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看起来很卑微，沾着水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搂着许黎明的腰，身体弯着, 并没有紧贴许黎明。
好像生怕被她讨厌。
许黎明被她冷落的不满此时已经完全被怜爱代替了，她不自觉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抚摸陆白天的后脑。
女孩便摆动脖颈迎合着她的掌心，要她摸得更重些，睁开湿润的泪眼, 像一只求爱的猫。
许黎明咽了咽口水，放柔了语气：“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白天。”
“我听到了那些学妹说喜欢你。”陆白天不再顾忌手上的水，她固执地攥紧许黎明背后的衣服, 她摇头, “她很漂亮，比我漂亮。”
“许黎明。”她埋头在许黎明怀里, 泪水渐多，“我很害怕。”
怕拖累许黎明，怕许黎明离开。
只是看到许黎明和那些女孩说话，她的心就针扎似的疼, 她觉得她好像病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病态。”陆白天哭得身子发软，整个人靠许黎明支撑。
许黎明被她忽如其来的情绪吓得驻足在原地，手忙脚乱将人扯着不让她掉在地上, 最后索性半蹲下去, 直接将人抱起来，快走几步回到客厅。
客厅的灯光柔和，许黎明力气不够走不到沙发了, 只能先把人放在桌上，然后直起腰搂住她, 让她能尽情地哭。
白天哭得岔了气，缩在她臂弯抽噎。
“姓冉的那个学妹吗？”许黎明绞尽脑汁地想，她仍然摸着陆白天的头，“我都不记得她的样貌了，也许很漂亮。”
“但是白天也很漂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看啊。”许黎明从来没这么耐心地哄过人。
她低头去看陆白天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女孩却把脸往她衣袖埋，颤颤巍巍道：“别看我。”
“好丑。”
许黎明的心颤了一下，只是抱着她，没再动了。
“白天，不可以这样说你自己。”许黎明叹了口气，她费力地从桌子一角拽了张纸巾，慢慢给陆白天擦泪。
“我爱你，你这样说自己，我会难过的。”许黎明认真道，她一点点把女孩的眼泪擦干，毫不嫌弃那种湿腻。
她拨动陆白天的头发，将它们干干净净拢在她背后，女孩的脸被泪水浸泡过，瓷白得发亮，看不见毛孔。
许黎明的指尖滑过皮肤，在眼下那颗泪痣上研磨，欺负得泪痣泛了红。
老人说有泪痣的人一生都爱哭，虽然是迷信，但陆白天确实爱哭，哭起来眼泪没完没了。
“多好看。”许黎明低头在她鼻尖亲了一下，陆白天被她盯得难为情，将脸移开。
“而且样貌又不是最重要的，你身上的好你自己怎么看不见呢？”许黎明霸道地把她的脸转回来，强迫对方盯着她看。
陆白天一面流着泪一面被她固定住，脸开始发烫，用纸巾挡住眼睛。
许黎明的偏爱给了她情绪不稳定的理由，但她一向缺乏安全感，又会担心这样的自己会让许黎明疲惫。
“我有什么好的。”陆白天闭着眼睛说。
“你有灵气，写的东西我一辈子都写不出来。”许黎明温声道，“你又善良又勇敢，心思细腻，还那么坚强。”
“这些词或许可以形容很多人，但很少有人能够兼具，白天，你真的很好。”许黎明的指腹一下下捋过她头皮，陆白天被她摸得放松下来，头顶酥麻。
陆白天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可是，只有你这样觉得。”她眼角又落下两滴残留的泪，声音哑着。
“因为只有我最懂你。”
“而且我喜欢你，也不只是因为这些。”许黎明说。
她没办法向陆白天描述，自己爱着的还有她炽热的爱意。
“别想这么多，白天。”许黎明被她红润的嘴唇诱惑着，忍不住还是低下头去找她的唇瓣，却被女孩躲开。
“可我就是会想，我做不到什么都不想。”陆白天垂着的眼眸中充满无力。
这样的她会让人厌烦的，她知道。
“那就想，没关系。”许黎明笑笑，她用鼻尖去蹭女孩湿漉漉的鼻尖，蹭得女孩鼻头红得晶莹。
然后向下找到她嘴唇，温柔地吻住，舌尖轻舔上面泪水干涸的咸味，滑入那片清甜的湿润。
陆白天脑中开始变得空白，折磨她两天的那些念头很快不见了，意识中只剩许黎明的亲吻，和她那双越收越紧的手臂。
她的手难忍地摩挲着许黎明的后背，用力攥紧她衣衫，又无力地垂下。
“许黎明，许黎明……”她在亲吻的间隙叫着许黎明的名字，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说她快窒息了。
哭泣让她的鼻子堵住，嘴巴再无法呼吸，憋得头昏脑涨。
这次旁边没有人，只有她和许黎明自己，她便渐渐放松了绷紧的神经，任由自己从唇边发出小声的呜咽。
许黎明则被这样好听的声音勾得神魂颠倒，她弯腰吻得更深，陆白天整个人往后倒去，许黎明便伸手撑着桌子。
女孩被她整个包在怀中，只有两条腿垂在桌下，此时正害怕地盘在许黎明腿上。
许黎明穿着短裤，两条长腿笔直而光滑，触碰着，很舒服。
陆白天无法抵抗这种奇怪的感觉，她身子软着，小腹一阵阵酥麻，她想让许黎明抱紧她，抱得更紧。
许黎明短暂地离开了她的嘴唇，她嘴角残留着一小片晶莹。
“别停……”陆白天轻声说，她沉溺于这种感觉，许黎明是她一个人的感觉。
只有她能抱着她，动情地吻她。
“许黎明，抱着我好不好。”她为难地拉着许黎明衣袖，要她继续俯身，“别离开我……”
“不离开。”许黎明摇头，她腰有点痛，但还是继续弯腰。
这样的陆白天让她心疼，但也有种奇怪的满足感。
被一个人完完整整需要的感觉，许黎明阖眼舒气，继续亲吻，眼看着女孩真的快喘不上气了，这才松口。
嘴唇在她身上其他地方滑过，女孩被欲望冲击地忘了羞赧，双手缩在许黎明胸口，抓着她衣领，随她动作仰头，将秀气的咽喉递进她嘴边。
舌尖触碰掌握命脉的地方，身体抖了两下，陆白天餍足地发着抖，只是口中不断轻吟许黎明的名字。
血一阵阵冲进脑海，她连什么都忘了。
许黎明也没好到哪里去，有些站不稳，又要抱着女孩不让她倒下去，汗水很快在空调房中浸湿衣衫。
女孩的脖颈干净得像蛋白，离近了能看见张开的，细小的毛孔。
她坏心思地用一侧的尖牙咬了突出的骨节一口，陆白天便发出一声轻叫，她责怪地看着许黎明，却并没有躲开。
许黎明便一次次在她脖子上留下吮吸的痕迹，在白皙的脖子上红得乍眼。
然后沿着一条线吻回去，蹭过唇瓣，吻到耳垂，对着她耳朵吹了口气。
陆白天发出小声的惊呼，她偏头躲开，一把抱住许黎明的脖子，过了很久，乱了的呼吸才渐渐平稳。
脑中情愫褪去，她像落水的人挣脱水面的牵扯，逐渐恢复正常。
首先占领周身的就是羞耻，她意识到自己还坐在桌上，忙收回双腿，扶着桌子跳下，腿脚软了一瞬，又很快站稳。
身上的T恤歪了，领口被扯大，露出一片滑腻红润的肌肤，她双手整理好衣领，避开许黎明含着水的目光。
然后蹭到许黎明面前，要她抱住自己。
“你，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她磕磕绊绊地问。
“呃，没有。”许黎明摇头，这辈子没谈过。
“那你怎么……”陆白天不好意思再说了，许黎明似乎对亲吻这件事十分熟练，每每都让她软了双腿。
“我聪明呀。”许黎明哄小孩似的笑，弯腰啄吻她脸侧。
陆白天撇过脸，耳朵贴着许黎明心脏，听她有力的心跳，过了会儿，才小声开口：“你不可以骗我，我受不了你骗我。”
她好没有安全感。
“好。”许黎明顺着她的话发誓，“我不会骗你的。”
陆白天点点头，她似乎想了会儿，才又说：“骗我也行，不让我知道就好。”
如果被许黎明骗和离开许黎明二选一，她更怕离开许黎明。
“你别不要我就行。”她侧脸抵在许黎明锁骨磨蹭，不敢看她。
以前得不到许黎明的爱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好，一切都可以忍受，但是一旦得到了许黎明，得到了她的亲吻，得到了她的温柔，她就没办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了。
她害怕许黎明离开，但如果自己真的拖累对方，她也不会缠着不放。
只是那种日子会像鱼没有水，像人没有氧气。
她会活不下去的吧。
许黎明的心弦跌宕，她闻着女孩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有些愣怔。
怀里的陆白天和从前的相比，似乎多了几分她没有想象到的偏执。
这样的她和梦中疯癫的红裙女人，才有了更多的相似度，确确凿凿是同一个人。
“不会不要你的。”许黎明说。
或许是长期的压抑生活，长期被人欺凌的精神折磨，长期得不到爱的渴望，又或者是她骨子里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没有顾虑了，全部暴露出来了而已。
许黎明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下，并没有再多说，言语是没有用的，但她会想办法，让白天改变心境。
她可以完全依赖自己，但是不可以没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生活中除了爱情还有很多其他的美好，她希望白天可以全部感受到。
我们吃饭吧。”许黎明说。
“嗯。”陆白天点头。
菜都洗好了，面下锅后很快就盛了出来，面汤浓郁，青色的菜和面纠缠成一碗，上面撒了葱花。
普普通通的青菜面被陆白天煮得让人食指大动，许黎明一口气吃了两碗。
她吃面的时候，陆白天就在对面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不动，等许黎明吃完了，她就起身收拾。
“我来，我来。”许黎明忙把她手拿开，自己端起碗走到厨房，倒掉剩下的面汤，把碗放进洗碗机。
再回到客厅，女孩正擦着桌子上的汤汤水水。
许黎明把她手里的卫生纸扔掉，拉着她双手，看她哭肿了的眼睛：“今晚在我家睡？”
不然还能去哪儿呢，学校早就关门了，陆白天心里道，她垂着眼睛点头。
许黎明便笑得露出尖牙。
“明天周末，我们可以很晚睡，等会我点点水果，我们一起看电视怎么样，我有个电影一直想看。”
许黎明说什么陆白天都说好，陆白天看着平日冷漠的女孩在她面前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的郁气早已散去了。
只剩下满满的柔情，只要许黎明在她身边，日子就是幸福的。
“你的衣服换下来吧，穿着长裤长袖不舒服。”许黎明说，她在衣帽间里挑挑拣拣，拿出条新的，洗过的白色睡裙。
裙子是很成熟的款式，带子很细，胸前是v领，面料服帖，能够很好地勾勒身形。
陆白天看着裙子红了耳根，她抬眼：“我们不是有，睡衣吗？”
“都洗了，还没干。”许黎明眼睛弯弯。
可是你家有烘干机，陆白天睁着眼睛看许黎明，但是心照不宣地没有挑破，从许黎明手里接过裙子。
掩饰着耳根漫到眼下的红晕，推开许黎明，走进衣帽间。
许黎明想要她穿，那她就愿意。
再走出来后，许黎明就不太敢看陆白天了，她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淡着神情给电视换台，注意力却半点没有给电视。
裙子是她放假时逛情侣睡衣店买的，当时看见了觉得好看，就买了下来，正好今天有机会。
本以为陆白天不会同意的。
陆白天太适合穿白色了，她皮肤白，五官又清隽高级，长长的发丝垂在腰间，更衬得腰肢笔挺。
只是微微有些驼背，但不影响她的美丽。
裙子露出大片的皮肤，双腿白皙，胸前隐隐露出起伏，性感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却没有那么张扬。
她犹豫着坐下，合拢双膝，软着上半身，靠着许黎明肩膀。
“许黎明……”她轻声念她名字，“你的呢？”
“在呢，要我换吗？”许黎明亲了亲她嘴唇。
“要。”
陆白天的眼神炙热得过分，许黎明笑笑，起身也去换了衣服，坐回原位。
这家睡衣店挺大胆的，还有两个女人的情侣睡衣，许黎明选的已经是最正常的款式了，其他的看都不敢看。
她的裙子比陆白天的更短，上半身也敞得更开，黑色的睡裙穿在她身上，性感少了几分，更多是高傲的咄咄逼人，被她看着，浑身便开始发软。
陆白天想到了什么，脸更红了，双手交握。
反正这里没有人，她忍了这么久，刚才的亲吻并不能够将她填满。
而且主动一点，许黎明会更喜欢吧。
于是她水似的伏在许黎明胸口，头发将她半张脸挡住，露出眼角的泪痣，黑色的痣好像变了颜色。
“许黎明，我想要……”
想要亲亲。
许黎明却呼吸停了，她面颊充了血，半是害羞半是惊讶，她垂着漆黑的睫毛，挡住狭长双眼中的忍耐。
“我今天，手受伤了。”她不好意思地说。
第82章
原本搁在她胸口的那双手忽然僵住, 陆白天似乎反应了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她反射似的抽回手，拉好自己撒开的裙摆。
滑溜溜的睡裙好像有了温度, 裹得周身燥热，裙摆放在哪儿都不自在。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白天抬手捂住了脸，声音从指缝里钻出。
“这样啊。”许黎明尴尬地笑笑, 她难得局促地缩着腿，起身去拿桌上的果汁, 强行岔开话题，“你喝果汁还是咖啡？”
“不是, 果汁还是可乐。”她连忙纠正。
陆白天并着双膝, 声音很轻：“果汁就好，谢谢。”
许黎明给她倒果汁, 两人间的气氛因为一个问题忽然变得怪怪的，有种网友刚刚见面的拘谨感。
幸好这时候门被敲响，许黎明松了口气，直起腰快步去开门, 水果到了。
她打开门接过一大袋子水果，在门外多停留了会儿，等到一身的燥热被风吹去, 这才回到沙发处。
陆白天正双手捧着果汁小口地喝, 眼睛盯着电视，花花绿绿的光映在她清澈的瞳孔中。
穿着白色吊带裙的女孩，成熟的柔美大过了稚气的清丽。
许黎明直接买了果切, 打开就可以吃，她递给陆白天一根叉子, 两人默默坐成一排看电视。
虽然看了半晌，许黎明也没分辨出来自己看的到底是什么。
心猿意马。
“刚才，你别往心里去。”许黎明伸手叉了一块西瓜，放在陆白天嘴边，用另一只手替她接着洒落的汁水，看着对方张开唇齿，小心地吃下去。
“我确实误会了，但我没有别的意思。”许黎明低头用没切破的手指摆弄着塑料叉子，“你如果不想，我不会……”
“我没有不想。”陆白天打断了她的话，她看着许黎明，发现自己似乎听起来有点急切，随后窘迫地去抓沙发上的绒毛。
“嗯……我之前说过了，只要你开心，想做什么都可以。”
女孩身上的幽香涌入鼻腔，她低着头时，睡裙的领子更往下掉，露出丰软的白皙，许黎明脸噌的一下红透了，说话开始磕绊。
“可是，这取决于你自己。”许黎明的舌头和牙齿打架，她努力地放慢语速，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
“对，我想。”陆白天反而看起来比她从容点，虽然她此时肩背绷得笔直。
两人认认真真坐在一起聊这种话题，对于从未经历过的她们来说，总归是有点害羞。
更多的话陆白天说不出来，她不敢告诉许黎明，她早就梦见过她，可能是最近，也可能是许黎明喜欢她之前。
她沦陷在许黎明温柔的掌控下，尽情地或哭或喊，在她的掌心中拼命战栗，最后跌入无边的温海，躺在她臂弯中起起伏伏。
她想要许黎明完全属于她，两个人之间毫无缝隙，一起流汗，一起喘息，一起欢喜。
她哭得窒息的时候，梦里的许黎明会抱着她温柔地哄，令人沉迷的吻密密麻麻落在身上，像滋润大漠的小雨。
她享受许黎明的温柔，享受许黎明的在意，享受对方眼里只有她，为她神魂颠倒。
只是许黎明知道她居然做这种梦，会不会觉得她不像表面上那样单纯。
“你想？”许黎明手里的叉子不小心掰断了，她略微惊讶地去看侧着脸的陆白天。
女孩耳朵又红了，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很可爱。
