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烤土豆

    没有城市工业化的污染,这片土地依旧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

    河水清澈见底。

    顾如意谨记阿斯娜的嘱托,差不多与河岸保持了半米的距离,她躬身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草原的雨季还未到来,河里多为融化的雪水,缓慢而悠远地流向前方。

    顾如意举起胳膊,深吸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的细胞都舒展顺展开了。

    她踢踢腿,伸伸腰,然后沿着河岸走几步,觉得舒坦极了。

    直到太阳彻底隐于山后,风突然变大,顾如意打了个寒颤,掉头往回走。

    阿穆尔从蒙古包里拉了跟灯线出来,就挂在门框上,与跳跃的篝火一起照亮这四方天地。

    哈日查盖正站在烤架边给羊涂调料,羊肉经过多次翻转炙烤,已然变成焦黄色,表面泛起一层油光,香气四溢。

    顾如意凑到哈日查盖身边,单手搭上他的肩膀,后脚踮起,倾身往里面看。

    哈日查盖用手肘把她挡开:“别烫到。”

    空气里弥漫的香气实在诱人,顾如意忍不住吞口水,巴巴地看着他:“什么时候才能吃啊?”

    “快好了,你先去把酒拿出来。”

    “好嘞!”

    哈日查盖回头看她,一蹦一跳的背影像只雀跃的小兔子,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烤全羊要想吃得有滋味,就得一层一层的烤,外皮烤熟后割下,再继续烤内里,否则很容易外面糊了,里面还没熟,或者只有表皮才能沾染调料的味道。

    哈日查盖用小刀将表面烤熟的羊肉层层片下,端给早已围坐在桌前等候的众人,顾如意从蒙古包里提了酒桶出来,给每人斟满酒碗。

    几人齐刷刷地用右手无名指在碗里浅沾三下,向上敬天,向下敬地,最后点在额间,敬先祖,然后一饮而尽,连顾如意这个南方来汉族也不例外。

    篝火堆里的木柴噼啪作响,聚会由此正式拉开序幕。

    哈日查盖率先举杯:“感谢大家今天来帮忙。”

    “都是兄弟,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阿穆尔端起碗:“喝酒!”

    “就是!”巴图布赫跟着附和

    酒过三巡,哈日查盖搁下碗起身,表示要去看看羊肉。

    顾如意盯着篝火堆发呆,思绪逐渐飘远。

    这么好的火,不埋两个红薯进去都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投入,她直接念出声了。

    哈日查盖刚巧自她身后走过,闻言顺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

    顾如意拍掉他作乱的手,仰头气哼哼地看向他:“你干嘛啊!发型都弄乱了!”

    哈日查盖扫一眼她为了吃饭方便而随意挽在脑后的低马尾,哼笑出声:“你这也算发型啊?”

    “怎么不算!”顾如意梗着脖子,理直气壮。

    巴图布赫忍无可忍:“我说你俩行不行啊,当我们都是假人呐,打情骂俏的。”

    顾如意“腾”地红了脸,垂下头不敢跟其他人对视。

    阿斯娜在桌子下面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说了。

    她使了力气,巴图布赫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却又不敢说什么。

    阿穆尔起身,双手搭在哈日查盖肩膀上,把他往下按:“你快坐下吧,挡光了。”

    哈日查盖顺从地坐下,微微侧身,贴到顾如意耳畔,与她轻声耳语:“别理巴图布赫,他就那张嘴最好用。”

    顾如意翻了个白眼,用手推他,让他抓紧坐好。

    “想吃地瓜了?”哈日查盖说:“这个季节可没有。”

    顾如意默默摇头,倒不是真想吃,她只是觉得这火堆很适合烤点什么。

    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偷偷在灶膛的灰烬里面埋几个地瓜,香甜软糯,又很顶饱,对寒冷的冬天来说简直没有比这更令人幸福的事情了。

    哈日查盖捉住她的手,手腕反转,完全包裹在大掌内,而后低哄道:“不过家里还有土豆,就放在进门左手边架子上,烤起来味道也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不知不觉间,周遭的交谈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顾如意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带恶意,也不是探究,更像是一种欣慰?

    她不确定。

    但无论是什么,顾如意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听完哈日查盖的话,她立马站起身,头也不回地钻进蒙古包里,仓促的背影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纵使隔着一道门,她也能清楚地听到娜仁托娅爽朗的笑声。

    主角离场,戏剧落幕,聊天的主题迅速切换到下一个。

    顾如意按照哈日查盖的话,很快从门边的架子上找到了土豆。

    因着她不在,众人交流时很自然地切换成了更为熟练的蒙语,语速变得格外快。

    听着门外“叽里咕噜”的交谈声,顾如意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翻出两个大小合适的土豆走出去。

    哈日查盖听到动静,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给我吧。”

    重新坐回桌边,顾如意奇迹般地发现大家的态度变了,没人再打趣,视线也不会再落在自己身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正背对着蹲在篝火堆忙碌的哈日查盖,隐约猜到大概是他说了什么,不禁心中一暖。

    她一回来,众人再次换回普通话。

    好朋友在一起,就是什么话都敢说的,阿斯娜大肆吐槽她的新公司有多离谱,领导总喜欢没事找事。

    顾如意原本只是捧着酒碗安静旁听,再时不时低头抿上一小口,然而听到这里,到底没忍住,立刻激发出曾经同为社畜的共鸣。

    阿斯娜紧紧握住她的手,直呼相见恨晚。

    “都跟你说回来放羊了,你又不同意,你看看哈日查盖他们,不也挺好的。”

    巴图布赫小声嘟囔,然后就收到了阿斯娜飞来的眼刀,迅速闭嘴。

    顾如意忍了又忍,还是偏开头笑了。

    不过其他人笑得更大声就对了。

    夜幕彻底降临,偌大的草原上,只有这一处星星灯火,众人觥筹交错,一只大约四五十斤的羊就这样被消灭殆尽,留下孤零零的骨头架子。

    眼看时间渐晚,一行人起身告辞。

    顾如意完全女主人的形态,出言挽留:“这么晚了,不然留下来住一晚再走吧。”

    “不了,就请了一天假,明天一大早还得赶回去上班。”阿斯娜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等我放假就来找你玩。”

    顾如意笑着应:“好。”

    两人并肩站在院子前,哈日查盖揽住顾如意的肩膀,而她就势靠在他身上,就这样目送着一车两骑一头扎进黑暗之中,扬起一片尘土,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在这片漆黑的旷野当中,终于只剩下两人彼此相伴。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顾如意温声道:“回去吧。”

    一大摊东西等着收拾呢!

    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打算做

    杯盘狼藉的桌面,失去了闹哄哄的人群,此刻倒显得有些寂寥。

    “班布尔!”

    哈日查盖用刀将吃剩的羊骨架分割成几大块,全部丢给班布尔,作为它今日辛勤工作的犒劳品。

    顾如意则负责洗刷碗筷。

    待整理完毕,篝火堆里的燃料都快耗尽了,只余下一簇微弱的火苗在轻轻跳动,一阵风刮过,忽明忽暗,似乎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顾如意捶了捶酸涩的腰,搬着椅子坐到门前,仰头望向天空。

    今天白天天气极好,晚上又起了风,可谓万里无云,月亮如银盘般悬挂在半空中,密密麻麻的星星闪烁着微弱却璀璨的光芒。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看过这样好看的夜空。

    哈日查盖推门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干脆也搬了把椅子默默地坐在旁边。

    两人都没说话,四周一片静谧。

    草丛里不时传出几声虫鸣,火堆里烧干的木柴偶尔炸响,飞出点点火花,微风掠过耳畔,带来青草与花瓣的混合气息,还有点焦糊味

    糊了!

    顾如意一惊,猛然想起什么,她腾地起身,几步蹿到火堆前。

    哈日查盖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刚追过去就看到她徒手要翻火堆,赶紧拍开,大声呵道:“你要干嘛!”

    由于太着急,他没能控制好力道,顾如意只觉得手背麻酥酥的,低头去看,发现红了一大片。

    还没等她开口,哈日查盖抄起立在旁边的炉钩,居高临下地站在旁边,没好气地用小腿碰了碰她,冷冷道:“让开。”

    顾如意自知有错,乖巧起身让位。

    哈日查盖俯身,凭着记忆用钩子在炉灰里搅和,搜寻那两个土豆的身影。

    顾如意贱嗖嗖地凑过去,歪着头看他:“生气啦?”

    哈日查盖没理她,手一勾,从里面带出一个黑得像碳球似的东西,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这是真生气了。

    顾如意不死心地转到另一边:“对不起,我错了,真错了。”

    哈日查盖还是不说话,换了个方位避开她。

    顾如意就像跟屁虫似的追在他后面,左晃晃,右晃晃,刷足存在感。

    哈日查盖勾手,又一个黑煤球滚了出来。

    他直起腰,冷眼看她:“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徒手扒火堆,你倒是真能耐了。”

    “我那不就是一着急,忘了嘛!”

    顾如意眯起眼睛,挤出一抹讨好的笑,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没办法,他还真就吃这一套了!

    哈日查盖顿时泄了脾气,他无奈地叹口气,转身用炉钩敲了敲那两个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黑炭:“这不能吃了吧。”

    “能,怎么不能了!”顾如意说:“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跑进蒙古包,去而复返时,手里多了块干净的抹布,上面垫着卫生纸,然后二话不说,俯身捞起其中一个,双手掰开。

    热气袭人,金黄色的内里立刻展露在眼前。

    “你看吧。”顾如意献宝似的送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笑起来:“都跟你说了还能吃。”

    哈日查盖无言以对。

    顾如意不管不顾地往他手里一塞,又找来一块抹布捡给自己。

    最终演变成两个人并排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各自手捧一个外皮烧焦的土豆,一边“斯哈”地抽着冷气,一边有滋有味地啃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场面有那么些许的滑稽。

    但那都不重要,环境不重要,吃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坐着的人是谁。

    夜深了,风声渐起,突然,空中飘来淡淡的一句话:

    “哈日查盖,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第 42 章   星空之下

    那道声音轻飘飘的,哈日查盖最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两人确定关系那天,顾如意也不过是贴在他耳边说了句:“哈日查盖,我同意做你的女朋友了。”

    细细数来,她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向他表达过爱意。

    可话又说回来,荒郊野岭的地方,这话也不可能是从第三个人嘴里说出来的。

    顾如意半晌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向他,故作嗔怒:“不给点反应?你这样把我晾在这里弄得我很尴尬哎!”

    哈日查盖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原来不是错觉。

    短短一句话,瞬间点燃了导火索,热气直冲头顶,湮灭了他的理智。

    几乎是瞬间,他的眼神就变了,原本黄褐色的瞳孔变得幽深,在昏黄灯泡下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像只饿了许久的狼,紧紧锁定猎物。

    顾如意被他的眼神吓到,打了个寒颤,暗觉不妙,她起身想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哈日查盖坐在原处,连屁股都不需要抬起来,只见他长臂一伸,拦腰横在她身前,直接把人拉了回来。

    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没给顾如意挣扎的机会,她被带得踉跄一步,整个人向后跌去,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他腿上。

    哈日查盖的胳膊如钢铁般横在她腰间,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高度刚好。

    他自后面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笑着问她:“想往哪跑?”

    更深露重,顾如意的皮肤上带着一层薄薄的凉意,反观哈日查盖的体温却烫得惊人。

    两人离得那样近,几乎肌肤想贴,哈日查盖说话间,气息尽数打在她的耳朵以及颈后,灼灼烫人,引得她止不住得战栗。

    “那那个,有话好好说,你先把我放开。”

    顾如意双手握住他的胳膊,试图挣脱束缚。

    很可惜,显然失败了。

    哈日查盖低低笑起来,顾如意背抵在他的胸膛上,能够清楚地感知到震动。

    “跑什么?”他说:“我还能吃了你啊!”

    “”

    顾如意心说:你能,你当然能了。

    既然如此,尽管不能离开,但她还能做点别的嘛~

    “你先放开我。”顾如意拧了拧身子,轻拍他的胳膊:“怪不得劲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崛起。

    哈日查盖一声闷哼,终于败下阵来,放弃了对她的钳住。

    计谋得逞,顾如意弯起眉眼,笑得像只狡黠的猫,重获自由之后,她反倒不急着离开了,调转方向,直接跨坐在他腿上。

    哈日查盖挑眉看她,眼底惊讶一闪而过。

    她笑得娇俏,反而让他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顾如意十指交叉,抬过他的头顶,他下意识偏头想躲。

    身下的折叠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哈日查盖怕倒下去摔到她,只能堪堪停住动作,任由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脖颈。

    “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啊!”

