不长眼的宵小之徒怀恨在心,前来闹事。”
“也好,我与你师公也就不用日日夜夜都坐在院子里了。”
“自然要为师尊与师公分忧。”
祝青臣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南星,你长大了,也变沉稳了。”
陆南星一秒变回几百年前的少年模样,摇晃着身后并不存在的小狗尾巴:“师尊不在,成师弟又跳脱,我当然更……”
话音刚落,房里就传来成意的声音。
“陆南星,你又说我坏话!我听见了!”
祝青臣笑了笑:“走吧,进去看看飞云。”
祝青臣进去的时候,卫飞云仍盘腿坐在小榻上,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珠,后背衣裳也湿透了。
可见确实辛苦。
祝青臣向几位帮忙的修士道过谢,随后来到卫飞云面前。
卫飞云睁开眼睛,有些惊喜地喊了一声:“师尊!”
“感觉如何?”
“很舒服,身上不疼了。”
“那就好,再坚持五次,马上就好了。这阵子别想其他的,好好休息就是。”
祝青臣从榻边铜盆里捞起巾子,卫飞云受宠若惊,连忙下床去接。
“多谢师尊,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拧干巾子,抹了把脸,擦干净脸上的汗水,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看着师尊,没由来地傻笑了两下。
“那你先擦擦,为师和他们先出去了,有事情就喊我们。”
“好。”卫飞云还是傻乐。
祝青臣确认他真的没事后,便拉着李钺出去了。
谁曾想,他们刚送走帮忙的医修丹修,还没等两个徒弟搬来躺椅,师徒四人在院子里排排躺下,门外就传来了叩门声。
紧跟着,是天剑山掌门刻意放轻的声音。
“祝师祖?混沌尊者?二位可在?”
祝青臣使了个眼色,两个徒弟马上会意,一个人去窗外看看卫飞云,另一个人去开门。
成意在窗外看了一眼,回头道:“师尊,小师弟已经睡下了。”
陆南星打开院门,一抬手,将叩门的人挡在门外:“别进来,有事情就在外面说。”
祝青臣与李钺走到门前,只见天剑山掌门与顾鸿轩站在门外。
天剑山掌门早已修得驻颜之术,原本是头发乌黑的中年人模样,如今再见,平添了几分憔悴,头发也白了几分。
也是,祝青臣与李钺打上山来、最看好的两个徒弟又内讧,他最近是该愁得很。
顾鸿轩看着也不怎么样,模样没变,仍旧穿着一身白衣,只是不复先前意气风发。
他的脸颊像是被人用剑砍了两道,瘦削下去,眼珠子灰沉沉的,只是站得依旧笔直,右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手里提着几个礼盒。
只有他们两个过来了。
陆南星与成意挡在师尊与师公面前。
“二位有何贵干?”
顾鸿轩上前一步,道:“我与掌门于正殿之中,见两位尊者带着医修来了,料想是飞云的病有救了,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也带了点药材补品,供他使用。”
陆南星与成意默契地将双手环抱在身前,没有去接。
成意道:“这就不必了,傲世宗什么东西也不缺。”
“飞云毕竟是我的道侣,也在天剑山上住了数十年,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很快就不是了。”成意斩钉截铁道,“等我师弟好了,第一件事就是跟你和离。”
陆南星也道:“我师弟这几十年来,在你们山上住得怎么样,你们眼里心里清清楚楚。”
“到底是一点心意,还是赔罪礼物,我师弟都不需要,两位请回罢。”
说完这话,两个人便同时伸出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请!”
“我知道,这些年来,是我对不住飞云,但飞云也都对不起我了,就算是扯平了,我与他到底是数十年的道侣,结过生死同心契的,我还是……”
“请!”
顾鸿轩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掌门已经走远了。
他也没办法,只能将礼物放在门外,然后转身跟着离开。
陆南星问:“师尊,这礼物……”
祝青臣掐了个诀,一扬手。
地上的礼物直接飞了起来,追上顾鸿轩,挂在他的手上。
拿走!
不需要!
陆南星与成意没忍住笑出声:“师尊威武!”
祝青臣也笑了一下。
可他看着两个人御剑离去的背影,脸色不由地凝重起来。
掌门此来,是怕卫飞云身体好了之后、与天剑山秋后算账,所以特意来试探一下,看他的身体好了没有、看他对天剑山的态度如何。
可顾鸿轩……
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兄长的替身了,可他方才还说什么扯平了、不介意。
他真的不介意?想通了?
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人已走远,祝青臣收回目光:“没事了,回来吧。”
“好。”
两个徒弟关上院门,争先恐后。
“我要和师尊一起坐着!”
“我要躺在师尊旁边!”
“我!成意,你别绊我!”
四个躺椅并排放着,祝青臣与李钺躺在一块儿,两个徒弟就坐在旁边。
“对了。”成意问,“师尊,方才那个顾鸿轩,说小师弟也对不起他,是什么意思?”
陆南星也问:“小师弟打他了?还是骂他了?”
祝青臣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为师不好说。等你们小师弟病好了,你们自己去问他,若是他想说,自然会告诉你们的。”
毕竟是卫飞云的私事,祝青臣也不好到处说给人听。
“好吧。”
两个徒弟乖乖躺回去。
“我猜是小师弟打他了。”
“我也觉得是,而且看他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估计打得还不轻。”
不知过了多久,卫飞云也起来了。
他推开房门,祝青臣朝他招招手:“飞云,过来一起坐。”
两个师兄再搬来一个躺椅,现在是五个躺椅并排放着。
三个徒弟们说笑着,讲起祝青臣和李钺过去的故事。
“你来得迟,你可不知道,当年师尊与师公力战天道,将天道斩于剑下,算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师公当年还是魔尊呢,一条巨大的苍龙,可厉害了。”
“我当时就看出,师公对师尊有意思。”
李钺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可太明显了,师公的眼睛都快黏在师尊身上了,我又不是瞎子。”
“师公与师尊一黑一白,并称二尊,这一看就是一对儿。”
“只是师尊与师公飞升离开时,也没办结契大典,更没承认是一对儿,我当时心都碎了,还好现在圆梦了。”
李钺道:“那个时候,我与你们师尊确实还没有明确在一块儿。后来我追在他身后,又追了好几百年,他才点头的。”
胡说八道!
祝青臣和他明明是竹马竹马,早就默认在一起了,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但祝青臣也没反驳,任由他骗小孩。
三个徒弟听得入迷。
“后来我与你们师尊周游四方,收了很多徒弟……”
祝青臣抬起头,看着院中树影婆娑,抬手一弹,弹下几片绿叶。
他用嫩绿的叶子捏了一个小“躺椅”,放在自己的躺椅扶手上。
“统统,来,一起坐。”
“好耶!”系统欢天喜地,“臣臣,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宿主。”
祝青臣又捏了一个,放在另一边的扶手上:“反派系统,你也来。”
“来了。”
阳光正好,两个系统躺在它们的专属“小摇椅”上,和三个徒弟一起,听师公讲过去的故事。
祝青臣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李钺为他盖上披风,又故意将一片绿叶放在他的鼻尖,让他顶着,看叶子什么时候被他的呼吸吹掉。
*
三日后,卫飞云迎来了第二次接续经脉。
顾鸿轩不知怎么想的,这三日内,日日往卫飞云这儿跑,提着补药礼品,语气温和,态度谦卑,几乎低三下四,就为了见他一面。
若是不知前情的外人见了,只怕也要感动于他的情深义重了。
但陆南星和成意是绝不可能放他进去的。
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但卫飞云的治疗才刚刚开始,绝对不能被人打搅!
顾鸿轩来了三日,他们便挡了三日。
最后一日,更是直接上了修士们切磋的斗武台。
成意在旁边助阵,陆南星亲自上场,与他打了一场。
顾鸿轩到底修为不济,三招之内,就被打飞出去。
估计又要修养几日了。
可当天夜里,他们便听说,顾鸿轩又去了雪山。
说是知道自己对不起卫飞云,要去雪山找第三株九瓣莲,把灵药带回来,求他原谅。
陆南星与成意看着手里已经炼好的丹药,不由地皱起眉头。
药早就炼好了,他现在找有什么用?
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算了,懒得管了。
第四日清晨,医修们再次上山,为卫飞云治伤。
往后的每次接续,接上主要经脉,都会比上一次更加煎熬。
卫飞云盘腿坐在榻上,双手握着一幅画卷,紧闭双眼,紧咬牙关,一一坚持下来。
第五次接续之后,卫飞云还在休息的时候,顾鸿轩回来了。
仍旧是陆南星与成意给他开的门。
他整个人狼狈不堪,右手拄着佩剑,勉强站稳,头发散乱,白衣染血,左手抓着一株九瓣莲。
他抬起头,将九瓣莲递出去,气若游丝:“欠他的,我带回来了。”
祝青臣与李钺对视一眼,走过十几个小世界,都没见过的真正“追妻火葬场”,如今真正出现在眼前,分明是感人至深的场景,可他们却总觉得……
有哪里不对。
第086章 双替身(8)
顾鸿轩拄着佩剑,站在院门外,满身血污,狼狈不堪。
“欠飞云的,我带回来了。”
“九瓣莲难寻,我在山外等了近一个月,才等到这一株。”
“给。”
顾鸿轩把手里的九瓣莲往前递了递。
陆南星与成意挡在门外,自然不肯伸手去拿,只是后退半步。
成意摆手:“去去去!猪撞树上了你知道要拐了,飞升成仙了你知道要赶快筑基了,病都快治好了,你知道要拿药来了!”
“用不着,拿走拿走!”
陆南星与成意退到门里,一人扶着一边门扇,要把院门关上。
顾鸿轩却不肯离开。
他直接上前一步,将手伸进门缝里,两个人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打他。
“出去!出去!”
“你别碰瓷啊!我们这儿有阵法,夹不住你的手!”
顾鸿轩强忍疼痛,仍旧是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两位仙尊,我知道,先前是我对不住飞云良多,也是我被旁人蒙蔽,看不清自己的心,错将鱼目当珍珠。”
“我现已知错,也看清楚了我与飞云之间的情分。今次送药,并非挟恩图报,只是想稍作弥补。飞云不愿见我,两位仙尊不肯放行,我亦不怨。”
“只求两位仙尊知会一声,告诉飞云,我来过了。”
他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感人肺腑。
便是陆南星与成意,一时间竟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个徒弟愣在原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顾鸿轩只当他们是默认了,俯身行礼,道了一声“多谢”,随后支撑着受伤的身体,转身离去。
正当此时,院中传来祝青臣的声音——
“且慢!”
顾鸿轩回过身,只见祝青臣推开两个徒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顾鸿轩神色一滞,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祝师祖……”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抬眼看去。
祝青臣在他面前站定,朝他伸出手:“给我吧。”
“祝师祖,我知道,先前是我对不住飞云,师祖维护徒弟,不愿见我,也是寻常,我不敢心存怨怼,这就……”
“给我吧。”
祝青臣提高音量,再说了一遍。
顾鸿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猛地抬起头,这才看见祝青臣已经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虽然你与飞云有过嫌隙,但飞云毕竟还在病中,也须调养进补。既然是你千辛万苦,摘给飞云的灵药,自然不能浪费了。”祝青臣道,“来,给我吧。”
方才顾鸿轩还哭着喊着求他们收下药材,可是现在……
祝青臣真的要收下了,他却又迟疑了。
不仅迟疑,他甚至把手往回收了收。
这下子,陆南星与成意也看出了不对劲。
这也太反常了!
难不成这药是假的?顾鸿轩又在做戏?
差点被顾鸿轩给绕进去了!
顾鸿轩对上他们怀疑的目光,不敢再躲,连忙把手里的九瓣莲双手递了过去。
“师祖,给。”
祝青臣接过药材,低头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身边的李钺。
李钺也看了一眼,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一个眼神。
祝青臣又对顾鸿轩道:“雪山苦寒,你在外面守了近一个月?”
顾鸿轩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是,这一个月来,我都在雪山寻药。”
“既如此……”
“不过我还年轻,也不是医修,或许会认错药材,或许会保管不当,还请师祖见谅。”
不等祝青臣再说些什么,他就已经在撇清关系了。
不管九瓣莲是不是真的、不管有没有用,反正他已经送来了。
祝青臣正色道:“如此,本尊会请医修细细鉴别,确认无误之后,再给飞云服用。”
“如此甚好。”顾鸿轩再次作揖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这次离去,他的背影似乎有些惊慌,也顾不上扭捏作态了。
陆南星与成意看着他离去,很快又收回目光,喊了一声:“师尊,可是药有不妥?”