许黎明心便撩得乱七八糟，她没再说话，看了几眼电视后，按灭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下一盏星空夜灯。
她抬手搂住陆白天的肩膀，女孩就又躺进她怀中，许黎明一手抱她肩膀，一手抱她腰肢，餍足地缩紧臂弯。
女孩很顺从，她歪在许黎明肩膀上，手无意识勾着她脖子，唇对唇亲吻，亲着亲着陆白天便抬起腿，两条腿放在许黎明膝间。
摩擦的双腿弄皱了睡裙，许黎明的手往下滑，却被女孩猛地提了回去。
低头，陆白天正含着两汪春水看着她，轻声道：“不行，你手上的伤口本来就很深，沾水或者再弄破了的话，会留疤的。”
许黎明只能抬着手，等待一身的燥热褪去，她叹了口气，笑得将头埋进了女孩颈窝，张嘴去咬她脖子。
直到陆白天发出吃痛的轻喊，这才罢休。
屋内灯组成的银河洒满角落，窗外夏末的夜燥热漆黑，天边坠着一两颗孤单的星星。
周末很快过去，大二的课比大一少一些，戏影学院的学生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参加课外活动。
加上新生来了以后，各种社团招新会举办得沸沸扬扬，樱花大道上摆出个集市，几十个社团吵吵闹闹迎新。
热闹的氛围充斥了校园，即使坐在寝室楼里，都能听见教学区的锣鼓喧天。
周一的课在下午，许黎明睡到很晚，她从床上翻下来的时候，陶宁和孙沐雅不在寝室，只有陆白天罕见得没有去图书馆。
她正坐在桌前对着镜子捣鼓什么，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
“白天。”许黎明梳着头发走到她身后，好奇地想问问她在干嘛，结果把人吓得差点打翻了镜子。
陆白天回头看见是许黎明，这才松了口气，责备地推了推她。
“我在遮这个……”陆白天难为情地说，指了指脖子上前天被许黎明吸出的红痕，眼睛盯着寝室门，生怕室友回来看见。
陆白天背过身子，用遮瑕膏一点点涂，低声说了句都怪你。
许黎明弯着嘴角，她拉开领口，把自己的脖子凑过去：“那你也吸几个，我们扯平了。”
然后被陆白天一把推开。
许黎明高挑的身子晃了晃，被打了也莫名开心，陆白天这两天似乎会对她发脾气了，虽然都是小打小闹，但也很难得。
她上前强行接过陆白天手里的化妆品，掰正她的脖子，低头帮她遮吻痕。
遮瑕膏还算好用，虽然麻烦，但总算是遮住了，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来。
做完这些后，两人一起吃过午饭，然后拿着课本走到教学楼上课，炎热的天气将人烤得脱水，许黎明拿了把伞给陆白天遮阳，走进教学楼后，才感觉到隐隐的凉风。
她们说笑着聊天，推开教室门，里面的位置已经坐满了一半，同学们各自干各自的事，许黎明和忽然抬头的林晚对上了视线。
林晚似乎哭过，眼下飘红，桌上还放着几张纸巾，一边的汤倩正在帮她收拾狼藉。
汤倩低头和她说什么，见林晚没回应，这才看向门口，眼神扫过陆白天，充满敌意。
许黎明没说话，她往陆白天前面拦了一步，挡住两人的目光。
林晚的眼神很快避开了许黎明，她漂亮的背脊仍挺得像小松，对汤倩摆了摆手，拿出书本，示意自己没事。
许黎明直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她看了眼陆白天，对方眼中也充满不解，于是许黎明拉着她走向班级末尾。
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给前排的女同学递了块巧克力。
“谢谢！”女生受宠若惊地接过巧克力，许黎明平日里很冷淡，很少主动和人说话。
“你叫宋雅是么？”许黎明对她笑笑，她记得女生就住林晚隔壁。
许黎明对她有印象，当初刚开学去林晚寝室找陆白天时，女生还问过她是不是来找林晚。
“对。”宋雅点头，她疑惑地抬了抬眉毛。
许黎明打听：“今天班里的气氛不大对，咱们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咱们班没出事，好像是林晚出事了。”女生闻言来了精气神，她看了眼前排林晚的背影，遮着嘴巴偷偷说，“她在宿舍哭了一上午。”
“我只跟你讲，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她爸爸是隔壁松大文学系的教授，前两天被人举报到教育部了，说是学术造假。”
宋雅连连摇头：“而且举报人还是林晚妈妈，好像两人因为离婚的事情起了冲突，他爸爸不是什么好人。”
许黎明听得怔然，陆白天也同样震惊，她的手在桌下捏住了许黎明衣角，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开口。
而是掏出手机聊天，陆白天发：“怎么回事？”
“不知道。”许黎明回复，上辈子那个林衡意事业生活节节高，没被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陆鸣知找了孟时，孟时被林衡意激怒，这才激发了两人的矛盾？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许黎明很高兴，林衡意这种人渣就应该从高处落马，好好享受生活的毒打。
她打字：“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么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放心吧白天。”
陆白天放下手机，她眼睛望着远处，眼底翻涌着浓重的畅快。
“嗯，他活该。”她一字一顿。
许黎明以为这件事会扰乱陆白天，但出乎意料的是，陆白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依旧认认真真听课，做笔记，顺便还帮许黎明做笔记。
但是字迹比以往都要有力，圆珠笔的尖端几乎要划破纸张。
两堂课结束，老师说了下课后，教室里便吵闹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回寝室，许黎明和陆白天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
外面阳光温柔了些，虽然还热，但隐隐有了凉风，两人路过樱花大道，时不时看看两边各个社团的摊位，领一些小礼品。
“白天，这个好看。”许黎明接过旁边同学递过来的两个猫耳的发夹，给她戴在头上。
“真的假的……”陆白天抿着红唇，偷偷去一旁照镜子，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后，羞得连忙去摘。
“好奇怪。”她小声嘟囔。
“不奇怪，多可爱啊！”许黎明按着她手不让她动，满眼都是欣赏，白色猫耳隐藏在女孩乌黑的发丝中若隐若现，正经中带着俏皮，可爱得人心发涨。
“不行，我不好意思。”陆白天执意要摘，许黎明不让，两人在摊位前争执起来。
身后传来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玩闹：“黎明学姐！好巧，你也在这里。”
许黎明的手从陆白天头上滑落，她回头看了眼，脸上的笑容变淡了许多，礼貌点点头：“你好。”
是那个名叫冉冬的大一新生，她穿了身漂亮的粉色洛丽塔裙子，许黎明马上往陆白天身边靠近一步。
“学姐，你们也是动漫社的吗？”冉冬指了指陆白天的猫耳朵，笑容比阳光还热烈。
“我们不是，只是路过。”许黎明笑得淡漠，“我们要去吃饭，先走了，你慢慢玩。”
她拉起陆白天想走，然而冉冬却背着手跳在她面前，从手中的袋子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双手递给许黎明。
低着头说：“黎明学姐，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收下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不爱吃巧克力。”许黎明摇头。
女孩还想说什么，旁边一直不发一语的陆白天却忽然上前，站到了两人中间。
她头上的耳朵还没摘，肩膀靠着许黎明的胸口，将手塞进许黎明掌心，若即若离地勾着她小指，抬头，眼睛黑白分明。
轻声道：“我饿了，许黎明。”
第83章
声音酥软, 和夏日的风声一起，传入耳朵。
许黎明的心猛然被揪了一把似的，被勾着的小指微微发烫, 嘴角就不受控制地往上扬。
“好，你想吃什么？”许黎明问，她笑容明朗，和刚才天差地别。
冉冬手里的巧克力拿不住了, 她尴尬地将礼物收回来，眼神先是在两人对视的双目间流连, 然后目光下垂，看见了搭在一起的手指。
嫣红的颜色后知后觉漫上脸颊, 她将巧克力收回背后, 磕磕绊绊地问：“黎明学姐，这位学姐是……”
“是你女朋友吗？”
许黎明看了陆白天一眼, 对方没阻止，手却拉她拉得更紧了，人像是贴进她怀里的。
许黎明控制不住笑，对着冉冬点了点头。
冉冬顿时尴尬地绷紧了身子, 她直直冲陆白天鞠了个躬：“对不起啊学姐，我不知道，我以为黎明学姐是单身。”
这一鞠躬将陆白天吓了一跳, 陆白天松开手, 手忙脚乱把冉冬扶起来：“没有没有，没事……”
“真对不起！”冉冬又一个鞠躬，陆白天吓得和她一起鞠躬。
“真的没事。”
“对不起……”
“没事……”
两人你来我往的道歉让许黎明差点笑出声, 她连忙一手拉住一个，强行将结拜似的两人分开。
“好了好了。”许黎明搂着陆白天的腰, 笑道，“你们把路都堵住了。”
“真的没关系，谢谢你的礼物。”许黎明对窘迫的冉冬说道，声音温和，“以后学习上有问题还可以来问我，也可以问另一个班助，我们都会教你们的。”
“我们先去吃饭了。”她冲女孩点点头，然后拉着陆白天，走入人群里。
冉冬将巧克力放回书包，用双手捂着脸蛋，表面的温度却久久不散。
黎明学姐真的一如既往得好，表面看着严厉冷漠，骨子里却很温柔，另一个学姐看穿着不起眼，但人也漂亮。
好羡慕，好般配。她红着脸想。
许黎明和陆白天走过樱花大道的人流，她的手一直放在陆白天腰间，掌心时不时滑过腰腹，对面的人偶尔会投来目光，陆白天紧张得浑身绷紧，但是没有躲开。
不管那些人的目光是质疑，打量，还是欣赏，她都努力让自己习惯。
她既然选择和许黎明在一起，那么就要接受别人的关注和质疑。
而且华传作为传媒院校，包容性很高，其实真的放松下来后，会发现普通的眼神远比质疑的要多。
陆白天慢慢就不再那么紧绷了，她软了腰肢，走路也正常许多。
许黎明低头：“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发箍吗，怎么不摘掉？”
“因为你说好看。”陆白天抬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耳朵，有点羞赧，“你觉得好看就好。”
许黎明笑得露出尖牙。
两人吃过饭后回寝室，太阳刚西斜，金黄的阳光从阳台射进房间，整个房间像镀了金边，洋溢着难以名状的生命力。
许黎明今天到了几个快递，她蹲在地上拆着，都是薛怡寄过来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她无言地将它们摆了一桌子。
“白天，你来看看有没有你需要的。”许黎明冲着卫生间喊。
陆白天擦着刚洗的头发走出来，她看着桌上的瓶瓶罐罐：“怎么每样都有两份？”
“因为薛阿姨说要给你也寄一份，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分给朋友。”许黎明把快递箱都叠在一起。
陆白天啊了一声，她拘谨地摸着滴水的发丝：“薛阿姨……”
“别担心，她知道咱们的事情。”许黎明笑眯眯地说，她拆开一根口红，对着镜子试色。
烟粉色的唇釉，很酷很日常，有股栀子花的香味。
陆白天更紧张了，擦头发时拽下了几根发丝。
“阿姨会不会觉得，我的家庭，和你们差距很大……”陆白天想到了电视里那些豪门恩怨，担忧不已，“还有你爸爸，他们会阻止吗？会不会对你不利？”
“你是说，给你一个亿让你离开我那种不利吗？”许黎明一本正经地开玩笑，“没关系，你到时候就假装同意，然后把钱分我一半和我偷情，我们暗度陈仓，共同致富。”
陆白天用毛巾啪地抽在许黎明肩头，虽然不疼，但声响极大。
许黎明含笑吸了口冷气。
皮过以后还是得好好哄人，许黎明便认真开口：“你放心吧，我们家不是家族企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薛阿姨很喜欢你，许昇那边我会解决的，他也不会找你麻烦。”
“我不是怕找我麻烦。”陆白天轻轻说，“我是怕你会有压力。”
“不会的，我发四。”许黎明伸出四根手指。
幼稚死了，陆白天闭眼。
许黎明对着镜子涂涂抹抹，自言自语：“这个唇釉颜色还挺好看的，白天，你要不要试试？”
陆白天走过来弯腰，把红润的嘴巴凑到许黎明面前。
许黎明一扭头就和她大眼对小眼，陆白天皮肤上透明的小绒毛和浓黑纤长的睫毛肉眼可见，又漂亮又可爱。
许黎明看着她头皮发麻，忽然用手捏住陆白天的脸亲了上去，用嘴唇在她嘴巴上研磨两下。
再离开时，陆白天嘴上就有了粉色的口红印。
许黎明怎么都止不住想捏她脸的冲动，索性拽着她下巴，左右脸各重重地亲了一下。
陆白天仍定定地看着她，不凑近也不阻止，一副任她为所欲为的样子。
啊啊啊好可爱，许黎明觉得自己要疯了。
只可惜这时有人打开了门，陶宁和孙沐雅带着一身热气冲进来，大喊：“许黎明，有没有水，我需要水……”
说罢不等许黎明回话，便从她桌上拿过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下，一口气喝了半瓶才缓过来。
“我的妈呀，你们南方太热了，我要死了……”她解放似的呼出口气，然后抬头，看见了陆白天脸上的口红印。
视线偏移，又看见许黎明嘴上的口红。
她睁大眼睛，绷紧了脊背，然后猛地低头拧瓶盖，咳嗽两声：“那个，水挺好喝，我去洗把脸……”
孙沐雅在她身后也顿住脚步，她扔下包，转身一起冲进卫生间：“等等我，我也要洗！”
陆白天脸和口红一个颜色，她忙抽了两张纸巾，把脸上的印子擦掉，瞪了偷笑的许黎明一眼：“我还有事，要出门。”
“我陪你啊。”许黎明忙起身，被陆白天伸着手指定在了原地。
“不可以，你得把作业写完，后天就要交了，现在不写到时候又要熬夜。”
陆白天收回手，软了声音：“乖，我就送个文件，马上回来。”
她一声乖说出口，许黎明半个身子都酥麻了，于是缓缓坐回去，眉开眼笑点头。
陆白天将自己桌上订起来的一沓纸张放进文件袋，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然后出了门。
许黎明则回身擦掉嘴上的口红，把化妆品都放到一边，拿出电脑赶作业。
陶宁和孙沐雅洗完脸走出卫生间，左右张望不见陆白天，便靠近许黎明，捂嘴窃笑：“你跟白天……”
“是不是……”
她伸出两根大拇指，做出热吻的动作。
许黎明斜睨她一眼，没说话。
“啧，你别瞒了，不信你问孙沐雅，我们早就觉得你们不对劲！”陶宁急得去拍她肩膀，“你还把不把我们当朋友！”
许黎明被她缠得无奈，只能点头。
陶宁和孙沐雅立刻爆发了尖利的鸣叫，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震得许黎明耳膜生疼，她连着嘘了几声才将她们压下去。
“嘘嘘嘘，你们想把整栋楼的人都引来不成？”
“我激动啊！”陶宁强行压低了声音，“我就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对别人那么热情，不是有诈，就是奸情。”
许黎明哭笑不得：“你会不会说话？”
陶宁攥着她肩膀左右摇：“我不管，你们两个瞒了我们这么久，我要赔偿！”
“我也要。”孙沐雅笑嘻嘻地配合。
“喏，赔偿。”许黎明把薛怡刚寄过来的那堆化妆品推到两人面前，“每人限量三件，随便挑。”
陶宁这下舒心了，她挑了一瓶洗面奶一瓶精华一瓶面霜，满意地原谅了许黎明。
