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有些时候, 贺崇凛觉得自己很容易满足,有时候又觉得自己非常贪心。
不然明明一开始只是他能为我亮一盏灯,我就心满意足, 却变成了想要索取, 疯狂索取。
到现在,他已经对自己说了喜欢,拥有了自己肖想已久真真实实的吻, 尝到了蜜柚般的果实, 得到了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心, 贺崇凛仍然觉得不够, 反而有一种心口填充又被迅速挖空的感觉。
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分明是贺崇凛自己,是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几个打乱了岑助理的生活,眼前人或许仍旧每天打开办公室清晨第一扇窗,让明媚的阳光照进来。
微笑着看部门的同事们聊天, 偶尔插上一句。
然后开启一天的工作, 到了傍晚时分,和大家一起下班回家。
那个相亲的女孩看起来和他很相配。
贺崇凛后来知道那场令自己悬心不安的相亲是一场遮掩,可难免有时候会想,如果岑助理和那个女孩真的结婚了会怎样。
应该会很幸福吧?
然而一切都被他们打乱了, 贺崇凛终究因为自己的私欲把人拖下了深渊。
“对不起……岑岑, 是我打乱了你的生活。”贺崇凛拥人入怀, 在他额头上落下忏悔一吻。
岑霁感受着湿湿密密的吻落下,像羽毛被水淋湿:“你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没有。”那吻又落在眼睛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情,不再对你掩饰。”
“什么心情?”岑霁听到这声不再对自己掩饰, 长睫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同时发现这个男人好像特别喜欢亲自己的眼睛。
“又欢喜又难受。”
“你不是说是你应得的吗?”岑霁眼睛眨了眨, 第一次知道自己也有这样坏的一面,专挑人戳心窝的话说。
“是啊,是我应得的。”嘴唇下移,去撬他的唇。
于是,继格格不入的恐怖屋外的旧墙壁下,吻延续在了不合时宜的车内。
这辆车是贺崇凛平日出行的专属车辆,大部分时候由司机小郑驾驶,岑霁坐副驾驶位,当然,偶尔也会自己掌驾。
对岑霁来说,车内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因为几年来,就是这辆车载着他们去各种生意上的场合。
它是一个工作载具。
但现在,岑霁和他的前上司在曾经只用作工作用途的车内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今天明明是他第一次学会接吻,对方入侵得厉害,他回应其实很生涩,只能被迫仰着头,任眼前的人把他揉碎了一样箍在怀里索取。
然而舌尖却像沾了蜜糖,尝到了甜蜜的滋味,就食髓知味。
才开始了新章节,就迫不及待探索接下来的内容。
唇舌还勾缠在一起,就已经开始眷恋。
或许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从刚才捅破这层窗户纸起,屋檐下的那盏灯在明天晚上不知道会不会被点亮。
那就暂且放纵吧。
既然生活已经彻底偏离正轨,注定回不了从前,岑霁想,就让自己当一回坏孩子。
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叛逆过。
也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自己想要什么。
他是爸妈心中乖巧的孩子,是亲戚邻居督促自家小孩的榜样。
老师们喜欢把学习委员和班长的职责交给他,因为他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满意。
工作了也是这样,基本上不会犯错,因此有了完美的岑助理外号。
他被温淡的水流推淌着向前,最后自己也成了水,和万千水珠一起,融进无边无际的深海,温润着蕴养万物。
可是水流在汇聚之前,也是独立的一颗,会想要冲击岩石,延展他方,去用天然透明的外表,折射出阳光七彩的光圈。
岑霁觉得,他也应该有一点自己想要追求和拥有的东西,拥有自己的七彩光圈,不被任何事物裹挟。
这样短暂地思绪飘散,岑霁抬手,搂住低垂的脖颈,算作一种回应。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亲吻的动作微微一滞,转而凶肆起来。
车内气温度烧灼,气息一时有些迷乱。
如果说在恐怖屋的外墙下,他们的吻是两颗心互相试探后的攻城略地,那么现在,就是一种放纵自我的缠绵。
然而在岑霁做着人生中除了和渣男前姐夫打架之外另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时,他无意间抬了抬染上雾蒙蒙水汽的眼睛,就看到车窗映出一道僵愣的身影。
窗影模糊,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却像一场冻雨劈头砸下,下错时节,淋湿了对方,也浇灭了岑霁心中才将萌发出来的幼芽。
刚才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的时候,岑霁把车门打开了一点。
春末夏初的季节,晚间的风轻和暖畅,还夹着花香,他就喜欢把车窗留半扇,让自然清新的空气吹进来,也吹一吹从恐怖屋回来就一直烧烫的脸。
他没想到会在车内有第二个吻。
也没想到贺明烈会来找他,更不知道刚才被看到了多少。
岑霁只是在这一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带一丝不小心掉进深洞却试图抓住什么的无措和恐慌。
还像有一次考试的时候写错一道题的答案,老师告诉他没有什么影响,他却在反复思考复盘,明明可以规避错误选项的,因为他很少犯这样粗心低级的错误。
这次同样,他本可以避开混乱的漩涡,却放纵自己一错再错。
这天晚上,贺宅发生了一件大事。
先是许久没有回主宅的大少爷回来了,身后跟着阴沉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冰寒气息的小少爷。
接着,两人疑似去了地下的搏击训练室打了一场。
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谁也不允许跟随。
可是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大少爷脸上少了些,只唇角有些伤痕。
小少爷还和以往一样,每一次从训练室出来,都满身狼狈。
沈婧本来这个时候已经睡美容觉了,听到动静匆匆从卧室出来赶到大厅,看到自己儿子脸上挂了彩,气氛对峙,心疼地连忙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有些责怪地去看那位她向来不敢吭声的继子:“崇凛,你是哥哥,就算明烈做错了什么,他现在成年了,你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教训他。”
“他没做错什么。”贺崇凛淡淡瞥眸,抬手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总是笔挺整齐的手工定制西装有一点褶皱,“不是我在教训他,单纯是我们在打架,像成年人那样。”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啊?”沈婧一边拿纸巾心疼地去帮儿子擦他脸上的伤痕,一边让刘管家去叫家庭医生。
她家明烈虽然脑子没有其他几个兄弟好使,可这张脸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她还指望以后能凭这张脸联姻一位豪门大家的千金,这样她也不用在这个家里一点说得上话的地方都没有。
贺明烈撇了撇头,避开沈婧的手,没回沈婧的问题,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的兄长,像凶戾的小兽。
“哥,你不是说你和岑助理之间没什么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之前确实没有什么。”贺崇凛敛眸,没有遮掩,“现在,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贺明烈拳头攥紧,瞪得很圆的眼睛几乎充了血丝,燃着烈焰,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心脏像被无形的力道撕扯,一阵一阵地抽疼。
他到现在都挥之不去今晚看到的画面,因此质问道:“是你强迫他的吗?”
“我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就是你许了他什么好处!”
“岑助理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为什么会……”贺明烈哽了哽,眼神依旧质问,却逐渐红了眼眶。
自从岑助理离职,贺明烈不敢再像之前那样缠着他,害怕因为自己,岑助理走得更远。
特地申请调去其他部门,想着岑助理万一要是回来,不会因为看见他尴尬。
他小心翼翼地守在岑助理希望他们保持的距离线上,终于克制不住思念跑来芸景小筑,却被岑叔叔和向阿姨告知岑助理出门旅游了。
好不容易听说岑助理回来了,他一忙完新部门的工作就跑来找他,可是总也等不到他。
离职后的岑助理好像比上班时还忙,整日不见人影。
今晚终于让他守到……
贺明烈心脏刺痛,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像天鹅交颈一样缠吻的两个人,隔着半扇车窗,浓情蜜意流淌,不像是假的。
他的第一份爱情就这样破碎在那双沾着雾蒙蒙水汽的眼睛还有夹杂着灼热呼吸声的轻盈晚风中。
可是……
“你不是无性恋吗?他不是说不喜欢男人吗?”贺明烈语气茫白地低喃,像是在质问兄长,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不是要和相亲的女孩子结婚吗?怎么会这样,我就说他在骗我,他总喜欢骗我。”
沈婧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什么岑助理?什么喜欢男人?什么骗他?
“明烈——”
沈婧张了张口,又迅速闭上。
女人的直觉和敏感让她几乎一下子猜出了什么,可是怎么也不敢相信。
贺远森听到楼下闹哄哄的,不耐烦地披衣从卧室里出来,隔着栏杆语气不悦道:“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能不能好好睡觉?”