“自然是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
祝青臣握住李钺的手:“这位混沌,现在是雪山的镇山凶兽。虽然他跟我待在一块儿,但是雪山上的动静,他都能感知到。”
“顾鸿轩说自己在雪山外守了一个多月,又历经千难万险,才采到了药。如此凶险,镇山凶兽感知不到,怎么说得过去?”
“况且,你们师弟用的那棵九瓣莲,是为师我亲手摘回来的,为师对它熟悉得很,这灵药摘下来不做处理,马上就失了药效。”
“可顾鸿轩送来的这个——”
李钺拿起手里的“九瓣莲”,淡淡道:“这个是假的。”
陆南星和成意都惊呆了。
“他……他图什么啊?”
“他还想和小师弟和好?”
祝青臣吩咐他们:“南星,悄悄跟上顾鸿轩,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成意,把顾鸿轩送来的‘九瓣莲’保存好,免得日后他拿出来说事。”
“是。”
两个徒弟齐齐应了一声,各自行动起来。
陆南星飞身离开,成意接过“九瓣莲”。
顾鸿轩的戏做得真,“九瓣莲”雪白的花瓣上,还沾着星星点点鲜红的血迹,看起来真是不容易。
成意皱着眉头,撇了撇嘴,用灵力将东西封住,装进匣子里。
系统趴在祝青臣的肩膀上,道:“臣臣,他们修仙之人就是不一样。”
“怎么说?”
“他的血竟然不会氧化变黑耶,一直都是鲜红鲜红的,而且分布得这么均匀,从大到小的血点,好优美、好脆弱的弧度。要是被你的徒弟看见,难保不会心软。”
祝青臣没忍住笑出声:“飞云也不会心软的。”
若是旁人,说不定就真被顾鸿轩给糊弄过去了。
可谁让他遇见的不是别人,是祝青臣和李钺呢?
半个时辰后,陆南星回来了。
“师尊。”
“如何?”祝青臣抬起头。
“不出师尊所料,那顾鸿轩果然举止古怪。”
陆南星大步上前,压低声音回禀。
“顾鸿轩从我们这儿出去之后,一个人在山路上站了一会儿。说来也怪,他面前分明没人,却嘀嘀咕咕的,像是在跟谁说话。”
“他一会儿问对方,不是说卫飞云不会收下的吗?现在怎么又收下了?万一被看出来药是假的怎么办?”
“一会儿又问对方,它说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要是求不得卫飞云原谅,他就永世不得翻身,永远回不到从前。”
“还有一些话,是有关师尊与师公的,语出不敬,我也不好说出口。”
祝青臣蹙眉:“然后呢?”
“然后他就去见了天剑山掌门,掌门毕竟是他的师长,见到他,问候了两句,又让他搬去另一个院子里居住,好好养伤。”
“顾鸿轩不肯,还是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找医修拿了点药,就回了原本小师弟住的院子。”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洒扫整理,把院子收拾出来,要在那里住下。”
“我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其他动作,便回来了。”
“如此。”祝青臣颔首,“辛苦你了,歇一会儿。”
陆南星在师尊身边坐下:“我还好,不辛苦。”
成意问:“师尊,您说,他肯定是在演戏吧?他跟谁说话呢?他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这一个月出去,遇到了什么蛊惑人心的妖兽鬼魅?还是他的心魔?”
一时间,祝青臣也想不通,只能说都有可能。
祝青臣换了只手撑着头,忽然,他看见了趴在自己肩膀上的蓝色小光球。
正当此时,李钺也一把抓住自己的红色小光球,递到他的面前。
两个系统浑然不觉,一个挂在宿主肩膀上荡秋千,另一个在宿主手里奋力挣扎。
“恋爱脑、大反派,松手!”
祝青臣转过头,对上李钺笃定的目光,恍然大悟!
系统上个月才跟他们说过的,控制中心的其他系统对它们破坏狗血文世界秩序的行为很不满,还举报它们了。
所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默契地将怀疑压在心底。
祝青臣对两个徒弟道:“你们两个进去看看小师弟。顾鸿轩那边,应该暂时不会来硬的,见招拆招就是。”
“是。”
*
三日后,卫飞云迎来了最后一次治疗。
他盘腿坐在小榻上,从师兄手里接过最后一颗药丸,塞进嘴里。
另一个师兄又端来一碗催化的汤药,卫飞云便就着汤药,将药丸咽下去。
“多谢师兄。”
随后,他闭上眼睛,打坐凝神。
身边四位医修助阵,为他接续最后一根主要经脉。
陆南星与成意见一切顺利,便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两个人就察觉到了院子外面,灵气波动。
陆南星问:“师尊,顾鸿轩又来了?”
“嗯……”祝青臣点点头,又改了口,“正在来的路上。”
今日天色阴沉,两个徒弟悄悄走到院门后面,朝外看去。
只见顾鸿轩一身白衣,正走在上山的石阶上,三步一跪,五步一叩。
天剑山弟子们围在他身后,关切地看着他。
“大师兄,你这样也没用,还是快回去吧。”
“就是,那卫飞云本来就……有这么多医修给他治病,还有祝师祖、陆成两位仙尊护着,他不会有事的。”
“天剑山不高,但也有一千石阶,大师兄从夜里就开始跪,就算是修仙之人,也受不住的。”
顾鸿轩头发散乱,长发散在面前,遮住他的面容。
他低声呵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们懂什么?从前是我亏欠飞云太多,如今飞云命悬一线,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在此为他祈福,求他平安。”
弟子们还想再劝,又被顾鸿轩喝止:“休要再劝。你们从前欺负飞云的种种,我都知晓,没有让你们一起跪拜,已经是网开一面,若是再要阻挠,我不会手下留情!”
此话一出,弟子们都噤了声,不敢再说。
越发靠近卫飞云所在的院子,众人也越是担心,默默地,都离开了。
只留下顾鸿轩一人,依次跪拜。
陆南星与成意站在门后面,双双皱紧眉头。
他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做什么?
医修都说了,卫飞云最凶险的时候,就是师尊与师公打上门来的那天。
他缺衣少食,大限将至,还要强撑着,被顾鸿轩拽到阵前认人,若是师尊与师公来迟一些,只怕人就真没了。
今日最后一次接续经脉,修修补补也就完了。
没什么大事。
不过……
要不是师尊早就叮嘱过他们,他们早有防备,只怕陆南星与成意又要被绕进去了。
他们只见过不要脸的大师兄,暴躁的、愤怒的、生气的大师兄,却没见过这样会示弱的大师兄。
平心而论,顾鸿轩相貌堂堂,又是天之骄子。
他愿意跪拜一千石阶,祈求一人平安,属实难得。
不多时,顾鸿轩便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院门前。
他轻轻叩门:“祝师祖、陆仙尊、成仙尊,今日飞云治伤,凶险万分,我只求守在门外,别无所求。”
院子里没有人回答他,陆南星和成意想把他赶走,祝青臣却拍拍两个徒弟的肩膀,吩咐他们:“把四周阵法加强一些,别让声音穿进去,坏了飞云的心神。为师与师公来料理他。”
“是。”
祝青臣与李钺一言不发、隐匿行踪,就抱着手,站在院门后。
顾鸿轩见无人回答,继续道:“诸位放心,我并无恶意,实在是对飞云情难自禁,我只求陪在他身边,就算他不肯见我,也没关系。”
“我已在神前许愿,愿用自己一身修为,换飞云平安……”
话还没完,祝青臣便碰了碰李钺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李钺会意,微微抬手,在顾鸿轩面前做出幻象。
轰隆一声雷响,黑气弥漫、阴云聚散。
远处传来“神仙”的声音——
“这位小友果真用情至深、感动上苍,我乃玉清尊者座下瑞兽,听闻汝之心愿,特来助汝一臂之力。”
“汝一身修为,自可保里面那人一生平安,若是愿意,便应答一声……”
顾鸿轩被吓得捂住自己的丹田,连连后退,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不肯。
李钺冷笑一声,阴云散去,声音消失。
顾鸿轩保住了自己的金丹,再运转了一下身上灵力,感觉没有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他咬着牙,低声问:“你不是说这招是绝招吗?你不是说这招一定有用吗?怎么回事?卫飞云还不出来见我?为什么还把神仙招出来了?万一我真的没了修为怎么办?我可都是按照你说的做的。”
果然如此!
果然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指点他、教导他,演绎一个个经典完美的“追妻火葬场”场景。
祝青臣与李钺没猜错!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步,想要听听他对话的那个东西说了什么,却什么都听不见。
“统统,你来听听。”
“来了。”系统应了一声,从门缝里挤出去,伸出自己的窃听探头,“我们系统都是加密通话的,你们听不见很正常。”
顾鸿轩低着头,揉着膝盖,看不清脸上阴沉的表情。
系统一边听,一边转述:“‘是你自己太没用,那个神仙一看就是假的,你怕什么?你可是主角攻,怎么可能真的被废掉修为?不可能的,没有读者爱看主角攻被废掉修为,就算是渣攻。’”
“‘我可告诉你,追妻火葬场文和换攻文,完全就是两篇文。’”
“‘如果你抓紧时间完成火葬场剧情,那你就还是主角攻,谁都动不了你;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等他们把你哥哥找回来,那这篇文变成换攻文,你就变成炮灰攻了,炮灰攻是真的会修为尽失、身败名裂的。’”
“‘怒斩炮灰受、雪山寻药,再加上你现在跪石阶、求平安,我再安排下点雨,一套连招下来,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读者都会哭着喊着说好虐、差不多得了、我都有点心疼渣攻了。’”
“‘你等着吧,等会儿卫飞云出来,他肯定会哭着扑进你怀里……’”
“‘谁?谁在那儿?’”
小蓝系统反应迅速,从门缝里挤回来,躲进祝青臣的衣袖里。
祝青臣捂着它,和李钺一起,悄悄离开门后,回到院子里。
祝青臣道:“我们猜的没错。”
李钺颔首:“基本可以确认了,是系统。”
系统从祝青臣手里钻出来,纠正道:“是‘不健康、恋爱脑的狗血文系统’,请你注意区分,我也是系统。”
祝青臣将它拢在手里,摸摸它身上的光羽:“‘不健康、恋爱脑的狗血文系统’,它是跟着我们来的吗?”
“应该是。”系统很生气,“按照控制中心的规定,一个小世界,一个时间段内,只能有一对宿主和系统做任务,宿主是夫夫的除外,可以配合做任务。”
“它们本来就看我和反派系统不顺眼,之前还只是暗中举报,这次直接跟着我们过来了,想要强行把狗血文世界掰回去。”
反派系统也飞进祝青臣的手里:“那个系统说得很对,如果卫飞云原谅了顾鸿轩,两人和好,那么这个世界就仍旧维持着狗血文的走向。”
“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包括救下徒弟、给他找药,全都白费了。”
“不仅如此,我们所有人,包括你的两个徒弟、帮卫飞云治病的那些医修丹修,都会变成阻挠破坏攻受爱情的反派,下场凄惨。”
事态转变,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祝青臣与李钺倒是不要紧,反正他们常做反派。
可他的徒弟、好心的医修丹修,他们怎么能被认作是反派?
绝对不行!
卫飞云病好之后,必须马上和顾鸿轩撇清关系,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祝青臣正盘算着,忽然,头顶阴云重聚,雷声响起。
系统解释道:“臣臣,这是狗血系统的常用手段,渣攻在雨中下跪、求主角受原谅。要是在现代,渣攻还会穿着西装、叼着烟下跪,这可是大杀招,狗血系统出任务的时候,只要用这招,无往不利,故事绝对会在三章内结束。”
祝青臣霍然起身,抬手召来佩剑。
李钺抬手,混沌黑气如风暴一般,在他掌心盘旋,不让雨水落下。
两人飞升上界,立于云端。
天色愈暗,顾鸿轩来了精神,在院门前跪好了。
他大喊道:“神明在上,我愿以半身修为,换我夫飞云渡过此关,一世平安!”
黑气席卷着阴云,一瞬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将至!