寝室里终于陷入了安静，许黎明盯着电脑上的文档，指尖在键盘上跳动，却总觉得有口气喘不上来，坐立难安。
奇怪的胸闷感将她淹没，眼前的字仿佛混成一片，字符的腿脚都打了结，许黎明以为是缺氧，起身打开窗户，但看着外面的夕阳，这种感觉却更甚。
是不是白天出了什么事？许黎明总觉得这种感觉不是好兆头，她拿出手机给陆白天打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对面是白天的声音，女孩的声音轻柔温和：“喂，怎么了，许黎明。”
听见她的声音后，许黎明略微放下心来，她笑笑：“没什么，我想你了，你在哪儿。”
“嗯……我在二教。”
“你去二教干什么？”
“是一个原创电影剧本的征集，之前我发的大纲初审过了，现在导演约我面聊。”
许黎明倒是知道陆白天最近在写剧本，总是熬夜，那天在她家的时候还通宵写了结尾。
“这样啊。”许黎明缓缓说，眉头却皱着不散。
“我能看看你的剧本吗？”许黎明开口。
“就在电脑里，密码和手机一样。”陆白天没有拒绝，但她声音小了些，“我到了，先进去，不和你说了哦。”
电话被挂断，许黎明找到了陆白天的电脑，点进了桌面上的文档。
她没去看剧本内容，而是先去找简介，等看明白整个故事后，顿时如五雷轰顶，愣在了原地。
整个故事线和角色人设，都和岑东骏几年后大火的那部院线电影《彩色荒原》别无二般！
许黎明捏着鼠标的手开始颤抖，她万万没想到，当初和林晚一起绿了她的，岑东俊的成名作，居然是出自陆白天之手。
可她清晰记得，当时无论是编剧栏还是哪里，都没有出现过任何关于陆白天的信息。
当时的影迷都夸岑东俊是个天才编剧和导演，明明是个男人，写出来的女性主角竟然那样得细腻出彩。
于是她震声骂了一句，扔下鼠标，夺门而出。
第84章
外面仍然人声鼎沸, 下课的学生欢笑着，时不时有人拦住她发放礼品，但是看清她的脸色后, 又无一例外地后退三尺。
眉头紧皱着，那一张脸漆黑得能滴出墨，没人想自找霉头。
许黎明一路狂奔，跑得一身是汗, 心脏在胸腔震颤，她不断给陆白天打电话, 但是陆白天好像是开了静音，再也打不通了。
许黎明差点把手机摔在地上。
她从没这么愤怒过, 哪怕是当初发现林晚的事情, 她也只是震惊和生气，而如今却称得上是暴怒, 眼中的景物变得模糊，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远处的树荫，近处的夕阳余晖，都像倒塌的大山一样朝她压下来, 爆发的灰尘蒙住五官，沉闷得喘不过气。
她想起了上辈子的陆白天。
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那个笑起来嘴角会有浅浅梨涡的女孩, 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初她退学, 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也许是被威胁堵了嘴，也许是无法抗争，辩无可辩, 许黎明知道那种作品被盗窃还有口难言的感觉，能逼得人发疯。
更何况对于创作者来说, 作品是和孩子一样的心血。
能让人崩溃的从来都不只是一件事，是日复一日失望的积攒，就像积雪能够压弯大树，风能够吹散岩石，当痛苦到了临界点，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
灭无可灭。
为什么她的白天，会这样痛苦。
凭什么她的白天要忍受这么多痛苦。
她一路冲进了二教，顾不得胸口跑太快的闷疼，也顾不得一身的汗，她随机拉住一个路过的学生：“你知道有个外校的导演在哪里吗？”
那学生显然刚下课，被许黎明吓得连连后退，他护住自己摇头：“不，不知道。”
许黎明松开他又拉住另外一个，一连拽住四五个人，才终于问到了个刚好见过的学生。
“在404……”他惊恐地回答。
许黎明含糊地说了句谢谢，她转身冲上楼梯，马丁靴摩擦地面，几乎擦出了火星子。
冲到门口时，教室门关着，许黎明猛地将门推开，门板带出的风吹得纸张哗啦啦飞起，里面的人惊讶地朝她抬头。
除了陆白天外还有另外两个学生以及一个貌似助理的男人，手里都拿着纸质的文件站在一边，陆白天却拘谨地坐在座位上，她身边就是岑东俊。
手边放着咖啡，精心打扮过的脸上带着遮盖不住的鱼尾纹。
他正靠近陆白天说着什么，笑得春风得意。
罪魁祸首。
他看见许黎明后敛了笑意，摆出严厉的神情，似乎想责怪许黎明不懂规矩就闯进来，但是连嘴都没来得及张，迎面便是带着掌风的一巴掌。
毫无防备的岑东俊，眼镜都被打歪了，只剩一条腿挂着耳朵，他捂着脸震惊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
这句话又没说完，因为桌上的咖啡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许黎明手里，里面棕色的液体哗啦砸了他一脸，冰块正中嘴巴，这下眼镜彻底掉落，摔在地上碎成八瓣。
旁边助理模样的人连忙上前去拉许黎明，怒斥道：“同学，你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和他的事，松开。”许黎明抬起被他攥着的手腕，沉声说。
她眼神带着强烈的恨意和愤怒，浓黑的瞳孔犹如深渊，助理浑身一个激灵，手指慢慢放松。
他就是个打工的，谁知道老板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女孩的事，他也不想被牵扯。
许黎明反手将他挣脱，手按着他肩膀把人推到一边，旁边两个戏文的学生已经吓得动都不敢动，主动往门口让出位置，陆白天也被吓呆了，她缓缓起身，去拉许黎明的手。
“许黎明，你怎么了……”
温热的指尖触碰她被冰咖啡浇过的冰凉掌心，给她怒火焚烧的内心稍微降了些温度。
“没事，你别管。”许黎明一把将女孩扯到身后，仍盯着面前的男人。
岑东俊属实是被打懵了，他一身是水地站起身，仗着自己的身高指向许黎明，震声骂道：“又是你，我可没招惹你，现在大白天就敢动手？华传现在怎么教的学生！”
许黎明基本上听不见他说话，只要对方一张口，他那张让人恶心的脸就会自动在她眼前放大，更加激发她的愤怒。
许黎明不是个冲动的人，但她无法忍受。
无法忍受这种人渣，还能趾高气昂地对着她，对着白天说话。
岑东俊虽然声音喊得响，但衣服上沾着咖啡，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不是，你，你干什么？”岑东俊声音越发小了，他吓得直接翻过身后的桌子想逃，但是眼前的人则对他穷追不舍，抓着手边一切能拿到的东西朝他扔。
“疯女人，你们老师呢！没人管吗！”他叫喊着四处乱跑，身上却还是挨了好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到最后甚至被扣了一头粉笔，粉笔灰混着咖啡液糊了一脸一身，狼狈至极。
他最后终于气不过准备还手，然而拳头还没砸到人身上，刚才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那个长发女孩，就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不要命似的狠狠撞向他的腰。
导致他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讲台上凌乱的东西随着他动作稀里哗啦落了一身，张牙舞爪得差点带翻一排桌椅。
这场闹剧是被冲进门的保安制止的，刚才的那个助理飞奔出门找了巡逻保安，等惊恐万分的保安冲进门时，才发现被打的不是学校里的学生，而是地上那个捂着腰□□的高大男人。
他们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上前把男人扶起来，顺便拉走了呼吸急促，却只有发丝乱了的许黎明。
夕阳彻底落下地平线，窗外薄黑笼罩校园，本该下班了的辅导员办公室却仍然灯火通明。
辅导员一脸的胡子都没刮，他一下下揪着稀疏的头发，看着面前背着手，站得笔直的许黎明。
以及一旁捂着头，不住喊痛的陌生男人。
“说说吧，怎么回系。”辅导员有气无力地开口，他看向许黎明，手不断往她鼻子上点，“许黎明啊许黎明，你好好一个孩子，怎么，怎么动不动就动sou呢！”
“你奖学金还要不要了！学分还要不要了！”
许黎明眼神看着远处路灯黯淡的灯光，任由他骂，一言不发。
“是啊，我没招她没惹她，上来就动手，你们学校怎么回事！管不好学生就别管！”岑东俊捂着额头，大声骂道，“要不是看在这是我母校的份上，我就报警了！让警察来验伤！”
“系系系，您先别生气，我们学生犯了错，我们一定会处罚。”辅导员陪着笑脸，他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随后又开口。
礼貌道：“还不知道，您是……”
男人捂着头，龇牙咧嘴地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递给辅导员：“岑东俊，是个导演，也是华传14届的毕业生。”
“上次校庆我还来过，也是被她揍了一顿，我作为学校请回来做客的校友，莫名其妙挨一顿戗！我都没找她要说话，谁知道现在还来！”
“这次我绝对不轻饶了你！”岑东俊指着许黎明道。
许黎明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再空洞，迅速弥漫上痛恨和狠戾，看得岑东俊往回缩了缩手。
“看什么看，还想动手吗！”
辅导员在一旁察言观色，似乎看出了许黎明不是无缘无故打人，对着许黎明开口：“黎明，你和我说实话，到底为什么。”
“校庆那天，学校规定了所有校友，校庆结束后不要在学校里逗留，他鬼鬼祟祟在学校里转悠，企图搭讪女同学，我就以为他是色狼。”许黎明冷声开口，“把他赶走了。”
辅导员眼睛一睁，看向岑东俊的眼神就不对了。
岑东俊见状，气得直拍桌子：“我没有和什么人搭讪，那天是那个女孩黑灯瞎火地在那哭，我怕她出什么意外这才问了一句……”
“那你是不是在校庆结束后，自己偷偷返回了学校？”许黎明和他对视，“校园里落单的学生那么多，谁知道你想干什么。”
岑东俊的话戛然而止，脸不知道是被打红的还是气红的，颜色越来越深。
“好，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岑东俊一屁股坐下，从口袋掏出烟来点，“我好歹也算有头有脸一个人，上赶着的女人多了，至于当流氓吗？”
许黎明发出声嗤笑。
辅导员这才开口，他满面笑容地看着岑东俊：“那个，孩子动手系不对，但您确实不该偷偷返回学校。”
“行，那件事我不和你们计较，那今天呢？光天化日之下，监控就在头顶，我对谁动手动脚了吗？”岑东俊手不断拍着桌子。
“你想做什么，你自己清楚。”许黎明又开口了，她声音冷得像在冰川里冻过，定定看着岑东俊。
生生把岑东俊看出了一身汗，他不自在地收了收脚：“你说说我想做什么？我给学弟学妹们一个机会，征集几个剧本，有什么错？”
“你是不是想着学生没什么社会经验，也没什么靠山，如果遇上特别好的本子就可以盗窃创意，据为己有？”
岑东俊这下是真的出了一身冷汗，连手上的烟灰都忘了掸，很快积了很长一条。
他确实起过这样的心思，但只是个念头，这素未蒙面的一个黄毛丫头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她会读心？
这太荒谬了！
烟灰落到腿上，他连忙伸手扫掉，平复了下心情，又开口：“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告诉你，指责人要讲证据！”
如果说许黎明刚才还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闷头乱打，但是如今站在这里冷静许久，她已经开始理清思绪。
随后笑笑：“你是个导演，也有点名气，有几部代表作，来母校收剧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避嫌？”
岑东俊心里开始打鼓，一时语塞。
“如果你诚心要征集剧本，既然是面向学生的，就应该按规矩来，要么和校方合作，这样出了问题学生们也有保证，而不是私下找人。”
“聪哥，他进学校有报备过吗？”许黎明看向辅导员。
辅导员推了推眼镜，又看向岑东俊。
礼貌道：“不好意思先生，非学生进出华传必须要申请，请问您申请了吗？”
岑东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晌才张口：“不是，我是校友……”
“无论您是谁，只要不是在校学生和职工，都需要申请。”辅导员好像松了口气，似笑非笑地说。
“那这是你打人的理由吗！”岑东俊说不过他们，人越发暴躁，“我不经过校方怎么了，谁规定了我不能直接找剧本！”
“不和校方合作也行，正常导演看剧本只看大纲和前半集或者三分之一，如果对剧本有兴趣，你是不是应该先签合同，再让学生交完整的剧本？”
岑东俊嘴巴一张一合，没说出话。
许黎明则越发游刃有余：“你在明知道对面都是学生，没有社会经验的情况下，要求她们带着完整的剧本和你面谈，是不是司马昭之心？”
“不是，谁规定的规矩，我……”
“我还没毕业，您可以问问同行，或者我想办法帮您问问，您这种行为是不是有欺诈的嫌疑？”许黎明凝视着他。
“你诬蔑！”这回轮到岑东俊暴怒了，他本来很看好那个姓陆的女孩的本子，如果找人重新打磨一番拍出来，应该会是爆款。
但是现在都被许黎明搅和黄了，更是气得手脚都发麻。
“如果真的是这样，岑先生，您做得确实有点不地道。”辅导员笑面虎似的去拍岑东俊的肩膀。
“写剧本的是白天吗？那孩子很有灵气的。”辅导员笑眯眯地说，“让她进来，我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聪哥，这件事和她没关系！”许黎明条件反射开口。
辅导员愣了愣，随后又笑：“我说要找她麻烦了吗？真不愧一个寝室的，这都要护着。”
但他还是放弃了喊陆白天，转而和岑东俊说：“岑先生，这样好不好，既然双方都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就先握手言和……”
“现在是她打人！”岑东俊气得直接跳起来，“我……”
“您别激动，她动手肯定不对，校方会酌情给她处分的，您也可以去验伤，我陪您去！到时候医药费什么的都会赔。”
“但是我们学校确实规定了外人不能进校园，何况，剧本这件事……我就是个辅导员不太懂这些，要是真惊动了校方，恐怕事情就扩大了。”
岑东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气得险些要心梗，但许黎明虽然打得疼，但浑身上下最多有点淤青。
还是摔倒磕出来的，如果为了这件事闹大，影响了他业内的名声，更不划算。
女孩还在用看蟑螂似的眼神看他，更让人气得要晕过去。
“好，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许黎明是吧，我记住你了！”
最后他只憋出一句没用的威胁，然后拿好自己的东西，夺门而出。
许黎明微微闭了闭眼睛，可能因为过分的恼怒，她还有些昏眩，于是暂时和辅导员告别，也开门走出去。
刚迈过门槛，胸前就猛地贴上来一片柔软，撞得她连连后提，许黎明长吁一口气，伸手将人抱住。
“许黎明……”陆白天在她怀里发出小声的呜咽，她等了她很久，怕得要死。
要不是旁边的陶宁和孙沐雅拦着，她已经冲进了门。
“没事了，没事了。”许黎明轻拍着陆白天的后背，温声安慰，如今放松下来，她周身也在发着抖。
岑东俊还站在外面，他盯着许黎明，走近了想说什么，陆白天却忽然转过身面向他，双手张开护住身后的许黎明。
她面对岑东俊时，黑发遮了一半脸，脸上挂着涟涟的泪，眼神却满是戒备，还有隐隐的阴鸷，明明纤瘦的身体却将岑东俊吓得不敢再往前。
这个学校的女生怎么都这么吓人！他又气又怒，又无法爆发。