看到大儿子森冷的身影,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你们、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贺崇凛不语,拎着西装外套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他们兄弟两个刚才一进去搏击训练室就一言不发地动手,西装因此扯皱,那晚在星空下记录他沉溺两小时的腕表表盘也破碎了,他需要找人把这块腕表修复。
还有,最重要的,贺崇凛要告诉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的人。
想告诉岑岑,不是他的错。
自始至终错的都是他们,是他们这群不怀好意觊觎他的人。
他的眼里不应该有那样痛苦黯淡的彷徨和失落。
见大儿子一句话不说,和往常一样冷着一张脸,看都不看他一眼,贺远森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刚才好像隐隐听到了喜欢男人什么的。
跟崇凛有关吗?
贺远森心里有些慌张。
崇凛不能喜欢男人。
即使不喜欢女人,不想结婚,也不能喜欢男人。
可贺远森知道,在大儿子这里找不到答案,就望向失魂落魄红着眼眶,看起来随时都要哭出来的小儿子,问他是怎么回事。
沈婧连忙上楼把丈夫往卧室推:“没什么,就是兄弟俩之间有些小矛盾小误会,吵完就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别管他们。”
反正也管不了。
她在心里白了一眼,同时又很气,气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以前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肯上进,在公司的业务能力和学校的成绩都有着非常大的提升,看起来有点以后能挑大梁的样子,却又喜欢上了男人。
那个男人还疑似是之前经常会出入他们家,连自己都很喜欢的岑助理。
偏偏还好像和他大哥抢人。
不过还好,看这样子,应该是抢不过的。
要真是像自己猜测的那样,贺崇凛和他的助理有点什么,那再好不过。
贺云翊是个病秧子,成天只会待在画室。
新找回来的那个跑去娱乐圈当大明星了,对家里的事业一点兴趣都没有。贺崇凛要是和男人在一起的话,以后贺氏集团就是她家明烈的了。
这样一想,刚才生出的郁气消散,沈婧甚至还有点开心。
贺远森被推搡着回到卧室,满肚子火气疑问,却一句话问不出口。
大厅由刚才的闹哄哄一下子变得安静,刘叔带着家庭医生赶过来,多的话一句都不敢说。
家庭医生拿来棉签药水帮小少爷处理伤口,担心手重了,让他感到疼就说一声。
可是小少爷置若罔闻,狼崽子般狠厉又受伤的眼睛始终盯着楼上的方向。
贺云翊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大哥书房门口叫住对方,声音乖巧着颤抖:“哥,刚才明烈说的是真的吗?你和小岑哥,和小岑哥……”
在一起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贺崇凛停住脚步,回转过身看他。
这是第一次,贺崇凛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复杂审视眼神看这位弟弟。
那天晚上的事情,岑助理怎么也不愿意提,誓要将它埋葬,贺崇凛便不多问一句。
可是留下的刺痕并不能湮灭。
然而他不能像和明烈这样,兄弟之间发生矛盾,或是有人做错事,去训练室比试较量一场。
这个弟弟自幼身体孱弱。
贺崇凛在窥晓这张掩藏在天使面具下的真实面孔,以及想要另寻他乡的想法后,也想过是不是他们对他不好,或是哪个地方忽视掉了。
可贺崇凛自己也是从残缺不堪和无爱的幼年时期走过来,不会,也没人教他要去怎样建立和维系一个和睦的家庭,善待自己同父异母,甚至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他只能尽可能地去做一位称职的兄长,或是他自以为的称职的兄长。
上一辈的事情,他不愿意延续到下一辈。
贺远森做错的事情,他不愿意泄私愤到无辜的弟弟们身上。
何况,贺崇凛内心其实是期盼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像岑助理家那样,其乐融融,温馨和睦。
但还是没办法吗?
不然为什么会喜欢上同一个人。
贺崇凛眸色明明灭灭,对上二弟没有问完的问题,他淡淡嗯声:“是。”
贺云翊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身形晃了晃,却仍旧不死心地问:“大哥怎么会想到和小岑哥在一起?”
贺崇凛敛眸注视着他,嗓音淡却清晰分明:“因为我喜欢他。”
“那小岑哥呢?他也喜欢大哥吗?”贺云翊直直地问。
贺崇凛凝眉片刻:“他说他喜欢我。”
去掉“能够”二字,忽视掉“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岑岑是喜欢他的。
贺崇凛因此得出结论。
贺云翊呆住。
后来大哥是什么时候转身,什么时候关上的房门,他已经记不清了,就知道大脑一阵一阵的眩晕充胀。
满脑子都是那一声“他说他喜欢我”。
小岑哥不愿意收他的礼物,不愿意和他吃一顿晚餐,让他换个人喜欢,是因为喜欢大哥吗?
可是为什么会是大哥?
怎么会是大哥?
贺云翊指甲陷进手心,忽然很焦虑。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一直以来,不是只有明烈和陆野对小岑哥心思不轨吗?
大哥是什么时候插进来的?
三楼的书房。
贺崇凛关上门后扔下西装外套,摘掉手上的腕表。
他第一时间拿手机去打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没人接,他盯着手机屏幕半晌,仓促着挂断,编辑信息,发了句晚安。
然后,他去到阳台,点了支烟。
没抽,就这样燃在指间,任青烟在夜色中袅袅升腾,融进夹杂着花香的晚风里。
以前戒烟是因为他找到了其他克制情绪的方式。
现在不碰,是因为如果还有可能,他要给心爱的人榛果或是巧克力味道的吻。
岑岑喜欢果香,他侥幸引诱成功。
不知道明天……
贺崇凛望着花枝繁簇,历经一个萧瑟寒冬,重新长成花木扶疏模样的花园长廊。
他在去年满城飘着桂花香的季节,远远看到花园长廊走过来一个身影,弯弯笑着的眉眼掩映在斑驳的花影中,一派如画美好的样子。
贺崇凛便长久凝望着花园里的景象,直到头顶星空不断移动位置,曦光点亮天空。
他在飘来潮湿清润的清晨空气里,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
[岑岑,我受伤了,疼。]
第112章
发完这条消息, 贺崇凛返回房间,收拾掉沾在身上的一夜狼狈和湿润晨气。
随后,换了身衣服驱车去往玫瑰园, 像每一个清晨那样, 采摘一捧新鲜纯白的桔梗花,等候纤白漂亮的手指从中抽取一枝。
尽管他知道,这样的期许已经在昨晚那双彷徨黯淡的眼睛里成了一场陷落在春末的旖旎梦境, 可贺崇凛仍然心存一丝想妄。
车停在满树葱意的银杏树下, 他下车, 抬头望向三楼那扇窗。
这个时候的芸景小筑格外安静, 像那双秋水般沉静的眼睛,可只要落进一点光芒,就会立时生动起来。
他就这样静静地等候着,直到院子里传来热闹的声音, 这是芸景小筑一天营生开启, 再过一会儿,可爱的双胞胎就会被牵着手蹦蹦跳跳地送往幼儿园。
贺崇凛最终没能等到那扇窗打开。
他驱车驶离小道。
在转入马路的时候听到手机响了,他把车停靠在马路边,拿起手机, 望向界面置顶的两个Q版小人头像。
以前这个账号的聊天界面里只有节日问好的话语, 上司下属界限卡得十分明晰。
这段时间内容热闹起来, 他们竟然也会像情侣那样有一茬没一茬聊天,然后互道早安晚安。
岑助理聊天喜欢用表情包,贺崇凛便也去学,然后被委婉提示:“你还是别发了, 看着怪奇怪的”。
然而过了会儿却给自己发来很多有意思的图片,贺崇凛就将它们一一收藏保存下来。
如今界面停留在一堆可爱的猫猫狗狗头像, 还有昨晚那句晚安,以及清早发出的消息。
手机响是天气提示,晚间会下雨,不是回复。
贺崇凛低垂眼眸,放下手机,重新驱动车。
开了一场高层会议,见了几个合作商,环湿地生态建设项目那边的问题终于解决,他从政府大楼出来,天空密云沉沉,果然如早上发来的天气预警那样,下起了雨。
春末的雨下得不大,却足够绵密,很快就将高楼和路边的树木打湿,给整座城市罩上一层空濛的薄雾,连空气都是潮湿的。
雷轩撑了伞过来,问:“贺总,要回公司还是?”