顾鸿轩抬起头,望着天空。
可下一刻——
混沌之气缠着阴云,一声铮鸣,剑气划过,径直破开阴云!
天光乍破,日光倾泻!
明媚的日光照在顾鸿轩满是疑惑的脸上。
又下一刻,祝青臣与李钺脚下的院子里,传来陆南星和成意的声音。
“小师弟?小师弟!”
“师尊!师尊!”
祝青臣连忙飞身向下,一把推开房门。
“怎么回事?”
只见卫飞云吐了口血,此时正没了意识,软软地靠在陆南星与成意的身上。
两位师兄搂着他,用力摇晃:“小师弟?师尊,你快来看看!”
几位医修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切都很顺利啊,怎么会……”
“前五回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状况。”
祝青臣丢开长剑,快步上前,在卫飞云面前站定,伸出手,按住他的脑袋,将灵力灌注卫飞云全身。
卫飞云双眼紧闭,嘴角鲜血渗出。
他喃喃道:“下雨了,外面下雨了,顾鸿轩还为了我跪在外面,原本是我对不住他,够了、够了,这样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床榻,就要下地。
陆南星与成意都惊呆了。
“够了。”祝青臣也冷声道。
他一把按住徒弟的脑袋,把他推回去。
然后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大穴上。
“你给为师清醒一点!”
“噗嗤”一声,卫飞云又喷出一口鲜血,全都溅在祝青臣的衣裳上。
祝青臣也没躲开,定定地站在他面前,脚步不曾挪动,拍他的动作也不曾停下。
“你心软了?你要住回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你要继续给顾鸿轩洗手作羹汤?你要继续点一盏灯,守在院子里等他历练回来?”
“你还要给他挡下致命一击?你还想缠绵病榻、饱受病痛折磨?你还要视他为天?”
“为师治好你,不是为了让你多一条命作践自己的!”
卫飞云一只手扶着床榻,一只手捂着脑袋,表情痛苦地蹲在地上,似乎正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着。
“呕——”
他最后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往前一倒,跪在祝青臣面前,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师尊,我不想……不想了……再也不想了……”
他紧紧抓住师尊垂下来的衣摆,低着头,声音却慢慢坚定。
“我不出去,把我绑起来!我绝不出去见顾鸿轩!”
第087章 双替身(9)
天剑山上,万里无云。
顾鸿轩跪在院门外,卫飞云倒在房间里,弓着身子,紧紧地拽着师尊的衣袖。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哽咽道:“师尊,我不出去……你再打我两下……”
祝青臣站在他面前,朝两个徒弟使了个眼色。
陆南星与成意当即会意,放轻声音,恭恭敬敬地把房里的医修丹修们请下去。
“飞云应当没事,多谢诸位相助。请诸位稍作歇息,待此间事了,我与师弟再向诸位道谢。”
几位修士也表示理解,一同离开。
卫飞云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
祝青臣在他面前蹲下,伸出手,没有再打他,而是将手掌轻轻放在他的头顶,温柔宽厚。
卫飞云喃喃问:“师尊,顾鸿轩在外面,对不对?他在外面……”
祝青臣并不隐瞒:“对,他在外面三步一跪,五步一叩,还说要散尽全身修为,求你平安。不过,我与你师公要废了他的时候,他一声不吭。”
祝青臣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卫飞云显然也听明白了。
可他却仍旧在挣扎,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地缠着他,要将他从师尊身边夺走。
就算不能夺走,也要将他撕成两半。
就连他说的话,也要被砍成两份——
“师尊,他爱跪就跪、爱求就求,与我无关,我好不容易治好了病,我现在要好好养病,等养好了病,就跟他解契……”
“我也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该作够了,他把我当替身,我也把他当替身,是我骗了他,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正巧这时,陆南星与成意将人送走,把房门关上,走了回来。
两个人听见卫飞云的话,都愣住了。
“什么?”
“卫飞云,你说什么?”
两个人快步走到他面前,陆南星扶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成意看着他,一脸严肃,是质问的语气。
卫飞云怯于对上他们的目光,挣开搀扶,慌乱地移开目光,不与他们对视。
他只觉得惭愧,和两位光风霁月的师兄相比,他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这个瞬间,卫飞云忽然想,如果他那时没有犯糊涂,没有贪图顾鸿轩和死去道侣相似的容貌,现在就不会弄出这么多事情来。
他也可以像两位师兄一样,堂堂正正地在世间行走,在顾鸿轩招惹他的时候,理直气壮地握着剑、打回去。
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底气。
成师兄再问一遍:“飞云,你刚刚说什么?”
卫飞云保持沉默,两位师兄便把目光转向了师尊。
祝青臣却也不肯多说。
他是很看重徒弟本人的意愿的,在卫飞云下定决心、把事情告诉他们之前,他不会多说什么。
“我把顾鸿轩当替身。”卫飞云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句话,“师兄,顾鸿轩把我当林寻秋的替身,我也把他当替身。”
两个师兄不可置信地转回头。
“我也把他当成替身,我骗了他,我不是好人,我是个和他一样的人,我没有底气恨他,我也不该恨他……”
卫飞云低着头,不敢去看两位师兄的脸。
料想此时,两位师兄的表情,一定是惊恐愤怒的。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呢?他怎么能做出和顾鸿轩做的一模一样的事情呢?
可是下一刻,他的头顶传来两声轻笑。
紧跟着,这两声轻笑,变成爽朗的大笑。
“哈!他把你当替身,你也把他当替身?真有你的,干得漂亮!”
“你真把他当替身了?顾鸿轩知道了吗?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没让我们来看看?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卫飞云一时间愣住了,恍恍惚惚地抬起头。
两位师兄大笑着,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似乎是自己大仇得报、十分快意。
“当年我俩被那个狗屎大师兄欺辱的时候,还太年轻,只知道见招拆招,被他牵着鼻子走,你竟然抢先一步把大师兄当替身!”
“哭什么?你到底在哭什么?你还想出去给他道歉?出去跟他和好?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你自己说,你哪里对不起他了?”
卫飞云似乎陷入极大的拉扯之中,他的每一句话,都是相反的意思——
“我把他当成替身。”
“可他对我也不客气啊。”
“我对不起他。”
“可他也对不起我啊。”
“他已经知道错了,他在外面求我原谅,我们一样烂,干脆就这样过下去好了。”
“师尊和师兄帮我治好了病,我不该再和他纠缠在一起,整件事情都是错的,应该到此为止了。”
卫飞云最后道——
“我应该出去见他,就当是……”
“不想出去,我不想出去,不见他……”
卫飞云挣扎着,直接栽了下去,被两位师兄扶住。
两位师兄一左一右,牢牢地架住他,让他站好。
成意正色道:“你把他当成替身,无所谓,反正你们两个都是,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说谁,癞蛤蟆别嫌狗丑。”
陆南星亦道:“但你今天要是敢跑出房门,和他抱在一起,演什么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的戏,师尊下不了手,我和成意马上打断你的腿。”
一瞬的清明,卫飞云抬起头。
他看着师尊衣上斑斑的血迹,惨白着脸,嘴唇颤了颤。
他最后问:“师尊,下雨了,外面是下雨了吗?我听见雨声了。”
祝青臣正色道:“没有下雨,外面是艳阳天。那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和昨日一样。”
这两句话,一问一答,仿佛没有什么条理。
可听见这句话之后,卫飞云安静了下来。
他不再挣扎着要出去,要原谅顾鸿轩,好与他和好。
他腿脚一软,像是瞬间卸了力气,整个人往后一倒,被陆南星与成意接住。
“小师弟?小师弟!”
卫飞云被他们扶到床榻上,他倒在榻上,望着头顶房梁,脸上竟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陆南星与成意不明就里,连忙去看祝青臣,喊了一声:“师尊。”
祝青臣走上前,伸出手,抚了一下卫飞云的额头:“没事了,他好了。”
卫飞云平躺在床榻上,嘴唇飞快地翕动,喃喃地重复着方才听见的话。
“你也是替身,我也是替身。”
“癞蛤蟆别嫌狗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扯平了,扯平了,我不出去……”
“我救他,是我自愿的;我当替身,是我自愿的;他跪在外面,也是他自愿的。”
“与我无关,我不是坏人,我没有辜负他,我不用出去。”
“没下雨,艳阳天。下雨,就算是下刀子,我也不出去。”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卫飞云眼前一亮。
他猛地坐起来,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两位师兄,又哭又笑,大喊出声——
“就算是下刀子,我也不出去!”
“师尊、师公,你们拿绳子捆住我,别让我出去!我对不住他,我可以就替身的事情向他道歉,也可以给他赔罪,但我不和他和好!”
祝青臣却道:“不用捆着了,你这不是想得很明白吗?”
卫飞云像是终于拨开云雾、挣脱某些束缚一般,大哭大笑,像疯子一般。
两个徒弟不确定地看向师尊:“师尊……”
“没关系,就让他闹一会儿吧,发泄出来就好了。”
*
院门外。
顾鸿轩跪得太久了。
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也受不了不远处弟子们的暗中偷窥、指指点点。
他咬着牙,跟那个不明来历的“魔物”低声交谈:“你不是说会下雨吗?你不是说只要我跪一刻钟,卫飞云就会冲出来扑进我怀里吗?他人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本来安排下雨不知道被谁破坏了,卫飞云……卫飞云挣脱了剧情设定……”
除了顾鸿轩本人,没有人能听见这个古怪的声音。
顾鸿轩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是你说的,如果卫飞云不原谅我,我这辈子都身败名裂,怎么办?”
“还有机会,你们不是还没解契吗?你继续……”
“还要我做出那副扭捏姿态,跪下来求他不要解契?是,我是喜欢卫飞云,但我也没有喜欢到没脸没皮的地步!我乃天剑山大师兄,就算与他解契,也有大把的弟子爱慕我,争着抢着要和我结契……”
不等顾鸿轩说完,忽然,“吱嘎”一声,眼前门扇打开,光亮落在他眼前。
顾鸿轩连忙调整了面上表情,带着希冀,抬头看去。
卫飞云和他一样狼狈。
汗湿的头发散乱,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那“魔物”道:“快,快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马上就要扑进你怀里,哭着说他还爱你了!”
顾鸿轩扬起一个笑容,问:“飞云,你如何了?”
卫飞云抹了把脸,淡淡道:“不妨事,已经好了。我们解契吧。”
顾鸿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真的挣脱了剧情设定!”
那“魔物”也尖叫出声。
卫飞云虽衣着散乱,可站在顾鸿轩面前,身形笔直,表情严肃,目光坚定,带着顾鸿轩从没见过的坚毅。
顾鸿轩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卫飞云,一个下定决心、坚定不移的卫飞云。
——“快,你先拖一拖,就说他身体刚好,等两天再解契……”
不等“魔物”出完主意,不等顾鸿轩依言照做。
卫飞云便道:“我很好,从来没有感觉这么轻松过。”
“当年你我结契,我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是你将我带到天剑山掌门长老面前,才结的契。”
“如今我有师尊、有师公,还有师兄,还是和当年一样,你去将你那边的掌门长老请来,我们解契。”
或许是因为喜欢,或许是因为那“魔物”在顾鸿轩的耳边尖叫。
顾鸿轩嚅了嚅唇,跟着道:“飞云,我不解契。”
卫飞云道:“那我就去找他们。”
*
纵使顾鸿轩再不情愿,纵使那“魔物”再出谋划策,都改变不了卫飞云的决心。
他要解契!
而且要趁着他身体刚好、头脑十分清醒的时候解契!
师尊好不容易才把他打醒,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顾鸿轩只是在院门外跪了一会儿,他就头脑发昏,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了一般,要冲出去原谅他。
若是顾鸿轩再跪几回,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必须马上了结这件事情!
天剑山正殿。
那棵被师公举起来,插在殿里的古树,竟已在殿中生根了。
灵树的根系狠狠地扎进大殿地砖之中,将砖块撬得一块一块、崎岖不平。
古树参天,风吹过,树叶簌簌的声音,像是下雨一般。
卫飞云攥紧了拳头,跨过正殿门槛,走进殿中。
当年,他与顾鸿轩相识,顾鸿轩带着他走进这里,请求师长允准他二人结契。
当时的卫飞云晕晕乎乎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跟在顾鸿轩身后,随他摆布。
但是现在,他的心清楚了。
他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看着这座宫殿。
既然当日种种皆是错,那就到此为止吧。
卫飞云转过头,正色道:“请师尊、师公,还有师兄上座,我今日便将事情了结。”
“也好。”祝青臣与李钺颔首,携手走进殿中。
天剑山掌门不敢怠慢,赶忙请他们上座。
两位师兄按了按他的肩膀,陆师兄低声问:“你可都想清楚了?”