    顾如意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还给了他。

    哈日查盖垂眸,盯着她“叭叭”个不停的小嘴,真想一口咬上去。

    男人在这方面的自尊心可不容小觑,他怎么想的,也就怎么做了,低头,恶狠狠地噙住她的唇,牙齿带了点力道磕在她的唇上,不会破皮。但足以让她吃痛。

    顾如意也来劲了,决意报复回去,她可不会什么怜香惜玉,一出手便咬破了他的唇,有血腥味在两人中间蔓延。

    谁都不让谁。

    两人纠缠良久,猛然分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视线于半空中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名为“欲.望”的东西在闪烁。

    天雷勾动地火,两人再度吻在一起,动作凶狠得像是要将对方口中的氧气全部掠夺殆尽。

    哈日查盖双手勾住她的腿弯,直接以这个姿势把人抱了起来,弯腰大步踏进蒙古包内。

    几乎占去蒙古包内三分之一空间的半圆形矮床上,铺满厚厚的被褥和毛毡,两人摔在上面发出不甚明显的一道闷响。

    顾如意的外套在倒下的瞬间飞了出去,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她里面只穿了一件宽松卫衣,哈日查盖的手自衣服下摆探入,缓慢向上移动,由于常年劳作和持握缰绳,他的手上覆满老茧,宽大粗粝的手掌所到之处,犹如火种般点燃一切,引得她控制不住地颤抖。

    再加上酒精的作用,顾如意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

    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一吻结束,哈日查盖收回手,如上次那般准备起身撤离,理智告诉他,再继续下去事态的发展就要控制不住了,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顾如意察觉到他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费力地伸向远方:“外套口袋里”

    哈日查盖不明所以,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探手将外套捞过来,递给她。

    顾如意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她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拉拉链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半天没能拉开。

    哈日查盖看不下去,伸手帮了一把。

    一个四方小盒从里面滚出来,“啪嗒”一声掉落在两人中间,同时也在他的心里落在重重一锤,最后的理智崩断了。

    “你”

    哈日查盖想问问她是什么时候买的,却被她直接打断。

    “别废话。”顾如意抬脚揣在他小腿上,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情绪占据上风,令她早已忘记了当初的猜想。

    当然,事实证明,她也确实猜错了。

    偌大的旷野之中,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声呐喊。

    班布尔抱着羊骨头啃得正欢,它突然抬头,支起耳朵警惕地看向四周,半晌,又默默缩了回去,继续奋斗。

    一阵风吹过,挂在门外的灯泡随之左摇又晃,光影绰绰

    风声停了,草原终于重归平静。

    顾如意满面红晕,她仰面躺在床上,四肢软到指头尖,连根头发丝都懒得动弹。

    漆黑长发如瀑般铺在脑后,似是被什么浸润过,因而变得一缕一缕的,身下大红色的床单,更称得她肌肤胜雪,莹莹白玉一般。

    顶毡还没来得及盖回去,月光从天窗里洒进来,点点繁星尽数映入眼帘,天空那样低,彷佛触手可得。

    顾如意伸出手,举在头顶,眯着眼睛,虚虚地去摸,感觉像是星星落在了指间。

    凉水加热,发出“嘶嘶”声。

    她收回视线,偏头看向外侧,哈日查盖正背对着她蹲在炉子前烧水。

    他浑身上下只穿了条裤子,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他背部的肌肉线条,不是健身那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而是经过每日的劳作打磨而成,随着他的动作一起一落,力量感十足,只是上面还有几道突兀的红痕

    配上他往炉膛里填牛粪饼的动作,形象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滑稽。

    顾如意定定着望着他出神,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会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想洗澡”,二话不说,立刻翻身下床。

    她的身心于此刻全部被填满。

    转念想到之前那个离谱的猜测,顾如意倍感无奈,双手捂住脸笑出了声。

    哈日查盖闻声转头,嗓音嘶哑:“笑什么呢?”

    顾如意放下手,露出她那双漂亮的杏眼,眼眶微红,里面的水雾还未散去,映在灯光下,如一汪清泉,碧波荡漾。

    一开口,声线甜柔腻人:“没什么,就是觉得高兴。”

    哈日查盖感觉心都化了。

    他感觉撇开视线,强压下心底那份再次涌现的蠢蠢欲动。

    顾如意抬腿蹬了下被子,将胳膊弯折叠在脑袋下面,翻身侧躺着端详他的背影,视线由上至下,细细扫过,像是在欣赏自己独一无二的作品。

    哈日查盖能感觉到,饶是光着上身,他也觉得背后火辣辣的,只能装作不知道。

    “哈日查盖。”顾如意悠悠唤他:“我有件事想跟你坦白。”

    “什么?”

    哈日查盖眉心忽地一跳,莫名觉得即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下一秒,就听到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自己先喷笑出声。

    哈日查盖回头,定定地看向她,等待下文。

    “我我说了你可得保证别生气。”

    “你说,听完我再考虑考虑。”

    “就,我之前以为你哈哈哈~”顾如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你那个”

    她视线往下瞥了一眼:“不行来的。”

    哈日查盖:“???”

    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待想明白后,随手把炉钩一丢,声音还不小,“咣啷”一声,把她吓一跳。

    哈日查盖三两步跨到床边,单腿跪在床沿,双手钳住她的腰侧,直接连人带被捞起来。

    “坐好!”他冷声呵道。

    顾如意下意识缩紧脖子,原本盖在身上的棉被由于重力作用而下滑,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抱在胸前。

    一通折腾下来,刚好露出莹白的锁骨与细长的脖颈,上面印着些深浅不一的斑驳痕迹。

    哈日查盖的眸色越来越深,盯着她,像要吃人。

    顾如意缓缓低头,挑眼偷瞄他的脸色,开口时有些底气不足:“你不是答应不生气的吗?”

    哈日查盖哼笑一声:“我可没说过。”

    “”

    他膝行向前,逼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对不起。”顾如意喏喏道歉。

    大丈夫能屈能伸!

    哈日查盖才不听,单手绕到她背后,进而揽住另一侧肩头,用力将人带到胸前,然后低头,牙齿抵住她的锁骨,力道不轻不重,但足以留下痕迹。

    顾如意吃痛,闷哼一声,指甲死死扣着他的后背,在画作上又添一笔。

    哈日查盖松口,贴在她耳畔,犹如恶魔低语:“我行不行,你现在知道了吗?”

    第 43 章   撒娇

    顾如意当然清楚得很。

    她面上一红,抵住他的胸膛,闷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想把人推开。

    哈日查盖顺势向后跌坐,恶趣味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自己对视,说话时故意拉长音调:“哦呦,看样子,你现在确实懂了。”

    架在炉子上的水开了,热气汨汨上浮,不停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动彰显存在。

    “滚蛋!”顾如意拍开他的手,抬脚就往他身上踹,浑身上下透着股傲娇劲儿:“水开了,我要洗澡。”

    “知道了,小祖宗。”

    哈日查盖依言退回床下,将炉子上的桶提下来,尽数倒进早就准备好的浴桶内,兑好凉水,探手试了试温度相宜,这才招呼她可以洗澡了。

    顾如意应了声,一把掀开被子,大剌剌地下床踩上他提前帮忙准备好的拖鞋。

    哈日查盖眼中略略闪过一丝惊讶,为着她的大胆,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该摸的都摸了,该做的也做了,看看怕什么。

    浴桶是哈日查盖之前按照自己的尺寸买的,对顾如意来说就有些高了,几乎能到她胸口的位置,想进去还得踩个板凳才行。

    她一脚踏上去,右手往外那么一伸,哈日查盖立刻将胳膊搭了上来。

    顾如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哈日查盖瞬间捕捉到她的笑点,配合道:“臣伺候娘娘沐浴。”

    顾如意瞥他一眼,拿腔拿调地“嗯”了声。

    水温稍稍偏热,但还在忍受地范围内,她跨进浴桶,曲腿缓慢坐下,任由水没过脖子才堪堪停下。

    热气在四肢百骸间流转,顾如意舒服地发出一声叹谓,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此刻舒展开来了。

    她眯着眼睛,通过袅袅雾气看向退回床边的哈日查盖。

    疲惫散去,也就有了心思闲聊,趁气氛正好,“话说,你最近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

    “没有啊。”哈日查盖还想嘴硬。

    “我长眼睛了,我看得出来。”

    “”

    哈日查盖双手撑在身后,向后半仰着,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半晌,他突然开口:“巴图布赫跟阿斯娜要结婚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换题转换太快,顾如意差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道:“结婚?好事啊,有什么问题吗?”

    哈日查盖摇了摇头:“没问题。”

    或许连顾如意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关注点好像很容易被他引走。

    “我怎么没听到他们说呢。”

    “日期确定了吗?”

    “需要我随礼吗?”

    哈日查盖没有回答。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浴桶前,光线被他挡在身后,于她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将她笼罩在内。

    顾如意仰头与他对视,黄褐色的瞳孔犹如一块深色的琥珀,而她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还有他眼底的犹豫与纠结。

    这完全不像他了,他是草原上奔驰的骏马,是天空中翱翔的雄鹰,是豪迈的,自由的,惬意的。

    “你在想什么?”顾如意换了个姿势,俯身向前扒在浴桶边缘处:“考不考虑说出来听听,万一我能帮你想到解决办法呢。”

    哈日查盖用手掬起一捧水,倾倒在她肩头,然后眼看着水珠沿着她的脊背滑落,汇入其中。

    他缓缓开口,又重复了一遍:“他们要结婚了。”

    “所以呢?”顾如意皱眉不解,玩笑似的猜出答案:“怎么?你也想结婚啊?”

    “那你还是想想就算了,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毕竟我可没有闪婚的打算。”

    他们才在一起两个多月,现在谈婚论嫁未免也太早了些。

    “不是,我不在乎那个。”哈日查盖说:“我只是忽然想到你说的对,其实我对你一点都不了解。”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挺害怕的,害怕你跟草原上的风似的,看不见,摸不着,不留下一丝痕迹,却把我的心带走了。”

    “咦~好肉麻。”顾如意假意搓了搓胳膊:“这话说得都不像你了。”

    哈日查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说得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她面前,他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沉稳。

    巴图布赫结婚的消息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引燃了他心中早已堆积成山的枯草,人最怕的就是对比,他明白这一点,但又没办法控制情绪滋生。

    眼看着朋友们一个个的结婚、生子,而他面对心爱的人却一无所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她的来历,强烈的反差感让他实在难以忽视,可若要让他主动发问,他又不敢,因为她似乎对这些事很敏感。

    以至于近半个月来,他总是在两种情绪里反复横跳,一边患得患失,一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哈日查盖其实清楚他最近的态度很奇怪,他也一直在努力调整情绪,可惜收效甚微。

    直到今天,他看到她站在河边像只蝴蝶似的翩然身影,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表白,然后与她不留缝隙地共赴沉沦,并亲手将她送上山巅,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身下软成一滩溪水。

    他忽然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顾如意其实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在装傻罢了。

    蒙古包内再度陷入安静,炉膛里,刚添进去的牛粪饼正在被火舌吞噬,有源源不断的热气蒸腾而起,均匀地包裹住每一寸皮肤。

    顾如意却突然感觉长时间暴露在空气里的背部有些发凉,她转过身,背靠桶壁慢慢滑坐下去,待到水线涨到下巴处,等了很久才觉得缓过劲来。

    “哈日查盖。”

    “嗯。”

    她淡淡开口,语气故作轻松:“未来是什么样子的,谁都不能保证,对吧?”

    “你想说什么?”

    哈日查盖反问,他的语调听起来与平常无异,其实内心紧张得要死,生怕她说出点什么他无法接受的话。

    “所以啊,我没办法给你承诺,我不会说什么‘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之类的话。”顾如意说:“答应了却没能兑现诺言,那才叫过分。”

    她仰头,倒着与他对视:“我现在唯一能保证的事情就是,我喜欢你。”

    “而且我人都在这里了,你为什么还要管那些虚无缥缈,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东西呢?”

    顾如意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精彩,先是错愕,然后是挣扎,最后变为无奈,似乎下定了决心。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跟那些渣女似的,用话语疯狂给他洗脑。

    但不得不说,她确实成功了。

    哈日查盖伸手,指尖划过她的肩头,挑起一律湿漉漉的发丝,细细摩挲。

    是啊,她人都在这儿了,他还要奢求什么。

    炉子里的温度到达顶峰,炉膛被烧得通红。

    顾如意眼看着他垂下的眼睛逐渐变得晦暗,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啪!”

    在事情再度不可收拾之前,她眼疾手快地拍开他的手,手臂交叉挡在胸前,碧波荡漾。

    浴桶里的水由于剧烈波动而溢出,洒在旁边,倒映出灯光的影子。

    衣物散落在各处,地板上变得更乱了。

    “再烧点水,我要洗头。”顾如意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哈日查盖抬手按在她头顶,含笑开口:“知道了。”

    顾如意收回视线,听到身后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她松了口气,连带绷直许久地脊背也跟着垮下来。

    这事,应当算是过去了吧?