他们最近都隐隐觉得贺总应该是和某个人谈恋爱了,不然几乎把公司当家,办公室的灯总是很晚熄灭的工作狂魔不可能会一到霞光漫天的日落时分就衣装俊逸齐整地离开公司,像是赶赴一场约会。
贺崇凛望了眼雾蒙蒙的雨幕,瞥一眼手机:“你们下班回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处理。”
雷轩就给贺总留了把伞,是岑助理之前一直备在后车厢里的,岑助理总是把一切都准备得万分齐全。
大概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手机终于有回信了。
这一次,不是天气预报,也不是别的提示,是贺崇凛等候了一天的期待。
[怎么受伤了?]
贺崇凛眸中落进一点光:[不小心擦伤了。]
[伤在哪里?]
贺崇凛:[唇角。]
[哦。]岑霁回了声,走到窗前看一眼窗外。
夜色昏沉,正门外的仿古灯笼照亮湿漉漉的雨夜,他看到每日载他们约会的那辆黑色车辆停在银杏树下的小道上。
细雨朦胧,远处雾蒙蒙一片,车影看起来便也有点模糊。
他望了会儿,问:[擦药了吗?]
贺崇凛心情轻盈,又像雨珠跳跃:[没有,过两天就好了。]
[你们怎么都这样,受伤了喜欢放任不管。]岑霁落在输入框的指尖力道不由重了重,想到陆野之前也是,和人起了摩擦,嘴角受伤,也不愿意涂药。
真不愧是俩兄弟。
下一秒,神色黯淡,撤回这条消息。
可是贺崇凛已经看到了,问道:[还有谁这样?]
对面长久时间没回来消息。
贺崇凛就不再追问。
过了会儿,对面发来一句:[还是擦点药吧。]
贺崇凛唇角溢出弧度,总是浸着霜寒的锋利眼尾跟着上挑:[好,我等会儿回去就擦。]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手机半天没有信息传来,又长时间陷入静默,却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贺崇凛手指落在输入框上,听窗外雨声淅沥,思索着要怎么哄人。
却是对面先发消息过来了:[贺崇凛,到这里吧。你之前的提议,我没办法答应你了。]
贺崇凛漆黑瞳仁一瞬变得幽深,上挑在眼尾的笑意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突然抹去。
他望着这行小字,呼吸乱了几分,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视线里又跳出一行小字,符合岑助理一贯不让人为难,处处照顾别人心情的行事风格。
[但是,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和你接吻……也很舒服。]
贺崇凛盯着手机屏幕,窗外的雨好似大了些,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沿,很快凝成大大小小的水珠。
这些雨珠融着浅淡的光亮,连成线顺着车窗绵密地流淌,也把他的心脏一道一道往下拉扯。
他又生出那种深海迷航的感觉。
[岑岑,你说了,能够喜欢我的对吧?]
[是。]岑霁没有否认,[可是我也说过,我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
[只和我两个人不可以吗?]贺崇凛仍旧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如果你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那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抱歉,贺崇凛,我做不到。]岑霁不愿意再像昨晚那样看到一双受伤震怒的眼睛,一边自己甜蜜幸福,沉沦欢愉,一边落雨时节,神情坠落。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沉甸甸的深深负罪的感觉,在西城体育馆的那天晚上,他在拒绝陆野的“助理邀约”后,就有这种心情。
只是他短暂地将它掩埋,偷取这段时间的快乐欢愉,存一丝侥幸,终于在昨天有风的晚上,被从地底深处挖出来,赤/裸/裸地曝光在他眼前。
岑霁一早就该认清自己的体质,他不能做“坏事”,一准会被抓包。
顺手把贺明烈从运动会上赢来的奖品送给陆野,当天晚上就被两兄弟撞上,险些打起来。
从来言辞甚微,只是为了敷衍一下,偷说领导“坏话”,当场被抓个正着。
第一次和人接吻,下定决心想当一回坏孩子,又被撞见。
大概背景板就只能当背景板,他的人生可以偏离,但人设需要贯彻到底。
最重要的,岑霁不想因为自己,引他们兄弟几个生出争端,感情破裂。
他到现在还记得去年圣诞节那个雪夜,拥堵的红绿灯路口,男人眼底一瞬流露出来的真情和柔和。
应该也是向往兄弟和睦的。
还有溪沙屿露营,几兄弟热热闹闹地聚集在冬日枯黄却金灿灿的草地上,一起争着串烧烤,一起吃火锅,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那样的相聚过于凑巧,或许别有目的。
可总归那个下午的时光是轻松快乐的,也好像是最快乐的一个时光,以后再也没有过那样轻松愉悦的氛围。
所以尽管不忍,岑霁仍像昨晚在车内坏心眼地挑男人戳心窝的话说一样残忍撕开真相:[你的唇角,不是不小心擦伤的吧?]
贺崇凛沉默。
岑霁垂了垂眼睫,头顶暖白的灯光照出他眼底的最后一丝痛楚和挣扎:[你一早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看到了。说实话,我挺难受的,想问你疼得厉不厉害。]
[可是,问完了又能怎样呢?]
他昨晚呆坐在床上一整晚,像在那个失真的夜晚思索脱轨生活是如何形成的一样去复盘这段漩涡般混乱的关系,还在试图找最优解。
但可惜,这道题无解。
总是考试考满分,一路优异着长大,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面面俱到的岑霁终于承认,在解和他前上司这道题上,他失败了。
他不会解这道题。
[所以贺崇凛,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去,我以后不会再给你亮灯,你早上也不用再给我送花。然后,晚上好好睡觉。]
岑霁一个字一个字打出这段话。
幸好智能输入方便快捷,要是拿笔手写,他不知道要一笔一划写到什么时候。
又索性文字是冰冷的,看不出情绪起伏,不然他不知道要怎样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他发完这条消息,就伸手去拉窗帘。
窗外雨更细稠,雨珠在玻璃窗上密密麻麻铺了满层,天然磨砂一般,把窗内窗外视线隔开,只能看到模糊的黑色影子伏在雨夜里,像丛林里来不及躲雨被淋湿皮毛的小兽,可怜又无辜。
可是,岑霁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一边心中气恼,一边心软亮灯,让橘灯悠悠光线照过去,同时点亮他们两人心中的希冀。
他这一次只能把窗帘拉上,让质感厚重的雾蓝色窗帘挡住外面一点雨声,也遮住从窗户里透出的暖白色的光。
岑霁在这个潮湿的雨夜,亲手粉碎了给他编织水晶世界人的梦。
……
贺氏集团的员工们最近发现他们那个总是浑身冰寒,生人勿进,像遥望雪山之巅一样的冷漠总裁又回来了。
不再早上捧一束纯白的桔梗花束从公司大门外走来,让前台插在精致的花瓶里,或是分发给大家。
不再一到傍晚时分,霞光溢满大厦,从65层的电梯下来,冷峻眉眼含一丝柔情缱绻,像是有人在等候他。
不再浑身散发着烟火气息,让人觉得这样的人也是可以触碰到的。
他又像以往那样,开始住公司顶层套房。
在很早的时候晨跑完去总裁办公室办公,又很晚把灯关掉,俨然成了所有人心中只会赚钱的刻板资本家。
林乔乔她们只觉得最近随行谈生意的场合特别多,贺氏集团如今已经扩张到其他企业望尘莫及的地步,看贺总这种厮掠架势,总不能垄断整个商圈才肯止步。
“不是说贺总谈恋爱了吗,天天这么忙,抽得出时间约会吗?”