卫飞云点头:“都想清楚了。”
成师兄道:“你若是敢和顾鸿轩和好,我和陆南星就……”
“打断我的腿。”卫飞云接话道,“若是我与他和好,不用师兄动手,我亲自了结自己。”
两位师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走到师尊与师公下首,抱着手站好。
卫飞云与顾鸿轩站在殿中,两个人离得很远。
天剑山掌门刻意放轻了声音,问:“飞云,你身子可好了?若不是什么大事,不如你先回去……”
卫飞云环顾四周,却道:“当日我与顾鸿轩结契,天剑山一众弟子皆是见证,今日要解契,还请掌门将他们也请来。”
顾鸿轩问:“卫飞云,你非要闹这么大?”
“我没有闹,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罢了,免得日后又有流言蜚语。”
“你……”
卫飞云坚持,掌门与顾鸿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让弟子去敲钟,召集山上所有弟子。
陆南星与成意一盘算,觉得他们这边人太少,一纸传音符,也喊了些人上来,给卫飞云撑腰。
包括帮卫飞云治病的医修丹修,还有傲世宗的弟子们。
乌压压一群人,站在殿中,甚至站到了殿外。
卫飞云环顾四周,看见了自己熟悉的天剑山弟子,他们经常嘲讽自己、苛待自己。
如今对上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太自在,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他还看见了林寻秋,顾鸿轩的小师弟。
林寻秋看向他的目光很复杂,看向顾鸿轩的就是单纯的憎恶。
最后,卫飞云的目光,落在上首的师尊与师公脸上。
师尊朝他笑了一下,笑得云淡风轻。
师尊让他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有师尊帮他兜底。
于是卫飞云昂首挺胸,站在师尊面前,朗声道:“我,卫飞云,与天剑山大师兄顾鸿轩,结契数十年,各自心有所属,同床异梦,相看两厌,今日、解契!”
“解契”二字说出来,卫飞云心头大石落地。
下一刻,他竟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俯下身,朝顾鸿轩做了个揖。
“诶……”
他行礼做什么?
成意震惊,要上去拦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
他看向高位,师尊朝他摆了摆手,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卫飞云直起身子,坦坦荡荡道:“这数十年来,顾鸿轩将我当做林寻秋的替身,我也将顾鸿轩当做顾槐的替身!”
此话一出,不仅是顾鸿轩变了脸色,天剑山弟子也“轰”的一声,炸开了!
大师兄也是替身!
“顾槐,是我死去的道侣,也是顾鸿轩在凡间的兄长。”
“卫飞云,好了,别说了……”
顾鸿轩试图制止他,可是没能成功。
“他二人容貌相似,我一时糊涂,将顾鸿轩错认成顾槐,救下了他,又阴差阳错,与他结为道侣。”
“此事,是我对不住他,我向他赔罪。”
卫飞云再向他行了个深揖。
再直起身子时,卫飞云又道:“顾鸿轩,我已向你赔礼道歉,也请你,为你将我当做林寻秋替身的事情,向我赔罪。”
“我不会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像我刚才那样就好。”
“卫飞云!你疯了!这种事情怎么能摆到台面上来说?”
卫飞云定定地看着他,不肯退让。
就当他是疯了吧!
坦坦荡荡地摆出来,总比糊糊涂涂地过下去来得好!
“简直荒谬!我不可能……”
这时,高位上的掌门发了话:“鸿轩,给飞云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道歉而已,又不是要打要杀。
对掌门来说,这就是最平和的解决办法。
顾鸿轩握着拳头,最后没有办法,只能给卫飞云俯身行礼:“对不住,是我不好。”
卫飞云满意了。
偏偏天剑山的弟子们不满意。
“大师兄凭什么给他赔罪?”
“他也把大师兄当替身,他还瞒得这样好,一点风声都不漏,白白让我们大师兄做了替身,按理说来,也是他错的多一些……”
卫飞云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与他们小师弟相似的眉眼。
“你们都知道顾鸿轩把我当替身吧?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找替身就是找替身,他顾鸿轩可以把我当替身,我为什么不能把他当替身?”
“我做错了,所以我向他赔礼道歉。他也做错了,我要求他向我赔礼,有何不妥?”
“难不成因为这是在天剑山上,所以天剑山大师兄就有豁免的资格吗?”
说话的弟子躲在人群里,肆无忌惮。
“我们大师兄为你寻药寻了十年,为你苦守雪山一个月,为你跪拜一千石阶,如何能够相提并论?!”
“就是!犯了同样的错,你只是赔礼道歉就好,可我们大师兄……”
卫飞云厉声打断他们的话:“为我寻药十年?”
“究竟是为了林寻秋,还是为了我,你们心里比我清楚!倘若那晚,他真的找到了九瓣莲,是给我用,还是给林寻秋,你们比我更加清楚!”
“为我苦守雪山一个月?”
“九瓣莲是我的师尊带来的!我已经快好了,他自己跑去雪山,与我何干?”
“再者,正好医修圣手都在这里,不妨让他们看看,顾鸿轩为我带来的灵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卫飞云一把摘下挂在腰间的储物袋,递给在场医修,现场检验。
医修简单查验一番,便将东西还给了卫飞云。
“虽然形状相似,但确实不是九瓣莲。”
“我从医百来年,可以打包票,这绝对不是九瓣莲!”
卫飞云将东西摔在地上,一阵古怪的黄光闪过。
那“九瓣莲”,竟直接变成了满地脏污的雪。
卫飞云冷笑一声:“你们的大师兄,是去了一趟雪山不假。大约是在雪山玩了一个多月,随便抓了捧雪,就来糊弄我。”
天剑山众人不信,飞扑上前去看,伸手去抓。
他们一碰到那东西,那东西便变成九瓣莲的模样,但是,只要松开手,将它丢在地上,那就是满地脏污。
“他拿准了,我的病已经快好了,就算真的送来了药,我也不会用。若是我真用了此药,只怕此时早已魂归西天。照你们来说,我还要多谢他不杀之恩,对吗?”
殿中众人,惊愕不堪。
顾鸿轩真是好算计啊。
特意在卫飞云病快好的时候,送来假药,既不费力气,又得了名声。
顾鸿轩压低声音,不知道在问谁:“你不是说他看不出来的吗?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我怎么知道……谁让你这么没用,找不到真药?”
卫飞云继续道:“我知道,这几十年来,在你们眼里,一直是我高攀你们大师兄。”
“可你们别忘了,我与你们大师兄初见,是他与林寻秋负气下山,被妖兽偷袭,是我救了他!”
“后来再遇妖兽,也是我救的他!”
“抛开我们都把对方当成替身的事情,抛开我与他是同床异梦的道侣,我们在这件事情上扯平了,可其他事情平不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卫飞云的话,振聋发聩。
他是顾鸿轩的救命恩人!两次!
“不是我上赶着要与他结为道侣,是他和林寻秋赌气,迫不及待与我结契,用我来气林寻秋!”
“不是我挟恩图报,是修真界因果轮回,他怕欠债,一定要报!”
“可我又得了什么报答呢?”卫飞云红着眼眶,目光扫过所有弟子,“我住在天剑山后山,房子漏风,连饭都吃不饱,在场诸位都看不起我,说我配不上你们的大师兄。”
“倘若你们非要辩个明白,谁对谁错。难道我救他两命,还不能抵消他跪石阶么?”
一片死寂之中,传出陌生的声音。
“我们又没让你救大师兄,是你自己非要上去救,你自己救了,又倒打一耙、挟恩图报……”
卫飞云没有想到他们这么不要脸,愣了一下。
祝青臣霍然起身,李钺猛地一拍桌案,将殿上木案打飞出去。
“哐”的一声巨响,桌案砸在人群之中,四分五裂。
祝青臣厉声质问:“你们究竟是怎么算账的?”
“你们大师兄自顾自地跑去跪石阶,我徒弟也没逼他,在你们嘴里,就是我徒弟欠他。”
“我徒弟救了他两次,分明是他的救命恩人,却被你们磋磨成快死的模样,结果又是我徒弟自愿的,我徒弟活该。”
“话都被你们说尽了,你们究竟要怎么算?”
“我告诉你们,不管怎么算,都是他顾鸿轩对不起我徒弟!”
第088章 双替身(10)
天剑山弟子不过百余人,修为一般,心性更是一般,甚至可以称得上“恶毒”。
他们站在殿里殿外,仗着人多,仗着法不责众,仗着欺负卫飞云几十年,躲藏在人群里,肆无忌惮,大放厥词。
卫飞云被他们不要脸的话惊到变了脸色的时候,他们甚至觉得自己胜利了。
卫飞云就是卫飞云,还是原来那个病病殃殃、唯唯诺诺的散修,就算他治好了病,那又怎么样?就算他拜了师、有了师兄同门,那又怎么样?
还不是低他们一头,任由他们……
可是下一刻,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头顶。
众人猛地抬头,只见一张厚重巨大的桌案从天而降,直直地朝他们砸来。
众弟子惊叫出声,如同受惊的鸟兽一般,四处逃窜。
“啊!啊——”
“救命啊!要死了!”
那可是他们掌门平日里讲经论道的桌案,厚实庞大,重达千钧,若是被它砸中,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可他们乌泱泱的,乱成一团,你推着我,我挤着你,竟然没人能够从阴影下逃出去。
“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桌案砸在他们身上,四分五裂。
碎片飞溅,又砸中离得远的弟子。
众弟子惨叫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剑山掌门拍案而起:“祝仙尊,你的道侣未免太过分了!就算我的弟子言语有失,那也不该一言不合就动手!”
祝青臣淡淡道:“原来掌门还活着啊。”
掌门不解:“祝仙尊这是什么意思?”
祝青臣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冷声道:“我还以为掌门死了呢。”
“你的弟子对我的徒弟大放厥词、极尽折辱,你一言不发,好似阳寿已尽,魂归地府一般。”
“我与道侣不过替徒弟出头,你便马上借尸还魂、拍案而起,摆出好大的架势来。”
“我这道侣一向护短。倘若方才,他们对我的徒弟出言不逊时,掌门出言制止,也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掌门自知理亏,讷讷道:“那也不该……同为名门正派,仙尊怎么能……”
“名门正派?”祝青臣轻笑一声,反问道,“哪个名门正派会纵容弟子折辱宗门恩人?哪个名门正派会欺辱大师兄的道侣?哪个名门正派会一口一个‘他自愿’、‘他活该’?”
“天剑山掌门,你这个掌门究竟是怎么当的?”
“弟子满口胡言乱语,你充耳不闻;弟子品行不端、心性扭曲,你视而不见。”
“你们有脸自认名门正派,把你们所做的事情传扬出去,修真界有人肯认么?”
掌门讪讪的,退开半步,似是憋着气道:“祝仙尊处置吧,我再不插手。”
“你当然不该插手!”祝青臣正色道,“你再插手,天剑山迟早变成邪魔门派!”
掌门继续道:“既如此,我也下去站着,和他们站在一块儿,聆听祝仙尊的教诲。”
祝青臣笑了一声:“你当然应该下去站着。”
掌门抬起头,愣在原地。
他没有想到,祝青臣竟然真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真的让他下去站着。
祝青臣又看向他身后的几个长老:“你们掌门都要下去站着了,你们是不是也要下去站站?”
身边的李钺抬起手,一团黑气从他掌心腾起,缠上掌门长老的脚,要把他们给拖下去。
他们害怕被李钺甩飞出去,不敢久留,连滚带爬地跑了下去,作揖行礼。
“祝仙尊息怒!”
祝青臣的目光掠过他们,重新落在天剑山弟子脸上。
这些弟子看模样都很年轻,只是表情愤愤,紧咬着后槽牙。
若不是他们修为不如祝青臣和李钺,只怕他们此时就要提着剑冲上来了。
祝青臣故意问:“你们不服?”
人群之中,沉默片刻,最后传出一个低低的声音。
“不服……”
有了这个声音带头,其他弟子也有了勇气,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服!”
“我们不服!”