“你……”
“我警告你。”许黎明打断了他的话，她声音轻缓，像飘在云端，但又字字有声。
“往后离我们远一点，这个剧本你碰都不准碰，如果以后看见哪怕一点借鉴的东西，我都不会放过你，我会告到你身败名裂。”
“听见了吗？”她说。
“一个破剧本，剧情都烂大街了，以为我稀罕吗！”岑东俊为了保全面子，还是指着她骂道，“等处分吧你。”
随后气势汹汹地转头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见人走了，陆白天不顾旁边室友们的眼神，又转过身抱住了许黎明，将脸埋进她肩膀。
“老师说怎么处罚你，会报警吗？会拘留吗？还是开除？”陆白天眼泪不断往下流，在外面等着的时间里，她已经想了无数个后果。
“都怪我，我没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那个，如果我认出来，就不把剧本给他看了……”
她死死抱着许黎明，双肩耸动，生怕对方离开。
都是她的错，是她防范心不够。
“没事，只是处分而已，不算什么。”许黎明笑笑，她放松身体，按着女孩的头，从上到下抚摸，“不怪你，是这世界上坏人太多。”
“但现在有我在，我会用尽所有保护你。”
“你什么都不用怕。”
第85章
她两人抱得紧, 一旁的孙沐雅和陶宁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两人都涨红着脸盯着自己脚尖，目光坚毅地像要当兵。
看自己室友和室友谈恋爱的怪异感实在令人难以平静。
最后陶宁先开口, 略带担忧地问：“真的只是处分吗？我看那男的不像什么好人，他没为难你吧？”
许黎明松开了手，陆白天便也慢慢从她怀里滑出来，并排站在她身侧, 眼睛没敢去和陶宁她们对视。
刚才想不了这么多，现在冷静下来, 总觉得有点羞耻。
许黎明脸皮厚点，却没觉得有什么, 回答：“他倒是想。聪哥说了只是处分, 这件事没有闹大。”
“那就好。”孙沐雅松了口气，她拉了拉陶宁的衣袖, 和她使眼色，“那个，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回去赶作业了, 你们慢慢来。”
两人的身影飞一样离开，灯光微弱的走廊里，就只剩下孤零零的两人, 她们狭长的影子落在雪白的墙面。
陆白天和室友道别后, 眼神就仿佛黏在了许黎明身上，走路都盯着。
“真的没事。”许黎明笑着去揽她肩膀，安慰地拍拍。
“可是有处分欸, 万一以后有影响……”
“小处分，只要以后小心点, 毕业时是可以消掉的。”
“你怎么知道？”陆白天侧目。
许黎明笑了两声，没有回话。上辈子她大大小小的处分拿了得有三四个了。
最后陆白天忧心忡忡地移开眼神，没再问这个话题。
“许黎明。”两人走出办公楼后，陆白天又开口，路灯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一个人。
她顿了顿，才继续问：“你和那个，姓岑的导演，到底有什么恩怨啊。”
“你好像，很恨他。”
她没见过许黎明这么厌恶一个人，她的情绪向来都不太外放，总是收敛得很好，即使见到讨厌的人，也只是目光会冷一些。
但是刚才那样的愤怒和恨意骇人心扉，不管不顾地动手，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受伤，现在想起来都叫她后怕。
陆白天想起来什么，忽然拿起许黎明的手，借着路灯的光，一寸寸检查那几根白葱一样的手指。
手指上套着两枚戒指，一枚是情侣戒指，另一枚是普通的银戒，卡在略微突出的指节上，指甲盈润干净，靠近皮肉的部分长着白色的小月牙。
许黎明的手不是她身上最好看的部位，但陆白天很喜欢，拿着她手摸的时候，又软又滑，还不缺力道。
“摸够了吗白天？”头顶的许黎明忽然开口，陆白天的脸颊瞬间涌上红色，她烫手似的松开许黎明，又去检查她另一只手。
小声说：“我没摸。”
许黎明的眼睛和天上的月牙一样弯。
“我和他……”许黎明的眼神有些飘忽，“其实没有什么恩怨，或许是有，但我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在意了。”
“这次只是为了你，白天。他不是好人，你离他要尽可能得远。”
“好。”陆白天点头，虽然许黎明依旧说得模棱两可，但许黎明既然说了，她就会听她的话。
许黎明不会害她。
陆白天的兜里鼓鼓胀胀的，她一把掏出里面的东西，是已经散开来，乱七八糟的一沓A4纸，这东西占地方，所以陆白天抬手准备把它撕了，扔进垃圾桶。
被许黎明眼疾手快地拦下。
陆白天手里捏着那沓乱糟糟的纸，笑笑说：“没关系的，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我想看。”许黎明摇晃陆白天的胳膊，轻声说，“给我看。”
陆白天没有拒绝，将剧本递给了她，随后眼神看着灌木丛中的一片黑暗，边挪步，边说：“这个剧本是我做的一个梦，既然梦到了，我就想把它写下来。”
“参加征集也只是凑巧，只是个梦而已。”
“有没有人要都无所谓的。”
女孩以为的简单的梦，会在多年后大放异彩，变成荧幕中荒诞精彩的故事，在沉寂的影坛中横空出世，被几亿人看见和喜欢。
只是如今的她不知道。
只是上辈子的她，作品被盗用，被迫忍受了半生的籍籍无名。
许黎明感受着初秋燥热的空气中，身边女孩带着一点汗的躯体，将那沓纸抱紧在怀里。
许黎明花了几天时间去阅读剧本，她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慢慢抹平纸张上的折痕，按照顺序重新装订，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
偶尔读得心弦颤抖，还需闭上眼睛缓上许久，才能继续看，又往往不愿打断情绪，返回开头重新阅读。
陆白天是天才，许黎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坚定地认为，作为一个全是文字的文学剧本，她只需要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旷世梦幻的世界。
阅读她剧本的过程中，许黎明的眼前一遍遍出现陆白天的脸，故事里女孩的身影和她不断重合，又屡屡撕裂。
想要自杀的女孩在梦里进行着奇妙的冒险，她跨越雨林，飞过海面，甚至还养了一只老虎和一条鱼，她在梦中学到了人生的意义，学到了什么是家人和友谊。
那些现实里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在梦里却亲近她，照顾她，告诉她什么是爱，仿佛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和现实截然不同，人们善良美好，翻山越岭寻找到无数花的种子，种满了她的荒原。
又或许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
最后的结局中，女孩笑着死去了，在她死去的第二年，原本荒芜的坟墓上，离奇地长满了金黄的野花。
像太阳，像白天。
许黎明在一个凌晨读到了结局，她独自一人坐在家里的阳台上，面前又许久没浇水的仙人掌，正好长出了黄色的花。
她看着窗外渐渐露出头的太阳，阳光驱散薄雾，照射过透明的玻璃，晃得人睁不开眼。
许黎明呆愣了许久，才放下稿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并未觉得有多疲惫。
今天没课，所以她没在寝室睡，索性也没睡。
洗完澡，喝了杯咖啡清醒了一下，就换了身略显成熟的黑色衬衫和西装裤，一丝不苟地盘起头发，开车出门了。
薛怡的电话打进来，许黎明按了接听键。
“喂，黎明。”薛怡的声音响起，她似乎在开会，压着嗓音说话，“今天约了刘导，你别迟到啊。”
“放心吧阿姨，我正开车呢。”许黎明边打方向盘边开口。
“阿姨认识的导演不多，刘导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你有礼貌点，和人家好好聊。”薛怡用气声说，“聊不好也没关系，阿姨接着给你介绍。”
许黎明感激地笑笑：“谢谢阿姨。”
这个时代不是缺好本子，而是真正好的东西根本没有运气被人看到，尤其白天笔下女性视角的故事，更鲜有人问津。大多数人为了资本趋之若鹜，真正有能力且敢做内容的人反而少之又少。
不过虽然许黎明不抱太多希望，但她为了白天，总想试一试。
她在餐厅坐定，薛怡口中的刘导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名下有几部反响不错的院线电影，可能因为看在薛怡的面子上，他虽然长得严肃，但对许黎明却格外客气。
不过客气归客气，言语上却没有留情。
“小许啊，你这个本子……”他推了推眼镜，先点点头，后又摇头，“不是本子不好，故事很新颖，但这种题材，就算我喜欢，也很难有投资方看得上。”
“你年纪轻不懂，这种故事要拍得好，起码资金要跟上，还得花很长时间去打磨，就算拍出来了，怎么过审也难。”
“如果我能够拉到投资呢……”许黎明张口。
“不不不，是资金的问题，也不全是资金的问题，国内几乎没有这样的电影，就算有，也反响平平。”男人叹气，“今天我这样说，换个导演来，或许会说得更不留情面。”
“这种故事，这种题材，是没有市场的。”
“没有市场的电影，我们拍它来做什么呢？只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创作理想吗？不可能的。”
“我保证它会很出彩，正因为没有人试过，所以才是市场空白，万一……”
“不好意思。”刘导演打断了她，他看了眼手表，抱歉地笑笑，“我等会儿还有个研读会，得先走了。”
许黎明被迫停下话，她握了握拳头，却堆出了笑意：“好，打扰您了，剧本简介和大纲我发您一份，如果您之后有意向，随时联系我。”
“行。”男人点点头，他看了许黎明一眼，“听薛怡说，你现在是华传的高材生？以后毕业了，想导戏，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刘叔叔。”许黎明礼貌地点头。
她送走了男人，却没时间挫败，因为她还约了下一个，在同一家餐厅。
但是剩下的两名导演和制片人也是同样的说法，甚至最后一个是个年轻些的男人，看起来趾高气昂的，打量许黎明的眼神令人不适。
若是往常见到这种人，许黎明早就一个盘子敲在他头上了，但是今天她却忍了下来，直到他说出一句：“妹妹，我觉得这个剧本就是逻辑不通，作者简直是无病呻吟，我觉得你没必要……”
许黎明一直攥着的手掌终于松开，随手抄起桌上的一盘沙拉扣在他头上，扣完觉得不够解气，又扣了一盘刺身和一碗芥末，直接在他头上炒了个菜。
最后从惊呆了的男人手里抽回剧本，踩着靴子扬长而去。
余怒未消的许黎明坐进车里好久才平静了些，她将空调开到最大，喝了两口冰水，放平座椅躺下。
昨夜一夜没睡，又忙了一上午，一旦放松下来，她很快沉入睡眠，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这才被电话铃声惊醒。
她摸出电话，迷糊着道：“喂。”
对面传来的是秦朝鹤的声音，她听起来有点百无聊赖：“喂，许黎明，你干什么呢，出来陪我玩。”
“你，大四了不进组吗？”许黎明揉了揉眼睛，拉起座椅，打了个哈欠。
“没人要我呀。”秦朝鹤叹了口气，“今年影视寒冬，我黑料又多，天天跑组面试都没戏拍。也就夏且那样的，戏约都不断。”
她酸溜溜道：“人比人，气死人。”
“你呢，给白天投剧本的事怎么样了，还不告诉人家，害的她现在天天给我发消息，问你在干什么。”
“我怕她知道了会有期待，万一期待落空了，该难过了。”许黎明轻轻道。
“哦呦，你们两个腻味死人了！”秦朝鹤发出媚气的哼哼。
许黎明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说：“我刚才见的一个导演最近有戏在筹备，听说还缺几个配角，你把你的资料发我，我发给他。”
秦朝鹤帮了她不少忙，她也该帮她一下。
对面的女人很快惊叫起来：“真的！许黎明，我爱你，许……”
许黎明拿远了手机。
秦朝鹤激动够了，声音又恢复正常，她尾音似乎含着笑意，暗示着什么：“好了，都黄昏了，快回家吧。”
然而许黎明刚睡醒，没听出她的暗示，嗯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不过她无处可去，也只能回家，还可以再补会儿觉。
许黎明强行打起精神开车，走到家门口，看到小区门口挂着的电子日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明天九月二十日，是她的生日。
这么快就秋天了，她还恍惚觉得是夏末呢。
她拿出手机给陆白天发了条好想你的消息，然后摇摇晃晃推开门，关门换鞋。
很快察觉了不对劲，房间没有那股冷清的寂寞味道，反而空气里暗暗涌动着饭菜的甜香，她快步走向餐桌，桌上果然摆满了温热的菜肴。
看那温度，是刚做好没多久的。
许黎明方才的困倦立马一扫而空，整个人清醒得要命，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她环顾四周没看见人，便慢慢走向卧室，将紧闭的门推开。
卧室里很昏暗，窗帘拉着，淡淡的香水味沁人心脾，只有一盏黄色的灯打破暗色，微弱的光笼罩床头，也笼罩了床上朦胧的虚影。
虚影是女性的身体，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裙，头发刚刚洗过，用发绳绑在脑后，露出清隽分明的五官。
一点红唇最为出色，在黄昏中闪着赩炽的光。
像交汇的冰川与火山，瑰丽胜过了天光，纯净也妖艳。
她冲她抬起双臂，委屈开口：“许黎明，你怎么才回来。”
第86章
她声音因为困倦而酥软, 吞吐中带着甜蜜，许黎明迎着她臂弯上前，女孩便搭着她肩膀, 面对面靠进她怀中。
“许黎明……”
“我在呢。”许黎明抱了个满怀，靥足合着眼，轻轻摇晃怀里软绵绵的身体。
“你干什么去了？”
“有点，工作。”许黎明没忍心告诉她自己碰壁了一天的事, 不然陆白天又该自责了。
“明天是你生日，我等了你很久。”陆白天忽然想起什么, 方才的困倦一扫而空，急急忙忙推开许黎明, “我睡了多久, 我的菜都凉了。”
女孩提着裙摆，跑得轻盈, 许黎明看着她心仿佛化成了水，湿哒哒令人黏腻，她慢慢起身跟上去，温声道：“我摸过了, 没有凉。”
陆白天没穿拖鞋，许黎明便低头将她拖鞋拎在手里，开门回到客厅。
餐桌上方水晶灯的光束打在女孩头顶, 像为她发丝戴上了一圈光环, 光环下圣洁的美人正踮着脚尖，用筷子去尝桌上的菜。
挨个儿点评：“这个还可以吃。”
“这个口感变了，要放进微波炉热一下。”
“这个……”
许黎明怔怔看着她, 白色绸缎的裙子像盛放的玉兰，春天的玉兰花似乎在许黎明心里生了根, 一直开到秋天都没有败。
甚至越发旖旎，烂漫。
几根碎发落在耳畔，百里透着红的肌肤被发丝遮挡，鼻梁像冰川的脊梁，融化成柔和的春水。
眼睛就是春水聚集成的湖，是爱人独一无二的海，倒映着只有许黎明能看见的澄净天光。
许黎明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陆白天在她眼里愈发好看，好看得心魂颠倒，难以言喻。
就算不穿漂亮裙子，仍套着那些陈旧起球的衣服，也还是好看。
她走过去蹲下，手握住女孩的脚踝，轻轻抬起，将拖鞋小心翼翼套在她脚上。
陆白天很快红了耳根，她低头看了眼半跪着的许黎明，不太适应被她悉心照顾的感觉。
“我，我自己来……”她弯腰，但许黎明已经握住了她另一只脚，睫毛下黝黑的眼睛同她对视，她很快停下动作。
僵硬着顺从许黎明，将另一只拖鞋穿上。
许黎明绕到她身后，手臂环着她腰，将下巴抵着她肩膀，鼻尖喷出的热气不断喷洒在脖颈，偶尔划过耳畔，撩得一根神经从头到脚得颤。
陆白天的手缩在身前，小心翼翼搭着许黎明的手臂：“许黎明，去热菜。”