林乔乔从艾嘉的养生壶里倒了杯果茶,她今天跟一位难搞的客户唇枪舌剑拉扯半天,八国语言轮流换,喉咙像冒烟了一样,总算配合贺总谈下一笔跨国大单。
冉瑶摇了摇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分手了。”
“到底是谁啊,把我们贺总扯下神坛,又送回高岭之地,求求这位好心人把贺总拉回去吧,忙一点也算了,天天生活在这样的寒气下,我怕我早晚有一天被冻死。”林乔乔夸张地哆嗦了下脖子。
艾嘉托腮:“要是岑岑在就好了,岑岑在,我们就不用天天直接面对贺总。”
“所以说,小岑哥还有可能回来吗?”雷轩从工位上抬起头,想起岑助理临走前在茶水间撞见他和贺三公子的一幕。
贺三少爷如今调去了其他部门,听说已经开始参与公司项目,年纪轻轻就展露头角,不愧是贺总的亲弟弟。
还有最近因为一张无意间流出的照片被大众知晓的天才画家,在世界艺术展会露面,画作惊艳,居然人长得也那么惊艳,微长束发,眸色潋滟,撑手杖的样子像贵族王子。
雷轩后来才知道,这位也是贺总的弟弟。
一家人真够优秀的。
他不知道的是,之前被整个办公室追捧的当红娱乐圈顶流陆野也是贺总的弟弟。
栗子姐从大会议室出来,正好听到雷轩这句问话,叹一口气:“应该不会回来,我听说腾跃那边最近有人在接触他,腾跃是除我们贺氏集团之外很不错的公司,岑岑如果去那里,发展也会很好。”
“是腾跃万象吗?”雷轩听这个名字很熟悉,他第一次和贺三少爷一起跟随岑助理外出参加商宴,就听到过这个名字。
栗子姐点头。
雷轩便努力回忆那天晚上从岑助理那里听到的信息,正是那个晚上,他和贺明烈见识到了岑助理人脸识别机和移动信息库的本领。
腾跃万象是做人工智能研发的,拥有世界级水准的研发团队,岑助理要是去那里的话,确实像栗子姐说的那样,会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心情仍旧失落,他还以为岑助理有可能回来,其他人显然也和他同样的心情和遗憾。
办公室的人闲扯叹声几句,投入到工作当中。
另一边,岑霁从科技感十足的大楼出来。
腾跃秘书处部长亲自送出:“岑助理,以后就一起共事了,万总那边交代过,你有什么需求和想法随时提,不要客气。”
岑霁微微笑了笑:“我会的,谢谢您。”
“确定明天就来公司上班?不给自己留一点私人时间?”
“确定,我已经放松了两个多月。”
秘书处部长便伸过手去,笑道:“那祝我们以后共事愉快。”
岑霁回握:“共事愉快。”
离开腾跃,岑霁抬头看一眼天空,不知不觉已经夏季了。
夏日的天空总是蓝得迷人,颜色纯粹,会飘大朵大朵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的白云。
栀子花也盛开了。
路边花带到处都是,一朵一朵雪白的花掩映在碧绿的叶子中,被清透的阳光照得清新美好。
空气到处弥散着浓郁的栀子花香,像几年前那个夏季。
他在今天开启了新的生活,新的工作。
过往翻页翻章。
回到家,爸爸给他做了一桌好吃的菜,庆贺他确定下来新工作。
岑景耀和向芸谁也没问为什么没有人再在清早过来给他送花了,揶揄着是谁一到傍晚就把他拐得不见踪影,却藏着掖着,连爸爸妈妈都不给知道。
他们都没问。
向芸还会偶尔去楼上收拾卧室和阁楼的时候,帮他把晒干的桔梗花装束一下。
有一束差点被某个下雨天忘了关窗的风吹落,向芸拾起,擦掉沾在上面的雨珠,将它们重新装束好,移到不容易被风吹落的地方。
“公司环境怎么样?”岑景耀问,往他碗里夹了只芝士焗虾。
岑霁咬了口,满口甜香:“很不错,目前来看,是我这段时间接触的最好的一家公司。”
“那就好。”向芸把蒸蛋挪到他面前,“换个新环境也挺好的。”
“爸爸明早给你准备点小零食,你带到公司去。”岑景耀兴致勃勃,又开始了自己的美食“贿赂”手段。
这一次向芸支持:“正好有我新鲜采摘的栀子花做的花糕,可以拿给同事们尝一尝。”
岑霁没有拒绝。
第二天一早,他去新公司上班,提着爸爸像他刚进入贺氏集团时给他准备的美食“贿赂”食盒,果然成功捕获了新同事的胃。
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和新公司新部门的同事们打成一片。
当透明水珠有透明水珠的好,无论滴落到哪里,都能很好地和其他水珠融汇,聚流成河。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岑霁的新工作新生活彻底步入正轨。
他按部就班地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以前觉得人生温淡如水,偶尔会让他觉得稍显枯燥,现在却觉得,能每天平淡地看日升日落,看清晨一朵花开,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因为没有期待,就不会失落,更不会难过。
只是一到下班时分会有点苦恼。
时不时会撞见试图把自己藏在树后却因为个头高大,总显得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贺小少爷。
“别躲了,我看到你了。”
贺明烈耷拉着脑袋从银杏树后走出来。
岑霁问他:“怎么又来了?”
贺明烈:“我来看看你。”
“不是说换了部门后业务很忙,要加快进度坐到小贺总的位置吗?”
“可看看你的时间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岑霁就看向这个男生。
前段时间过了生日,十九岁了。
十八岁和十九岁看起来只有一年的时间,却让一个喜欢飙车惹祸,醉躺酒吧的纨绔少年成长为穿一丝不苟的笔挺西装,梳光整四六分头,学会顾忌别人心情,眉宇间有了成熟男人模样的青年。
仿佛一下子成熟了。
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
“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岑霁把车停好,转身。
“你和我哥真的分手了吗?”那道声音叫住他,声线也变得低沉。
岑霁停住脚步,回过头,被傍晚的霞光映照得漂亮瑰丽的眼眸看过来,探究似的。
半晌,他开口,语气平静:“我们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
贺明烈被这双总是让自己心跳混乱的眼睛注视着,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点慌乱踟蹰。
这种踟蹰让他用擦得黑亮的皮鞋去碾青石板上的石子掩饰:“那你、那你还打算相亲结婚吗?”
岑霁便探究这句话的目的,最后决定不留一丝余地地给出决然的答案:“不会,但也不会和你们任何一个姓贺的人在一起。”
意料之中,男生受伤离开。
岑霁望了银杏树下的小道一会儿,回到家中。
第二个下班回家的晚上,又看到贺云翊从白色车辆走下,披皎洁月色,撑饰纹繁复的手杖,以乞求他原谅为名,试图让自己给他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岑霁直接把对贺明烈说的那句话复述给他。
然后看到琥珀色的眼眸垂出让人怜爱的弧度,可是,岑霁已经不会再被他们兄弟几人的小伎俩“欺骗”了。
“小岑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那天的事情我已经忘了,所以不存在原不原谅。”
“那就是还是不肯原谅我。”
岑霁无奈:“你要是一定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
总之,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说不上完全的平淡如白开水,但也不会像以往那样仓皇无措着应对了。
拒绝贺家兄弟几乎成了岑霁的口头禅和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天晚上,岑霁跟随新公司的顶头上司万总随行参加一场商宴。
万总万世杰就是岑霁带贺明烈和雷轩出来的时候特地交代过的,不喜欢别人看他的头顶,喜欢直视他眼睛的有点秃顶,个头有点矮的中年男人。
不过除此之外,共事这些时日,万总是个很好的前辈,和以前在生意局上接触的一样,性格慈和,工作上对他也很器重。
而对于出席这样的生意场合,岑霁早已应对从容。
地点在一个中世纪风格的城堡,奢华富丽,华灯灼目闪耀。
宴会厅里依旧觥筹交错,商圈各界人士都有。
岑霁随万总应酬过后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避一避不断向他搭讪的眼神。
身旁布置典雅的长桌照例香槟美酒小塔成叠,在头顶华灯照射下流光溢彩。
岑霁依旧只端果饮来喝,他如今不敢再对自己的酒量有一丝高估和松懈,怕两次醉酒后的窘状重演。
第一次有人驱车赶赴,第二次有人陪他戏闹。
第三次……没有第三次了。
岑霁饮尽杯中果饮,是蜜桃口味的,还夹杂着一点酸涩的柠檬,却是清甜爽口,像闷热夏日夜晚吹过来的一阵凉爽的清风。
放下玻璃杯,宴会厅的大门这时被推开,有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杯盏碰撞声音清脆悦耳,大厅内人声稠密却不喧闹,繁华的低语似的,交织着杯盏清脆的碰撞声,像一曲华丽的奏歌。