    热水烧开,顾如意并不打算罢休,先是指挥他帮自己洗头,又喊他把换洗衣服拿过来,最后把吹风机往他手里一塞:“帮我吹头发!”

    支使人的范儿用了十足十。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放到情侣之间,反倒变成一种情趣了。

    哈日查盖不仅不生气,反而殷勤得很,他举着吹风机,手指仔细拂过她的每一寸发丝。

    顾如意穿着睡衣,盘腿背对他坐在床上,舒服地眯起眼睛,玩笑道:“手法不错嘛,托尼老师。”

    “还好。”哈日查盖实话实话:“以前放羊的时候闲得无聊,就喜欢给羊顺毛。”

    “喂!”

    顾如意气急败坏,抬手就往他腿上拍,结果那点力道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反倒搞得自己掌心发麻。

    哈日查盖忍俊不禁,低低地笑起来。

    她干脆恼羞成怒:“放手,不吹了!”

    “你最近好像脾气越来越大了,我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哈日查盖估摸着也吹得差不多了,他顺势关掉开关,伸手攥住她的:“来,给我看看。”

    “你管我!”

    顾如意挣了一下,没能挣脱,只得任由他将手掌翻转向上。

    确实有些发红,哈日查盖低头凑近,轻轻呼气,跟羽毛似的轻扫而过,搞得她快痒死了。

    “吹吹就不疼了。”他说。

    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从来没人这样哄过她,情绪忽地涌上心头,顾如意感觉眼眶隐隐发酸。

    不想被他看见,她用力抽回手,装作生气的模样,往前爬了两下,掀开被子,背对着他躺进去,头埋在枕头里,只留给他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声音发闷:“累死了,睡觉。”

    哈日查盖依旧在笑,他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老话说的准没错,看着顾如意耍小脾气的样子,他只觉得可爱极了。

    顾如意闷头待了一会,情绪逐渐平复,心里快怄死了。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能矫情成这样呢!

    不多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哗啦水声,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哈日查盖在用她剩下的水洗澡。

    草原上可没有自来水,河里的水虽然干净,可以给牛羊喝,但终究没办法拿来用,日常用水都得从嘎查里运过来,哈日查盖舍得给她烧一大桶,却不舍得给自己用。

    反正浴桶里的水又不脏,他也不会嫌弃她,干脆就着这水匆匆洗一把。

    水有些凉了,但他来说无关紧要。

    劳作一整天,又经历一场酣畅淋漓地大战,顾如意此刻窝进松软的被褥里,竟真的渐渐涌出些睡意来。

    哈日查盖擦干身上的水珠,走到床边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巴掌大的小脸一大半都缩在被子里。

    他轻手轻脚扯了扯被子,帮她把鼻子露出来,而后掀开被子一角,也躺了进去。

    顾如意其实并未睡实,感觉到身旁骤然多出的火热身躯,她翻了个身,往前拱两下,偎进他怀里。

    哈日查盖就势环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磨蹭。

    半梦半醒间,顾如意隐约听到头顶响起一道幽幽的,似感慨,又似叹息的声音,但她实在太困了,大脑运转不动,绞尽脑汁也分辨不出那句话到底说了什么。

    下一秒,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 44 章   孤独

    疲惫是最世界上好的安眠药。

    顾如意睡得很沉,甚至连梦都来不及做,一觉睡醒,睁眼,大脑中浑浑沌沌,不知道身处何方,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身旁的位置早就空了,冰凉凉的,人肯定离开很长时间了,顾如意悠悠地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哈日查盖哪来的那么大精力,而她腰酸得都感觉像是要断了,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男女生理上的差距实在不容小觑。

    顶棚的毡布不知何时被盖上了,灯也没开,蒙古包昏暗一片,她就这样像张饼似的瘫在床上,盯着顶棚发呆,思绪晃荡着没个焦距。

    汪洋大海之上,漂泊许久的船只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码头,不大,但就是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门外传来脚步声,顾如意循声转头去看,正巧门从外面被打开,哈日查盖躬身走进来,阳光看准时机,透过他背后的缝隙挤进屋里。

    明晃晃的,很刺目,顾如意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吱嘎”一声,门再度关合,哈日查盖的声音随之响起:“醒了?”

    “嗯。”

    顾如意一开口,发现自己嗓音格外沙哑。

    哈日查盖倒了杯水,走到她面前,跪坐在床沿上,俯身想要去够她的唇,却被她偏头躲开了。

    “没刷牙。”顾如意哑着嗓子说。

    哈日查盖才不在意那些,他伸手,用虎口钳住她的下巴,把人转过来与自己对视,是用了点力气的,迫使她的嘴变成微微圆张。

    顾如意含糊不清道:“你干嘛啊?”

    哈日查盖没回答,低笑一声:“我又不嫌弃你。”

    话音未落,他再度低头凑近,这次准确无误地衔住她的唇。

    两张同样微干的嘴唇抵在一起,带着粗粝感,相互厮磨。

    顾如意本以为这就是个单纯的早安吻,事实似乎并不如此,哈日查盖不满足于简单的相接,他伸出舌尖,撬开她的齿缝,攻城掠地。

    氧气、水源统统掠走。

    顾如意像条上岸缺水的鱼,一张白嫩的脸涨得通红。

    她感觉实在受不住了,手抵在他的胸口,用力推搡。

    哈日查盖退开,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殷红的,像是要滴血,泛着莹莹水渍。

    眸色渐暗,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欲.望一旦开闸,势头就变得有点控制不住了。

    现在可不是个好时机。

    哈日查盖坐直身体,强压下身体里喷薄欲出的悸动,目光扫到手里的水杯,他赶紧递上前,试图转移注意力。

    “起来喝点水吧。”

    顾如意摇摇头,没接,而后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对着他张开手臂:“抱!”

    整个人娇得不行。

    哈日查盖睨他一眼,笑道:“没骨头吗,自己起不来啊?”

    “没有。”顾如意一口咬定,她晃了晃胳膊:“快点嘛,我腰疼,谁做的恶,谁就得收拾烂摊子。”

    哈日查盖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他撩开袍子下摆,侧坐在床边,倾身过去任由她揽住自己的脖颈,单手探到她腰后,将人扶起来。

    顾如意下巴微抬,朝他手中的杯子示意:“水。”

    哈日查盖无奈扶额,顺从地将水杯递上去,顾如意依旧没接,看一眼他,又瞧一下杯子,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要他喂。

    “我真是欠了你的。”

    话是这样说着,哈日查盖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直接送到她嘴边,顾如意低头,就这他的手抿了两口,温热的水划过喉咙,干涩感逐渐褪去,她这才感觉舒服多了。

    脑袋还不太清醒,思绪又开始飘远了。

    “发什么呆呢。”哈日查盖顺手将杯子立在旁边的矮柜上,招呼道:“你不饿吗,快起来吃早饭了。”

    顾如意晃晃回神,问他:“几点了?”

    “八点多。”

    她想说再躺会儿,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肚子就先发出抗议了。

    体力活做多了,就是比较耗费能量。

    她无奈,只能先起床填饱五脏庙。

    蒙古包内都被收拾干净了,满地狼藉早已不见踪影,门外有羊“咩咩咩”叫个不停,听起来有些惨烈,哈日查盖热好奶茶,告诉她馒头放在锅里,然后转身出去了。

    刚起床,顾如意感觉嘴里发干,没什么胃口,干脆捧着奶茶碗坐到蒙古包前。

    她看到班布尔原来趴的位置上,偌大的羊骨头早就没了踪影,连点渣都不剩了。

    这家伙胃口还不小呢!

    头顶是耀眼的阳光,绚烂却不灼人,草叶上的露水还没全部散去,深吸一口气,能闻到泥土混着鲜草的气息,那是来自大自然的味道,净化身心。

    她低头抿一口奶茶,感觉日子简直不能再幸福了。

    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悠闲地度过就好咯!

    不远处,哈日查盖脚步匆匆而归,顾如意抬手遮在额头前,眯眼望向他来的方向,可惜距离有些远,没能看清。

    待他走进,她这才发现他面色不佳,似乎有些着急。

    “怎么了?”

    “有两只公羊打起来了。”

    好吧,她承认,其实生活有时候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那要帮忙吗?”顾如意说完就要站起来。

    “不用,没大事。”哈日查盖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她坐回去,他瞥一眼她手里的茶碗,说:“老老实实吃你的吧。”

    “哦。”

    哈日查盖弯腰进门,“乒乒乓乓”地翻了一阵子,出来时手里多了些奇怪的工具,又大步离开。

    顾如意扫了一眼,发现里面似乎还有个电动剃毛刀,不由觉得好奇,三两口喝完奶茶,跟上去凑热闹。

    受伤的公羊已经被赶回到羊圈里,此刻被放倒在地,四肢都被绑住了,活脱脱是只待宰的羔羊。

    顾如意走到羊圈旁边,隔着栅栏围观,发现公羊腹部通红一片,原本雪白的毛发早已被鲜血浸透,看起来触目惊心,它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四肢还早不断挣扎。

    她吓了一跳,惊呼道:“这还不严重!?”

    哈日查盖单膝跪地,一手按着羊腿,另一只手拿着剃刀在给它褪毛。

    闻言,他抬头看一眼,说:“死不了。”

    异常沉稳的语气,仿若胜券在握,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顾如意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哈日查盖真的很有安全感,让人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或许是太痛苦了,又或许是强烈的求生欲在作祟,公羊一边凄厉地叫着,一边疯狂挣扎。

    哈日查盖单手有点难以控制住,他抬头看向顾如意:“能进来帮个忙吗?”

    顾如意猛然回神,连连点头:“哦哦。”

    她开门走进去,手脚并用地扑在公羊身上,尽管它还在用力反抗,但毕竟没办法抵得过两个人。

    “看吧,还得是我。”顾如意笑道,语气跟邀功似的。

    “是啊。多亏有你。”

    “”

    羊毛逐渐推掉,露出里面粉嫩的皮肉,还有那豁然出现的伤口,血淋淋的,失去遮挡,更加骇人了。

    这跟杀羊还不太一样,毕竟是个活物,能感受到它的痛苦。

    顾如意撇开眼睛,不忍直视:“你确定它还OK?”

    “嗯。”

    哈日查盖展开纱布,把创伤药不要钱似的倒在上面,然后往伤口上一糊,公羊吃痛,叫声更加惨烈,血瞬间晕透纱布,但也渐渐止住了势头。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顾如意声音发颤:“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也不算。”哈日查盖说:“但偶尔也会。”

    “为什么啊?”

    “原因很多,单纯看不对眼,或者为了争夺食物、水源,但更多的是”哈日查盖低头收敛工具,欲言又止:“抢夺配偶。”

    顾如意有些惊讶,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大口喘息的公羊,抿着嘴“啧”了声,感叹道:“真没想到它们会打得这么厉害。”

    在她的印象中,动物发.情的时候,似乎跟谁都可以,何必冒着生命危险跟人家抢呢?

    哈日查盖听出她话里的言外之意,只是笑笑:“动物可比人单纯多了,其实,它们有时候也很固执,认准对方就不会放手,你看草原上的狼,都还是一夫一妻制呢。”

    话题突然间拔高了许多,顾如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转到这上面来,或许只是顺口一说,但又像种隐喻,告诉她,他和它们一样,坚定,执拗,认准一个人就非要走到底,绝不会拐弯。

    她不知道。

    但看哈日查盖的反应,又似乎没这个意思,他收敛好工具,拿在手上,招呼她:“走吧,回去了。”

    顾如意心里的石头落地,如释重负,她弯着眉眼,笑嘻嘻地去挽他的胳膊,却被哈日查盖闪开了。

    “别碰我。”哈日查盖摊开手给她看,上面满是斑驳血迹,来自那只为爱战斗的公羊:“我身上脏,小心蹭到你衣服上。”

    她身上的衣服是今早刚换的,说起来,她昨天的衣服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顾如意学着他的样子,把掌心翻给他看,上面是同样的血迹,连带着袖口处也没能逃得过,尘土加血液,都和成泥了,糊在上面,差点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她却丝毫不在意,手腕相对,用力蹭了蹭,血泥簌簌而下。

    顾如意仰头,直直地望进他眼底,澄澈的眸子里意思再简单不过:看吧,我们有什么区别?

    两人对视几秒,同时笑出声。

    在这里,没人能逃得过大自然的馈赠,谁也别嫌弃谁。

    顾如意再次挽上他的胳膊,哈日查盖这回没躲,她笑嘻嘻地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异常心满意足。

    两人依偎着往回走。

    “中午吃什么?”