“既然大师兄与卫飞云你情我愿,两人皆有错,相互赔礼也就完了。”
“祝仙尊与道侣出手伤人,岂不是恃强凌弱?”
祝青臣没忍住笑出声来:“恃强凌弱?你们也有脸说这样的词儿?”
“我的徒弟在你们天剑山的时候,你们说他修为不如你们,所以活该被你们欺辱。”
“现在换了我与道侣欺负你们,你们又开始说恃强凌弱是不对的了?”
“修士行走世间,为人处世,要有准则,而你们的准则就是——”
“‘我欺负修为不如我的人,是他活该;修为比我高的人欺负我,就是恃强凌弱。’”
弟子们无法反驳,脸色变了又变。
人群中,再次传来声音——
“我们大师兄可是天之骄子,他能与大师兄结为道侣,原本就是他占了便宜,又何必闹得这么难堪?”
“天之骄子又如何?”祝青臣反问道,“天之骄子还要我的徒弟救他两次?天之骄子还要委屈自己的道侣住在茅草屋里,让他拖着旧伤,煎熬十年?”
“且不论他顾鸿轩到底算不算‘天之骄子’,就算他是,那又如何?”
“你们该不会以为,天之骄子可以靠宗门传播罢?”
“你们该不会以为,有一个厉害的大师兄,自己也变厉害了吧?”
祝青臣抬起手,从人群之中,随便抓了一个弟子出来。
“方才筑基,尚未结丹。”
丢开这个,再抓一个。
“你也一样,尚未结丹。”
再丢开这个,抓第三个。
“这个倒是结丹了,不过是丹药堆起来的罢?”
祝青臣笑道:“到了现在,你们还以为你们会是顾鸿轩的好师弟、好帮手?可以狗仗人势、仗着大师兄的修为,为所欲为?”
“错了,你们只会是卫飞云,被羞辱折磨数十年的卫飞云。”
弟子们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
祝青臣最后道:“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这么维护一个犯了错的大师兄?哭着喊着,不愿让他承担犯下的事情。”
“因为你们都是帮凶?倘若他认错,你们也要认错?”
“还是你们真就这么蠢?死不悔改?”
还有弟子想反驳,但是更多的人,都闭上了嘴。
祝青臣一拂衣摆,重新在位置上坐下。
“我问你们,到底是谁错了?”
弟子们不肯回答,祝青臣又看向顾鸿轩。
“顾鸿轩,是谁错了?”
顾鸿轩也不肯答。
所以李钺一招手,另一张桌案被拍飞起来,翻滚着,朝他们砸去。
又是一声巨响,桌案砸在他们身上,引起一大片惊叫。
“祝仙尊,你说大师兄纵容我们作恶,你怎么能……”
“你怎么能纵容你的道侣做同样的事情?”
“我怎么不能?”祝青臣抚了抚正红的衣摆,正色道,“我可是穿红衣裳的魔修,还是恃强凌弱的魔修,有何不可?”
“对你们这种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笑着对三个徒弟道:“南星、成意,还有飞云,你们都躲开些,别被误伤了。”
三个徒弟站在一块儿,站成一排,行了个礼:“是。”
“你们也学着些,看看什么叫‘刚柔并济’、‘宽严相济’,对这么些听不懂人话的,就要用打的。”
“是。”
祝青臣一改温和语气,忽然加重语气、提高音量。
“我再问一遍,是谁错了?”
弟子们乱成一团,仍旧不答。
于是李钺又扬起一张桌案,砸在他们头顶。
弟子们想要逃走,却被李钺挡住了,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迎接一张又一张飞来的桌案。
终于,李钺砸到第五张的时候,有弟子被砸破了脑袋,受不了了,哭着喊着,扑了出来。
“是大师兄错了!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该瞧不起卫飞云、不该恃强凌弱,不该巧言狡辩!”
有人带头,认错的弟子便多了起来。
他们争先恐后地扑出来,或俯身行礼,或直接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
“是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
“卫飞云,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欺辱你,不该说那些风凉话。”
卫飞云冷冷的,不说原谅,也不让他们起来。
他只是看向顾鸿轩。
顾鸿轩也咬着牙道:“卫飞云,是我错了,我不该纵容他们欺负你,不该听信小师弟的传言……”
“够了,别推卸责任了。”卫飞云举起手,“解契吧。”
顾鸿轩抬起手,两人同时念起他们结契时说过的话——
“在下顾鸿轩,今与散修卫飞云结为道侣,不离不弃,生死不休……”
“在下卫飞云,今与天剑山大师兄顾鸿轩结为道侣……”
当日,也是在这座大殿上,顾鸿轩举着手,目光却落在林寻秋身上。
现在……
两人手中,一条红线串联。
或许是顾鸿轩不愿解契,或许是那个“魔物”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顾鸿轩猛地收回手,竟然想走。
说时迟那时快,卫飞云反手拽住红线,猛地往回一拽。
强力解契,红线直接断成两截,卫飞云与顾鸿轩被契约余威打得连连后退。
顾鸿轩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卫飞云好些,被两位师兄接住,稳住身形。
顾鸿轩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一幕:“飞云,你就这么想跟我解契?”
卫飞云抹去嘴角血迹,冷声道:“契约不解,你逃到天涯海角,难不成我还要追你到天涯海角?”
“我告诉你,若是找不到你,我宁愿发动契约,当即自戕。”
生死同心契,可不是说着玩玩的。
若是卫飞云当真下定决心,死死拽着红线,在顾鸿轩看不见的地方死了,顾鸿轩也得跟着死。
他可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傻了吧唧的,在自己将死之时,觉得自己对不起顾鸿轩,要把契约解开。
顾鸿轩怔怔地看着他:“你就这么狠心?”
契约已解,卫飞云不再理会他,站稳了,昂首挺胸,对在场所有人道:“今日我与天剑山大师兄解契,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
“若是来日,事情传出天剑山,还请诸位替我澄清,顾鸿轩寻寻觅觅多年,是为他的小师弟寻药,而不是我,令顾鸿轩情深义重之人,另有其人,并不是我!”
“他为我寻药,寻来的也不过是一滩烂泥,想要置我于死地,杀人灭口罢了!”
“除了替身一事,是我与顾鸿轩都犯下的错,其余种种,皆是顾鸿轩对不住我,非我之过!”
他的目光扫过天剑山众人。
“我言尽于此,倘若日后再有流言蜚语传出,我自当寻上门来,为自己讨个公道!”
天剑山弟子早就被李钺打服了,如今听他这样说,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他们连连点头,生怕应得迟了,被卫飞云杀了。
“是是,我们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了。”
卫飞云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祝青臣与李钺:“师尊、师公,就这样罢。”
听见他这样说,天剑山弟子们都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
还好,到此为止了,他们也没有受太大的伤……
可是,就在这时,他们听见祝青臣道——
“南星、成意,几位大宗门的掌门都来了吗?”
陆南星与成意抱拳行礼:“都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请他们都进来吧。”
“是。”
两个徒弟转身出去。
天剑山弟子一脸茫然,就连掌门长老也是万分不解。
难道不是到此为止吗?他们还要做什么?
请各大宗门的掌门来做什么?
这时,祝青臣朗声道:“天剑山众人,修行不端、心术不正,实为修真界祸害。”
“自即日起,修真界再无天剑山门派。”
“掌门长老,管教不严,即日起,由各大宗门监管,于傲世宗戒律堂受罚。”
“其余弟子,欺凌弱小,皆于戒律堂受罚,受罚之后,由各大宗门接手,时刻监管。”
什么?!
天剑山没了!
弟子们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啊?
他们修为又不高,再加上还有“案底”,现在去其他宗门,只能做最低阶的洒扫弟子,还要被他们本宗门的弟子防备。
他们……
掌门第一个不同意:“祝仙尊,这里是天剑山!您是几千年来有威望的大仙尊了,天剑山是我一手创立起来的,您不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决定了我天剑山的生死!”
话音刚落,殿门外就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声音——
“祝仙尊不能决定你天剑山的生死,那我们可以吗?”
掌门回头看去,只见修真界八大宗门的掌门,正气势汹汹地朝这里走来。
他们走进殿中,俯身行礼:“祝仙尊!”
祝青臣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曾经与他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尊者。
他们转向天剑山掌门,声若洪钟,掷地有声。
“祝仙尊不能决定天剑山的生死,那我们一起,可以决定了吗?”
“此事祝仙尊早就与我们商议过了,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如此心术不正的宗门,如何存活于世?如此心术不正的掌门长老,如何教导弟子?”
“从今日起,修真界再无天剑山!”
天剑山掌门面如土色,眼前一黑,竟直接晕倒在地。
顾不上他犯什么病,几位大掌门正色道:“所有人等,包括掌门长老,接受监察!”
*
有几位相熟的大掌门坐镇,再加上傲世宗散修多,天剑山苛待散修的事情,在一夜之间就传开了。
修士们都说,天剑山简直比邪魔外道还邪魔外道。
满修真界心术不正的修士,都上了天剑山。
修真界上下一心,怎么会出了他们这样的人?
八大宗门的弟子们,听说自己的宗门,竟然要收留这种心术不正的人,自然不肯。
他们的宗门好好的,上下一心、亲如一家,凭什么要放两颗老鼠屎进来?
他们才不干!
一时间,天剑山修士,人人喊打。
于是天剑山众人,被其他宗门的弟子们看着,抄了一个月的心法,然后又被带到了雪山天池边。
雪山天池,至纯至净。
只有心无旁骛、一心向道的修士,能够毫发无伤地淌过天池。
若是心怀鬼胎之人,一下天池,就会被灼伤。
只有天剑山的修士过了天池,其他宗门的弟子们才容得下他们!
很可惜……
天剑山众人,无一幸免。
那群弟子自不必说,根子都烂了,方才探了一只脚下去,就忍不住杀猪似的哭嚎,屁滚尿流地从池子里爬上来。
有些弟子要强些,梗着脖子往池子里走,结果也是走了一半,就哭着喊着要上来。
嘴都快被烫烂了,还是嘴硬。
他们说:“这天池分明就是假的!不论谁下去,都会被灼伤!”
“就是,这一定是你们设下的诡计!”
祝青臣与李钺,就带着三个徒弟,在雪山山崖上看着。
卫飞云道:“师尊,您那日在大殿上让他们认错,他们只是害怕您和师公的武力,并不是真心知错。”
祝青臣负手而立,淡淡道:“为师原本也不想让他们真心知错。”
“那师尊……”
“为师是你们的师尊,教导好你们便好了。至于他们,他们知不知错、改不改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为师让他们认错,不过是想看他们认错的样子,给你出口气罢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真心认错,根本不要紧。”
天剑山弟子们不服,于是,负责监督他们的八大宗门的大师兄,站了出来。
“我来!”
一位白衣裳的年轻修士,挺身而出。
“你们不是说,池水是假的么?我走给你们看看。”
白衣修士一拂衣摆,不做任何准备,便直接走进了池水之中。
他面不改色,连眉头都不曾蹙一下,逆着池水,大步朝前走去。
祝青臣看向陆南星与成意。
两个徒弟会意,成意介绍道:“师尊,这位是玄阳宗的大师兄,叫做容怀。是修真界的后起之秀,上次宗门大比的魁首,也是修真界新一代的中流砥柱。”
祝青臣微微颔首:“是不错。”
这个容怀,相貌堂堂,一股凛然正气,祝青臣方才看着,玄阳宗一众弟子都服他,遇到事情,也是他挺身而出。
这样的人,才担得起大师兄的名号。
顾鸿轩和他放在一块儿,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容怀淌过天池,走上岸来,用术法烘干身上衣裳,反手一挥,扬起地上雪尘。
“天池水没有问题,谁再敢吵吵嚷嚷,格杀勿论。”
天剑山弟子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
几个弟子都败下阵来,紧跟着,就是林寻秋。
他倒是咬牙扛着,但也扛不住太久。
满是私心、装疯卖傻之人,注定过不去。
林寻秋之后,便是顾鸿轩。
他看着倒是有自信,信心满满地踏入池水之中。
修真界弱肉强食,以实力为尊,他在天剑山就是修为深厚的大师兄,就算要去其他宗门,其他宗门面上不喜欢,暗地里还不是要为他打破了头?
哼……
下一秒,池水漫过他的脚,直接腐蚀掉他的鞋袜衣裳,贴在他的皮肉之上。
“滋滋”的声音,竟像是在锅上煎肉一般。
“啊!”