奏歌在这道身影出现后略停顿了下,像是演奏家忽然忘了曲谱,又或是忘了拨弦吹奏。
但很快,随着一阵不大不小涌动的喧嚣,乐章重新奏起。
岑霁心中有所预感一般,望向喧闹的地方。
穿矜雅修身的深灰色西装,面容俊逸如神铸。
眉目却疏冷疏淡,鎏金色的灯光具有天然柔和一切棱角的作用,这一次却成了冷芒,矜贵地装饰着五官线条上的冷漠。
可似乎更加吸引人,又或是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天之骄子般的耀眼夺目。
和岑霁很久之前随他去酒庄赴宴那次一样,周身很快围满了攀谈的人,炽热倾慕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汇聚过去。
他游刃有余地和这些人交谈,眸色很深,又似乎很淡,冷玉般修长骨感的手指执着香槟,华灯碎金洒落,像执着无数倾慕者的梦。
忽然,垂敛的眉目抬了抬,越过鎏金璀璨的光影看向某个角落。
岑霁慌忙转过身。
也不知道在这一刻突然紧张什么。
就知道腰身撞上长桌,堆成小塔的高脚杯不稳地晃了晃,里面香醇液体碰溅,岑霁堪堪扶稳,才没让它们倒塌,碰撞出一桌狼狈。
却不是转身就能躲过。
过了会儿,万总招呼他过去。
时隔一个春夏交替的季节,潮湿雨夜变香气浓郁的夏夜,他重新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不再是上司下属的身份,也不是别的什么关系,却依旧要喊一声贺总。
男人便垂敛眼眸,淡淡嗯了声。
万世杰很高兴似的,喝得醉熏的脸有些红,拉着岑霁,说话也开始不着调:“谢谢贺总割爱,不然我们哪里能请到小岑这么得力的助手。”
业内人士到现在都不知道岑助理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从贺氏集团离职,从贺总身边离开。
但大家都卯足了劲儿要把这个样貌出挑,业务能力还很强的全能助理挖到自己身边,尤其是新锐的邵总,挖人追人都轰轰烈烈,可惜最后没了声音。
而岑助理居然被一个只会搞技术的腾跃挖走了。
这些人难免眼红,也因此万世杰就更得意洋洋。
这可是从贺总手下挖过来,从这么多竞争对手那里抢过来的人。
贺崇凛声音依旧淡:“是岑助理本人优秀,腾跃也是很具发展前景的平台,岑助理去万总那里是人员正常流动,求职者个人选择,不存在割不割爱。”
岑霁心脏狠狠一揪。
这个人还是这样,无论何时都给他体面。
万世杰笑容咧开。
宴会厅又开始了觥筹交错的奏乐曲,只是音调起伏,旋律顿挫似乎跟随某个人影流动。
那个人去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篇华美乐章。
不过这样正好,岑霁不用想着怎样应酬。
明明不过是前上司,却总让他有一种遇见前男友的窘迫和赧然。
他们分明都没有正式确立过关系。
喉咙不知不觉染上干渴,岑霁随手从身侧长桌又端一杯饮品,视线却不自觉看向某个地方。
看那道身影和一位穿白色晚礼服,长裙缀着晶亮碎钻,如夏日白栀一样的漂亮女孩交谈。
微微低头,被鎏金冷芒矜冷装饰着的侧脸线条一瞬柔和,眉眼也好似溢出一点温柔。
岑霁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堵。
空气也变得窒息闷热,不知道是不是大门紧闭,宴会厅人影太多的缘故。
他送玻璃杯到唇边,试图用冰饮驱散心中燥热,入口才发现端错了,是一杯香槟。
热意没有驱散,甘甜的酒精醇香却在口腔弥散,牵出脸上一点微红的酒意。
岑霁于是放下酒杯,和万总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宴会厅外面。
在花园长廊吹了一会儿风,忽然一个人影融进裹挟着浓郁花香的晚风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带到落进月光的静谧立柱后。
脊背贴上冰凉的柱面,继而熟悉清冽的雪松气息缠裹而来,他被一个怀抱深深拥住。
“岑岑,我好想你。”
岑霁身躯一僵。
立刻知道抱住他的人是谁。
他迟缓地抬了抬手,想回拥过去,可是思索半晌,到底找不到合适的身份,最后就这样茫然无措地垂手让对方抱着。
两人在花香浓郁的静谧夏夜中拥抱了一会儿,月光淡淡,落在两人身上,和身后的立柱一起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很长的影子。
岑霁终于开口,打破沉默:“这样从宴会厅里出来好吗?那个女孩……我是说,应该有很多人等着你应酬。”
“你看到了?”
“什么?”
“没什么,有人问我无性恋的传闻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交往对象。”贺崇凛收拢手臂,像在拥抱一个随时会破碎的梦境,“我说,是真的,没有交往对象,但我有喜欢的人。”
岑霁身躯便又僵了僵。
然后听抱着他的人继续道:“她问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说是很美好的人,有漂亮的眼睛,有看到就让人跟着心情愉悦的笑容,还有一颗总是为别人着想的水晶般的心。”
“还有,岑岑,我刚才不是故意要对你冷淡,我只是害怕和你多说一句话,多看你一眼,就忍不住当着大厅那么多人的面抱你。”
晚风轻和暖畅,从远处拂面而来,伴随着男人低低的话语。
岑霁终于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情可以复杂到这种程度,可以交织着甜蜜,喜悦,酸楚,难过……还有刚才那一瞬的拥堵和酸涩。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像不知道怎么拥抱回去的手一样,不知道怎么开口,或是开口说什么。
最后等男人诉完思念,言辞不搭地问了句: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你最近睡觉还好吗?”
说完,空气中静默了。
岑霁想,要是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收回这句不合时宜的尴尬话语。
他算是体会到有些人在群里冷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好在有人给他暖回来,浮动在脖颈处的呼吸声说:“我有听你的按时睡觉。”
岑霁便松一口气:“那就好。”
空气沉默,又开始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
岑霁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抬手推了推。
搂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根本推不动,反而质问一声,坏人先告状似的:“你又要把我推开吗?”
岑霁有些无奈:“我没有想推开你,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你在一起。”
搂着他的手臂终于也僵了僵。
时间回溯,他们两人再一次回到这个僵持的问题上。
那个潮湿雨夜用输入框文字代替的情绪果然沉重,像那晚细密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珠,谁也没办法平静地将它们复述出来。
他听他再次问道:“不能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岑霁闭了闭眼睛,语气决绝:“不能。”
“我不想破坏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让你们因为我起冲突。如果你有一段感情,要爱一个人,我希望是受到大家祝福的。”
最起码不要被亲弟弟们用震恼怨念的目光看待,因此生出嫌隙,兄弟阋墙。
“我知道了。”半晌,拥着他的力道松了松,声音低低,似在耳畔浮动,又好像非常遥远。
“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有轻柔的吻落在额头和眼睛上,飞鸟柔软的翅膀似的。
却不再像那天他们第一次接吻一样,掠过眼睛,飞跃鼻梁,最后缱绻缠绵地落在唇上栖息。
它只是短暂地飞掠而过,在岑霁还沉溺在这样柔软的触感中时,就随那阵拥裹过来的沉冽雪松气息和浓郁花香一起,消散在白色立柱下的皎洁月影中。
岑霁知道,这一次他彻底把梦粉碎了,没有拼凑起来的可能。
他呆呆地望着身影离去的方向,在花园长廊长久站立,思索要是一开始没有进入贺氏集团工作会怎样。
如果没在面试那天打翻别人的咖啡杯,又不小心撞进清冽的气息里,会不会就此错过总裁助理的面试时间。
然后,他不用进入秘书处。
不用在男人身边待三年,今年是第四年,不知不觉已经过半,马上要第五年了。
不会和几个弟弟们产生交集,不会在大雨滂沱的下午进入陆野的主线,走进这个故事,和他哥哥产生一段感情。
时间怎么就不能倒流呢?