“好。”许黎明微笑着回答。
微波炉热一下要不了太多时间，两人很快落座，许黎明拿饮料的时候，手在果汁前徘徊了许久，最后拿了一瓶红酒。
不过只倒了一点点。
她拿着红酒走向餐桌的时候，陆白天的眼神在她指尖停顿片刻，随后垂下眼睑，一句话都没说。
“我，想不到送什么生日礼物。”陆白天摩挲着手臂，上面的鸡皮疙瘩总往起竖，“我看你喜欢戴手链，就买了这个……”
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编织的小袋子，递给许黎明，许黎明接过拆开，有些惊讶。
里面是个盒子，盒子里是一条皮质的手编手链，质地很柔软，许黎明看了眼牌子的名字，眉间的沟壑平添许多。
这牌子不便宜，哪怕一条手链，对于现在的陆白天来说都是笔很大的负担。
许黎明没说话，她抬眼看向陆白天，黝黑的瞳孔边缘，蔓延出淡淡的红血丝。
她想责备一两句，但是看着陆白天小心翼翼的眼神，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是白天一片赤忱的心意，笨蛋陆白天总下意识想讨好她。
于是许黎明戴上了那条手链，声音有些哑：“谢谢白天，我很喜欢。”
陆白天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一直绷着的嘴角也带了笑，她含笑拿起筷子，低头扒着碗里的菜。
许黎明也垂下脑袋吃饭，饭菜吃进嘴里又香又涩，她用力眨了几下眼镜，消化掉了里面的水气。
再抬起头的时候，陆白天已经把她手边的红酒喝完了，她起身还想倒，许黎明却塞给了她一杯果汁。
“喝这个。”许黎明说。
陆白天安安静静吃着饭，磨蹭了好久，才又开口：“其实，我还有礼物。”
“什么？”许黎明放下筷子，“又是这么贵的？”
“不是。”陆白天说着说着脸上浮起片嫣红，她移开眼神，“等会儿给你。”
如果有机会的话。
两人吃完饭又吃了蛋糕，蛋糕是陆白天早就买好放进冰箱里的，是很可爱的小动物形状，陆白天逼着许黎明戴上蛋糕店送的满是粉色蝴蝶结的生日帽，还让她抱着蛋糕拍了很多张照片。
许黎明一开始还极为排斥，但看到陆白天期待的眼神后，索性狠狠心放开了自己，又嘟嘴又捂脸又卖萌，一套动作坐下来，脸和心都僵了。
“够了吧白天？”许黎明不自在地比着剪刀手，假笑着问。
“够了够了。”陆白天难得笑得开怀，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手机一张一张看那些照片。
“别看了，难看死了。”许黎明丢尽了老脸，她瞥了一眼屏幕里矫揉的自己，飞快移开眼睛。
“不难看。”陆白天笑出了嘴边梨涡，她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看照片，“我要存着，等你下一次生日的时候给你看。”
“只看我的多没意思。”许黎明居高临下抢过她手里的手机，和她并排坐在地毯上，拿起手机自拍。
陆白天吓得连忙去捂脸，但许黎明另一只手将她双手挡着，她挣扎不得，被迫拍了好几张脸红红的照片。
“够了，够了。”她窘迫地直起腰想抢回手机，却没料到许黎明忽然偏头亲了她一下，拍照键适时按下，定格了亲吻的瞬间。
陆白天还捂着脸，许黎明笑眯眯把手机放回她怀里，抱着人又亲了几口。
额头脸颊都是吻过的燥热感，陆白天低着头钻在许黎明胸前，不让她亲，两人玩闹了好一会儿，背后沁出汗水。
许黎明累了，她仍然环着女孩的腰，和笑出泪的女孩对视，忽然开口：“白天，我的手好了。”
陆白天的笑容很快停在脸上，更浓郁的红顶替了笑，沉默良久，才微微点头：“好。”
她攥紧了裙摆，光滑的绸缎被揉出褶皱。
“我……”
“手好了，我去洗碗了。”许黎明忽然开口，她带着止不住的笑起身走向餐桌收拾碗筷，故意没去看身后陆白天的眼神。
陆白天又羞又气，她拿起桌上的毛绒摆件想去砸许黎明，但最后没舍得下手，将摆件扔下。
坏死了。她垂下眼睛暗暗地想，忽略了心尖的怅然若失。
她差点就同意了。
想被她抱。
陆白天定定看着自己露出裙摆的膝盖，叹了口气。
洗完碗后，许黎明进浴室洗澡，她洗去了一身疲惫，将擦过潮湿的头发拢在脑后，露出完整的脸，慢慢往上面涂着水乳。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热水浸泡过的嘴唇比平时还红，这样看起来，少了几分冷淡，多了点艳气。
她的五官不笑的时候是有攻击性的，尤其是眼睛，看人总是垂着眼睫，许黎明总觉得自己不太温和，于是找出草莓味的唇膏涂在嘴唇上，满意地点点头。
“白天。”她从满是水汽的浴室里走出来，光脚踩着地，为难地转过身，“你帮我看看，这个拉链是不是卡住了？”
正坐在电视前出神的陆白天回过神来，她走近许黎明，目光滑过她没有遮挡的背脊。
她喉咙动了动，低下头捏住拉链，轻轻一提，就顺滑地遮住骨肉均匀的背。
“白天真厉害。”许黎明抿唇道，她转身弯下腰，“奖励你一个亲亲。”
陆白天无言立着，但还是没有拂了许黎明的面子，上前在她唇上啄吻了一下。
然后转身就走，许黎明忙将人抱住，把背对着的白天拉回到自己怀里，紧紧箍着她肩膀。
“放开我，我要看电视。”陆白天轻轻说。
她不开心。
“看什么电视，我没有电视好看吗？”许黎明知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小声道。
陆白天没说话，她拿着遥控器调大了声音，许黎明微微挑眉看向偌大的屏幕，正对上秦朝鹤的脸。
这是夏且和秦朝鹤演的电视剧，这一幕似乎是女一女二在争抢男主，两人上天入地打得不可开交。
“这剧情不好看。”许黎明夺过来遥控器，刚想关掉电视，便看到一身红衣，妖邪扮相的秦朝鹤夺过正道大师姐女主的剑，将她双手反剪按在崖壁上调戏的画面。
秦朝鹤张扬的红唇划过女主夏且鹅蛋般的脸，留下一道红痕，女主这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气得剑气迸发，一掌拍在她肩上。
许黎明看呆了，都没注意怀里的陆白天已经挣脱了她的手，坐回了沙发。
“我记得她们演的不是死对头吗。”许黎明走到陆白天身侧坐下，“怎么是这种剧情?”
她终于关掉了电视，扭头看去时，陆白天正环膝坐着，眼睛怔怔地盯着沙发。
“白天……”许黎明软了语气，她靠着陆白天，试图去搂她，“我错了，再也不逗你了。”
陆白天没说话，她吸了吸鼻子，移开眼神，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外，轻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喜欢。”许黎明惊讶之余也有点委屈，她伸手掰过陆白天的脸，“你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在逃避。”陆白天摸了把眼角，她轻轻吸着鼻子，把自己抱得很紧。
逃避什么？许黎明很快明白过来，她只是在逗陆白天，对方却以为她是不想和她发生关系。
误会大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逗你玩，你别生气。”许黎明觉得自己说话语气都变了，在陆白天面前，她的声音柔得发腻。
她用鼻尖不断蹭着陆白天的脸颊和耳朵，看着对方的肌肤被她蹭出艳色。
陆白天又开始矛盾了，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么矫情会惹许黎明生气，一方面又担忧，许黎明真的对她减少了兴趣。
只要许黎明对她表现出一丁点冷淡，她就忍不住去想这种问题，害怕许黎明选择她只是三分钟热度。
“真的吗。”陆白天小声说，她眼眶湿润地看着许黎明，手还抱在膝盖上。
“真的。”许黎明又想笑又心疼，她低头在她唇上留下细细密密的吻，在她亲吻的过程中，女孩终于慢慢松开了自己，双腿顺着沙发滑落。
“你一天不见人影，问你干什么也不说，我就觉得，你是不想要我了。”陆白天声音很轻。
她不想这么黏人，但她做不到。
“你别胡说八道，我是找了几个导演，给他们看你的剧本。”许黎明将手伸过陆白天背后，按着她靠向自己。
“我会一直爱你的，白天，到我死的那天。”许黎明叹了口气，她心里酸涩，搂紧怀中没有安全感的身体。
她轻轻摇晃着，陆白天才越发放松，她知道自己误会了，便贴许黎明贴得更紧。
她靠了一会儿，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总这样，很烦人。”
“不会。”许黎明回答得没有任何思考，“我喜欢。”
喜欢陆白天黏着她，满眼都是她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发疯。
陆白天嗯了一声，随后犹豫了下，开口：“那你亲我。”
许黎明就低头吻她，这次对方不再是软着身子等待，而是回以青涩的动作，残留果汁味道的甜甜的舌尖学着许黎明的样子研磨嘴角，许黎明很快浑身发软。
陆白天果然学什么都很快，许黎明想，她虚搂着女孩的腰，将主动权交给了她。
陆白天似乎急切地想让许黎明动情，她舌尖舔过面前草莓味的嘴唇，带着两种交织的甜香深入唇齿，腰直了起来，攥着许黎明肩膀稳住身形。
许黎明靠着沙发扶了她一把，她便跨坐在了许黎明腿上，纤细的腰肢用着力气，像水草。
许黎明被她亲得嘴都红了，一吻结束后，两人都喘着粗气。
“你学得好快啊，宝贝。”许黎明带着晶莹的水渍抿开笑意，微湿的碎发搭着睫毛，眼底情意涌动。
陆白天被她的称呼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敢看许黎明，弯腰趴在她身上。
呼吸着小声开口：“许黎明，我们，把灯关了，进去好不好。”
卧室黑一些，也小一些，会让她更有安全感。
“你想下去吗？”许黎明问。
陆白天紧紧缩在许黎明怀中，摇头。
“那我抱你。”
“可是，我最近吃胖了……”陆白天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腰，“你抱不动。”
许黎明也摸了摸她，摸得陆白天痒痒地扭。
是圆润了一些，不再那么皮包骨，最近白天吃得多，心情也好，胖一些是应该的。
而且她喜欢她胖一些，更健康丰韵。
许黎明用手托着她臀部慢慢站起来，是比往常沉，但是还好，走到卧室不成问题，陆白天整个身子腾空，她抱紧了许黎明脖子，紧紧闭着眼睛。
被这种姿势抱起来的感觉有点让人不好意思。
卧室确实昏暗，只有床头那盏小灯，许黎明将人放在床上，而后翻身上床，她正要去亲吻陆白天，却被对方推开。
“等等，有东西给你看。”陆白天从被子里摸出一个猫耳发箍，套在头顶，揽着许黎明脖子看她。
这个发箍比之前那个更精致漂亮，许黎明笑出了声，她伸手摸了摸：“你什么时候买的。”
“那次你说好看，我就买了。”陆白天说，牙齿划过嘴唇，“好看吗？”
“好看。”许黎明伸手摘下来，“但是现在没法戴，动作太大会弄坏的。”
陆白天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彻底拘谨住了，她缩在床头，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许黎明也很紧张，她胸口涌动着奇妙的渴望，周身阵阵发热，然后微微俯身，陆白天便顺着床头躺下，攥着她腰。
丝制的裙子很快被蹭到腰上，许黎明帮她抹平裙摆，抹着抹着，指尖就碰到了光滑的腿。
陆白天猛地一颤。
许黎明伸手解开了陆白天的头绳，发丝便四散开来，陆白天抓紧许黎明的肩膀，许黎明的腿卡在她膝间，她便被压制着，不得不微微张开双腿。
她怕得浑身颤抖，同时又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
“许黎明，许黎明……”她不断念着，却被许黎明低头吻住，话语很快变得破碎，转化为若有若无的哼。
许黎明眼中是她没见过的眼神，带着醉人的迷乱，看得人身躯发软，陆白天松开手，任由自己瘫在她臂弯中。
“这个……”许黎明从床头柜摸出一个塑料的小袋子，递给陆白天，声音有点哑，“白天，帮我戴上。”
陆白天知道那是什么，她手抖着撕开包装，将里面滑溜溜的东西套在许黎明手上。
那东西和许黎明温热的嘴唇扫过她的唇畔和脖颈，陆白天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战栗，她最后偏过头去，紧紧捂住嘴巴。
但时间久了，她手脚发酸，便再也捂不住嘴巴了，将手撒开，佝偻地蜷缩身体，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奇怪的感觉扫去了她头脑中的所有想法，眼前变得只剩下一束黯淡的光，和光芒中时不时浮现的，许黎明的脸。
“许黎明……”她抽抽搭搭唤她，将脸埋进被子，不想让许黎明看到她的眼神，眼泪在眼眶里盈盈反射着星光。
许黎明很快抬手，温柔地搂着她轻声安慰，微风一样哄人的话语和温热的臂弯，缓解了她的紧张战栗。
“白天，先停下来吗？”许黎明眼神噙着一汪漆黑湖水，含着气息开口，指尖慢慢擦掉女孩额头上的薄汗。
过了许久，陆白天才放开了攥着床单的手，转而抱着许黎明，将她紧紧拉向自己，抱紧汗湿的女孩身体。
“不，我不想停。”
还不够，她要极致地昏倒在她怀中，想彻彻底底属于爱人。
用隐约颤抖的嗓音小声开口： “别停，许黎明……”
第87章
呢喃的请求像烈火, 从女孩身上蔓延到许黎明心间，几乎焚烧掉了许黎明的理智，她低头, 湿润的唇瓣印在女孩发顶，眼角，狠狠研磨过那颗泪痣。
陆白天紧闭双眼，用力将鼻尖向上抬, 迎合许黎明的吻。
她希望吻得更深些，于是将许黎明抱得更紧, 呼吸混乱着，空气里的香水味一股股涌进胸腔, 生出绵软的醉意。
许黎明找到她的嘴唇, 用牙齿咬了她一口，听见女孩一声轻叫, 和以往的声音完全不同，娇滴滴得像要沁出汁水的果子。
陆白天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朦胧的眼里带了羞意，和许黎明对视后, 又尴尬移开。
“没事，很可爱。”许黎明用很浅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温热的呼吸洒入耳廓, 陆白天仰头战栗。
“痒, 许黎明……”陆白天说。
但是她听到许黎明喜欢，于是方才一直咬紧的牙关彻底松开，渐渐地不再控制自己。
许黎明还在亲吻着她, 陆白天身子控制不住地扭动，像一条湿滑的鱼, 几乎从许黎明怀里游出去。
直到身上的女孩用长腿将她抵住，她的手脚犹如绳索，死死将陆白天控制在被褥中，陆白天再也挣扎不了，被迫完全接受一切。
她唯有嘴巴能动，起初还控制着，后来一次次颤抖过后，她便再也控制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再亲我，亲我好不好，求你了……”陆白天忍不住小声哀求，眼泪从她眼角渗出，星光汇聚成星河，流进洁白的床单。
被眼泪打湿的痕迹越扩越大。
她被固定手脚，却并不觉得难受，心中反而隐隐生出快乐，因为她在许黎明怀中哭泣。
把最狼藉，最脆弱，最乱七八糟的自己展示给许黎明。
她想让许黎明在这个时候吻她，在激烈的情绪下的亲吻，她会感觉到被好好爱着。
束缚的双手被温柔地交叠，抬起到头顶，纤白细长的手指绳索一般锁住她手腕，按进蓬松的枕头。
一点都不疼，但像是被她控制，被她制服。
陆白天餍足地流泪，直到许黎明吻住她，嘴唇相碰的一刹那，也是脑中空白的时刻，陆白天僵直住了身体。
陆白天感觉自己几乎昏迷了，她如愿倒在许黎明臂弯，睫毛扑闪，短暂地忘记了一切。
许黎明也是第一次和人亲近，但她却对陆白天莫名得熟悉，起初还有些生涩，到后来却渐渐游刃有余。
只是白天的身体太软了，她在她怀里仿佛是一滩漂亮的泥，碰都不敢碰，偶尔到她哭得厉害的时候，许黎明会不敢再做什么。
可她哭得很好看，许黎明又会生出欺负她的心思，想让那双眼睛再红些，想看看她到底能流多少泪。
能不能哭湿一张床单。
这样的陆白天太美，太让人神魂颠倒，许黎明有阵子几乎忘记了克制，她像被烈火烧去了头脑，整个人只剩个空空的壳子。