顾鸿轩一个站不稳,整个人往前扑去。
“哗啦”一声,他整个人栽进水里,“滋滋”的声音更大。
他想爬起来,可是手脚都被腐蚀得厉害,根本使不上力气。
他想叫喊,可是一张嘴,池水就没进了他的嘴里,将他的喉咙都腐蚀了。
“救……救命……”
他在池水里浮浮沉沉,最后,还是玄阳宗的大师兄容怀,伸出手,把他从池子里捞了上来。
再不捞上来,只怕顾鸿轩就只剩下一架白骨了。
容怀问:“还有弟子么?”
见顾鸿轩都变成这样了,其他没下水的弟子,自然不敢再上前。
于是又轮到他们的掌门和长老。
就连掌门与长老下水,都不能幸免。
天剑山,从头烂到尾。
容怀道:“看来诸位在一个月内,并不能摈弃心魔、平心静气。”
“既如此,请诸位回到各自负责监管的宗门,继续抄写心法,待明年再来试试罢。”
他一声令下,其他宗门的弟子便将天剑山弟子带了回去。
未免他们再次仗势欺人,天剑山弟子,包括掌门,全都被下了禁制,封住修为。
什么时候能够淌过天池水,什么时候才解开封印。
当然了,他们在各大宗门里,也不是白吃白住的。
他们要和山下百姓一起,耕作捕猎,养活自己。
这很公平。
弟子们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容怀殿后,他抬起头,看见站在山崖上的祝青臣一行人,俯身行礼:“祝仙尊、混沌尊者,三位道友。”
卫飞云低下头,与他对上目光的瞬间,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089章 双替身(11)
玄阳宗大弟子容怀。
祝仙尊的三徒弟卫飞云。
山上山下,两两对望。
卫飞云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容怀似有所感,抬起头,同样认真地看着他。
目光有如实质,穿透雪山上白茫茫的烟尘。
卫飞云失了神,下意识往前一步。
“道友小心!”
容怀变了脸色,张开双臂,大步上前,像是要徒手接住他。
卫飞云往前一步就踩空,整个人摔下山崖:“救——”
下一刻,两位师兄一左一右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拽住了。
陆师兄道:“好小子,师尊和师公还在这里,你就想给他们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卫飞云挂在空中:“我不是……”
成师兄也道:“怎么的?你也想跳到天池里涮一涮、洗一洗?”
“我没有……”卫飞云憋红了脸,“两位师兄,我只是忘了我们在山上,能不能先把我拉上去?我喘不上气……”
陆南星与成意往回一收手,直接把他拽了上来。
见他平安上去,山下的容怀才松了口气,收回双手。
“道友没事就好。”
他抬手抱拳,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玄阳宗弟子们的声音——
“大师兄,我们要走了。”
“好。”容怀转头应了一声,最后朝山崖上一行人抱了抱拳,转身离开,“告辞。”
直到这时,陆南星与成意才反应过来。
两个人伸长了脖子,认真地看着容怀,目送他离去。
“嘶——”
“卫飞云,不会吧?他和顾鸿轩长得也不像啊。”
“是不像。”卫飞云弱弱地应了一声。
不像,但……
就是有一种熟悉感。
“那怎么把你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就跳悬崖了?”
“我没有。”卫飞云急急辩解道,“我只是一时走神。”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
“是被两个师兄拽着衣领,喘不上气,憋红的。”
“你说是就是吧。”
“我可告诉你啊,那可是玄阳宗最看重的大师兄,他是个好弟子,和顾鸿轩可不一样,你要是敢……”成意扬起手,“我直接打你——”
陆南星也道:“有些错犯一次就够了,你要是还敢再犯,不等师尊师公动手,我和你成师兄打断你的腿。”
卫飞云忙道:“两位师兄想什么呢?我好不容易与顾鸿轩和离、重获自由,也知道是自己错了,自然不会再犯。”
“你说到做到。”
“自然说到做到。”
“好了。”祝青臣微微抬手,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不要吵。”
祝青臣开始端水——
“南星、成意,不可以这样想小师弟,要相信他的品行,相信他会知错就改。”
“飞云,你也要吸取教训,不可重蹈覆辙。若是再有下次,为师可不会再救你了。”
“是。”三个徒弟齐齐俯身行礼,“谨遵师尊教诲。”
“他们都走了,我们也回去罢。”
“是。”
三个徒弟乖乖跟在师尊与师公身后,回到傲世宗。
天剑山覆灭,祝青臣与李钺也不好继续住在山上,就回了两个徒弟创立的宗门,过上了滋润的养老生活。
两位手无寸铁、柔弱无依的千岁“老人”,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时常受人欺凌,让已经长大的徒弟承担赡养责任,这很正常吧?
*
当天夜里。
祝青臣被李钺架着手,练习五禽戏。
祝青臣抗议:“李那个,我累了,我不练,我想躺着!”
李钺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帮他摆好动作:“祝卿卿,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每天都练五禽戏,保重身体,活到一百岁。”
“我说的是从下个世界开始!”祝青臣反驳,“这个世界是修仙世界,我的身体没问题,我也不会死……”
“不许说那个字。”李钺道,“既然是修仙世界,那应该也不会累才对。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工作很忙,回家很累,只想躺着,结果一遍都没练过。”
“本来就是这样,我上个世界带高三,我哪有时间……”
“那正好从现在开始。”李钺正色道,“这次一定要坚持,不能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祝青臣难得说不过他,无奈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可是没做一会儿,祝青臣又动了歪心思,身子一歪,往后一靠,直接倒在了李钺怀里。
“啊,站不住了!头好晕!”
祝青臣扶着额头,十分虚弱。
李钺拍了一下他的腰背:“站好,还没做完。”
祝青臣理直气壮:“晕倒了,听不见。”
李钺沉默着,悄悄捏了一下他的腰间软肉。
祝青臣“嗷”的一嗓子,从他怀里弹起来:“李钺!”
又醒了。
李钺朝他伸出手:“今天不做三遍,把剩下一半做完就好了。”
“那好吧。”祝青臣这才乖乖走回去,“那我明天想喝甜汤。”
“知道了,给你做。”
两个人继续做五禽戏。
祝青臣忽然想起什么,一边做,一边问:“对了,李那个,你今天白天,找合欢宗宗主做什么?”
李钺面不改色:“找他要了两本秘籍。”
“秘籍?”祝青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秘籍?你不是上古凶兽吗?合欢宗的秘籍对你……”
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对!
祝青臣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回头看李钺。
是他想的那样吗?是他想的那个秘籍吗?
李钺看出他的意思,淡淡道:“祝卿卿,内外兼修。”
祝青臣张大嘴巴:“啊?”
“双管齐下。”
“啊?”
“我们两个共同进步。”
“啊?”
祝青臣的嘴巴越张越大,李钺托了一下他的下巴,让他把嘴巴合上。
“祝卿卿,修真界是最好提升体质的世界,坚持。”
“可是法术又不能带去其他世界。”
“提升体质也好。把刚才那个动作再做一遍。”
“噢。”祝青臣瘪了瘪嘴,转回头去。
李钺握着他的手,转过头,看了一眼两个系统。
一红一蓝两个小光球,正蹲在墙头,面对着各自的小屏幕,给控制中心发消息。
发现狗血系统找上顾鸿轩,并且给他出谋划策,试图把这个世界重新掰回狗血走向的时候,两个系统便开始收集证据,举报对面那个狗血系统。
它们要报仇!
结果举报邮件发出去好几天了,控制中心还是没有答复。
所以它们打算再催一催!
控制中心可不能包庇对方!
狗血系统举报它们,就是当天给警告;它们举报狗血系统,就拖了好几天都不答复。
这是赤裸裸的双标!
两个系统把屏幕按得劈啪作响,似乎很是生气。
李钺收回目光,低下头,附在祝青臣耳边,低声道:“祝卿卿,这次你也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吧?”
祝青臣点点头:“嗯。”
相比于寻常的古代架空与现代架空世界,修仙世界,是最容易产生变数的一个世界。
上一个修仙世界,他的徒弟金丹杀手沈照夜,不是差一点儿,就冲破了禁锢,要杀到真正的现实中去了么?
狗血系统的出现,让祝青臣明白过来。
照他和李钺这样做任务,就算他们一起走过五十个、一百个世界,就算他们加快速度,五个系统时、十个系统时,就算做个五十年、一百年,也抵不过控制中心的成千上百的狗血系统。
只要它们愿意,它们随时可以创造出无数个扭曲恐怖、毫不对等的“追妻火葬场”世界。
所以……
他们要一边做任务,一边找控制中心的破绽。
祝青臣抬起头,和李钺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想的是一样的。
两个人继续做五禽戏,安安静静的,谁都没有再说话。
一段五禽戏做完,院外传来叩门声。
“师尊、师公,是我,卫飞云,你们睡了吗?”
祝青臣正了正衣襟,在院子躺椅上坐下,应了一声:“还没,进来。”
“好。”卫飞云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师尊、师公。”
“两个师兄没和你一起过来?”
“嗯……”卫飞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有事情想单独找师尊,是特意避开两位师兄过来的。白日里,我遇见……”
“这样。”祝青臣笑了笑,神色了然,“为师知道你想问什么。”
卫飞云顿了顿:“师尊……”
“为师先前许诺过你,等你病好了,走一走地府的关系,带你去见见顾槐。你今日在雪山上遇见玄阳宗的容怀,又觉得他像是顾槐的转世,所以想托为师去问问,对不对?”
“对。”卫飞云用力点头,“师尊真是料事如神。”
拍完马屁,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说容怀与顾槐的模样,一点儿也不相似,但我还是想问问……”
“为师与师公会去帮你问问,就算容怀不是,我们也会帮你找到顾槐真正的转世。”
卫飞云眼睛一亮:“那……”
祝青臣却问:“但你想好,要怎么面对顾槐了吗?你想好要跟他说什么了吗?预备和他再续前缘吗?”
卫飞云愣了一下,被问住了:“自然是……”
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师公就跟他说过。
他不该找替身的。
这对顾槐来说不公平。
那么,如果师尊和师公真的帮他找到了顾槐转世,该怎么面对他呢?
祝青臣正色道:“你已经因为一时冲动,酿成了半生苦果。这回也该好好想想,不要再冲动行事。”
“是。”卫飞云认真地点了点头,“师尊说的有道理。”
“等你想好了,再来找为师,为师再把顾槐转世的去向告诉你。”
“是。”卫飞云的神色慢慢坚定下来,“我会回去好好想的。”
“去吧。”
卫飞云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徒弟走后,祝青臣和李钺也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祝青臣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李钺不解:“什么?”
祝青臣一脸好奇:“合欢宗的秘籍啊。给我看看,到底怎么内外兼修。”
夜色深沉,帷帐垂落。
祝青臣趴在床上,抱着枕头,翻看着面前的秘籍。
李钺侧躺在他身边,手中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为他照明。
祝青臣拽着他的手:“过来点,这边我看不清。”
李钺过去了,祝青臣又道:“小心点,别把珍贵的秘籍烧了。”
李钺搂住祝青臣的腰,把他拖过来一些:“那我们靠近一点。”
“好。”祝青臣没有怀疑,还往他怀里挪了挪。
李钺低下头,亲亲他的发顶:“祝卿卿,早晚得让系统给我们安排真正的度假世界。你的徒弟虽好,但是太多了,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的,事情还这么多。”
“那不也是你的徒弟吗?”祝青臣笑着,抱住他的腰,“知道啦,等飞云的事情彻底解决了,我们就开始度假,度个几千年的假!”
这还差不多。
李钺满意了,又亲亲他的额头:“到时候我们搬去雪山上住,你的徒弟见你,必须提前一年预约。”
“啊?”祝青臣震惊,“那也太早了吧?”
“那就半年,不能再少了。”
“雪山也太冷了吧?”
“冷点好,冷点你就贴我身上了。”李钺抱住他。
“等一下!”祝青臣扭动挣扎,“秘籍还没看完!”
“今天先看一半,祝卿卿,我给你表演凶兽碎大石。”
“不行!不许变成凶兽,把你的黑气收回去,很冷!李钺,你敢变,你就别想再亲我了!”