    “还没想好。”哈日查盖睨她一眼:“不是才吃过早饭。”

    “我饿了啊,昨”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顾如意突然没了声响,顿在原地。

    哈日查盖往前走了一步,察觉出不对,回头看她,发现她满面惊恐。

    “怎么了?”他不解道。

    顾如意缓慢地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不远处,两根歪七扭八的木棍支在那里,中间拉一根绳子,作为简易版晾衣架,绳子上挂着几件长短不一的衣料,于风中左右摇摆。

    怪不得她刚刚没找到昨天穿过的衣服呢!

    哈日查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还是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洗的?”顾如意声音都在发颤。

    其实这话问得跟没说一样,偌大的草原上,放眼望去连第二个蒙古包都看不见,除了他和她外,难不成是班布尔干的吗?

    “昂。”哈日查盖坦然点头:“早上起来打扫卫生,顺手就洗了。”

    他说这话时尾音微微上扬,似乎有点邀功的意味在里面。

    顾如意无暇顾及他的想法,隔着一段距离望向那边,看着两片随风摇曳的嫩色布料,心中一整个大崩溃。

    哈日查盖显然无法理解她的想法,不解地反问道:“不走吗?”

    “哦,走。”

    顾如意脸上的笑容没了,整个人都恹恹的,不复刚才的活泼。

    简直没脸见人了!

    尴尬,除了尴尬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形容词了。

    纵使他们曾经肌肤相贴,甚至负距离接触,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该看的不该看的也看了,可面对这样的举动还是让她觉得太过亲密了。

    比那种事还要亲密!

    哈日查盖没往深里想,毕竟两人前一秒还很甜蜜,他只记得顾如意说饿了,回到蒙古包前稍作整理后,便开始准备午饭。

    昨天烤全羊还有剩下的内脏,他做了一盘爆炒羊杂,外加一盘清炒时蔬,算不上丰盛,但对两人来说刚好。

    过日子嘛,就是这样,与大鱼大肉比起来,更多的是清粥小菜。

    哈日查盖的手艺依旧很好,羊杂打理得很干净,配上干辣椒,不腥不膻,干香可口。

    可惜顾如意心里存了事,就是满汉全席摆在面前也觉得没滋味,而且这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显得自己怪矫情的。

    幸好,吃过午饭后,哈日查盖主动开口表示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

    顾如意正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立刻大手一挥,也不问他要去哪,要做什么,只跟他说:“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哈日查盖俯身,屈指捏一捏她的鼻尖:“放心,肯定能赶回来给你做晚饭。”

    说得好像她多贪吃似的!

    顾如意拍开他作乱的手,怒瞪他,换来他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

    哈日查盖赶在她真的生气前翻身上马,跑出去几米远,又折返回来,扯着缰绳在原地徘徊,不放心地嘱咐道:“羊群不用管,她们会自己吃草、喝水,有事班布尔会处理,我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回来,晚饭也不用你,我肯定能赶得上。”

    “你昨天晚上也没睡多久,困了就去睡个午觉,睡醒我就回来了。”

    “要是觉得无聊,出去转转也行。”他顿了顿:“但只一条,你别走太远,小心迷路。”

    一番话说下来,简直是苦口婆心,事无巨细。

    听到最后,顾如意忍不住反驳:“不至于吧我又不是小孩了,我还会走丢吗!?”

    “那可不一定。”哈日查盖勒了下缰绳,让蠢蠢欲动的巴日思安静些,他挑了挑眉,揶揄道:“你不就是因为迷路才被我捡回来的吗?”

    “”顾如意顿时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怎么反驳,干脆催他:“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哈日查盖看得出她恼羞成怒,哈哈一笑,双腿一夹马腹,调转方向,扬长而去。

    马腿奔驰,掀起一片灰尘,顾如意倚在门框边,目送他远去,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一人一马化为黑色的斑点,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

    四周骤然间安静下来,茫茫旷野之中忽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哈日查盖明明才离开几分钟,她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独孤、落寞、寂寥种种情绪一同涌现。

    放眼扫过去,只有零星散落在草地上的羊群、其其格母子,以及卧在羊圈外,无所事事的班布尔,竟然连个能陪她说话的都没有。

    顾如意想象不出来,这样无趣且空荡的生活,哈日查盖那些年是怎样独自日复一日地度过的。

    或许学会忍受孤独,也是草原上的孩子们成长过程中的必修课吧。

    只有耐得住寂寞,才能在这片恢宏的土地上生存下去,繁衍生息,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顾如意觉得不太想睡觉,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发现早上洗的衣服已经干了,于是把它们收了回去。

    少了一个人,生活突然间变得百无聊赖。

    阳光正好,她搬了把椅子坐到蒙古包前,想着刷一会儿手机吧,结果信号又差得离谱,一个短视频,播两秒就能卡三秒,她放弃了,干脆望着哈日查盖离开的方向发呆。

    为了方便,院子里地面上的草都被割走了,剩下些光秃秃的根,露出下面肥沃的黑土地。

    顾如意换了个姿势,将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大概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种田基因在作祟,她下意识觉得这么好的地方,不种点什么怪可惜的。

    班布尔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走到她脚边乖顺地趴下,毛茸茸的尾巴立在身后缓慢摇动。

    “你来啦。”顾如意笑笑,伸手搭在它头顶,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它顺毛:“你也觉得无聊是不是?”

    班布尔当然听不懂,它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动。

    一人一狗安静地晒着太阳,午后静谧时光于空气中缓慢流动。

    可惜老天爷看不得她如此悠闲,草原上的天气变幻莫测,一阵风吹过,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头顶,天地间顷刻混沌下来,风雨欲来。

    班布尔猛然睁眼,倏地起身,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顾如意暗骂一声,也跟着往外跑。

    动物对于自然界的变化比人类要敏感得多,待她跑过去,发现羊群在头羊的带领和班布尔的驱赶下,已经聚集在一起,她赶紧帮着将羊群往回赶。

    羊毛厚重,淋了雨是会生病的。

    赶羊可是个技术活,尤其是羊群里接近一半都是才出生不久的羊羔,受到惊吓后,四处乱窜,这跟在嘎查里时可不太一样。

    班布尔就更忙了,它就像个忠实的守卫,但凡看到有羊掉队,立刻便会冲上去驱赶,直到汇入大部队。

    一人一狗忙活半天,总算是成功把羊赶回到圈里了。

    下一秒,雷声在头顶炸响,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划破天际,豆大的雨点随即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

    顾如意七手八脚地将羊圈顶棚上的塑料布盖紧,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后,她赶紧往回跑,还不忘招呼道:“班布尔,走啦!”

    班布尔闻言,几步蹿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又停下来回头看她。

    她连连摆手:“走走!你先走!不用等我!”

    等到把该收的都收进屋里,该盖好的盖好,顾如意只觉得筋疲力尽,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

    “这天,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她舒一口气,扯下架子上的毛巾擦头发,一转头,看到班布尔蹲在门外,身上的毛都被雨打湿了,黏在身体两侧,不复往日的蓬松感。

    “你进来啊!”

    班布尔对着她晃了晃尾巴,不为所动。

    它恪守规矩,绝不踏进房屋半步。

    “你真是”

    顾如意倍感无奈,感觉跟它说再多也没用,干脆跑过去,捉住它的两只前腿,生拉硬拽地把它拖进门。

    它到了门边,决计不肯再往里走一点,端坐在门前,紧盯着外面。

    顾如意也就随它去了,反正总比淋雨好。

    雨点打在蒙古包最外层的帆布上,噼啪作响,吵得很。

    顾如意换了身干松的衣服,走到门框边,遥遥望向远方。

    这场雨来得又急又猛,地面上升起一层薄雾,模糊了视线,她眉头紧皱,第一次尝到了挂念一个人的滋味-

    另一边,哈日查盖也很着急,可雨势过大,身后还跟着两个累赘,想走也走不快。

    他觉得有些懊恼,出门前自以为面面俱到地嘱咐过了,结果偏偏漏掉了这一条。

    草原上的信号塔少,手机信号本来就不好,眼下雨这么大,电话完全打不通了,他真是快急疯了。

    不知道她能不能把羊群赶回去,雨天路滑,又害怕她不小心摔跤,各种可能性在哈日查盖的脑子里过了个遍,最终化作一句:就不该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

    第 45 章   雨过天晴

    门前的土地很快变得泥泞不堪,雨声滴答,汇成无数道溪流流向远方,不远处的河水流速变快,飞奔而过。

    这是今年春天以来的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雨水,滋润了整片大地,是来自老天的馈赠,牧民们都很高兴,因为充足的水源预示着今年的水草会更加丰美,牛羊也会更加肥硕。

    除了顾如意。

    她站在门边,透过茫茫雨雾眺望许久,依旧没能看到想见的人,两种不同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打架,她一边希望能快点见到他,一边又觉得他应该找个地方避雨。

    当然,归根到底逃不过“担忧”二字。

    顾如意不是没想过给哈日查盖打个电话,可手机连半格信号都没有。

    雨势不仅不见小,似乎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溅起来的泥水直往蒙古包里飞,把门前那块地方弄得一团乱,连带班布尔的身上都挂了不少。

    顾如意被逼无奈,只能选择关门:“班布尔,往后退一点。”

    班布尔抬头看看她,垂在地上的尾巴摇了两下,但仍然没有动弹的打算。

    “我知道你想等他回来,我也在等。”顾如意耐心劝道:“可你看看,地板都被弄脏了,我先关门,等会儿他回来了我再放你出去,好不好?”

    班布尔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球里闪着光,似乎正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

    双方对峙几秒后,它大约是被说服了,起身朝后面走了两步,卧趴在地。

    顾如意关好门,回到床边,不死心地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右上角不出所料地依旧显示没有信号。

    她叹了口气,呈大字型向后仰到在床上,手机自掌心滑落,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

    在人手不离手机的今天,哪怕电量低于五十都会惊慌,更何况连信号都没有呢

    连块板砖都不如,板砖还能拍核桃呢!

    经过这么一遭,顾如意才算明白当初整理行李的时候,哈日查盖为什么坚持要带上收音机,她记得自己还嘲笑他像个老年人来着,现在看来,她才是那个小丑!

    人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更容易胡思乱想,顾如意仰面望着天花板发呆,实则心里害怕得要死。

    她曾经听人说过,雨天的草原上路不好走,一旦坠马,后果不堪设想。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哈日查盖可是赛马冠军,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原本闭目养神的班布尔忽然耳朵一抖,嗖地起身,凑到门边,尾巴都快摇出残影来了。

    顾如意正想着呢,余光瞥到那道黑影,有气无力地喊了声:“班布尔。”

    “雨还没停呢,你在”

    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因为她隐约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夹杂在“沙沙”雨声里,越来越近。

    顾如意一个鲤鱼打挺,“腾”地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

    下一秒,门从外面被打开,哈日查盖弯腰走进来,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异口同声:“你没事吧?”

    班布尔趁着开门的缝隙,钻了出去,一溜烟跑没了影。

    “哎,你!”

    顾如意有想拦,没拦住,打眼一瞧哈日查盖,秀气的眉毛立刻拧成一团。

    她走过去,用两根手指捏起他袖子边缘:“怎么搞得啊?”

    哈日查盖几乎湿透了,身上的深蓝色外袍已经被浸润成墨蓝。

    由于着急赶路,他原本挽在脑后的半长卷发,其中有两缕滑落下来,此刻湿哒哒的黏在脸颊两侧,水珠不断地顺着往下滴,而后没入领口。

    可他却表现得毫不在乎,抬手摸一把脸上的雨水,语气反倒比刚进门时轻松许多:“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顾如意几分愠怒,横眉竖眼地看他:“我看有事的是你才对!多大的人了,下这么大雨,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避吗?”

    草原上生活的牧民,谁还没淋过雨了,幕天席地的,没点遮挡,淋雨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生怕她生气,结果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不赖!

    顾如意看着他跟落汤鸡似的模样,就感觉气不打一处来:“笑个屁,傻死了!”

    哈日查盖屈指夹住她的鼻尖晃了晃,又换来一顿怒瞪,他却心情大好,收回手,转头要走。

    顾如意急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又要干嘛去?”

    “我去看看羊,门口还有”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顾如意打断,她绕到他身后,手压在他腰间,顶着他往前走。

    “羊我都赶回去了,塑料布也盖好了,你先把衣服换了,小心感冒。”

    哈日查盖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闻言,回身躲过,惊讶地看向她:“你都做完了?”

