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楼上楼下就一层之隔,苏尔居然敢出门靠在栏杆边上就这样看他们,也不怕被发现。
禾奚被苏尔的行径吓得不轻,看上去比当事人还害怕,事后回忆起来禾奚已经记不太清是怎么跟着储应珣回到卧室里关上门睡觉的了。
储应珣在他身边睡很熟,也有太累的缘故,不到半小时禾奚就感觉到搭在他肚子上的手放松了下来,他背对着储应珣,从枕边拿出通讯器,打开后先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
苏尔已经离开了他们的别墅,不过接下来几天还要在安全区逗留,他给禾奚发了一条短信,内容不再是没有意义的句号,而是威胁。
他要禾奚明天跟他去一个地方,早上八点过时不候,晚一秒,禾奚为他办过事的证据就会准时出现在储应珣的手上。
明天是小周末假期,储应珣刚好又要到外地办事,种种条件加起来居然正好方便禾奚名正言顺地出门,禾奚带着心事睡下,第二天一睁眼左边的被窝已经没了余温。
禾奚抓起通讯器一看,离八点只剩最后的二十分钟,禾奚只来得及把自己的脸蛋清洗干净,套好衣服就赶往苏尔要他提前到的小巷子入口。
踉踉跄跄地还没站稳,禾奚就感到后面有一条修长遒劲的胳膊抓住他往后一拉,有了昨天苏尔的前车之鉴,禾奚现在对这种过于强大的男性气息天然抗拒,条件反射就要抬起手肘往后击。
苏尔比他更快更用力地扣住他,再按住人的脑袋,转了个弯,笑意冷然:“拉你一下免得摔倒,你就这么回报的?禾奚,上学上这么久,还没学会礼貌是什么是吧?”
和昨晚一模一样的腔调。
是苏尔。
禾奚被一句话训成了没大没小的家伙,原本想说话,忽然想起了什么,脸顿时一红,看得出局促地拽了拽衣摆:“苏尔,我出来太急,没拿通讯器,我要回去拿一下,不然储应珣联系不到我……”
又是苏尔。礼貌没学会,规矩也没学懂。
苏尔闭上眼,算了,和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屁孩计较太累人,没那个精力,他睨着禾奚诚恳的目光,拿起通讯器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十分钟。”
从小巷跑到别墅最少也要十分钟,苏尔这是踩着底线在要求禾奚。禾奚在那句话后就迅速转头往回跑,在苏尔掐着秒数的最后尽头禾奚终于惊险地跑回到了小巷入口。
苏尔挑眉示意禾奚上右边街上停的那辆车,“上去。”
禾奚有些茫然地喘气看过去,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主驾驶的窗户降下半截,露出半张带着冷然气息的脸,禾奚和昨晚的寸头男人对上目光,抿了抿唇,苦兮兮地绕到右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在他之后,苏尔坐到副驾驶,有点懒散地打开冷气,衣领被他嫌热地解开了两颗。
他探身去拿前面的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目光忽然瞥到后视镜里的禾奚在低头翻口袋,翻了没多久,就犯难地皱了一下眉,“又做什么。”
禾奚抬起头,看着苏尔的侧颌线条,小声说:“我没有带早饭出来,等下会很饿……”
主驾驶的寸头男人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苏尔,还是头一次见苏尔没有保持笑容。
苏尔手指敲了敲车门扶手边沿,心情不耐烦。
麻烦,实在是太麻烦了,从昨晚他走后就开始找事,昨晚是第一回,收到消息就坚持说八点实在太早,能不能换个时间,好不容易从那地方踩点出来,丢三落四不说,到现在居然还有要求没有提完。
储应珣养这么一个家伙到底有什么趣味。
苏尔敷衍地丢下一句等着,拉开车门下车,禾奚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目光追随着看过去,只见苏尔迈着长腿进了一家便利店,不多时就从里面拿着个袋子走出来。
禾奚想问问是不是给自己的,但他不好意思说。
他身体不太好,如果起太早不吃早饭会低血糖,见苏尔面无表情地抬脚上车,从前面扔过来一袋东西,笨手笨脚地接住,摸到一块一块的硬物。
禾奚愣了一下,剥开塑料袋,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点白色边角,从刚才看到他就有点猜到是什么,等看到包装里的糖果和封皮上印着的字体,终于确定这就是小时候他吃过的大白兔糖。
可他嘴上还在有点不确定地问:“苏尔,这是……这是什么?”