修真界真好,喜欢修真界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两个系统蹲在墙头,刚把邮件发出去,回过头,却发现两个宿主都不见了,房间里还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好家伙,它们又被关在门外了。
两个系统熟练地找到自己的树叶躺椅,躺在上面,给宿主看门。
*
三日后。
卫飞云再次来到院外,求见师尊与师公。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对着顾槐的画像,想了三天三夜。
他想通了,所以来找师尊。
祝青臣仍旧问他那几个问题,见到顾槐转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
卫飞云一一答了,祝青臣见他确实想通了,便也告诉他。
“是他,玄阳宗的大师兄,容怀。”
果真是他。
卫飞云有些恍惚,真的是他,他没有认错。
祝青臣站起身:“正好今日玄阳宗设宴,请我与道侣过去。你也一同来吧,见见他。”
卫飞云颤抖着唇,应了一声:“是。”
*
玄阳宗是修真界的大宗门,和天剑山那样的小门小户不太一样。
卫飞云跟着师尊师公,来到玄阳宗山门前。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山川连绵、山门高耸,不由地有些失神。
从前,他与顾槐在一块儿的时候,顾槐总说,羡慕自己的弟弟,根骨奇特,被仙门挑走,也羡慕他,能够踏上修仙之路。
那个时候,顾槐只是个寻常的猎户,卫飞云也总是安慰他,没关系的,他虽然不能修行,但是他有一个可以修行的夫君啊!
但后来,他却为了救这个可以修行的夫君,死在了妖兽掌下。
现在,他的转世,拜入修真界最大的宗门,他还是宗门里的佼佼者。
他的愿望,应当已经实现了。
正巧这时,见祝仙尊与他的道侣来了,玄阳宗弟子连忙迎上前。
“祝仙尊有礼!混沌尊者有礼!里面请!”
“好。”祝青臣微微颔首。
卫飞云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平复好心情,飞身跟着入宗门。
玄阳宗这次设宴,主要是因为飞升多年的祝仙尊回来了,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另外,也要祝贺祝仙尊找到了相守一生的道侣,为他贺喜。
修为深厚、有头有脸的掌门长老,早已在殿中恭候多时了。
见过礼,祝青臣与李钺便落了座。
众人举杯同庆:“祝仙尊难得回来一趟,我等不胜欣喜!”
“祝仙尊难得寻到道侣,竟也不曾知会我们一声,实在是见外了,还请再饮一杯。”
祝青臣与李钺也举起酒杯,礼貌回应。
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卫飞云跟在师尊身后,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容怀的身影。
直到宴席过半,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
卫飞云抬起头,直接对上了容怀笑容温和的脸。
他笑着问:“你怎么在这儿?这里是掌门长老们的宴席,年轻修士的宴会在后山,我就说,方才分明在山门外看见你了,结果一眨眼,你又不见了。”
卫飞云有些慌张:“我……我是第一次随师尊过来……”
“没关系,以后常来就好了。”容怀温声道,“走吧,我带你过去。”
“好……多谢。”卫飞云同师尊师公说了一声,便跟着容怀走了。
容怀带着他,朝后山走去。
来到后山,一群年轻修士们正切磋。
见有新人来了,都要他上场露一手。
容怀帮卫飞云挡下了:“这是祝仙尊的三徒弟,前几日大病初愈,过阵子再切磋罢。”
他这样说,众人也没有再勉强。
看出卫飞云有些腼腆,容怀便让他在凉亭里坐着,又给他拿了瓜果点心和茶水。
容怀道:“他们都是各个宗门年纪修为相仿的修士,有的时候会闹腾些,不过比长老们的宴会有意思多了。下回你再跟着你师尊来赴宴,直接来后山就好了。”
“好。”卫飞云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让他们去玩儿,我陪你坐着吧。”
容怀是玄阳宗的大师兄,虽然年纪小,可平日里照顾人照顾习惯了。
妥帖周到,没有一点儿失礼。
可……
他越是这样,卫飞云便越是惭愧。
卫飞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抬起头,见旁人都在外面切磋打闹,亭子里只有自己与容怀两个人。
于是他鼓起勇气,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容怀不解:“为何忽然道歉?”
“我……”卫飞云说不出口,只得转了话题,“容道友,应该知道我的事情罢?”
“嗯。”容怀颔首,“略有耳闻。是天剑山欺人太甚,非你之过也,你不必放在心上。”
卫飞云鼓起勇气:“容道友,想再听我说些事情么?”
容怀笑着,给他倒了杯茶:“在下洗耳恭听。”
于是,卫飞云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是在二十岁那年,遇见顾槐的。”
“那时候,我只是一介散修,他也只是山上的猎户。他在山上打猎,我负伤路过他的茅草屋,他便收留了我,把家里的猎物卖了,给我买伤药。”
“其实我的修为并不高,只是用法术帮他抓了几次猎物而已,他却对我很好,几乎把所有东西都给了我。”
“后来,我的伤好了,可我却不想走了。我生来便是孤儿,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认得,年轻时偶然捡到一本不入流的法术,便开始了漂泊。”
“但是顾槐……他对我真的很好,我第一次想要为一个人停留下来。”
容怀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
“我们在山上过了十年,像一对寻常夫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慢慢变老,我的容貌却没有变。”
“我总是对他说,不要怕,我会抓紧修行,等飞升了,便带着他一起。”
“他也总是说,他不怕,他有一个会修行的夫君,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
卫飞云低下头,掩着脸,哽咽道:“没等我飞升,他就……”
“他怎么会这么傻?那妖兽是冲着我来的,他怎么……他怎么能为我……”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浑身是血,躺在我的怀里。我哭着说,我会救他,求他等我,我会复活他的。”
“他却说,生死各有定数,等他到了地府,一定早早地投胎,让我不要执着于复活他,好好活下去就好。”
“我没有听他的话,我真的不想他死,我想复活他,我一个人在修真界找了十多年,想找到办法,可是……”
“可是没有,我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再后来,我看见顾鸿轩被妖兽偷袭,我看见他的瞬间,就想到了顾槐,所以我冲上去了。”
“就这样,我犯了错。”
“对顾鸿轩来说,我和他是扯平了;可是,对顾槐来说,我永远都对不起他,我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了,是我执念太深,我不该不听他的话,我不该一边想着他,一边……我不该这样对他的弟弟,我不该……”
卫飞云低着头,满脸是泪:“对不起、对不起,我很想当面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可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对不起……我错了……”
他没有告诉容怀,他就是顾槐的转世。
他不想给容怀负担,不想让他承担上辈子的事情,不想让他因为前世的事情,再和他捆在一块儿。
他只是想……只是想,给顾槐道个歉,认真地道个歉。
容怀迟疑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要紧的。你只是散修,不是圣人,一时执念,行差踏错,也是有的,你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他在临死前,请你不要执着于复活他,不是想让你听他的话,而是希望你不要难过,继续往前走。”
“我想,他不会因为你没听他的话就恼怒怨恨,他只会难过心疼。”
与此同时,顾鸿轩正握着扫帚,在后山扫地。
跟在他身边的狗血系统,忽然大叫起来:“完了,主角受和攻二转世见面了!这个世界真的要变成换攻文了!”
“不行,我得换一个宿主!让攻二好好虐虐主角受!”
第090章 双替身(12)
石亭里,卫飞云与容怀相对而坐。
卫飞云低着头,双手捂着脸,哽咽着,低声道:“对不起……我明白得太迟太迟了……”
容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没关系的,擦擦吧。”
卫飞云摇着头,婉拒了他的手帕。
卫飞云没有打算把容怀是顾槐转世的事情告诉他,更不打算挟前世以图今生,他只是想道歉而已,也就……不接受对方的手帕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帕,胡乱抹着脸。
容怀伸出去的手迟疑了一下,随后将手帕收回来。
正巧这时,石亭外的年轻修士们玩闹着,朝他们这边喊道:“容师兄、卫师弟,别坐着了,出来玩玩啊!”
卫飞云一惊,容怀猛地起身,挡在卫飞云身前,挡住他湿透的脸颊和通红的双眼,不让旁人看见他的难堪。
容怀回过头,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你们先玩吧,卫师弟有些不舒服,我陪他坐一会儿。”
众人连忙又问:“没事吧?可要去医药堂看看?”
“正好叶医修在这儿,让他给卫道友看看呗。”
容怀道:“不用了,我陪他坐一会儿就好了。”
卫飞云也清了清嗓子,努力平复心情,道:“多谢各位道友关心,我没事。”
容怀坚决不肯,卫飞云也说没事,众人便也不再坚持,继续玩闹去了。
卫飞云松了口气,站起身,对容怀道:“多谢容道友。我今日失态了,实在是对不住,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容怀笑得温和,仍旧安慰他:“我知道,你刚从天剑山那种地方出来,又受了这么多磋磨,与外界隔绝,师尊师公是长辈,两位师兄也比你大许多,你把我当做志同道合的友人,才会同我倾诉这些。”
他道:“这说明我看着面善心好,你才会找我倾诉。你也可以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不会说给旁人听的。”
卫飞云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嗯,多谢你。我们也出去吧,总是留在亭子里,也不太合群。”
“诶……”容怀拦住他,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再等等吧。”
卫飞云明白过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不合群也没关系,他们不会在乎这些的,等会儿再过去也一样。”
“好。”
于是两个人再次在亭子里坐下,容怀给他倒了茶,又给他拿了点心。
后山树木葱郁,清风拂过。
卫飞云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地喝着,雾气弥漫,渐渐掩去他通红的眼睛。
两人信口闲谈,说起修真界的各大宗门,说起与他们同辈的年轻修士,说起修行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顾鸿轩双手握着扫帚,从通往后山的小路那边晃了过来。
修士五感通达,天剑山众人留在各大宗门里,还被下了禁制,所以,几乎是顾鸿轩刚刚出现,容怀就察觉到了。
容怀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顾鸿轩倒是天赋异禀,前不久才走过一趟天池,当时被天池水腐蚀得不成样子,现在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除了脸上手上可怖的红痕,几乎看不出异样。
他双手握着扫帚,看似是在扫地,实际上鬼鬼祟祟的,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在年轻修士身上转了一圈,又转到了凉亭里。
容怀皱着眉头,收回目光,在桌案底下、卫飞云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个诀。
下一刻,便有两个弟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顾鸿轩的胳膊。
“飞云……”
顾鸿轩想喊,结果还没出声,就被弟子捂住了嘴。
卫飞云似有所感,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顾鸿轩已经被拖下去了。
这时,容怀道:“走吧,我们出去和其他人一块儿。”
卫飞云连忙转回头,应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走出石亭,来到同辈修士当中。
容怀拿出束袖,把宽大的衣袖扎好,随后召来佩剑,飞身上了比武台。
青年意气风发,环视四周。
“方才不是说要切磋切磋吗?谁来试试?”
“得了吧,大师兄,谁敢跟你切磋啊?”
“我们可不敢,大师兄太厉害了。”
一众修士说笑着,随后有人翻身上台。
“我来!”
刀剑相击,铮铮作响。
卫飞云在底下观战,见过的、没见过的修士,都过来同他打招呼,怕他病还没好,还特意拿了软垫来给他坐着。
一整天下来,卫飞云竟交到了不少好友。
他不由地心中懊悔。
倘若当日,他没有因为一时想错,入了天剑山,那是不是……
他就能早早地认识这些好友。
他就能早早地见到容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把自己的修行之路搞得乱七八糟的。
卫飞云垂下眼睛,掩去眸中失落。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叶寒,为师要走了!”
和卫飞云坐在一块儿的修士忙不迭站起身来,应了一声:“师尊,来了!”
修士向友人们抱拳行礼:“师尊催促,先回去了,告辞。”
卫飞云也向他回了礼。
大概是正殿那边的宴席散了,紧跟着几个尊长都过来喊他们的徒弟,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
众人纷纷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容怀坐到卫飞云的身边,笑着问:“跟接小孩似的,对吧?”
容怀解释道:“我们许多人,自小便在一块儿玩耍,小的时候把握不住时辰,总是要长辈过来催促,才肯依依惜别,所以就留下了这个习惯。”
卫飞云点点头:“很有意思。”
他站起身来:“既然宴席散了,那我也该过去找师尊……”
这时,云端传来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卫飞云!别玩了,回家了!”
卫飞云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笑容。
师尊和师公也来接他了!