    赶羊的活计,看着简单,内力实则大有学问,没干过的人很难搞得定。

    “对啊。”顾如意点了点头:“完好无损,你等下大可以去检查。”

    “哦,对了,班布尔出了很大力,晚上记得给它加餐。”

    她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给他惊喜,比如给其其格接生的时候,又比如今天。

    哈日查盖垂眸,目光灼灼,然后猛然伸手,捧住她的脸,俯身吻上她的唇,他毫不收敛力气,狠狠研磨,与她分享自己的激动。

    雨水从额头滑落,滴进两人唇齿间,顾如意品到些酸涩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腥咸味道,她挣了下,抬手虚握成拳,垂在他肩头,想让他放开自己。

    哈日查盖不仅没松手,反而有点想更进一步的意思,舌尖撬开她的齿缝,如旅途中饥.渴的旅人,掠夺她口中的氧气与水源。

    顾如意抵在他肩头的手渐渐松了力道,缓慢下滑。

    一吻结束,哈日查盖放开她,转为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发出爽朗的笑声,毫不吝啬地表达赞赏:“如意,你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姑娘。”

    顾如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因为他的夸赞。

    他似乎总是喜欢这样夸她,之前说她是最勇敢的姑娘,现下又变成最聪明的,她活了二十几年,收到的夸奖加起来都不如这几个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多。

    好吧,她得承认自己确实很受用,毕竟没人不喜欢听好话。

    “行吧,那我去换衣服了。”

    外面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很多,顾如意趁他换衣服的功夫,走过去推开门,发现雨好像停了,只余下些积水,顺着房檐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雨好像停了哎。”

    顾如意回头,想要分享这个喜讯,结果正撞见他裸露上半身,后背的印子已经结痂了,斑驳纵横,像是冬日里凋零的树枝。

    她心里莫名生出点歉意来,转念想到他昨晚干的好事,那点子愧疚立刻消失殆尽,自己做下的孽,总要受到惩罚。

    当时她累极,也困极了,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宛若站在悬崖边,随时都有昏过去的可能,只能软着嗓音跟他求饶,连明晚再来这种难以启齿的邀约都说出口了。

    年轻人,又是刚开荤,哪里是那么容易收住的。

    哈日查盖埋首在她颈窝,一边耸动,一边用齿尖细细啃噬她的耳垂,于间隙里低声哄骗:“最后一次。”

    顾如意浑身酥麻,一时间情.欲上头,应了。

    结果就是,两人再度共攀高峰,她爽了,放声尖叫,睡意也没了

    哈日查盖闻声回头,就看到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情变幻莫测。

    他穿衣服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大步走过去,并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想什么呢?”

    顾如意猛然从回忆中抽离,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下面,确认没有流血后,这才松一口气,下一秒,抬头就看到他鼓鼓囊囊的胸肌,不禁联想到昨晚摸上去时极佳的手感,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啊?没我没我能想什么啊?”

    她的反应令哈日查盖更一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故意往前凑了凑,换来她更加无措的表情。

    哈日查盖发现顾如意似乎对他的身材非常敏感,另一种说法就是喜欢,他并不介意,甚至觉得窃喜。

    连公羊求偶的时候,都要想方设法弄出声音来,好吸引母羊的注意力。

    而他身上能有吸引她的东西,就说明能留住她的心。

    以色侍人,可没什么不好。

    顾如意才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死死攥紧双手,指尖几乎抠进肉里,生怕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摸上去,显得她有多急色似的。

    “你快把衣服穿上,小心冻感冒。”顾如意撇开视线,话题转移得非常刻意:“雨停了,我先出去看看,你把头发弄干再出来。”

    “好,知道了。”

    草原天气多变,一阵风刮过,带来一片乌云,再一阵风,又将乌云带走,天空再度变化澄澈干净的状态,万里无云。

    顾如意逃也似地出了门,挑着能走的地方,越过泥泞的院落,还真跑到羊圈转了一圈。

    公羊围在母羊外侧,最里面是才出生不久的小羊羔,班布尔趴在栅栏外,尽职尽责地守护。

    看着眼前一片祥和的场景,顾如意觉得颇有成就感,哼着小曲往回走。

    阳光重回大地,但已然接近傍晚,光线变得柔和起来。

    抬头望向远方,有彩虹自地面腾空而起,没入天际,而后又回到地面,宛若一道连接草原与天空的桥梁。

    经过雨水的洗礼,草叶的颜色似乎深了一个度,上面还挂着遗留下来的水珠,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的。

    顾如意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因为蒙古包前有人在等她回家。

    第 46 章   劳动

    草原上的独居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日子似乎比在嘎查时还清闲了不少,至少牲畜们可以自行解决饮食问题,不需要人工定时投喂了。

    大早上把它们散出去,待傍晚时,哈日查盖再骑着巴日思或是他那辆摩托车,漫山遍野转一圈,把它们赶回来。

    包括,但不仅限于羊群。

    因为这个大家庭里添了新成员——一大一小两头奶牛。

    它们就是哈日查盖那天冒雨出门带回来的,一对母子,据说小牛才生下来两个多月,母牛正是奶水充足的时候。

    他一个人的时候倒无所谓,存些奶,或者买点外面卖的盒装奶,都可以,但有了顾如意,他觉得还是让她喝新鲜的比较好。

    顾如意对新来的家庭成员充满兴趣,一旦看到哈日查盖提着桶出门,无论在干嘛,立马丢下手上的东西快步跟上,就为了围观他挤奶。

    一挤一拉,白色的奶水跟水龙头似的飞射进铁桶里,打在桶壁上,“嗡嗡”直响。

    明明看着力气不小,母牛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低着头吃草,时不时甩两下尾巴,驱赶蚊虫,仿佛身边的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几天下来,她感觉自己摸到了点门道,虚空握拳,模仿着他的样子动作。

    眼巴巴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好笑,哈日查盖忍俊不禁,回头问她:“要不要试试?”

    顾如意也就看着厉害,真到了真枪实干的时候,反倒怂了,她一个劲儿地摇头摆手:“不不不,我就算了,算了……”

    “试试又不怕什么。”

    哈日查盖往旁边挪了两步,把位置让给她。

    到了这一步,顾如意不好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在跟奶牛隔着差不多有半米远的位置蹲下去,抬头,对上哈日查盖充满鼓励的眼神,然后颤巍巍地伸出胳膊,指尖在距离奶牛乳.头两厘米的位置堪堪停下。

    原因无他,离太远了,胳膊不够长……

    哈日查盖没忍住,“噗”地喷笑出声:“你往前一点啊,别害怕,放心,有我在呢。”

    “可是……”

    顾如意瞥一眼母牛强壮有力的后腿,还是觉得心惊胆战,这要是被踢一脚,肯定得有内伤吧!

    她不太情愿地往前挪了一点,学着他的样子将手附上去,虚虚拢着。

    那手感怎么说呢,温热的,柔软的,带着些褶皱,极富弹性,反正比她的手感还好……

    不对!

    顾如意猛然回神,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较!

    哈日查盖看到她眉头紧皱,只以为她是胆小,鼓励道:“对,就是这样!太棒了,我就说你是个聪明姑娘。”

    语气和哄孩子似的。

    顾如意想说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呢……

    哈日查盖充耳不闻,认真指导她:“你先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根部,然后攥紧,一边用力一边往下压。”

    “哦哦。”

    顾如意连连点头,感觉自己似乎是听懂了,按照他说的步骤握紧,一挤一拉,然后无事发生。

    事实证明,眼睛学会了,不代表手就会了。

    “没关系,再用点力。”哈日查盖说着,干脆上手演示了一遍:“就像这样。”

    状似随意,奶白色的液体直冲而出。

    “好,我知道了。”

    顾如意深吸一口气,再次按照步骤握上去,仿着他的样子,用力!

    奶牛吃痛,忽地挪动几步,企图挣脱。

    顾如意吓坏了,短促地尖叫一声,下意识想后退,结果没考虑到自己此刻的姿势问题,直接向后仰倒,要不是哈日查盖眼疾手快地把她揽住,势必是要坐到泥地上了。

    那就可怜她这身衣服了,还没穿几天呢!

    自打搬到草原上来,衣物的换洗频率简直呈倍数增长。

    “笨蛋。”哈日查盖含笑道:“怕什么,不是有我呢嘛。”

    刚才说她聪明,现在又说她笨,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顾如意的胜负欲突然涌上来:“再来!我就不信今天不行了!”

    哈日查盖也没有不耐烦,语气宠溺又充满鼓励:“好,来!”

    一次,两次……

    直到那道透亮的白色液体飞射出来,直直地打在桶壁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动静。

    顾如意激动到几乎要跳起来了,她紧紧抓住哈日查盖的胳膊,眼睛亮得出奇:“你看到没有!我…我成功了!”

    明明是草原上每个人都会的事情,连几岁的孩子都能做得很好,可他就是觉得此刻的她在闪闪发光,美得出奇。

    哈日查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唇角勾起,说话时忍不住带了些自豪的意味:“看到了,聪明的漂亮姑娘。”

    ……

    又多了个形容词。

    面对夸奖,顾如意现在越来越能坦然接受了,她仰起细长的脖颈,像只骄傲的孔雀。

    “那可不嘛!”

    成就感满满,做事的动力直线上升,她收回视线,继续奋斗,母牛原本饱满的乳.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瘪了下去。

    拴在两步开外的小牛,眼看着粮食越来越少,急得“哞哞”直叫。

    顾如意正在兴头上,回头瞥它一眼:“这没你的事啊!”

    霸道的态度,气得小牛叫声更响了。

    哈日查盖哭笑不得,站起来观察半晌,看她干得起劲,干脆提议道:“以后这活儿就归你了。”

    虽说是提议,语气却很坚定,落地生根。

    兴趣变成工作,那可就不美妙了。

    顾如意动作一顿,仰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女人啊。”哈日查盖说得坦然:“在草原上,男人负责放牧打草,女人就留在家里给牛挤奶。”

    听到前半句,顾如意觉得一阵恶寒,因为实在太像古早霸总小说里的台词了:“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她刚要吐槽,又紧跟着听到后半句,所有话语尽数被吞回腹中。

    这话说的跟那句“男耕女织”没有差别,她无言反对。

    两个人过日子嘛,总不能都指望一个人干活,另一个就纯享受,世间可没这么好的事儿。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在潜意识里充分规划好了两人未来的生活,平淡却有滋有味的那种。

    不就是挤奶嘛,反正又不是怎么繁累的工作。

    不用洗衣做饭,也不需要刷锅洗碗,挤桶奶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垂下眸子,低声应:“好。”

    哈日查盖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用粗粝的指尖拨弄几下她的耳垂:“不开心了?不想做就不做,我又不逼你。”

    他只是记得以前阿布和额吉就是这样的,一人挤奶,一人打扫圈舍,阿布有时候会故意凑过去,专门只扫额吉脚下那片地方,喊额吉给他让让位置,几次三番下来,换来额吉忍无可忍的一巴掌,然后心满意足,笑着跑开。

    在哈日查盖所剩不多的关于额吉的记忆里,当时虽然不能理解阿布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对幼小的他来说,那种场景名字就叫做“幸福”。

    “没有。”顾如意摇了摇头:“我也得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吧。”

    听听,“这个家”,多让人感到心中熨帖的称呼。

    挤出来的汁液渐渐没那么茂盛了,淅淅沥沥的,顾如意松开手,打算把剩下的留给旁边那只叫得凄厉的小牛犊。

    “结束了?”哈日查盖自觉拎起奶桶,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然后牵住她的手,手指微微用力插进她的指间,十指相扣:“走了,回去了。”

    再平常不过的语气,但她就是觉得心里舒坦。

    ——

    午后,阳光温煦,耀眼却不刺目,温暖裹挟全身,均匀覆盖于每一寸皮肤。

    顾如意吃饱喝足,雷打不动地坐在门前的躺椅上晒太阳,帽檐压得很低,防止晒黑,毕竟草原上的紫外线还是很强烈的,她可不想变成黑煤球。

    这简直变成她每日的必修课题了,实在是太舒服了,阳光撒下来的那一刻,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说起来,这把躺椅还是哈日查盖帮她临时做的,顾如意当时惊讶到连连发出感叹:“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啊!”

    哈日查盖语气淡淡:“都跟你说了,我会的东西多着呢。”

    顾如意觉得他就跟个无穷无尽的宝藏似的,隔几天就能挖出点什么。

    惊喜是生活之中的调剂品,让这片单调平淡的草原充满乐趣。

    反观哈日查盖就没她这么悠闲了,每天忙得像陀螺,倒不是顾如意欺负他,实在是他自己闲不下来,无论如何都能找出点活儿来。

    她真的想不通,就算这样,他晚上居然也能变着法地折腾,有时候折腾得狠了,顾如意就一边剧烈喘息,一边大骂。

    哈日查盖只把这当做对自己的夸奖,挺腰动得更加卖力,最后非逼得她软着嗓音求饶,这才肯罢休。

    第二天,顾如意起床时,苦哈哈地捂着快要折了的腰,非常不理解他怎么就一天天有使不完的牛劲呢?