和盛满白天的眼睛。
她不知道女孩哭了多少次，她一直在她臂弯里抽抽搭搭，哭声绵长，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记得两人的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湿润了床单。
空气里盛放着幽香，几乎盖过了房间里香水的味道。
让人沉醉。
女孩最后困得半睡半醒，她歪着脖子倒进被褥，身上麻酥酥的没有一点力气，但手还挂着爱人，偶尔睁开眼，用迷蒙的眼睛看向许黎明。
女孩仍然青涩，但眼神里终于有了别样的味道，带着清淡的柔情和媚。
确定许黎明还在后，这才又把眼睛闭上，呼吸微乱。
许黎明也有点力竭，她翻身躺在陆白天身侧，一只手垫在她脖子下当枕头，另一只手则握着对方汗湿的手指。
轻声哄着止不住抽泣的女孩：“好了，好了白天，不哭了。”
“我在呢，我爱你，好爱你……”
她想起人家说这个时候要好好关心伴侣，于是声音温存道：“疼吗白天？”
陆白天窝在她怀中，终于开口，声音像蚊子哼：“不疼。”
许黎明很温柔，却也强势，始终引导着她的情绪，慢慢破坏她绷紧的神经，直到完全丧失判断羞赧的能力。
陆白天反而更喜欢她强势的时候，喜欢哭着，任她摆布。
“你疼吗？”陆白天也开口，她费力地抬起手臂，去摸许黎明嘴唇上被自己咬破的伤痕。
淡淡的血色给五官冷清的她增添了些明艳。
“不疼。”许黎明笑笑，她满是怜爱地看向白天哭肿的眼睛，抽了张纸巾慢慢给她擦泪。
擦完泪的纸没有丢掉，而是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从头擦到尾。
已经褪去红晕的陆白天看见这一幕，很快又被红色覆盖，她环抱住自己，挡住已经衣裙凌乱的自己。
“我会不会不好看？”陆白天有点担忧，转身去盖被子。
却被许黎明一把拉了回来，眼神扫过她，笑道：“好看极了。”
“你骗人。”陆白天说，她手指上长过冻疮的地方红得诡异，和腿脚对比鲜明。
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许黎明对比就更鲜明了。
“我不骗你。”许黎明耐心地说，她察觉到陆白天此时情绪的脆弱，用掌心托着她手，低头虔诚地吻。
“你真的没有不美，你很漂亮，像仙女。”许黎明一句句夸着她，漆黑的眼眸被情丝软化，“这里也好看。”
“是勤劳的痕迹。”
她一下下亲吻陆白天的手，抚摸她指尖。
“你很厉害，小小年纪能自己撑起一个家，你比我强大，宝贝。”
许黎明沾着沙哑的嗓音不断涌入耳畔，陆白天害羞地笑了，她哼哼了一声，抽回手，抬腿纠缠住许黎明。
外面夜色已经深了，对面大楼的灯火隐约透过窗子，但许黎明没有再羡慕别人家的灯火，她床头也亮起了一盏，虽然微弱，但光能填满整个房间。
她们环抱了很久，直到热得受不了，才不舍地放开。
许黎明坐起身整理好衣服，然后搂着软绵绵的陆白天起来，推她去洗澡。
“去洗一下白天，你出了好多汗，不洗热水澡可能会生病的。”许黎明笑着说。
“嗯……”陆白天又慢慢往下倒，她有意无意地撒娇，“我好困……”
哭也是很累的。
“那怎么办？”许黎明被她带着重新倒下，她摸了摸陆白天汗湿的脖颈，“我给你擦一下怎么样。”
她作势去换陆白天衣服，方才还疲惫的人飞快滚下了床，强撑着酸痛的身体，踉踉跄跄站稳。
“别，我，我自己洗。”
虽然更亲近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是让对方帮忙洗澡这种事，怎么想都还是尴尬的。
她往门口走了两步，但腿脚发软，差点被床腿绊倒。
“我扶你。”许黎明连忙上前搂住她肩膀，带着她开门走向客厅。
“我只是……”陆白天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继续道，“又不是……”
哪个词都不好意思往出讲，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嘴，陆白天索性不说了，忍着被扶着的奇怪感觉，走出卧室。
但不得不说，许黎明对女朋友的照顾非常到位，先扶着她坐上沙发，调低空调温度，又给她裹了个毛毯，最后泡了一杯补气血的红枣桂圆茶，放进她掌心。
陆白天被照顾得有点不知所措，她企图起身，又被许黎明强行按下。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许黎明半蹲在沙发边，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又热切。
陆白天被她热络的眼神看害羞了，将脸缩在毯子下，摇摇头。
“那我去帮你放水。”许黎明笑得眯起双眼，“你先休息。”
女孩的背影走进浴室，很快响起哗哗的水声，陆白天将脚也缩进毯子，心里漫出细细密密的欢喜。
欢喜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这样看来，许黎明是个好人，也是真的喜欢她。
虽然陆白天不觉得作为女朋友应该做什么，但许黎明的行为却很周到，自己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适，只感觉到了浓烈的珍视。
再比如，她居然真的拥有了许黎明。
有些不可思议，也有些恍惚。
她真幸运，也真幸福，陆白天嘴角溢出甜甜的笑，小口喝着茶水，眼睛紧紧盯着浴室的门。
许黎明放好水，扔了一颗浴球，又备好洗干净的另一套睡衣放在一边，这才扶着陆白天进门。
然后换了睡衣，回到卧室打扫卫生，扔掉满地的纸巾和指套，又换了干净的床单，把弄脏的扔进洗衣机。
做完这些后，她重新倒进软和的床铺，在被子上打了个滚，她想克制自己回忆刚才的场景，但显然做不到。
她不断想起陆白天哭泣的漂亮模样，又不断记起她呜咽喊叫着，情到深处乱抓的手臂，这才后知后觉摸了摸后背。
那里隐隐作痛，或许还留着几道红痕。
她更高兴了，高兴地捂住脸，强行控制嘴角的弧度。
她的白天好甜。
她昨晚通宵，只睡了几个小时，所以回忆着回忆着，周身的疲惫就找上了门，瞌睡很快压得眼皮生沉。
再睁开眼时，陆白天还没回来，她抹掉脸上的发丝，懒洋洋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
过了一个小时，刚好零点，白天应该洗完澡了，怕吵到自己，所以在客厅等她。
因为她隐约听见了门外人的脚步声，于是站起身，打理好头发，解开睡衣的第一第二颗扣子，露出自己引以为傲的锁骨。
她打算趁热打铁，装得睡眼惺忪地走出门，用慵懒美丽的模样迷一迷白天。
于是捏着门把手，偷偷清了清嗓子，而后将门推开，慢悠悠踏出去，用柔和磁性的嗓音道：“宝贝~你洗完了，为什么不喊我？”
而后踩在洒满生日礼花的门口，和客厅里高高矮矮几个熟悉的人对上了视线。
于是她在众人惊悚的眼神中默然立了许久，然后后退一步，猛地摔上了门。
第88章
咣当一声后, 门里门外都一片死寂，许黎明闭着眼睛拍了下嘴巴，尴尬地直捋头发, 企图忘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谁能想到大半夜的，这群人会偷偷摸摸跑到她家里？
门外的几人也震惊地梗起了脖子，屏住呼吸面面相觑，又看向被两个人拽着躲在沙发后面的陆白天。
白天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她躲避着大家的眼神，绝望地把脑袋埋进抱枕中, 仿佛一辈子不想再钻出来。
“那个，我们再来一次。”邱秋企图跳过刚才的一切, 她窘迫地笑笑, 对着其他人做出手势。
许黎明把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颗，等脸上滚烫的余温散去, 这才重新推开门，三四个礼花嘭一声炸响，闪光的纸屑洋洋洒洒将许黎明淹没。
饶是许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也还是被礼花吓了一跳, 随后齐声的生日快乐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不知道谁发出来的尖叫声，音响开始播放生日歌。
“谢谢, 谢谢。”许黎明双手合十, 连声道谢，头顶还落着几片纸屑。
不管怎么说，这是文珊走后她过的第一个生日, 以往的生日她会刻意忘记，也不许许昇他们提起。
因为过生日的时候, 她会想起妈妈，想起来就会伤心，索性逃避。
但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朋友们在身边欢叫着，驱散了其他想法。来的是《第三人生》剧组的大部分人，邱秋一直举着礼花乱蹦，其他几个女孩儿则合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在许黎明身边转圈圈。
不知道谁往她头顶放了一顶生日帽，许黎明被迫加入她们的队伍，被扯得左摇右晃。
“导演，陆白天在那里。”一个穿着红色毛绒短裙的学姐挤到许黎明身边，揶揄地顶了顶她的肩膀，示意她往旁边看，“你们动作真快，居然这么快就在一起了。”
头顶氛围灯的光斑在跳动，她旋转着离开，许黎明看向陆白天，女孩缩在黑暗里，脸还红红的。
两人在热闹的人群中遥遥对视，陆白天吐了吐舌头，许黎明朝她眨了眨眼。
上次和室友涮火锅的底料和牛羊肉还剩了不少，许黎明便架起了自制的火锅，又点了些烧烤和小龙虾当配菜摆满桌子，大家像演出结束那天一样围着桌子吃菜喝酒，气氛温馨又热闹。
许黎明没敢喝，她只看着别人觥筹交错，一个个小脸通红。
秦朝鹤也喝了点红酒，她今天化了烟熏妆，头发用抓夹抓在头顶，刘海搞成羊毛卷，妖冶又野性。
她一把搂过许黎明，红唇在她耳边道：“怎么样，惊喜吗？”
旁边的几个姑娘在摇骰子，声音大得吓人，幸好她家隔音好，许黎明捂住一只耳朵，低头轻笑：“你搞的？”
“不是，邱秋非要拉我们来。”秦朝鹤抿着笑意，“我说你可能不方便，她偏不信，我又不好说得太开。”
“你之前不是在剧组给她过过生日吗？她一直记到现在，就等着你生日给你个惊喜。”
“来了以后是白天开的门，她说你太困睡着了。幸好你们没干什么，不然多耽误事儿。”秦朝鹤拍了拍许黎明肩膀。
干了，只是幸好干得快，许黎明讪讪笑笑，默默喝了口果汁。
“时间过得真快啊。”秦朝鹤被眼妆遮盖的眼底浮起些感慨，她看着欢笑的人们，“离你找我演话剧那天，过去已经半年了。”
“我也大四，很快就离开学校了，真羡慕你。”秦朝鹤喝了酒后有点伤感，搂着许黎明的手臂开始收紧，“你和白天才大二，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成长。”
“都很快的，我们毕业那天，也会觉得是一眨眼。”许黎明说，“而且毕业只是开始，你会越来越好的。”
“好什么？”秦朝鹤笑着叹了口气，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有满满的疲惫，“演员这行不好做，我已经一年没有戏拍了。”
“我大大小小面了得有几十个剧组，连丫鬟我都去面了。还是没人要，偶尔能被定下也很快就被替换掉。你说这行没有背景，就算长得再好看，演技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似乎碰壁碰久了，又放松下来，身上原本那股骄傲劲儿荡然无存。
许黎明喉咙动了动，她发现自己安慰别人的词汇十分匮乏，不知道该说什么。
“坚持下去，会好的。”
秦朝鹤捧着酒杯咯咯咯笑了起来：“怎么坚持？被潜规则吗？”
“你不是这种人。”许黎明摇了摇头，“你可是影后。”
“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影后？我吗？”秦朝鹤笑得更大声了，她指了指远处和陆白天一起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电视的夏且，“她是影后我都不会当影后。”
夏且穿着牛仔裤和白色衬衫，她和陆白天并排坐在一起，一个像白玫瑰，一个像白玉兰，和其他人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很和谐。
夏且时不时低下头温柔地对陆白天说什么，陆白天面对她似乎并不社恐，两人似乎聊得还挺热络。
过了会儿，秦朝鹤自己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刚才的话：“好吧，她确实适合大荧幕，我觉得她总有一天会拿奖的。”
秦朝鹤靠着椅背，似乎更抑郁了，手里的酒一杯杯喝，最后许黎明伸手拿走杯子，给她换上了果汁。
“许黎明你知道吗，虽然我当时看起来很不请愿，还和你要片酬，但我其实很感激你能选择我演你的话剧。”
她歪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外套松松散散挂着肩头，灯光照射下，眼角能看出微弱的水渍：“至少你让我知道，我还是会被认可的。”
许黎明心里涌上一片酸涩，她黝黑的眼睛看着她，而后定声开口：“因为你演技确实很棒。”
“明珠蒙尘不掩其光，你总会被人看见。”
秦朝鹤没说话，她偏过头去，微不可查地擦掉眼角的泪。
许黎明拍了拍她，然后岔开话题：“不过既然都是我们剧组的人，夏且是怎么来的？”
“谁知道。”秦朝鹤坐起身子，用外衣盖住肩膀，撇撇红唇，“她和阿泽同班，邱秋去找阿泽的时候她听到了，就问能不能来。”
“看着冰清玉洁的，脸皮还挺厚。”她说。
许黎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红酒上头，还没到凌晨三点，屋子里已经醉倒几个人了，能扶进卧室的许黎明就扶进了卧室，扶不进去的只能四仰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放眼望去，屋子里尚且清醒的只有许黎明、陆白天、秦朝鹤和夏且四个人。
秦朝鹤虽然也醉了，但她酒量不错还没昏睡，只是走路有些打晃，离开椅子，朝着沙发走过去。
“我要看电视，你让开一点。”她抱着双臂看向夏且，夏且没说话，往旁边错了一步。
秦朝鹤看东西重影，她对准空隙坐下，结果晃晃悠悠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夏且身上，夏且往后仰去，却没躲开，只抬手虚扶一把。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杏眼微张，看不清眼底神色。
许黎明上前一步没拦住，眼睁睁看着秦朝鹤坐下，无言片刻，索性当做没看见，转身去煮醒酒汤。
“许黎明，你家沙发有点硌得慌。”秦朝鹤腰肢带动屁股扭了扭，大着舌头抱怨，“这么有钱，怎么不换个好点的沙发。”
“明天就换。”许黎明在厨房开口，坐在她们身边的陆白天捂住了脸，借口去帮许黎明，跑进厨房。
她频频回首，然后看向许黎明，脸又红了些。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一晚上没敢接近许黎明，这时才有了机会，抬手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许黎明的腰又细又软，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陆白天把脸贴在她背上，深深地闻。
“身子难受吗？”许黎明转过身，往她嘴里塞了块冰糖。
“不难受，就是有点没力气。”陆白天轻声说，舌尖舔过滑溜溜的冰糖，甜得沁人心脾。
“好哦，那我下次动作小些。”许黎明有意逗她。
陆白天果然不乐意了，郁郁葱葱的眉毛皱了皱：“不行。”
她躲闪眼神，轻声道：“我喜欢。”
许黎明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耳根咧，女孩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将樱桃一样的红唇对准她。