他都快一百岁了,师尊和师公竟然也来接他……
卫飞云回过头,对容怀道:“容道友,我也先告辞了。”
“好。”容怀颔首,“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
“你是第一回来,要送一送,等你下次再来,就不送你了。”
“那好吧。”
两人并肩,朝声音的源头飞去。
卫飞云来到正殿。
玄阳宗的掌门,也是容怀的师尊,正陪在祝青臣与李钺身边。
“祝仙尊与尊者怎么就急着走?留下来小住几日也是好的。”
祝青臣提起手里打包好的点心菜肴,无奈道:“家里还有两个徒弟,今日他们去分堂办事,没能随我过来,来时答应了他们,给他们带点吃的回去。”
“若是不回去,只怕那两个徒弟要把房子给拆了。”
“也是。”掌门笑着道,“拆完了傲世宗,再打上玄阳宗来,把我这宗门也都拆了。咱们做师尊的也是不容易。”
祝青臣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正是正是。”
“那我就不挽留祝仙尊与尊者了。”
“好,后会有期。”
卫飞云来到师尊面前,唤了一声:“师尊。”
“诶。”祝青臣看他脸上表情,便知道他玩得不错,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他,“拿好了,给两个师兄带的。你要不要跟你的新朋友道个别?”
“我……”卫飞云转过头,看向容怀。
容怀道:“你师尊亲口认证,如今我们也算是好友了,又同是剑修,来日自有切磋探讨的时候,你可得时常过来,我随时恭候。”
“好,得了闲一定过来。告辞。”
卫飞云跟着师尊师公,御剑离开玄阳宗。
玄阳宗掌门见自己的大弟子目送他们远去,便笑着问:“今日与祝仙尊的三徒弟十分投契?”
容怀点头,正色道:“飞云心思单纯、至诚至信,就算偶尔行差踏错,也已经付出代价了,不必过于苛责。”
“对了。”容怀想起什么,“师尊,若是可以,把顾鸿轩换去偏僻的地方做事罢。”
“怎么说?”
“他今日在后山鬼鬼祟祟的,若不是我及早发现,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此人居心叵测,若是不严加看管,只怕又要生事。”
“你安排就好,为师没意见。”
“是……”
容怀话音刚落,一个刺耳的“滋滋”声,穿进他的左耳,从右耳穿出。
容怀下意识捂了一下耳朵,什么声音?
*
祝青臣与李钺,带着徒弟回到傲世宗的时候,出门办事的两个徒弟早就回来了。
两个徒弟迎上来,拖着长音喊他们。
“师尊——”
“师公——”
“我和师兄都快饿死了。”
祝青臣蹙眉:“简直胡说八道,你们两个不是早就辟谷了吗?”
“修为倒退,都快饿成两具白骨了。”
“我们还以为师尊与师公要在玄阳宗住呢,可担心了。”
“别担心。”祝青臣挨个儿摸摸他们的脑袋,“为师都记得呢,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徒弟在家里等着投喂。”
陆南星与成意十分配合,开始“嗷嗷”。
祝青臣笑出声,让卫飞云把打包的吃食给他们。
“拿去吃,别‘嗷’了。”
系统幽幽道:“臣臣,我觉得他们是跟你这个师尊学的,你就经常‘嗷嗷’。”
陆南星与成意坐在案前吃东西,祝青臣与李钺,还有卫飞云,就在旁边陪着他们,也随便吃一点。
祝青臣问:“飞云,你今日跟容怀……”
卫飞云放下筷子:“师尊,我没有告诉他转世的事情,只是向他道了歉。”
“不准备告诉他吗?”
“嗯。”卫飞云点点头,“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也好,你们自己决定。”祝青臣道,“你这两个师兄都长大了……”
什么?
陆南星与成意齐齐放下筷子,直起身子,认真地看着祝青臣。
“师尊,你嫌我们老了!”
“我们在师尊面前,永远都是十六岁!”
“为师不是这个意思。”祝青臣揉了揉眉心,“为师的意思是,你们和飞云的修为不在一个层次了,飞云若是有空,可以时常去其他宗门走走,和差不多水平的修士切磋切磋,你们两个……”
真是令为师头疼。
“噢。”三个徒弟乖乖坐好,应了一声。
卫飞云也应了一声:“师尊放心。”
*
夜深人静。
卫飞云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坐在石桌前,借着月光,翻看着白日里友人们送给他的小玩意儿。
医修朋友听说他身体不好,特意送给他一瓶丹药;器修朋友送了一个小小的储物戒指给他。
容怀……容怀也送了他一个串着白玉珠子的剑穗。
他们说是聊表心意,加入他们的小团体,都要送礼物的。
只可惜他没带什么东西在身上,只能先收了礼物,然后再回来准备回礼。
最好是准备好了回礼,再去和他们聚会。
但是,该回什么礼好呢?
卫飞云撑着头,有些拿不准主意。
不然……去问问师尊和师公好了。
他站起身,刚准备出门。
忽然,一阵剑风扫过,月色当中,一片黑影掠过。
“嗖”的一声,门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还有容怀的声音——
“卫飞云!快出来!”
卫飞云上前开门,对上容怀焦急的面容,没由来地有些心虚。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容道友,你……”
“我是……”
一瞬间,卫飞云几乎怀疑他知道了。
容怀冷静下来,抿了抿唇角:“我有急事,求见祝仙尊。”
“好。”卫飞云回过神,“我带你去见师尊。”
“有劳。”
容怀跟着卫飞云,朝仙尊的院子走去。
容怀握着拳头,试探着问:“卫飞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古怪的声音?”
卫飞云认真听了一会儿,只有细细的风声,摇摇头:“没有。”
“那好吧。”
只有容怀听得见那个古怪尖利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你想去找对面宿主?把事情都告诉他们?”
“我不是妖魔,我是狗血文系统,我是来帮你的。你是主角攻,你是顾槐的转世,卫飞云瞒着你找替身,你就不生气吗?我可以帮你虐他!”
“回来!你给我回来啊!”
容怀捂着耳朵,甩了甩脑袋,心无旁骛地迈开步子,跟上卫飞云的脚步。
两人来到院门前,卫飞云抬手叩门:“师尊、师公,容道友有急事要见你们。”
正好祝青臣与李钺还没睡,在院子里看星星,听见敲门声,便让他们进来了。
祝青臣疑惑:“你们两个怎么了?容怀,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仙尊,我……”容怀看了一眼卫飞云,似乎难以启齿。
祝青臣会意:“飞云,你先下去,和师兄们待在一块儿,为师有事情再喊你。”
“好。”
卫飞云走后,容怀才赶忙上前,急急道:“两位尊者有所不知,今日傍晚,你们走后,我总是听见一个古怪的声音。”
——“住口!别告诉他们!”
祝青臣和李钺对视一眼,两个人好像明白了什么,坐直起来,神色认真。
祝青臣问:“那声音说什么?”
“它说,我是……”容怀愈发压低了声音,“我是顾槐的转世,顾槐就是飞云之前的道侣。”
“它说它是什么狗血系统,飞云瞒着我,找我的替身,还欺负我的弟弟,我应该生气,让我绑定它,和它一起讨回公道。”
容怀说着这话,脸上表情很是震惊。
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嘛?
他继续道:“我一开始以为是妖魔侵扰,结果我在玄阳宗里巡视了两圈,都没找到可疑之人。”
“后来也去了医药堂看诊,可医修长老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可能是白日里太累了。”
“我就回去打坐休息,念了十遍清心诀,还是没用。”
“我去找了掌门师尊,师尊也束手无策,说祝仙尊见多识广,让我先过来问问,掌门师尊随后便到。”
祝青臣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容怀又捂住了耳朵。
“尊者,它又开始说话了,好吵。”
“它说什么了?”
“它不让我把事情告诉两位尊者,说我以后会后悔的。”
“别担心,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还说什么了?”
“说飞云对不起我,我不该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容怀皱眉,“我又不是邪魔歪道,我为什么要抓着飞云不放?我看这东西才是妖魔,非要挑拨离间。”
好好一个温和有礼的天之骄子,都快被狗血系统逼疯了。
“不错,那确实是个妖魔。”祝青臣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别着急,静下心来,能辨清声音是从哪个方位传来的么?”
容怀摇头:“尊者,若是我能辨清,我便自己一剑挥过去了,又怎么会被它折腾得如此狼狈?”
“如此,你先别急。”祝青臣垂眸,看向身边的李钺。
——动手?
——动手!
下一刻,两人霍然起身。
李钺右手手掌往下一压,“哐”的一声,院门猛然关上。
院里院外顿时被一股黑沉沉的混沌之气笼罩。
阵法结成,什么东西都逃不出去。
容怀站在院落正中,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尊者……”
李钺冷声道:“站好,屏息凝神。”
这是他和祝卿卿早就商量好的阵法,还拿两个系统做了实验,不仅是妖魔逃不出去,系统也逃不出去。
不论如何,先看看狗血系统究竟是个东西。
黑雾四起,遮蔽月光。
一片死寂当中,一点蓝色和红色的光亮飘浮在空中,明明灭灭。
祝青臣凝眸,召来佩剑。
祝青臣的蓝色系统,还有李钺的红色反派系统,连忙钻进祝青臣的衣袖。
“臣臣,别砍我们,我们是好统。”
“我知道。”
祝青臣握紧手中长剑,与李钺背对背站着,环顾四周。
容怀轻声道:“尊者,它没再说话了,但是我能感觉到,它应该还在附近……”
话音未落,黑雾之中,辨不清距离的地方,浅浅淡淡的黄光一闪。
祝青臣毫不犹豫,双手挥剑,掀起黑雾,如海啸波涛。
剑风向前,似乎真的砍到了什么东西,“当”的一声,竟弹了回来。
李钺拽着祝青臣,两个人往边上一闪,剑风打在院墙上,留下深深的一道痕迹。
围堵的阵法有所松动,如果那个狗血系统想跑,那一定会从这个缺口……
李钺抬手修补阵法,祝青臣当机立断,再次挥剑!
仍旧是“当当”两声,打在金属上的声音。
紧跟着,是穿透耳膜、刺耳的“嗡嗡”声。
只有容怀能听见。
他捂着耳朵,实在是受不了了,蹲下身来,试图打坐凝神,却无济于事。
“尊者……我要聋了……”
下一刻,“吧嗒”两声轻响,似乎有东西落了地。
容怀耳边的声音瞬间消失,他卸了力,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
祝青臣与李钺快步上前。
只见一个黄色外壳的圆形铁块,像切西瓜一样,被切成两半,掉在地上。
小铁球的里面,是精密复杂的线路仪器,但也被砍成了两半。
“滋滋”两声,球上的光闪了两下,伴随着一阵黑烟,彻底没了光亮。
系统和反派系统躲在祝青臣的衣袖里,认真观察,最后得出结论。
“修真仙尊加上古凶兽,对阵赛博系统,你们俩竟然赢了。”
“臣臣,你太厉害了,你把它砍死了。”
“其实也不能算是死。它没了载体,也没了线路和数据库,和人类的死亡差不多。”
李钺弯下腰,把变成两半的狗血系统捡起来,递给祝青臣一半。
李钺捏着半块系统,从球里扯出一截黏连着线路板的弹簧。
他道:“系统就长这样,也不过如此。”
祝青臣颔首:“是,没什么奇特的。”
一红一蓝两个系统,下意识用电子小手抱紧了自己:“你们研究这个就够了,别把我们也切了,我们很乖。”
“放心,不会的。”祝青臣笑了笑,拿着那半块系统,来到容怀面前,把东西给他看看,“就是这个。”
容怀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他看着从没见过的古怪东西,只觉得奇怪:“这是什么怪物?它如何能做到毫无痕迹地传音入密?又如何得知我与飞云的事情?”
“此事说来话长,你师尊呢?等他来了再说。”
“师尊应该在路上了。”
正说着话,玄阳宗的掌门,还有祝青臣的三个徒弟,便都赶到了。
他们望着院子里还未散去的混沌之气,心道不妙,连忙破门而入。
“容怀!”
“师尊!”
黑雾散去,祝青臣与李钺站在黑雾尽头,抬起头。
李钺抓着两个小铁球,随手掂了掂。
祝青臣问:“南星、成意,之前让你们勘探的地形,勘探得怎么样了?”
“飞云,进来吧,容怀已经知道了,他不怪你。”
“玄阳宗掌门,有劳你,派人把顾鸿轩给抓过来,我们有事情要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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