    此刻,这位牛战士正在不远处的地方闷头干活,草原上的野草极富生命力,一场雨过后,没几天便能长得很高,他得处理一下,省得她每天走来走去被露水弄湿鞋袜,还容易绊倒。

    远处的山坡上,羊群四散,或走或卧,毛发被草地衬得更加雪白,远远望去,就像散落在草原各处的蒲公英。

    有蝴蝶落在院子的篱笆上,又因为受到割草机的惊吓,展翅飞离。

    被太阳这么一晒,割草机的声音听在顾如意耳中越来越像催眠曲了,睡意很快席卷全身。

    她抬手拉下帽檐,将整张脸都罩在里面,头一歪,昏沉沉地与周公约会去了。

    第 47 章   购物

    哈日查盖起身就看到这一幕,顾如意纤细的身体窝在躺椅里小小一团,尤其她今天还穿了件黑白相间的卫衣,跟刚出生的羊羔子似的。

    而他甘心忙碌,不就是为了让她过上这样悠哉的日子嘛!

    男人嘛,顶天立地的,肩膀上总得多承担些。

    哈日查盖扬起嘴角,走到她面前,带着些恶趣味,两指并起一错,弹在她的帽檐上。

    顾如意本来就还没睡实,一个激灵,猛然惊醒,帽子从头上滑落,被他单手捞起。

    被人扰了清梦,任谁都不好脾气太好。

    顾如意仰头与他对视,杏眼瞪得浑圆,她一把将帽子夺回来,怒气冲冲地质问他:“你干嘛!?”

    哈日查盖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甚至还想伸手去拨她的头发,却被顾如意偏头躲开。

    她没什么威慑力地瞪着他,嫌弃道:“脏啊!”

    哈日查盖低头看了看,摊开的掌心上粘了些绿色汁液,掺杂着泥土,泛着自然的味道。

    “嫌弃我?”她不让动,他就偏要动,哈日查盖屈指捏起她一边脸肉,晃了晃:“现在我们一样脏了,谁也别嫌弃谁。”

    顾如意翻了个白眼,无语凝噎。

    幼稚!

    哈日查盖哈哈大笑,转身走到水盆边,沿着边缘撩水洗手,盆里的水是晒来留着晚上给她洗脸用的。

    他搓着手上的脏污,转而说起正事:“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我等下带回来。”

    “嗯?”顾如意回身,半撑起身体,侧头看向他:“你现在就去啊?”

    “嗯,趁着天亮,天黑了路不好走。”

    “也是。”顾如意点了点头:“我没什么要买,你早去早回吧。”

    家里的绿叶菜吃完了,只剩些洋葱、土豆之类的,绿叶菜不好保存,但又不能不吃,只能隔段时间跑到镇上买。

    说起来有点难以启齿,肉蛋奶吃多了,顾如意最近似乎有便秘的迹象……

    她不好意思说,只一个劲儿地念叨想吃菜。

    看样子,在院子里种菜的事情需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你要不然顺便买点菜籽回来吧,随便什么都行,我们种在院子里,省得你总是要跑到那么远去买。”

    “行,我知道了。”

    哈日查盖考虑到她一个人南方人,饮食上大约是不太能适应,连忙应下,刚好家里某些日用品也快用完了,得抓紧补货。

    “那我就先走了啊。”

    “嗯,注意安全。”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算了。”

    “不去。我又不会骑马。”顾如意撅起嘴巴,老大不乐意了:“喊你教我,结果到现在都没个影。”

    “你不会?”哈日查盖挑了挑眉,似乎很是惊讶:“我看你昨天晚上不是骑得挺好嘛。”

    顾如意的脸“唰”地红了,这人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滚啊!”她怒骂道,而后一把将帽子扣回去,装模作样地打算继续睡觉。

    哈日查盖解开两匹马的缰绳,回头看到她这副模样,简直哭笑不得:“不打算送送我啊?”

    她干脆一扭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不送。”

    说是这样说,顾如意到底还是起来了,站在院门边,目送他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才重新坐回去。

    哈日查盖一走,班布尔立刻从外面溜进来,用脑袋蹭一蹭她的裤脚,而后安静地卧在她脚边。

    “你怎么又来了。”顾如意伸手帮它摘掉挂在毛发里的草叶:“我又丢不了。”

    班布尔摇了摇尾巴,轻“汪”一声,似乎在回答她的问题。

    顾如意无奈失笑,拍拍它硕大的脑袋:“好吧好吧,知道你忠心。”

    哈日查盖给它下了道命令,让它在他出门的时候帮忙守护她,于是就发展成了现在这样。

    对于这个问题,顾如意很是无语,她这么大个人了,还跟能羊似的找不到嘛!

    余光撇到不远处有根干柴,她灵机一动,指挥班布尔:“去,把那个叼过来。”

    班布尔应声而动,眨眼间就蹿了出去,又一溜烟地跑回来,把东西放在她面前,仰头看她时,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尾巴也摇得格外欢快,充满期待,显然也很喜欢这个游戏。

    顾如意拾起木棍,再度丢出去……

    一人一狗玩了几个来回后,她突然就失去了兴致,班布尔非常会看人眼色,不声不响地趴回原位。

    顾如意在它头上点了点,又把帽子扣到脸上,准备睡一会儿。

    “如意姐!”

    顾如意猛地一颤,开始还以为听错了,直到又听见一声呼喊,她摘下帽子,往声音来源看去,遥遥看到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马背上的人隔着很远的距离在向她招手。

    还没等她从惊讶里走出来,来人已经到了跟前,不待马站稳,直接翻身跳下来:“如意姐。”

    “苏日娜!?”顾如意迎上去,与她执手相视:“你怎么来了?”

    “如意姐……”这一声喊出口,苏日娜瞬间不复刚才的爽朗,她扁着嘴巴,声音哽咽:“我好想你啊。”

    “不至于吧,我们才大半个月没见而已。”顾如意哭笑不得:“再说了,我们不还时不时聊微信吗?”

    苏日娜摇了摇头,脑袋都快埋到胸脯里去了,不肯吭声。

    顾如意附身将头谈过去,自上而下与她对视,笑着逗她:“怎么啦,真哭了?”

    话音刚落,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顾如意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了苏日娜绯红的眼眶,有泪水在其中流转,摇摇欲坠,而且眼皮很肿,像是之前就已经哭过了的样子。

    这与她记忆里的苏日娜简直像是两个人,平日里的苏日娜那么开朗,活泼,又爱笑,仿佛天底下就没有几件能令她难过的事情,跟个小太阳似的。

    “苏日娜,你怎么了?”顾如意顿时急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我一定能帮你想到办法。”

    苏日娜抬起头,一张口,话还没来得及说,眼泪先落了下来,大颗大颗的,划过脸颊与下颌,最终滴在袍子上,将红色晕成深红。

    “哎,走,先到屋子里再说吧。”

    顾如意把她安顿住床边坐下,然后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回头问她想喝点什么。

    “可乐?苏打水?还是矿泉水?”

    都是哈日查盖上趟出门时买回来的,两人都不大爱喝饮料,所以还剩下几瓶。

    由于天气好,蒙古包就没生炉子,此刻冰箱门一打开,冷气直接涌了出来,沁人心脾的凉。

    苏日娜吸了吸鼻子,探头瞧了两秒,哽咽道:“如意姐,我想吃雪糕,你家有没有?”

    她想吃很久了,可阿布每次出去买东西时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回来时就说自己忘了。

    这个问题倒是把顾如意给难住了,她想了想,试探着提议:“哈日查盖去镇上买东西了,要不我让他买点回来?”

    苏日娜也不客气:“行,让安达多买点,反正我要多待几天的。”

    顾如意忙着给哈日查盖打电话,以至于没听到她的后半句话。

    ……

    说来也巧,哈日查盖接到电话的时候,人正站在镇上的唯一一家超市的收银台前,对着小货架认真挑选。

    他第一次来买这玩意,也是第一次知道居然会分这么多款式和香型。

    哈日查盖挑挑拣拣半天,眼睛都花了,最后决定每种都来一个,亲身试验过才知道哪个更好。

    豪迈的动作把收银员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被他直接看回去后又怂了,别说,他那张脸再加上那个身材,板起脸来还真挺吓人的。

    顾如意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看到来电显示,哈日查盖立刻一扫前态,翘起的嘴角根本压制不住,连语气都变得温柔许多。

    “怎么了?我马上就回去了。”他说。

    “你买点雪糕回来。”

    手机信号不好,说话断断续续的,怕他没听清,顾如意又重复了一遍。

    “好,我知道了。”哈日查盖问:“你还想要其他吃的吗,酸奶?薯片?……”

    他一边用目光扫过货架,一边细细数着。

    有先前的经验在,苏日娜这个状态,顾如意实在怕自己应付不来,她语气急促道:“不用了,你抓紧买完,早点回来吧。”

    “怎么啦?”哈日查盖瞥了一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心情甚好,开玩笑逗她:“我这才刚离开一个小时,你这么快就想我了?”

    “不是”

    顾如意有些犹豫,她回头想要偷瞄坐在床边的苏日娜,结果正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只能勉强勾起唇角,朝她笑笑。

    “哎呀!”顾如意收回目光,将手并拢,虚罩在嘴边,急道:“反正你快点回来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哈日查盖觉得奇怪,盯着重新暗下去的屏幕呆了几秒钟后,又被另一个想法说服了,只觉得顾如意是害羞了。

    他心情大好,“哈哈”笑两声,再度引起收银员的频频侧目。

    “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收银员暗自嘀咕道。

    哈日查盖才不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因为他正忙着将货架上的零食一股脑地装进筐里。

    旁边有一对小情侣正在买薯片,两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估计也就二十出头,女生疯狂给男生安利黄瓜口味的,男生一个劲儿地拒绝,哈日查盖虽然不理解,但犹豫几秒,还是多拿了两袋放进去。

    “你看看人家!人家都能吃,你怎么就不能呢!”女生生气跺脚:“你这个人就是固执,不肯尝试新鲜事物!”

    男生颇为无奈,最后妥协般地拿起一包:“我吃还不行嘛!”

    哈日查盖忽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错事,只能歉意地朝他笑笑,开口解释:“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懂这些,就是觉得女孩子的口味比较相似,既然你说好吃,那么我家里那位可能也会喜欢。”

    “”女生略带尴尬地搓了搓手:“你对你女朋友可真好。”

    哈日查盖笑笑,没说话,提着东西往收银台走。

    身后,两人仍旧在争吵斗嘴,双方各执己见,都不肯落于下风。

    “你看看人家!”

    “看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人家还知道给女朋友买零食,再看看你,连个薯片都不肯吃!”

    “我不是答应了吗?”

    “但是你很不耐烦!”

    “”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哈日查盖不禁失笑摇头,这世界上的情侣多如牛毛,各有各的相处方式,也各有各的甜蜜。

    顾如意就不是那种闹腾的性格,他只希望两个人平平淡淡地走下去,直到白了头发,儿孙满堂,也能纵马驰骋于那片辽阔的草原。

    只要她能好好的。

    第 48 章   欺骗

    而另一边,蒙古包内的气氛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顾如意挂了电话,借着冰箱门的遮挡,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这才随手拿出一瓶可乐,还贴心地将瓶盖拧开了,然后走过去,递给苏日娜:“先将就一下吧,他很快就回来。”

    “好。”苏日娜点了点头,打开瓶子抿了一口,又说:“其实安达不在家也挺好的。”

    “嗯?”顾如意疑惑:“为什么?”

    苏日娜没回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如意姐,我分手了。”

    话音刚落,她才消下去的眼泪瞬间再度涌出眼眶。

    “怎么回事?”顾如意大惊,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仔细回忆起两人最近发的微信消息:“我记得你们两个前几天还好好的呢。”

    大约是三天前,顾如意收到她发来的消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高兴与激动,据说照日格图许诺等不忙的时候要带她去北京,去环球影城玩。

    苏日娜长到这么大,至今还么出过省,甚至连市区都不大去,听到这个难免会兴奋。

    说心里话,顾如意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牧民们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哪有不忙的时候呢,照日格图的话听起来更像是画大饼。

    但看着苏日娜当时的高兴劲儿,顾如意又舍不得给她泼冷水,再说了,这一切都只是基于她的猜测,她虚无缥缈的第六感罢了,万一人家说的就是真心话呢?

    结果,她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就吵架了。

    苏日娜似是生气极了,咬牙切齿地大吼一声:“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门外篱笆上,落了两只临时歇脚的麻雀,被她这么一喊,扑棱棱地飞走了。

    足以说明声音有多大,幸好这是在草原上,周遭连个邻居都没有,才能如此肆无忌惮,否则肯定会引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哎?”顾如意尝试猜测其中缘由:“他反悔不带你环球影城了吗?还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苏日娜厉声打断:“不!我才不贪图他那点东西!”