苏尔倚着座椅靠背,都懒得多说:“你的早饭,从现在开始,再说话就把你从桥上丢下去,再前面是一座桥,猜猜你这样的身板扔下去会碎成几块?”
“开车。”
……
黑色轿车停在了地下城,还没进到最中心禾奚就被吵杂的呐喊声吵得皱了一下眉。
这处地方他曾经被储应珣开车带着路过过,当时储应珣打着电话也不忘嘱咐他,以后去哪里都好,绝不准踏进这里一步。
禾奚留了个心眼,回去向班上爱玩的同学打听了一下,对方告诉他,地下城是属于安全区的红灯区,那里多的是人寻欢作乐。
白天这里是众人欢呼狂热的拳赛,再到晚上,大批男男女女会走进这里来,彼此一个眼神就能约定好今晚良度春宵的地点。
禾奚被挨挨挤挤的人挤得站不稳,他白着脸抬起眼,发现苏尔身边空了很多的位置,原因禾奚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苏尔太像个坏人了。
身上的恐怖气息太重,不像善茬,除了些微粘腻在他胸膛和长腿的视线,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禾奚找好时机躲到苏尔的身后,还很惜命地和苏尔离了半步的距离,但开头往过躲的时候有些太急,一不小心撞了下苏尔后侧方落下一步的寸头男人。
禾奚被温热鼓起的肌肉弹开,抬起头,就看见寸头男人有些意外地朝他看了一眼。在车上的时候禾奚听到苏尔叫他黑鳄,应该是代号。
苏尔这样对身边人高度挑剔的恐怖头子,能做到随时把他带在身边,由此见得地位绝不会低,所以见他看过来,禾奚对他抿唇笑了笑。
黑鳄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前面有个穿侍应服的男人忽然朝这边走了过来,似乎是认得苏尔,态度不可谓不恭敬:“苏,你定好的包厢就在前面,我这就带你过去。”
远处被围起的拳赛赛场上,裁判蹲在被打倒的男人身边倒计时,最后一秒数完,观众席上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赢下比赛的选手立刻被专业医护人士抬下去治疗了。
而那名输了的拳手被几个冲上擂台的人拖下去,像丢垃圾一样,眼也不眨地丢到了一边,拳手奄奄一息地哼了一声,下一秒一只嗑了药的饥渴公狗就围了上来。
角落里响起惨绝人寰的叫声,可惜都被激烈叫好的声音掩盖了下去。
苏尔连眼睛都没往过看,这种事他见过的不下几百回,只是条狗而已,这才哪到哪,这群在安全区里的温室娇花恐怕还没见过真正能摧残人性的东西。
他看向身边的俱乐部老板,摸出烟问:“人已经到了?”
老板一笑:“早就等着您了。”
苏尔大步往老板指的地方去,他走的步子太大,后面的尾巴偶尔就会掉队,掉得远了,就会小跑着快步跟上,禾奚也不敢开口让苏尔走慢一点。
刚结束一场拳赛,有不少闲下来的观众发现了苏尔后面低头躲着走的禾奚,身形小巧纤细,一身白皙的皮肤,跟着苏尔走进包厢时不知多少人在往过扫。
苏尔推开包厢的门,回头看了一眼黑鳄:“带他出去在车上等。”
禾奚震惊,“苏……”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关上了,禾奚走得微微发红的脸蛋被挡在了门外。
他脸上还保持那副震惊的表情,脑子里面是刚才关门之前他在包厢里面的沙发上看到的一个中年男人,看那情形,苏尔来这可能是要和人谈事的。
但是既然不让他进去,干嘛不一开始就让他在车上等?
黑鳄或许是被折腾惯了,从接受能力上就比禾奚强,此时也没什么表情,转身往外面走。
禾奚不敢在这种地方一个人,见黑鳄走了,哪怕心有怨言也着急忙慌赶紧跟了上去,和黑鳄重新回到轿车上坐着。
与此同时包厢里苏尔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眼尾向过一睨,笑了起来,“林伟,堂堂一个总督,怎么把见面地点定在这么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包厢里一道光闪过,照出另一边沙发座上的中年男人,长眉入鬓,头发有些许花白,是一张严格保密的脸,如果禾奚在这里,绝对想不到他就是管辖安全区武装力量的总督长林伟。
而坐在林伟和苏尔中间的,是林伟的心腹林进。
回答苏尔的也是这个林进:“林督长身份特殊,在这里谈事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苏尔嗤笑一声,“行吧,倒是林督长身份这么特殊,居然也会知道这么个地方,看起来还是个常客?”