岑霁望着头顶上的星空,想到那个水晶世界里扭曲的星云。
听说黑洞引力足够,就能扭曲时间,有可能回到过去。
可惜他们的世界不是黑洞,这种说法也是一种猜想。
他不得不收回视线,掩埋掉心中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穿过花园长廊,返回亮着华灯依旧觥筹交错的宴会厅。
脚步踟蹰,却终究要走过去。
一只手从阴影里伸过来,截住他的呼吸。
岑霁张口:“贺崇凛,你怎么……”
眼皮沉了沉,星空和鎏金似的灯光一同坠落。
他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第113章
向芸今天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清早起床右眼皮就一直在跳。
岑景耀安慰她:“不用紧张,可能是没睡好觉,我帮你揉一揉。”
他帮妻子按摩了下眼角和太阳穴的地方, 动作轻柔, 可是向芸依旧心神不宁。
这种不安的感觉一直延续到晚上,小店打烊,她给芃芃打了视频通话, 确认女儿那边一切安好, 忙完工作, 刚进入酒店套房准备洗澡休息。
向芸便又拨通儿子的电话。
他们家有一个习惯, 无论谁出门在外,晚上临睡前都会和家人互道晚安,也算是道一声平安。
尤其是有了烁烁和念念后,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 每天晚上都会给双胞胎兄妹晚安吻。
可是今天晚上, 马上就要零点了,岑岑还是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
这种情况很少见。
岑岑外出随领导出差或随行应酬,都会提前和他们说一声, 让丈夫不用给他留晚饭。
只有去年冬天一个晚上, 下了很大的雪, 道路不通畅,他跟随贺总出差不小心睡着了,是贺总帮他接的电话。
岑景耀看妻子面色担忧,心里也有点不安, 但仍笑着宽慰:“说不定跟新领导应酬喝醉酒没听到电话铃声,你也知道, 岑岑酒量差,沾一点酒就醉,他刚去新公司没多久,第一次和领导去这样正式的场合,免不了应酬几杯。”
刚说完,手机响了,发来一条短信:[阿姨,我是岑助理的同事,岑助理今天喝得有点多,我把他带到我家暂时住下了。顺便跟您说一声,明天我们还要和领导一起出差,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请您不用担心。]
岑景耀看到消息,抚了抚妻子的背:“看吧,就说岑岑是喝多了,不用担心,我们早点睡觉吧。”
向芸皱了皱眉,眼皮依旧跳动,却还是回消息过去:[谢谢你照顾岑岑,给您添麻烦了。]
……
岑霁恢复意识的时候,感觉大脑昏沉得厉害,眼皮沉重,有点像他每次喝醉酒发完酒疯电量耗尽重新续上的感觉,又不像,因为他四肢酸软得厉害,动一下手指都十分费力。
而且迟钝的大脑记起,他昨晚在宴会上并没有喝太多的酒,只不小心端错杯子,喝了一小口香槟。
这种程度不至于让他产生宿醉的感觉。
疑惑之中,岑霁勉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光刺目亮眼,分不清是自然光线还是白色灯光。
就知道眼睛像是被皑皑白雪刺痛了一下,让他下意识想要抬手遮一遮,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
他心里一慌,又用手挣了挣,还是挣不开。
偏过头,看到自己的手被一种奇怪的绳索绑住,稍微挣一下,就能听到金属碰撞的细微声响。
原来是因为手被绑住才无法动弹。
是贺云翊吗?
岑霁想到昨晚花园长廊笼上眼前的一道阴影,他还以为是贺崇凛离开又回来了。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可是,贺云翊不是后悔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这段时间一直找自己忏悔乞求他的原谅吗?
怎么会再次……
而且,贺云翊是怎么知道自己今晚会有应酬,还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地跑到商圈各界人士聚集的地方绑他?
“贺——”
岑霁张了张口,想问是不是贺云翊,为什么又要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像手腕没办法抬起一样,他的嘴巴也张不开。
之前某个晚上做梦就是这样,有一个声音质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岑霁想拒绝,嘴巴却被无形的水草缠封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这一次,他的嘴巴真的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到这时,岑霁终于感受到一丝恐慌。
因为他意识到,不是贺云翊对他做这样的事情,而是别人。
最让他感到恐慌的是,他好像被绑架了。
可是,到底是谁?
绑架他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有什么目的?
岑霁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快速在脑海中思索自己有可能得罪的人和做过什么让别人记恨的事情。
思来想去,只有他的渣男前姐夫有这个可能。
但裴逸不是已经去国外了吗?而且以裴逸的能力,混不进去这样大佬聚集的宴会圈层。
那就有可能还是贺云翊。
不然岑霁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被绑架的价值。
他家境平凡普通,在贺氏集团工作这几年手头上是存了些钱,可这点钱不至于让对方这样大费周章地绑架他。
这样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圈寻不到答案,岑霁就试图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摆脱这种局面上。
他坐起身,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如果不是自己的两只手被奇怪的绳索绑缚住,绳索尽头延伸到床两侧的天花板上,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卧房。
就是大了点,像高端酒店的套房,甚至布置还很浪漫。
然而浪漫的房间却传递出一个危险冰冷的信号,这间阔大的卧房没有窗,一扇也没有,因此他心存的试图逃出去的想法被就此扼杀掉。
人在真正危险的时候,害怕的情绪是滞后的。
岑霁现在就是这样,意识到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不能逃开,他再也做不到像刚才那样冷静。
恐慌绵延出遍体生寒的害怕情绪。
一瞬间,无数在惊悚片里看到的画面和平时推送的社会犯罪新闻在脑海里闪现,让岑霁本能地去挣明知道徒劳无用却依旧挣扎的绳索,可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终于,岑霁放弃了,脱力地躺在床上。
开始想着要是爸爸妈妈发现他不见了该是多么担忧伤心,他昨晚没有给他们打电话,没有给烁烁念念晚安吻,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觉察到。
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或是晚一点知道,他无法想象父母知道他被人绑架后焦急悲痛的样子。
还有……白色立柱下那道黯然离去的身影。
想到这些,岑霁心里害怕恐惧的情绪被难受和心痛代替,如果知道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一定要回拥住男人的拥抱,而不是连抬手都不敢抬。
这样胡乱想着,忽然,耳边响起开门的声音,然后一道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声音传了过来。
“醒了?”
岑霁便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方向。
一眼认出来人,竟然是之前在科技峰会上劝他喝酒,又在有某个有外国商人的饭局上醉酒对他动手动脚的孙总孙鸿运。
可是,孙鸿运为什么要绑架他?
他们只有为数不多的三次交集,如果是因为那晚自己拒绝带路,那一点道理都没有。
因为是对方先纠缠他,用让人恶心的触感去摸他的手,还整个人醉气熏天地往他身上凑。
岑霁有满腹疑惑,可是嘴巴被封住,什么都问不出,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孙鸿运走到床前,撕掉他唇上的胶条。
“岑助理,我们又见面了。”
不知为什么由古板西装换成花哨衬衫外套,还戴一条细金链子,续上胡茬,看起来有些凶煞的孙总伸手触上他的脸颊,语气痴迷一般:“真漂亮啊。”
“不愧是将贺总和邵总都迷得神魂颠倒的美人,也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第一眼见到你就再也忘不掉。”
岑霁被陌生的手抚着脸,还是骚扰过他的人,恶心想吐的感觉再一次涌了出来。
他偏过头,避开对方的触碰。
不想像是触碰到什么雷区一样,孙鸿运痴迷的表情顿时变得凶狠,一把捏住他的下颚:“躲什么躲,你个男狐狸精,准别的男人抱你亲你,不准我碰你是吧?”
“一个男人长成这样勾人的样子,要不是谢森先生不喜欢偷吃,我他妈早把你操了!”
岑霁大脑一轰,瞳仁睁大。
他第一次听到这么不入流的话,被人这样羞辱,因此受到的冲击比他心底的恐慌还要大。
他试图挣开对方的手,却也因此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
谢森先生。
不正是孙鸿运动手动脚那晚,来国内寻找跨国合作伙伴的外国商人谢森·沃德?据说他在国外势力和实力都非常雄厚。
岑霁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和那位国外商人产生联系,他努力忽视掉刚才那些令人耻辱的话,望向孙鸿运:“你说谢森先生是什么意思?”
“谢森先生喜欢东方美人,你恰好非常合他的眼缘。”孙鸿运不介意让美人知道这一切,他就喜欢把美好撕碎在别人眼前,看对方破碎挣扎,这会让他产生一种诡异的心理满足的爽感。
“所以你就把我绑了过来?”岑霁隐隐约约知晓了孙鸿运的目的,虽然震惊,可还是极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以便套取更多的信息。
“是也不完全是。”孙鸿运松开手,给自己点了支雪茄,浓烈的烟草气息扑鼻而来,岑霁忍不住呛了一下,“我原本要带走的人不是你。”
自从贺氏集团撤资,资金链断掉,孙鸿运的公司每况愈下。
业内人士不知道听到什么风声,纷纷和他终止了合作。
当然,孙鸿运承认自身能力不足,可仍然认为是贺崇凛在背后搞的鬼。
“他让人打断我的手,搞垮我的公司,让我破产,欠了一屁股的债。”孙鸿运重重咬了口烟头。
妻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自己迷上男人,包养了几个美少年的事情,跟他闹离婚,孩子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帮着妻子把他往外面赶。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你这个用美色惑人的男狐狸!”
改变了他的性取向,让他的人生从那个晚上开始走下坡路,最后连路都被堵死。
孙鸿运认为都是因为当初在酒会上遇见了这个人,冲他微微笑了笑。
头顶上吊灯璀璨迷人,那双坠入星辰一般的漂亮眼睛和比他见过的许多美人都要好看的面庞也万分迷人,就这样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不是勾引他是什么?