眼睛一眨一眨地讨吻，许黎明笑了笑，搂着她亲了一口，陆白天的嘴唇柔软又有弹性，怎么亲都亲不够。
女孩的舌头冷不丁探过来，灵活的舌尖撩动般在她唇齿上绕了绕，而后将那块冰糖推进她嘴里。
许黎明惊讶地含着糖块，感慨陆白天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主意，那双眼睛还无辜地看着她，将她撩拨得浑身欲望又涌了上来。
只是不是时候，许黎明满心可惜地抱住陆白天，用力吸吮她唇瓣，直将那嘴唇亲到红得滴血，女孩开始求饶，这才恋恋不舍地停下。
陆白天被她亲得头脑发晕，她抱着对方缓了会儿，才开口：“我们现在能出去吗？”
“不知道，再等会儿吧。”许黎明说，“你也看出来了？”
谁看不出来啊，陆白天想，夏且偷看秦朝鹤的每个眼神她都熟悉得要命。
有时候像含了水似的柔和，有时候又含了雾似的伤感，暗恋的人的心思瞬息万变，又甜又苦又酸。
“你和秦朝鹤学姐一样，都是傻蛋。”陆白天小声说。
秦朝鹤在夏且身上晃了好几下，直到对方明显隐忍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念了她的名字，她的理智才战胜了酒意，迅速清醒了几秒。
然后跌跌撞撞滚下夏且的腿，软软倒在一边，夏且抬手扶了她一把，却被她大力拍开。
秦朝鹤力气用大了，手磕在夏且臂弯，疼得黛眉直皱，哭腔便止不住了：“你干什么呀？”
她又委屈脾气又大，夏且却还是没生气，拿过她手慢慢揉着，温声道：“对不起。”
秦朝鹤泪眼朦胧地看了夏且一眼，把手抽回来：“别碰我。”
然后捂住胸口，转身便要吐，夏且眼疾手快抽过旁边的垃圾桶，接住她稀里哗啦的呕吐物。
这是她第二次在她面前吐了，夏且却还是没表现出丁点嫌弃，一直温柔地看着她，等她再也吐不出什么后，将茶几上的水递给她。
看着女人漱了口，歪倒在沙发上。
夏且叹了口气，收拾干净垃圾桶走回来，秦朝鹤还在原地躺着，身上的外套不翼而飞，雪白的肩膀露在外面，黑色短裙勾勒出管理良好的身材，即便画着烟熏妆，都透出一种难以遮挡的媚意。
夏且垂了垂眼神，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挡住空调的风。
“我不要。”秦朝鹤把衬衫拉开，夏且又替她盖上，两人往返多次，最后是秦朝鹤失去了耐心，烦躁地不再动。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烦……”秦朝鹤被她气哭了，她带着醉意恶狠狠地抹泪，“怎么哪里都有你啊，阴魂不散的。”
“我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吗？我不想看见你，你老老实实当你的大明星好不好，天天在我面前晃什么？”
“网上不是说我们是对家吗?天天说我抢你的戏，说我碰瓷，我想离你远点都不行吗。”秦朝鹤猛地坐起来，纤细的手指去指夏且的鼻子，“我现在没有戏拍了，你满意了吧。”
只可惜她指错了地方，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找到夏且的鼻子在哪。
虽然她知道自己接不到戏和夏且没有半毛钱关系，但人喝醉了，就开始口不择言。
“别人都说黑红也是红，我怎么只黑不红呢……”她抽抽搭搭拿纸巾擦泪，烟熏妆擦成了熊猫眼。
夏且被她一通急言厉语骂得红了白皙的面色，她咬着唇，指尖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粉色的唇瓣被咬出血色，这才慢慢上前，接过秦朝鹤手里的纸巾，沾了点水，认真地帮她擦脸上的脂粉。
秦朝鹤止不住哽咽，她歪在沙发上一抽一抽看着夏且给自己擦泪，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了夏且都不生气。
自己明明是拿她当了出气筒，她脾气这么好的吗？
“秦朝鹤。”夏且忽然出声，声线好听得像涓涓细流，“《赤城烟色》那个电影，你知道吗。”
秦朝鹤又抽搭了一下，她抬着迷蒙的眼睛回忆，磕磕绊绊说：“知道啊，不是说是个大制作吗，怎么了。”
“他们有个配角一直没定下人，本来是来找我的，但我没有档期，就推荐了你，人设和故事我看过了，都挺出彩，角色也不镶边。”
秦朝鹤仿佛没听懂她的话，黑乎乎的眼睛一下下眨巴。
“不想演吗？”夏且停下了捏着纸巾的手。
秦朝鹤瞬间忘却了刚才的事，丢弃了平时的骄傲，很没出息地点头。
“想。”她说。
夏且还想说什么，秦朝鹤就已经风风火火地站了起来，找到自己的外套穿上，晃悠着腰肢往外走。
“你去哪？”夏且连忙拉住她。
“发资料啊。”秦朝鹤的醉意似乎一瞬间消失了，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我重新整理了资料，在我的电脑里，我得去导出来。”
“帮我和许黎明说一声，我先走了！”她急急忙忙开门踏出去，夏且拦她不住，只能飞快找到自己的东西，抬腿追上去。
许黎明端着醒酒茶走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了秦朝鹤的衣摆和手忙脚乱的夏且，惊讶地问：“你们去哪儿？”
“她有点事，我送她回去。”夏且礼貌地开口，冲许黎明抱歉地笑笑，“今天打扰你了，送你的礼物和她们的放在一起，别忘了看。”
她说了句再见，然后门被关上，两人都消失在了门外。
许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身后的陆白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有说，摇醒几个人给她们喝了醒酒茶后，就并肩来到阳台，关上了身后的落地窗。
凌晨，天边已经透出了朦胧的晨光，大部分的窗户都黑着，在世界还在沉睡的时候，黎明悄然到来。
风吹在身上带了些微的凉意，许黎明看着脚下摇晃的树，薄纱似的阴影中，原本浓密的绿色中间夹杂了一些红黄。
“秋天到了。”许黎明开口，她从客厅拿了毯子，裹紧身边的陆白天，“你困吗？”
“不困。”白天摇摇头，她依偎着许黎明，懒懒看着越发清透的天空，和渐渐有了行人的马路。
“除了我们，剧组的其他人都快毕业了。”陆白天小声开口，她比许黎明更多愁善感，“你说我们毕业的那天会是什么样子？”
“我能找到工作吗？”
“我会不会拖累你。”
“又来了。”许黎明低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咬得陆白天倒吸一口冷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天摸着耳朵抱住许黎明，她将脸靠在许黎明肩上，“我爱你许黎明，比你想象得更爱你。”
我当然知道你有多爱我，许黎明在心里说，她回抱着陆白天，想起上辈子这么努力的白天甚至退了学，就更心疼了。
幸好这辈子不会有那一天。
她们要一直相爱，她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陆白天在她怀里窸窸窣窣地动，过了会儿，将手举了起来，不太好看的手指上套着那枚银戒指。
上面刻着太阳的形状，是许黎明亲手一个一个敲上去的。
她在越发明亮的晨光下笑得明媚，许黎明将她手握住，珍宝一样亲吻着每一根手指，在戒指上停留很久。
“许黎明，我们会一直走到最后吗？”过了一会儿，陆白天患得患失地问。
“会，我们牵着手慢慢地走，遇到坎坷就停一会儿，踏平它再走。”许黎明说，“路就那么长，总会走完的。”
“好。”陆白天回答，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晨间的空气，靠进许黎明怀里。
第89章
朝阳破云, 风起风落，两个人挤在阳台摆着的藤椅上晒着太阳，依偎彼此进入了短暂而清甜的梦乡。
与春天的缓慢生长不同, 秋日的到来则是飓风式的，擅长一夜之间席卷大地，某一天进门时楼下的银杏树还是绿的，等睡了一觉再走出门, 树就黄了。
金黄的银杏在风中簌簌发抖，空气却还闷着热。
许黎明在秋日晴明的光中上完了上午的课, 将笔盖合上，扔进书包里, 头一歪就栽进了陆白天的肩膀, 在她柔软的长发中蹭啊蹭。
白天眼神躲闪着去看周围同学的反应，偷偷将她推开：“许黎明, 大家还没走呢。”
许黎明枕着她肩膀抬头，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没人在意她们，于是更大喇喇地往陆白天怀里钻。
“我们都好久没一起睡了, 明天周末，和我回家好不好？”许黎明期待地睁大眼睛。
陆白天不自在地摸摸她的头，抱歉道：“对不起啊许黎明, 我周末有事。”
“可是我好想你。”许黎明一听就耷拉下了眉眼, 浓黑的眉毛丧丧的，“自从生日那天后，咱们都一周没抱抱了。”
“早上不是刚抱过。”陆白天嘴唇抿成无奈的线。
那晚过后, 许黎明是越来越黏人了，陆白天却并不反感, 她巴不得许黎明再黏着她一点，每天粘在她身上才好。
“我说的不是那种抱。”许黎明修长的指尖绕进陆白天掌心，挑逗地挠了挠，痒得陆白天红了脸。
她脸涨红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办法地拒绝：“不是我不愿意，是因为我妈妈这周末出院，我想陪陪她。”
陆白天说完后，顿了顿，讨好地握住许黎明的手指，小心道：“你会生气吗？”
“这样啊。”许黎明点头，“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没办法陪你。”陆白天小心开口。
许黎明笑了，她拿着陆白天的手把玩，那双手很粗糙，但形状还是流畅好看的。
“我又不是控制狂，你只是去陪阿姨而已，她刚出院，你也应该陪陪她。”
“不过你要我一个人独守空房，该怎么补偿我？”许黎明笑得很坏，不停用下巴蹭她圆润的肩膀。
“你想，怎么补偿？”陆白天轻声问。
“到时候告诉你。”许黎明压着眸中的喜色，陆白天身上的香味一阵阵涌进鼻腔，白净的脸就在眼前，眼睛清清亮亮地看着她。
这时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许黎明便没忍住，冷不丁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陆白天被亲得头往后仰了仰。
她没说话，责备地看着许黎明。
她越这样看人越可爱，许黎明索性抱住她一下下啵，像打桩机似的。
直到门口传来叩门声，她才火箭一样弹射开来，尴尬地顺了顺头发，抬头看向来人。
那是个导演班的小学妹，学妹惊恐地抱着门框，结巴道：“黎，黎明学姐，学校门口有人找你。”
“呃，谢谢。”许黎明装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淡淡地朝她笑笑。
学妹踢踏踢踏跑走了，许黎明又回去抱陆白天，被尴尬得满脸通红的女孩抓起胳膊咬了一口，疼得直吸冷气。
白天越来越凶了，十五分钟后，许黎明委屈地站在校门口，抬起手看天光下更为明显的牙印。
“黎明。”略微低沉的女声响起，许黎明透过校门遥遥望去，门外站着个职业装的干练女人，带着窄框的眼睛。
“余老师？”许黎明忙跑出去，惊喜地笑道，“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余温青，她对许黎明点点头：“你前阵子不是说有事想找我吗，那时话剧忙着展演没时间，最近终于空下来了，就来见见你。”
“你下午有课吗？没课的话正好和我吃个饭。”余温青看了眼手机，“我饿了。”
“没课。”许黎明忙回答。
余温青工作雷厉风行，找吃饭的餐厅也是，很快带许黎明来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港式餐厅，没用菜单就点完了菜，然后把菜单递给许黎明。
她环顾四周道：“你们学校附近的这家餐厅味道很不错，不知道你吃过没有。”
许黎明摇头，她随便点了点，然后偷偷记住了餐厅的名字，打算下次带陆白天来吃。
“最近学习怎么样？”余温青开口，她打量了眼许黎明，“虽然你本身很有天赋，但书本上的知识也还是很有用的，不能懈怠。”
“我知道，余老师。”许黎明连连点头。
余温青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导演，她本人的气质就很凌厉，许黎明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坐在她的对面，也莫名局促起来。
她搓着膝盖坐了会儿，才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找余温青的原因，摸了摸身上没带稿件，索性拿出手机，把电子版摆放在余温青面前。
余温青喝了口茶水，藏在镜片下的眼睛低垂着看：“这是什么。”
“是白天写的电影剧本。”许黎明开口，“我找您其实是想聊一下这个本子，您看您有没有兴趣。”
余温青有些惊讶，她打量了一下许黎明，笑了笑：“黎明，白天才大二，我承认她很有灵气，但是写故事和拍摄成电影不一样，原创电影剧本这件事门槛其实是很高。”
许黎明的心紧了紧，但还是开口：“我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把它拍成短片或者其他的形式，拿去参赛或者评比。但我又觉得这个本子天生就是属于大荧幕的。”
“它真的很出色，不应该被埋没，需要一个足够优秀和成熟的导演去将她呈现在荧幕上。”
许黎明也想过干脆等自己毕业后自己试一试将它拍出来，但她不敢赌，当年《彩色荒原》爆火的原因除了故事本身和拍摄手法的足够优秀外，还有天时地利人和。
近些年市场上缺这种电影，它正好一部兼顾商业和内涵的片子，所以才可以口碑和票房兼得，几乎创造了近些年的票房奇迹。
“余老师，您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的老师，也是非常优秀的导演，我觉得您会把这个故事呈现得绝无仅有。”许黎明趴在桌上微微俯身，黝黑的眼睛含着光亮，“您相信我，《彩色荒原》的故事受众非常广，尽十几年国内都没有这类奇幻的真人电影，它只需要一个机会。”
“而且，您不是在筹划转型吗，我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尝试。”许黎明头一回话说得如此快如此多，“您把这个本子看一遍，求您了。”
她对着余温青双手合十，黑眼珠子亮得晃人。
余温青看着她这副模样，严肃的神情差点没绷住，而后点点头，叹了口气：“行，我看看吧。”
她拿起手机，低头翻阅。
她看得很认真，许黎明有点坐不住，又尽力保持仪态，默默祈祷，方才点的菜一样样摆上桌子，余温青却还没有抬头。
许黎明在24度的中央空调下面出了一身的汗，时间一分一妙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温青终于放下了手机。
“怎么样，余老师？”许黎明迫不及待地问。
余温青看了她一眼，伸手拿起勺子，淡淡道：“吃菜吧，都凉了。你尝尝这个乳鸽的味道。”
许黎明的心一下凉透了，刚才满身的汗瞬间降温，贴在后背冰冰凉。
她勉强笑着应了声好，然后低下头吃了点米饭。
开始盘算最坏的后果，如果彩色荒原不能在当年一样的时间上映，或者改成网大而非上院线，效果会不会大打折扣。
却听见头顶冷不丁传来一句：“你回去后告诉陆白天，来我的工作室找我，我要和她聊聊。”
许黎明抬起头，嘴里的米饭还没来得及咽。
“您说……”
“我觉得这个剧本是不错，有大片的潜力，只是成本可能会很高，我还需要回去商量一下。你先别太激动。”余温青安抚她。
不过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基本没什么问题，国内好的特效团队还是有的，加上我确实想尝试这种新的领域。”