包厢外适时传进娇哼,林伟面上有些挂不住,抬手拿起桌上的酒杯,借由这个动作稳住表情,他沉声道:“行了,苏尔,你跑到这里来到底要和我谈什么?”
苏尔有点可惜地挑了下眉:“林督长急什么,本来还想叫几个人让林督长高兴高兴,既然林督长没这个心思,那就直接谈正事吧。”
一沓文件被他甩在桌子上,“我来给林督长送几份礼物,这上面都是感染区几个非法武装部队的窝点,林督长抽个空,带上些人把他们全剿灭了,很简单吧?”
林伟听得脸一沉,拿起桌上的文件,只是听苏尔嘴上一说,他就明白了。
明面上是让他去剿灭非法部队,实际是苏尔野心太大,不想和那些猫猫狗狗分羹,想借林伟的力量把其他势力全部铲除,从今往后感染区只有他一个人说了算。
林伟把文件放回桌上:“这事我做不了,剿灭一个两个可以,其他全剿灭只剩你一个,受益人是谁大家都清楚,会引起怀疑。”
“苏尔,我们要想赚钱,首先就必须保证我们的地位都够稳。”
“这次没帮上忙,改天再请你吃饭。”
苏尔盯着他,良久后点点头笑着说行。
林伟松了口气,刚要站起来,苏尔却快他一步一脚把曲起膝盖的林进踢回沙发,反手拎起桌上的酒瓶一把砸碎在林进头上。林进头破血流地跌坐在地,抬手摸了摸头,一手的血。
林伟铁青着脸看向苏尔,只见苏尔微微一笑:“林督长,现在能谈了吗?”
林伟没松口:“苏尔,别把事情闹太难看,你要是失去我这个关系,以后想运东西进来就难了。”
苏尔听明白了,这事还是没得谈。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眼眸微阖,在林伟想去扶林进时,他忽然闲聊般说道:“林督长今年四十了吧?听说中年得子,女儿才几岁,那么一点儿,我昨天去她幼儿园看了,确实很可爱,难怪林督长藏那么严,查的时候还费了点力气。”
苏尔站起身拍了拍衣角上的灰,懒洋洋地准备往出走,就在这时他的胳膊忽然被一只手颤抖拉住。他用余光看去,唇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
身后,林伟咬着牙道:“给我点时间,月底之前!”
……
不管是威胁还是什么,在苏尔眼里有效的就不无耻,林伟没有想走的意思了,坐在沙发上叫人进来给林进包扎伤口。
包完过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林伟和苏尔又商谈了些具体的计划,俱乐部老板见已经到中午,叫人拿了几个果盘进包厢。
地下城是什么地方?来的人都奔着快活去的,几名身形窈窕的女人拿着果盆就靠近了苏尔和林伟身边,弯腰给他们撬酒瓶。
包厢里的人一多,空气就变得贫瘠,苏尔扫了眼那些女人,就在他皱眉让他们都出去的刹那——苏尔忽然看见门边出现了一点白色的衣角。
第一秒露出一点衣角,似乎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下一秒马上收回,再然后又忍不住探出半边脑袋来。目光在苏尔身上放放,又在桌上的果盆放放,一副好几天没吃过饭的小乞丐样子。
那种清纯的颜色在这种污秽的地方没几个人穿,再加上那个身量,猜也能猜到是谁。
苏尔收回视线,懒洋洋地给自己的杯子里添酒。
再抬头看的时候,门外纠结为难的人已经没了身影,苏尔敲了敲耳挂通讯仪,下一刻黑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说禾奚重新回到了车上。
身边的林伟因为有女儿被盯着的缘故,一直在和苏尔碰杯对酒,又过半小时,苏尔见事情已经聊得差不多,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做,没有兴致地站起来准备走。
门外又一次出现白色的衣角,这回苏尔和那半边脸蛋正好对上了视线。
门口站着的禾奚没想到苏尔突然要走,吓了一跳,心里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盯着苏尔的黑眸,听见后面的中年男人还要再留苏尔喝酒。
禾奚一着急,在苏尔似乎要动作的时候,几步走上前:“苏、苏尔……”
从十一点半开始,两次偷溜进来站在门口,十几次偷偷摸摸往里面看他,现在总算知道自己的嘴巴可以用来说话了。
苏尔睨眼:“又干什么。”
禾奚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你都聊好久了,可以不聊了吗?我肚子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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