岑霁听孙鸿运泄愤似的诉说这些过往,秀挺的眉头蹙了蹙。
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在第一次见到孙鸿运的时候冲他笑了,就算有,也是出于礼貌,职业微笑。
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在人脸识别方面的记忆力特别好,以及出于工作需求,会记住每一个细节,他早就不记得见过孙鸿运这号人,更遑论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交集。
岑霁心中无辜羞恼,却也渐渐镇静下来。
这位孙总如今处在情绪激动的状态中,又似乎有许多苦水等着宣泄,他就任由对方诉说,顺便拖延时间。
如果自己能侥幸逃出去,他掌握的信息越多,报警还击的可能性就越大。
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岑霁于是冷静问道:“你刚才说本来要带走的人不是我又是什么意思?”
孙鸿运勾唇一笑,往白皙漂亮的脸上吐了一圈烟雾:“所以说,命运有时候真是巧合。”
他在背负巨额债务,潦倒落魄到准备跳楼时,得到一个转机,再次遇见了曾在酒局上试图攀扯却没能攀上关系的谢森·沃德。
谢森先生致力于开拓国内市场,他爱东方美食、美景,更爱东方美人。
孙鸿运便迎合这位外国大佬的喜好,为谢森先生物色各种美人,供对方寻欢。
渐渐地,不止谢森,他的这种“业务”也发展到了其他有这种需求的大佬身上。
为此孙鸿运由寻死的落魄商人,摇身一变成众多特殊癖好大佬的特殊联络员,不仅债务偿清,还打进了他曾经怎么也进入不到的上流圈层。
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当前这幢庄园,就是他为了更好地服务大佬,花高价钱购置的房产。
他今晚的目的是那位穿白裙子的漂亮小姐,一位娱乐圈美人,家里也有点背景,可跟他背后的这些人比起来,不值一提,很好掌控。
却让孙鸿运意想不到的是,再一次遇见了岑助理,还让他在花园长廊撞见了和贺崇凛的一幕。
因为贺崇凛,即使心中记恨、痴迷,可孙鸿运到底不敢对这位肖想已久的美人下手。
但既然两人分开,又是岑助理亲手将人推开的,那就怪不得自己抓住这个机会了。
就算被贺崇凛知道,也无所谓,就当报复他当初打断自己的手,让贺崇凛这样的天之骄子也尝尝难受的滋味。
谁让那双情绪淡漠的眼睛总是目中无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碾他如碾一只蝼蚁。
就是可惜好不容易把美人弄到手中,却没办法享用,他需要用对方去换取更大的利益。
对孙鸿运来说,如今能让他抓住的,就只有利益和金钱。
“谢森先生正在谈一笔重要的生意,等晚上忙完就能过来找你。”
“你不怕你做这种事情被发现吗?”岑霁已经彻底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刚才还镇定下来,听到那位谢森先生晚上要过来,联想到可能发生什么,心中再度生出恐慌。
孙鸿运又点了支雪茄,满不在意地吞云吐雾:“被发现也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摆平,何况你不会说出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说出去?”岑霁克制住心中害怕的情绪,望着他。
孙鸿运意味深长笑了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有的是手段调/教这些人,让她和他们最后都心甘情愿地沦为玩物,即使离开这里,也没有办法脱离他们的掌控。
岑霁被他笑得身上生出鸡皮疙瘩的悚然感觉。
正在这时,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是自己的手机,在隔着他一段距离的桌子上。
孙鸿运走过去,拿起,瞥一眼来电显示:“你家人真是爱你啊,我都跟他们说了,你昨晚醉酒住在同事家,接下来要和领导出差,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他们还是锲而不舍地给你打电话。”
“要不你接一下吧,免得让他们担心。不过要注意不要说错话,不然我在电话里当着他们的面干你。”
岑霁听到这句屈辱威胁的话,身躯一僵,随后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可很快,他恢复脸上从容的表情,语气异常平静道:“好,你把手机拿过来,我和他们说。”
孙鸿运把手机拿到他耳边,按下接听键。
电话一接通,里面就传来万分焦急的声音,是妈妈:“岑岑,你怎么这么久了才接电话?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都快担心死了。”
岑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对不起,妈妈,我昨晚喝醉了,没有听到你们给我打电话,刚刚也是才睡醒没多久。”
瞥一眼屏幕上方显示的时间,居然已经快中午十一点了。
也就是说,他从在宴会厅外面失去意识之后,昏迷了一整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
“那你现在在哪里?同事家?不是说要和领导一起出差吗?”向芸仍没放下心。
岑霁思索道:“对的,还在乔乔家,等会儿收拾好就去公司。你们放心,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也别担心我吵到别人,我这次喝醉酒很安静,一点也没有闹事,直接睡着了,没有给同事添麻烦。”
“那就好。”向芸松下心,可马上就觉得哪里不对。
“岑岑,你——”她微微睁大眼睛。
却被儿子截断她的话:“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紧收拾收拾去公司,下午和领导出差。妈妈,你们快去忙吧。我这段时间不回家,你记得去楼上帮我把桔梗花浇点水,别让它们枯死掉。”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赶时间,先挂了。”
说完,岑霁示意孙鸿运挂断电话。
孙鸿运狐疑:“乔乔是谁?”
岑霁告诉他:“和我关系比较好的部门同事,来我家厨馆吃过饭,我爸妈都知道她,你不是说我昨晚喝醉酒后住在同事家吗?总要编得像一点。”
“确定没有和我耍小心思?”孙鸿运皱眉,“万一你爸妈找你这位叫乔乔的同事确认怎么办?”
“你不是说就算被发现也有办法解决吗?”岑霁平静地注视着他,“况且我爸妈不会这样做,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就足够了,我已经不是几岁十几岁的小孩,用不着担忧到找同事查岗这种程度。”
孙鸿运仍拧着眉,但显然没有像刚才那样怀疑。
反正就算被发现,他背后的那些人也会帮他压下去,毕竟谁也不愿意这样的丑事被曝光。
他只说:“公司那边我帮你请了假,总之,你别试图和我耍心眼,没有用。我之后会让人带你去清洗,等谢森先生来了,你安心享受就行。”
“清洗?”岑霁疑惑。
孙鸿运终于笑了,不怀好意地亮出一口烟熏过的黄牙:“谢森先生第一次搞男人,我总要帮他把要插入的地方清理干净,你没和贺崇凛做过这样的事情吗?”
岑霁脸色一白,有些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在冉瑶小卡片上看到的画面,把那样的东西塞到那里……
他手腕挣了挣,耳边响起哗啦哗啦金属碰撞的声音。
孙鸿运看到美人红白交映的漂亮脸蛋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很满意似的,大笑着离开。
芸景小筑。
向芸挂断电话立刻就要去警局报警。
岑景耀没太反应过来:“岑岑不是没什么吗,你怎么要报警?”
“你没听岑岑说的?”向芸声音颤抖着,“乔乔是他原来在贺氏集团的同事,还是有男朋友的女生,怎么可能留他在自己家里过夜。”
“而且……”她握着手机的手也跟着颤抖,“岑岑喝醉酒就会闹事的小毛病你不是不知道,不会直接睡着,不吵别人。还有,他那个神神秘秘的前男友好久没来给他送花了,楼上哪里还有需要浇水的桔梗花。”
虽然向芸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可从昨天一早就开始的心神不宁始终让她没办法忽视儿子刚才说的种种反常的话。
因此她宁愿报错警,被追究法律责任,也不愿意放过一丝可能。
岑景耀听到妻子的话,一颗心也提起来,立刻关掉小店,收拾相关证件,同妻子一起去了警局。
警方那边很快受理案件,开展各方调查。
林乔乔在办公室陡然接到警方的电话,吓了一跳。
艾嘉几人看过来,疑惑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警察会给你打电话?”
林乔乔舒了舒气,同样疑惑:“说是向我确认岑岑昨晚有没有来我家留宿。”
“警方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大家更不解了,冉瑶转过座椅,“乔乔姐不是和男友同居中吗,岑岑哥再怎么样也不会去你家吧。”
“所以说,我才感到纳闷,会不会是重名了。”林乔乔喝了口咖啡压压惊,“可是岑岑的姓氏和名字都属于不太常见的那种,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林乔乔后知后觉。
秘书处其他几人也心中一紧。
贺崇凛从总裁办出来,要去见一位合作商,听到秘书室众人议论着什么,面色都不太对,问道:“怎么了?”