许黎明差点原地蹦起来，她压制着内心激动，起身双手去握余温青的手：“余老师，谢谢您，我……”
“别谢我，我只是觉得这个故事确实很出彩，很有未来，这是我的判断力。”余温青笑笑，她抽出手，指了指座位。
“快吃，等会儿就不好吃了。”
许黎明响亮地答了声哎，一边听话地吃，一边偷摸在桌子底下单手打字，给陆白天报喜。
“白天，我有个好消息，等会儿去你家找你！”
她连着发了一串感叹号，此时刚接到陆鸣知，走回家门口的陆白天看着手机笑了笑，只当许黎明又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她回了一个嗯呐，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门，让陆鸣知走进去。
一个月的住院治疗和心理辅导，让陆鸣知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医生说她心态不错，所以恢复得很好，发病周期大大拉长。
连着一个月早睡早起按时吃饭服药，陆鸣知脸色都好了很多，甚至略微发胖，她走进屋子，从口袋里掏给陆白天一个太阳的挂件。
“这是什么？”陆白天捏着挂件问。
陆鸣知有点扭捏，她捏着裙摆回答：“是，出院时主治医生给的奖励。”
陆白天笑了笑，她点点头，珍视地把挂件挂在书包拉链上，然后让陆鸣知坐下休息，自己开始忙忙碌碌打扫卫生。
家里有阵子没住人了，积了些灰尘。
陆鸣知本想帮白天，但却被拒绝了，只能原地坐着，打量洒满阳光的温馨小屋，轻声道：“还是家里好。”
“白天，你最近都没回来么？”她有点担忧，“周末也住在宿舍里？有人欺负你吗？”
“我没说过么，我早就搬进许黎明的宿舍了，她们人都很好。”陆白天一边拖地一边说，阳光罩着她另一面身子，发丝镀了层金色，“而且有许黎明在，没人会欺负我。”
“那就好。”陆鸣知长长松了口气，她脸上不自觉漫上慈爱的笑意，“黎明真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当一辈子朋友。”
陆白天拿着拖把的手微不可查地停下，小小地嗯了一声，又低头继续拖。
路鸣知心情变好了，周身不再一直被阴云笼罩着，话也就多了许多，她主动和陆白天讲起了医院的日子，聊那些病友的趣事。
说完后，又开口：“白天，这些日子花了你不少钱吧？妈妈已经托人找工作了，有个病友给我推荐了份服装店的工作，我准备过两天就去上班。”
“也不知道当年的眼光还在不在。”陆鸣知笑着，带着根根细纹的眼皮下是少年一般的憧憬。
“以后我的白天就不会这样累了。”陆鸣知唠唠叨叨的，“妈妈养你。”
陆白天借着逆光的遮挡，无声笑笑。
“白天，你的手机呢？”陆鸣知忽然盯着女儿说，她摸到了白天的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陆白天的侧影咔嚓了几张。
“这个光真好，我们白天真美。”陆鸣知陶醉地歪着头看她，而后打开相册，开心地给陆白天看她刚才拍的照片。
确实好看，蝴蝶光恰好地填满陆白天一侧的鼻影，将她鼻峰衬得清秀挺拔，发丝根根分明，低头时，像丛林中温柔的精灵。
陆白天看着自己的模样，陆鸣知邀功似的一张张左滑，最后一下却划出了之前的照片，照片是许黎明生日时拍的，两个笑得灿烂的女孩对着镜头，亲吻在一起。
她起初还没意识到不对，待放下手机，才后知后觉地呆住，愣怔地去看陆白天。
陆白天也愣住了，血色肉眼可见地漫上脸颊，她倏地把手机抢了回来。
不知所措地藏在背后，不敢去看陆鸣知的眼睛。
第90章
……
许黎明满脸兴高采烈地跑到陆白天门口时, 惊讶地撞见了正蹲在家门口，用一根树枝勾勾画画的陆白天。
女孩还穿着家居服，蹲在角落团成一团, 看上去十分落寞。
“白天？”许黎明缓缓停下脚步，她还有些气喘，在陆白天面前半跪下来，忧心道, “你怎么了？”
陆白天从恍惚中挣脱出来，发现是许黎明后, 瞬间变了神情，猛地上前扑进许黎明怀里。
“许黎明……”她小声说, 声音无措。
许黎明被她撞得往后倒, 她连忙用空余的手撑了下地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揽着她肩：“发生什么了？和阿姨吵架了？为什么在外面蹲着。”
“没有吵架。”陆白天不知道怎么说, 她声音闷在许黎明肩膀上，“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妈妈她，看见了我们的照片。”陆白天握住许黎明的肩膀直起腰，眼中雾霭茫然, “就是你，亲我那张。”
许黎明心中一震，卖出剧本的喜悦瞬间被冰雨淹没。
她还没想过这么快告诉陆鸣知她和陆白天的事, 毕竟陆鸣知和薛怡不同, 她很久不接触社会，对这方面的认知应当很传统。
而且白天对她来说和命一样重要，加上情绪不稳定, 冷不丁听到这样的事，很难说会发生什么。
她沉默了会儿, 然后站起身，将陆白天拉起来，温声道：“白天，你先起来，阿姨现在在哪儿？”
“在房间里。”陆白天起身，颤抖的眼睫转向残留夕阳的屋子里，属于陆鸣知的那扇门死死关着。
她敲了很久，都没人答应。
要不是能隐隐听见抽泣声，她几乎又要像上次一样砸门进去了。
“都怪我，我不应该把手机给她的，我忘记了我们拍过照片。”陆白天站在门口的阴影中，指甲死死抠着铁质的门框。
许黎明不动声色地将她手拉过来包在掌心里，开口：“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我拍了照片，阿姨也不会看见。”
她如今心中也直打鼓，但白天已经慌了，她得镇定下来。
“不过往好处想，早晚都要和她讲的，如今只是提前了些而已，早点解决这件事，我们也就不用再担心了。”许黎明轻轻说，她拉过陆白天抱了抱，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
“先进去吧。”许黎明冲她笑笑。
屋子里散发着清洁剂的香味，应该是里里外外刚打扫过，老旧的地板擦得锃亮，许黎明关上门，牵起了陆白天的手。
她拉着她走到陆鸣知门口，抬手叩门，小声道：“阿姨，我是许黎明。”
屋内好一阵沉默，没人回答。
陆白天担忧地看了许黎明一眼，她上前要说什么，被许黎明攥着手拉开，对她比了个我来的手势。
强行安定了陆白天的心神，女孩眼中涌动着什么，而后抱紧了许黎明的胳膊，不再开口。
“阿姨，我想和您聊聊，可以吗？”许黎明再次开口。
陆鸣知虽然生着病情绪不稳，但许黎明觉得，她多少是个明事理的人，怎么说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门内的锁扣啪嗒一声开了，木门吱呀一声露出条缝，许黎明抬腿要进去，被陆白天抱紧拉了回来。
“我妈妈不会骂你吧……”陆白天抓着许黎明不放，她很紧张，“还是我去好一点。”
“没事。”许黎明冲她嘘了一声，在她耳边安慰，“你把门开着，她要打我我就跑，我腿长跑得快。”
陆白天想了想觉得行，于是同意了。
陆鸣知面对窗子，背对许黎明在床上坐着，背影衰败寂寥，窗外的阳光已经灭了，只余高楼楼顶的一点余晖。
她身边放着包纸巾，地上扔了一堆纸团。
许黎明慢慢挪动脚步，挪到陆鸣知身后，背着手屏住呼吸，道了声阿姨。
“对不起。”她先说。
“对不起什么。”陆鸣知开口，她在许黎明进门前已经止住了眼泪，怎么说也是个长辈，还不至于在孩子们面前哇哇大哭。
“我们一直瞒着您。”
“你们两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陆鸣知吸了吸鼻子，她似乎一瞬间被击垮了，刚从医院回来时的平静骤然堙灭，仿佛又回到了往常晦暗的日子。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姨一直以为你们是特别好的朋友，没想到你们……”陆鸣知说不出那个词，她回想起照片中红着面色拥吻的女儿，用手捂住了脸。
许黎明定定看着她背影，最后低头说：“我们原本确实是朋友，但是现在不是了。”
“阿姨，我喜欢白天，白天也喜欢我。”
“喜欢？”陆鸣知又带了哭腔，“你们知道你们都是女孩儿吗？两个女孩怎么能喜欢彼此呢？你们还小，不要被网上那些人带坏……”
“阿姨。”许黎明打断了她，她有些无力，但还是强打气精神，耐心回答，“您觉得我和白天，是不成熟的人吗？”
陆鸣知沉默了，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
事实上，和白天相比，她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不成熟的人，一位不成熟的母亲。
但是她的脑子转不过这个弯，长达四十年形成的世界观让她无法顺利接受这种事。
“好，阿姨说不过你，可你的父母能答应吗？”陆鸣知长长叹息，“你家里有钱，就算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父母能同意吗？”
“我和白天是穷苦人的命，你是天生的富贵命，你们两个人差距本来就大，还都是女孩，他们……”
“阿姨，我妈妈去世了。”许黎明轻声说。
陆鸣知很快噤了声。
“您上次见到的是我的继母，但她也是个好人，待我和白天都很好，她早就知道我们的事。”
“而且我母亲在世时，常告诉我要不拘泥于世俗的眼光而活，所以我相信她在天之灵，也不会阻挠我和白天。何况哪有什么穷苦命富贵命，您也知道没有吧。”
“我对于命运只相信一件事，就是我和白天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许黎明说。
她言语没什么起伏，但听着莫名恳切，陆鸣知几次像张口，都不知道说什么。
她发现自己完全说不过许黎明。
陆鸣知像是要将肺腑中所有的气都叹完了，过了许久，她才慢慢转过身，用纸巾擦过眼角，去看许黎明。
“阿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听家里人的话，好好找个能结婚的人共度余生呢……总比现在的路要好走吧。”
“阿姨。”许黎明也叹气，她不忍心说这句话，不过还是狠心讲了出来，“您的路好走吗？”
陆鸣知又噤声了，她猛地收回目光，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皮肉，抠得掌心渗出血来。
许黎明自知自己说得过了，连忙上前拉开陆鸣知的手，在她身边坐下。
“对不起阿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路好不好走看的不是性别，是一起走的人。”
“而且您要相信，白天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她自己就有大好的未来，无论和我在不在一起，她都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和白天会好好走下去的。”许黎明放柔了声音，小声道。
又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光暗了下去，屋子里没开灯，昏暗得地板上的花纹都模糊起来。
陆鸣知忽然开口：“你出去吧，黎明，阿姨想自己静静。”
“你回家吧。”陆鸣知又补充。
她没骂人已经很出乎许黎明意料了，于是她见好就收，没再多说，转身退出了门外，陆白天还守在门口，一看见她就迎上来。
“怎么样了。”陆白天很急切。
许黎明摇摇头：“让她再缓缓吧，毕竟太突然了。”
陆白天垂下眼睑，她轻轻关上门，送许黎明走到门口。
“阿姨暂时不太想看见我，我就先走了。”许黎明伸手揉了揉陆白天的脸，扬起大大的笑容，“别愁眉苦脸的，小事情。我觉得阿姨只是需要时间。”
“笑一笑。”许黎明凑近了哄她。
陆白天便摆出个哭似的微笑，许黎明怜爱地将她软乎乎的脸挤在一起，看着她红彤彤的嘴巴挤成浆果的形状。
她想低下头亲一口，但是场合不对，只得忍了下来，只在她发顶抹了把。
“对了，有件事告诉你。”许黎明笑道，“余老师答应收下你的剧本了，她说回去讨论一下，让你有空去她工作室找她详聊。”
陆白天愣愣地看着许黎明，没反应过来她的话。
“高兴傻了？”许黎明微微挑眉，戴着两三个戒指的手张开了在她面前挥舞，“你的剧本可能要拍成电影啦。”
陆白天没说话，也没动，她一直看着许黎明，然后眼泪堆积在眼角，等堆积不下了，就汇成豆大的水珠留下来。
许黎明顿时慌了手脚，她找不到纸巾，只能先用手指给她擦泪，稀里哗啦擦不干净，又用衣袖擦。
下回见陆白天一定要带包纸，许黎明忙手忙脚地想。
“白天，这不是好事吗，你别哭。”许黎明一看她哭心便发酸，她将人虚虚搂住，一下下拍着后背。
“而且还没定下来呢，我只是先告诉你，反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彩色荒原》只停留在文字里。”
“许黎明。”陆白天在她怀里开口，她将手扶着许黎明胸口，慢慢把她推开，“你这几天还是在帮我约那些导演吗？”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我自己都没想过。”陆白天哽咽着，没想过她胡乱写的东西，真的会被认真对待。
许黎明这么傲气的人，应该没少在那些人面前碰壁，为了让那些人看一眼她的剧本。
“我好爱你，许黎明。”陆白天抬起手搂着许黎明脖子，仰头抱着她，将眼睛埋进她清香的发丝，“像做梦一样。”
做梦一样拥有了许黎明的爱。
“我不能离开你，离开你我怎么办。”陆白天呜呜地哭。
“不会离开的，我永远在你身边。”许黎明软声安慰着她，回以让人窒息的拥抱。
她们两个声音很轻，不远处透过门缝中偷看的人的动作也很轻，一直看到屋子完全被黑暗吞噬。
门口两个年轻的身影依依不舍地告别，大门被关上，陆鸣知才闪身回到原位，继续发呆。
陆白天打开了灯，她走神地收拾着已经没什么可收拾的屋子，将洗好的衣服拿到阳台晾干，用手一点点抹平上面的褶皱。
又小心翼翼去厨房煮了碗面，端到陆鸣知门口。
“妈妈。”她轻声地唤，却发现门没有关，一直露着条缝隙。
陆白天心里咯噔一声，她捧着面推开门，走到依旧坐在窗边的陆鸣知身侧，把面放在床头柜上。
“妈妈。”陆白天声音颤着，她在陆鸣知面前低低蹲下来，去拉她冰凉的手，“妈妈，你打我吧。”
“是我不好，是我先喜欢许黎明的，我从十四岁开始，喜欢她到现在。”
“但我不能离开许黎明，我没办法。”陆白天说，她拉过陆鸣知的手，攥着她手腕便往自己脸上扬，倒是把陆鸣知吓了个不轻，眼疾手快把自己的手夺回来。
心有余悸道：“你干什么？”
陆白天低着头，只露出乌黑的发顶，瘦削的肩膀却直直挺着。
陆鸣知看着女儿，一瞬间有些恍惚，她想起了小时候的陆白天，稚嫩的肩膀比她手腕还薄，每天话很少，难过了就自己躲在床底，一言不发地哭。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悄无声息地变了，开朗了些，还有了脾气性子。
她真的亏欠了白天太多。
她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抹着泪，用力拽起女儿。
陆白天沉默着，拿来扫把去扫一地的纸团，却被陆鸣知拉着坐下，她这才发现陆鸣知手中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
陆鸣知拿着手机的手躲了躲，似有些窘迫，但陆白天还是看见了上面的字，是关于同性恋的百度百科。
“你别多想，我就是了解一下。”陆鸣知嘴硬，“我可没同意你们谈恋爱。”
但她纠结了会儿，还是拽过陆白天，半是害羞，半是好奇地问：“我看人家说分什么1什么0，那……”
“你和黎明，谁是1，谁是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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