    顾如意想了想:“那他欺负你了?”

    苏日娜垂下头,又不吭声了,眼泪坠落在膝盖上,开出大片红色花朵,如彼岸花般妖冶,让人心碎。

    顾如意也不着急催,就默默地等着苏日娜开口,站在朋友的角度,她势必要坚持劝分不劝合的原则,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万一两个最后和好了,那她的处境就会变得极其尴尬。

    蒙古包里安静得出奇。

    “因为他是个大骗子。”

    半晌,苏日娜抹了把脸,开始讲述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她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以第三者的角度讲述别人的故事,可若仔细听,便会发现她抖得厉害。

    “今天本来是我和照日格图恋爱三个月纪念日。”

    “嗯,然后呢?”

    “自打搬到夏牧场以后,我们也差不多有半个月没见面了,平常都是他主动来找我,我就想着给他个惊喜,主动过去找他一次。”

    女孩子都喜欢所谓的惊喜和仪式感,对此,顾如意表示非常理解。

    事实上,这场惊喜,可并不只说说而已那么简单,两人的牧场之间相距二百多公里,再加上马匹中途需要休整的时间,最少也需要四个小时。

    苏日娜于早饭后出发,终于赶在午饭前到达,她迫不及待地翻身下马,拎着额吉刚做好的奶皮子快步进门,却发现蒙古包内空无一人,四下寻遍了,也没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来得突然,寻不到人也正常,苏日娜估摸着照日格图说不定是出门找走丢的牛去了,反正她也不着急,于是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静等。

    可惜,等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照日格图身边跟了个年轻的女人,肩靠着肩,有说有笑地往回走,中途他还弯腰摘了多花,别在那个女人的耳边,换来她娇羞嗔笑。

    明明快到夏天了,可苏日娜就是觉得有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因着角度问题,两人并未发现她的存在,甚至抱在了一起,相互拥吻。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死也得死个明白,苏日娜忍无可忍,跳出来大声质问他们。

    “嘿,结果你猜怎么着?”苏日娜忽地笑出声,语气里满是自嘲的意味:“我还有脸质问人家,搞了半天我才是那个小三。”

    顾如意听得直皱眉,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别这样说自己。”

    苏日娜顺势将头靠在顾如意肩膀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高大的身材在这一刻却显得格外脆弱不堪。

    顾如意也从她断断续续的哽咽话语中拼凑出了事实真相。

    原来,照日格图是有女朋友的,两人是高中同学,照日格图的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殷切希望他能继承家业,而那姑娘是个汉族,从小长在城市里,对于生活各种不便的游牧生活充满排斥,因为这个问题,他们吵了很久都没个结果,一气之下分了手。

    照日格图因为赌气,所以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亲,他说不上太喜欢,但也不讨厌,就想相处着试试看。

    哪想到那姑娘过了两个月反悔了,跑来求复合,照日格图到底也是放不下这段感情,改为曲线救国,跟人家说,现在正是旅游旺季,草原上的风景特别美,可以过来看看。

    那姑娘其实压根不知道分手这几个月,中间还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欢欢喜喜地来了。

    女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两人中间的微妙气氛,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

    “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照日格图也没想到苏日娜会跑来找他,一时慌乱,下意识甩开了那姑娘的手,赶紧解释:“苏日娜,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还么想好怎么解释。”

    听听,这话说的,好像他自己有多委屈似的。

    “照日格图,你记住,骗子终有一天会受到长生天的惩罚。”

    事实摆在眼前,苏日娜也懒得再跟他掰扯,直接跃上马背,跑走了。

    她不分方向,也不确定目的地跑了许久,任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带走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等到她冷静下来,辨别方向的时候,突然发现似乎离哈日查盖家的牧场比较近,干脆连家都没回,直奔这儿来了。

    情况有些许复杂,苏日娜担不起“小三”这个名头,但位置确实尴尬,说到底都怪那照日格图太不地道了。

    这不纯纯渣男嘛!

    但凡那姑娘三观没歪,势必也得跟他分手。

    顾如意听完整个故事,唏嘘感慨半天,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千言万语总归化作一句:“这不是你的错。”

    “我当然知道不是我的错。”苏日娜说:“如意姐,你知道吗,在草原上,我们最讨厌欺骗了,骗子跟盗窃牛羊的小偷一样可恶,他肯定会受到长生天的惩罚的。”

    说完,她突然抬手捂住脸,“呜呜”地哭起来:“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

    顾如意不知道该说什么,感情这种事,哪里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呢,更何况她的心早就沉到了谷底,拧着劲儿地难受,不止因为苏日娜的遭遇,更因为她那句话。

    草原上最讨厌欺骗了

    顾如意想到了自己那些所谓的秘密,对着相爱的人都无法和盘托出,归根到底不也是一种欺瞒吗?

    如果有一天,哈日查盖发现了所有的事情,发现她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会怎么样?

    她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害怕

    悲怆的哭声于草原上回荡良久。

    终于,苏日娜哭够了,她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了把脸,起身就要离开。

    顾如意吓了一跳,赶紧去追,毕竟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很难保证不出事。

    “你中午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不了。”苏日娜翻身上马,朝她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只是眼睛哭得有些肿了,看起来有点怪异:“如意姐,你放心,我没事。”

    她说着,掉转马头,几步走出庭院。

    顾如意不死心,追在后面喊:“那雪糕呢?哈日查盖马上就回来了,你要不再作用和儿吧!”

    苏日娜背对着举起胳膊晃了晃,开朗豪爽的样子看起来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差别。

    “等下次吧,下次如果有机会再来吃!”她说。

    顾如意目送着她一路走远,心里却觉得各种不是滋味,嘴里犯着一股淡淡的苦涩。

    或许生活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

    哈日查盖回到家,刚走进院子,就看到顾如意仍然躺在椅子里,沉沉睡着,似乎与他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可太阳的位置早就变了,蒙古包投下一片阴影,正好将她笼罩在内,不仅没有太阳可晒,甚至还会觉得凉,风一吹过,就更冷了。

    哈日查盖不禁觉得奇怪,更担心她会感冒。

    他快步走过去,想叫醒她到蒙古包里谁,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帽檐的那刻,她突然动了。

    顾如意其实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了,只是不想动,因为心里非常烦乱。

    哈日查盖舒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睡着呢。”

    “没有。”顾如意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句:“回来了。”

    哈日查盖单纯以为她被吵醒,所以心情不好,赶紧从马背上把东西搬下来,其中就包括他的外袍。

    顾如意开始以为他是觉得热,所以脱掉没穿,结果层层包裹打开,里面竟是一袋雪糕。

    “吃吗?”他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双手撑开袋子,摆出一副任君挑选的架势。

    顾如意却不受用,主要是没胃口,她摇了摇头:“先放起来吧。”

    “行。”

    哈日查盖提着大包小包往里走,还不忘嘱咐她:“那边冷,你小心感冒,要不然就搬到太阳底下坐着。”

    顾如意仰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澄澈的天空,没动。

    买回来的东西不少,哈日查盖主要是把那些容易腐坏的绿叶菜放进冰箱的保鲜层里,这样起码能多保存几天。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告诉她:“你要的菜籽我也买了,我问了店主,人家说最近的天气比较适合种黄瓜、生菜、西红柿之类的,所以我就看着买了点。”

    “行,你先放在那吧,我等下去看。”

    “我还给你买了点零食。”

    “知道了。”

    若放在平时,她肯定早就欢天喜地地冲过去看了,哈日查盖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高,生怕她又想不开,忍不住担忧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啊。”顾如意不想承认。

    又过了一会儿,她有点坐不住了,拧着身体,侧趴在躺椅扶手上,探头朝里面喊了声:“哈日查盖?”

    “嗯,怎么了?”

    “”话到嘴边,依旧很难说出口,顾如意又怂了:“没事,就喊喊你。”

    哈日查盖只是笑,他又哼起那道熟悉的悠悠长调,似乎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

    顾如意收回视线,重重躺回椅子上,长叹一口气,遥望向远方。

    天边,太阳渐西,将漫天云霞染成了金黄色,有袅袅炊烟自蒙古包顶端飘出,忙碌而又悠哉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顾如意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次谈话的机会,不是不信任哈日查盖,只是她还没跨过心里那道坎,没想好该怎么说。

    再等等吧,总有机会的。

    第 49 章   梦想中的生活

    晚饭时,餐桌上的一众肉食中间,赫然出现了一盘绿油油的清炒油菜,顾如意差点感动哭了,愣是多吃了半个馒头。

    吃过饭后,天完全黑了,犹如一口巨大的锅,倒扣过来,将整片草原吞吃入腹。

    一天之中难得的休息时间。

    顾如意盘腿坐在床上,清点哈日查盖带回来的战利品。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他口中所谓的“点”有多少。

    整整一大包!

    估计是超市里最大号的塑料袋了,塞得满满当当的。

    哈日查盖则搬了张凳子,坐在炉灶边,看着她整理,手里还拿着半根牛肉干,时不时掰下一块塞进嘴里,闲得磨牙用。

    顾如意转头看向他,笑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反正又不会坏,留着慢慢吃呗。”

    “也是。”

    她说着,把袋子倒转过来,哗啦啦地将东西一股脑倒出来,几乎铺满半张床。

    顾如意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几袋浅绿色包装的薯片,她眼前一亮,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味!”

    眼睛亮晶晶的,跟小鹿似的。

    哈日查盖也跟着笑起来,掰下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悠哉哉地嚼上几口,语气颇为傲娇:“我一猜就猜到了。”

    “切~”顾如意撇了撇嘴,表示不信。

    好心情并不受影响,她迫不及待了撕开包装,当然,也没忘了先递给劳苦功高的配送员。

    哈日查盖摇了摇头:“我不要。”

    其实是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个味道,薯片加黄瓜,多奇怪的组合!

    “不吃算了。”

    顾如意毫不客气,塞进嘴里咬得嘎吱作响,淡淡的黄瓜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人浑身清爽。

    哈日查盖视线扫到床头边立着的可乐瓶子,发现里面的液体只少了一点,他随口道:“那不是有可乐嘛,你配着吃,再放个电影,这不就是你梦想中的生活吗?”

    前段时间,顾如意刷某视频平台时偶然看到那种情侣周末日常的分享,两人一起窝在懒人沙发上,抱着薯片袋子,手边是可乐,各种零食摆了一大摊,用投影仪在面前的空白墙上放着电影,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的氛围感。

    太会享受了!

    当时哈日查盖刚好凑过来,她就顺手指给他看,说:“梦想中的生活也就这样了。”

    他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笑着说她没出息,这点东西就能满足了。

    “那你呢?”顾如意反问他:“你觉得应该是什么样的?”

    哈日查盖笑容放大,说出来的话简单又直白:“就现在这样。”

    “”

    顾如意没想到他能把那句玩笑话记这么久。

    被人放在心尖上挂念的感觉有些难以形容,顾如意只觉得心里暖烘烘的,眼眶发紧。

    不过

    “那不是我喝的。”顾如意说:“你再帮我拿一瓶吧。”

    “嗯?”

    哈日查盖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苏日娜下午的时候过来了,那瓶是她喝的。”

    “这样啊。”哈日查盖起身,顺便洗了把手,然后打开冰箱,拿了瓶可乐递给她,顺口道:“她怎么突然过来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没留她吃饭。”

    “留了,她不吃,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毕竟涉及到小姑娘的感情隐私,顾如意不愿多说,刚好余光忽然瞥到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她立刻岔开话题:“哎?你还买了口香糖啊。”

    哈日查盖刚想说不是,她那边就已经手快地将盒子拿起来了,然后翻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超薄”“颗粒型”“橙子味”

    哪一个字眼拉出来都足够刺激。

    顾如意抬起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哈日查盖轻咳一声,偏开视线不敢看她,只觉得一阵心虚。

    顾如意猛然间想起来点什么,回手在零食堆里一阵划拉,果不其然又翻出几个一样的盒子,但是上面的标签不同,足足七盒。

    “你疯啦!?”她惊道。

    “就一天一种嘛,都体验体验。”

    哈日查盖越往后说,声音就越小,明显底气不足。

    顾如意瞪了他一眼,低头将七个盒子都放在面前,呈一字排开。

    “不过”她拿起其中一个,夹在两根手指间晃了晃:“我觉得这个,体验感应该会不错吧。”

    剩下的话自不必多说,哈日查盖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扯张湿纸巾擦了把手,两步跨到床边。

    他单手揽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从她手中夺过那只盒子,然后贴在她耳边,似呢喃,又似引诱:“那我们今晚就测试一下。”

    滚烫的气息喷洒在颈窝里,很痒,顾如意“咯咯”笑着想躲,哈日查盖又怎么肯放过她,俯身压下去,双手撑在她脑袋两侧,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包裹在内。

    两人都直直地望向对方,都互相从对方的眼底看到汹涌的暗潮,风雨即来。

    顾如意抬手环上他的脖子,歪着头,巧笑嫣然。

    这一下可不得了,直接触发了某个机关,哈日查盖俯身下压,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有股还未散去的清淡黄瓜味,他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毫不留情地地扫荡一番后,他不再留恋,转而向下,贴上她的下巴,再埋首于她的肩窝内,留下一连串湿濡印记。

    手当然也没闲着,自衣服下摆伸进去,粗粝的指腹滑过她细嫩的皮肤,一路向上。

    顾如意今天就穿了件无帽卫衣,版型肥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此刻倒是方便了他做坏事。

    哈日查盖摸到她背后的扣子,两只夹住,轻巧地一扭,便解开了。

    顾如意突然感觉到胸前一松,调笑道:“你现在解扣子的技术倒是越来越轻车熟路了啊?”

    哈日查盖没有回答,两手向上,将她身上的所有衣服都推了上去,然后他抬起头,沉默地看她一眼,褐色的瞳孔里暗光浮动,那是他蠢蠢欲动的情.欲,而后,他再度埋首。

    顾如意嘴角荡开一抹笑,刚要开口说话,结果突然感觉到身前猝不及防地传来一股细密的痒意,带着不易察觉的微微痛感,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被尽数堵了回去,最终化作一道尖细的呻.吟。

    她咬紧下唇,才不至于让声音大得太过分。

    太疯狂了!

    这无疑是对哈日查盖的服务的一种肯定,他短暂松开,闷笑一声:“干嘛忍着,反正又没人能听到。”

    他就像只恶魔般,于在耳畔低语,循序善诱:“别这样,你的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的。”

    然后,他低下头,再次附上去,用牙齿轻轻咬住,拉扯,甚至还时不时伸出舌尖与之共舞,虽然动作略显生疏,但已经足够令人沉溺。

    顾如意死死攥着床单,身体弓成一只虾米,想要逃走,理智却早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也不知道哈日查盖到底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细细密密的酥麻感,仿佛要钻进她的每一寸骨头缝里,顾如意感觉自己简直要疯了。

    挺起,又重重落下。

    身下突然响起一阵脆响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压碎了,顾如意的思想被短暂拉回现实。

    她抬手推了推哈日查盖的肩膀,胳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你等等,我好像压到薯片了。”

    “压就压了。”

    哈日查盖不为所动,他现在哪里有闲心管那些有的没的。

    顾如意却不干了,越到这种时候,她就越娇气,扁着嘴巴,像是快要委屈哭了的样子:“可是压碎就没办法吃了啊!”

    哈日查盖拿她没办法,只得起身,探手到她背后将那个人打扰人好事的薯片拿出来,随手丢到旁边,散落一地。

    他凑上去,一边轻啄她的唇角,一边低声轻哄,嗓音由于情.欲浸染而变得沙哑,有种别样的魅力,响在耳边,蛊惑人心。

    “听话,你乖一点,下次再给你买。”

    顾如意怔怔地看着他,从他的瞳孔内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两者相合,化作一块澄澈的琥珀。

    下一秒,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横亘在两人中间:“那我要五包。”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哈日查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煞风景啊?”

    他伸手用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嘴捏成圆形,左右晃了晃:“买,给你买十包。”

    “成交!”

    子弹已经上膛,断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眼神交会,短兵相接,周遭才降下去温度再次变得滚烫。

    顾如意见他半天没有动作,于是曲起膝盖,明明是在做着恶事,脸上又偏生要摆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样,她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脸上还挂着一抹淡笑。

    哈日查盖哪里受得住她这样,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眸色愈发深谙。

    计谋得逞,顾如意越来越变本加厉,她抬手,环住他的脖颈,掐着嗓子喊了句:“安达~”

    七扭八拐的调子,连她自己听完都觉得一阵恶寒,偏偏有人就吃这一套。

    哈日查盖故作凶恶地朝她呲牙:“没完没了了,是吧?”

    顾如意“嘻嘻”一笑,就是不回答,腿上的动作倒没半点停顿。

    他伸手向下,拨开她作恶的腿,然后曲起膝盖,压在她上面:“等会有你好受的。”

    “那我就等着。”

    大战一触即发,战火熊熊燃烧,将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哈日查盖又一次低头,以更加霸道的姿态撬开她的牙关,顾如意也不在闪躲,以舌尖相迎,紧密纠缠。

    他一手支撑身体,另一只手搭在她腰间,急匆匆地想要解开那颗扣子,越急越难,半天不得窍门。

    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显得格外突兀。

    第 50 章   意外

    好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就算是泥人也会生出三分脾气来。

    哈日查盖纹丝不动,假装没听见。

    顾如意推了推他的肩膀:“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不管,等会它就不响了。”

    哈日查盖的语气里充满不耐烦,他仍旧没动,似乎大有一副真就打算这么做了的架势。

    顾如意一阵好笑,双手捧起他的脸,微微起身,贴近他唇角,落下轻飘飘的一个吻:“别这样,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草原上没有路灯,一到晚上便被黑夜吞噬,黑灯瞎火的,想去哪都是个麻烦事,蒙古包里的用电全靠那个太阳能加柴油两用发电机撑着,毫不夸张地说,至今还有牧民依旧保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

    所以大家也不爱在晚上打电话,容易打扰人家休息,由此而知,但凡出现在黑夜里的电话,大概率是有非说不可的事情。

    “乖啊。”

    顾如意安抚性地拍拍哈日查盖的肩膀,挣扎着想要过去够手机,可惜离得有点太远了,胳膊不够长,她不得不缩回来,转头眼巴巴地看向他,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由于长时间没人接听,铃声戛然而止,下一秒,再度响起,对面似乎打算一直打得到有人接未知。

    哈日查盖叹了口气,退行几步,站起身,过去帮她拿手机,余光扫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倒是觉得有点惊讶。

    顾如意撑着身体做起来,探头问他:“谁啊?”

    “哈斯珠拉。”

    也就是苏日娜的额吉,许久未曾联系的母女二人,却在同一天来访,实在让人疑惑。

    “哦,那你顺便帮我接一下吧。”顾如意说。

    哈日查盖知道她对于隐私极为敏感,无异探究她的秘密,直到回头对上她肯定的目光,犹豫两秒,这才按下接听键,率先开口喊了声:“阿尼亚。”

    两人用蒙语交流着,顾如意听不懂,只能眼看着哈日查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神色凝重,像是真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不会被她说中了吧?

    “怎么了?”顾如意急忙问。

    哈日查盖又匆匆讲了两句,回头看向她,他眉头紧皱,语气异常严肃:“苏日娜出事了。”

    此刻,什么旎旖缠绵,在生命面前都变得不再重要。

    “什么!?”顾如意大惊,从床上跳起来,手背到身后,急吼吼地扣着内衣钩子:“发生什么事了?她下午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说是,跳河了。”

    顾如意手脚发软,跌坐回去,然后又瞬间跳起来:“那她没事吗?人呢?在医院里吗?”

    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砸在他头上。

    “你先冷静一下。”哈日查盖说:“人现在在镇医院,还在抢救,她额吉打电话来是想问问我们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跟她说苏日娜下午来过,她想问问你,我觉得电话里应该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就跟她说我们这就到医院去,等见面再聊。”

    顾如意六神无主,慌乱点头:“对,对!我们得到医院去。”

    她说着,抬腿就往外走。

    “外面冷!你穿件外套!”哈日查盖伸手想拦,但没拦住,只能着急忙慌地抓了件袍子就追了出去。

    饶是夏天即将来临,草原的夜晚依旧寒凉,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一个橘色的光点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飞驰。

    顾如意坐在摩托车后座,用哈日查盖的袍子从头到脚将自己裹紧,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嘶吼着问他:“能不能再快点?”

    回应她的是来自摩托车排气管的轰鸣声。

    两人一拍即合选择抄近路,在深夜的草原上,辨别方向并非易事,哈日查盖也能凭着感觉行驶,幸好没有走错,平日里需要花费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愣是被压缩到了二十分钟。

    镇医院不大,前后就两栋楼,分为门诊和住院部,两人按照指示牌,一路冲上四楼。

    抢救室位于走廊东侧尽头,顾如意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守在门前的夫妻二人。

    镇医院里病人本就不多,这个时间点医生护士该下班的也都下班了,走廊里静得出奇,往地上掉跟针怕是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遑论错杂慌乱的脚步声了。

    可夫妻俩却仿若未闻。

    走廊里灯光昏暗,抢救室上方的红色指示灯就显得更加压抑,攥得人心里生疼。

    顾如意和哈日查盖对视一眼,深吸了几口气,尽可能平复好心情,这才悄声走过去。

    哈斯珠拉坐在长椅上,垂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又考虑到这里是医院,所以她只能压抑自己的哭声。

    而苏日娜的阿布,正蹲在抢救室门边,双手抱膝,目光紧盯大门,似是不想错过一分一毫。

    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数十年如一日地用他宽厚的脊背撑起这个家,如今蹲在那里,看起来却是那样小小一个,发丝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斑驳,仿佛眨眼间便老了许多。

    顾如意收回视线,不忍再看。

    她侧身在哈斯珠拉旁边坐下,感觉嗓子眼里莫名发紧,轻声换了句:“婶子。”

    哈斯珠拉闻声抬头,眼里尽是茫然之色,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经历了什么,已经从最初的焦急、慌乱无措,变成了现在的麻木、绝望。

    她看向顾如意,又看一眼哈日查盖,半晌,吐出干巴巴地一句:“来了啊。”

    “你先别着急。”顾如意握上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充满安抚性意味:“医生怎么说?”

    哈斯珠拉一开口,眼泪就跟着往下掉:“医生医生说,挺危险的,要是”

    后面的话,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出口的。

    “放心,不会有事的。”

    顾如意连忙安慰,实则自己心里也在打鼓,明明苏日娜下午离开的时候表现得还那样无所谓。

    又或者其实那只是她装出来的表象。

    顾如意不免想起当初哈日查盖对于“死”字有多忌讳,蒙古族信仰自然,天生豁达大度,苏日娜又是那样活泼爽朗的姑娘,让人很难相信她会做出自杀这种事情,尤其还是为了个渣男。

    “这孩子”哈斯珠拉慌乱无措地回握住她的手:“你说她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们夫妻二人只知道女儿出了事,可具体缘由却并不清楚。

    遥想早饭的时候,苏日娜还活蹦乱跳地跟他们说:“等会要去找照日格图庆祝三个月纪念日。”

    哈斯珠拉不懂现在年轻人这些玩意,但看着女儿灿烂的笑容,就忍不住跟着笑。

    直到一整天过去了,大地被黑暗笼罩,他们左等右等,终于听到马蹄声走近,结果出了门一看,只有一匹马,却不见马背上的人在哪里。

    苏日娜的马与她一同长大,都说动物会通人性,或许是感知到了主人要出事,所以它才独自跑回来搬救兵。

    一见到人,它立马掉头就跑,夫妻二人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拿上手电筒,立刻骑马追了上去。

    然后就在岸边发现了昏迷不醒的苏日娜,浑身湿漉漉的,或许是命大,被河水冲到了岸上,夫妻二人立马把她送到了医院。

    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女儿,才十几个小时没见,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哈斯珠拉给照日格图打电话,却没人接,无奈之下,这才又打电话找顾如意,因为那条河上游的方向,正靠近哈日查盖家的牧场。

    苏日娜的阿布听到这里,也回头看向她,三道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静待一个答案。

    顾如意犹豫几秒,将下午两人的对话内容简略属叙述了一遍。

    至此,两方口中所知道的线索就能对上了,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拼凑了个七七八八。

    走廊里忽地陷入沉默当中。

    苏日娜的阿布咬牙切齿:“混蛋小子!”

    “都是我的错,是我看走了眼!”哈斯珠拉由最初的啜泣改为嚎啕大哭:“如果不是我逼着她去相亲,她就不会认识那个混蛋,也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顾如意轻拍着她的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抬起头,正对上哈日查盖的视线,发现他表情也不好,似乎在压抑着怒火,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不可能不生气。

    “我要杀了他!”

    突然冒出了来的一声爆喝响彻整条走廊,独属于少年变声期阶段嘶哑低沉的嗓音瞬间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额尔德木图赫然出现在视野当中,几个月未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对于伤害姐姐的人,他绝不能忍受。

    少年人全然不会藏匿心事,他将一切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因为愤怒整个人都在隐隐发抖。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自然也不知道他究竟将那番话听去了多少。

    “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额尔德木图又重复了一遍,似是在确定自己话里的真实性,然后掉头就往外跑。

    谁都没想到,他这是要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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