大家依旧不太习惯面对这位冷面上司,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身上散发的寒气如数九寒冬,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雷轩将刚才警方给乔乔姐打电话的事情以及大家的担忧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看到眼前矜冷淡漠的男人面色一变。
贺崇凛几乎是立刻返回办公室联系上了在警局那边的人脉,然后身躯一僵,浑身血液如同倒流。
从雷轩他们的角度,就看到总裁办的门关上,又打开,他们的顶头上司沉着一张从来没有见过的阴鸷到可怕的脸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雷轩立刻从工位上起身,打算去停车场备车,随同贺总前往饭局,却听贺总眉目阴沉道:“不用跟过来,顺便取消今天的行程。”
雷轩一愣,正要问是所有行程都取消吗?
还没确认出口,眼前就只剩下一道森冷的背影。
贺明烈来楼上找他哥审批一份文件,刚出65层电梯,就看到大哥步履匆忙,面色凝重。
手机挂在耳边,不知道在和什么人打电话,只知道那道眉心蹙成自己从来没有见到的样子。
另一只手按了好几次电梯按钮,分明只为他一人服务的总裁专属电梯只需要按一下就能马上到达,大哥却像失去了所有耐心似的。
发生什么了?
是公司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了吗?
可是不管再紧急的事情,大哥不是从来都是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吗?
贺明烈疑惑地看着大哥的身影消失在电梯中,来不及打声招呼。
事实上,自从那个春夜自己一颗爱恋的心破碎,和大哥在地下搏击室狠狠打了一场,他们兄弟两个除了工作上的交集,没怎么说过话。
大哥从那天晚上再也没有回过主宅,其实如果回来,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他到现在仍在意那天晚上看到的画面。
在意明明说好了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最后还是拥抱在了一起。
这让贺明烈产生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太卑鄙了。
他们两个怎么这样啊,一个两个骗自己。
还不如一开始就在一起,这样他就不会给自己留幻想的空间,心存渴望和希冀。
贺明烈望着关上的电梯,心情沉重复杂。
等敲响曾经待过的秘书处的办公门,听到乔乔姐和小雷哥他们议论的事情,这位才刚还在心里抱怨哥哥的男生脸色也一瞬变得惨白可怕。
雷轩等人继看到贺总神色阴鸷地快步离开办公室,又看到贺小少爷急匆匆地离开。
贺明烈放下手中的文件就前往停车库。
他如今勤勤恳恳地学习,努力在公司做事,从各方面提升自己,因此曾经那些没收掉他跑车和零花钱的惩罚全都取消。
然而贺明烈如今又成了阔少爷,却怀念领到三万块钱实习工资请岑助理去春西塘吃的那顿午餐。
那辆价值亿元的高调张扬的跑车拿回车钥匙,他却在车库众多车里选了最不起眼的一辆,每天开着上下班,时不时去芸景小筑偷偷看一眼岑助理。
眼下贺明烈踩着油门一路狂飙。
另一边,向芸和丈夫报完案后听从警方嘱托先回家等待,案件一有进度就会通知他们。
夫妻两人虽然心中焦急,却只能回家等候。
刚出警局大门,看到一辆黑色车辆停上停车坪,继而一个高大峻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向芸和岑景耀都有些怔愣,却又好像确认到什么一样。
贺崇凛匆忙步履顿了顿,压制住心中的起伏走过去,用一贯让人心安的沉稳语调安抚道:“叔叔阿姨,岑助理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们不用担心,可能是一个误会。”
就算不是误会,真的被什么人绑架了,他翻遍整个京市也要把人找回来。
向芸和岑景耀望着眼前的男人,谁也没问儿子的前上司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局,为什么会知道岑岑的事情。
当前情况越悬浮不清,他们就越要冷静。
因此向芸说道:“谢谢贺总关心,希望是我们虚惊一场。”
“您二位放宽心就是,岑助理不会有事的。”贺崇凛颔了颔首,语气笃定信赖,让向芸想起去年这位贺总在幼儿园帮他们解决渣男前女婿闹事的事情,就是这样让人倍感心安,沉稳可靠。
夫妻两人紧张悬挂的心被稍稍安抚了些,再度说了声谢谢,然后听从警方嘱咐,回到家中等候,尽一切可能配合警方调查。
望着两人身影离开,贺崇凛转身,走向警局。
秦队秦风没想到贺崇凛这么快赶了过来,连忙挂掉手头上的电话。
他们两个是高中校友,闲暇时会在剑术馆和另外一位祁总切磋剑术,交情很好,因此秦队就没有丝毫隐瞒。
“情况不太妙,这背后可能牵扯比较大,我们只能先尽快锁定失踪者的位置。”
“需要多长时间?”贺崇凛皱眉。
秦风道:“因为岑先生不久前和他父母通过电话,所以位置确定下来不难,就是如果真像我们猜测的那样,后续会比较麻烦。”
“先找人。”贺崇凛黑眸幽深,涌动着阴鸷晦暗的情绪,“找到人,后面你们不用管。”
……
岑霁被绑缚着双手躺在柔软的床上,睁眼看头顶上的天花板。
没有窗,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象,无法观察光线变换。手机被孙鸿运拿走了,他因此没办法知道时间。
就感觉好像被困在这个地方很久,又似乎没有多长时间。
岑霁现在只希望时间流逝得慢一点,外面最好不要天黑。
他害怕孙鸿运说的那位谢森先生到来。
一想到会发生什么,他浑身就控制不住地战栗。
这样呆滞地看了天花板一会儿,门再次打开。
孙鸿运带了两个穿黑色制服佣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挥手交代。
“把他带去浴房,后面清理干净,多灌几次,然后给他换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谢森先生喜欢他穿白衬衫的样子。”
岑霁听到这句话,顿时惊恐,牵扯到很高的绳索又碰撞出清泠的金属声响。
孙鸿运最喜欢看美人惊惧的样子,越害怕,越能激起人的施虐欲望。
两名黑色制服的男佣听从吩咐走到床前,一人解一条腕上的绑链。
岑霁原想趁这个机会试一试能不能逃开,像是早已预见他心中的想法似的,他刚抬手,从长索解下的绑链被迅速铐在了一起。
这是个可拆卸的捆绑装置。
他的双手在短暂地获取自由后又被绑在了一起。
岑霁知道逃不掉了,这不是他平时玩的恐怖密室,也不是他在电影里看到的大逃杀。
这是现实世界,他不是主角,没有主角光环,孙鸿运不是处处漏洞的贺云翊,怎么可能轻易让他逃开?
岑霁被带出这间无窗的房间。
出了门,看到两侧都是幽深的走廊,依旧看不到自然光,辨不出外面的景象。
岑霁挣扎问道:“不是说谢森先生要晚上才到吗?”
孙鸿运咬着雪茄,看上去格外耐心:“他提早结束那边的事情,迫不及待要品尝果实。”
“那能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我有点饿。”岑霁仍旧试图拖延时间。
孙鸿运笑了声:“时间来不及了,本来要带你去吃晚餐的,但你可以到时候和谢森先生一起用餐,他会喂饱你的。”
岑霁没听出他话里的恶意,只觉得心底生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恐惧,像这条仿佛走不到尽头的幽深长廊,每走一步,心中那种绝望的感觉就加深一层。
等被带到一间豪华阔大的浴室,两名黑衣佣人松开他,一人去放水,另外一人去准备用来清洗的道具。
孙鸿运就倚在门边,满意地欣赏美人脸上不断变换的精彩表情。
看到他盯着清洗用具后瞪大的漂亮眼睛,孙鸿运心念一动。
往常从来不参与这样的工作,但因为眼前人是自己肖想已久又得不到的人,他吃不了肉,还不能尝点汤?
因此原本交给下属的工作,孙鸿运今天决定亲自来做。
他熄灭雪茄,走过去,凑到美人身边,嗅了嗅:“岑助理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有种淡淡的花香,是什么香气?”
岑霁努力避开这种恶心气息的靠近,然而对方像之前醉酒那次一样再次凑了过来。
“皮肤也这么白,像牛奶一样,不知道——”
粗鄙之话止于口中,裆下传来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孙鸿运痛嚎一声,伸手捂了过去。
两位男佣听见痛苦的声音,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工作赶了过来。
“孙先生,您怎么了?”
孙鸿运疼得龇牙咧嘴,望着闪过门外的身影,腿半天直不起来,气恼道:“没看到人跑了吗?还不快追!”
两人这才注意到刚才带过来的美人不见了踪影。
他们顾不得关问孙先生身体有没有事,连忙追出门外。
孙鸿运气得直跺脚:“两个蠢货!”
话音落下,嘴角抽扯得更厉害,撕扯般的痛楚牵扯到全身,疼得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半晌,缓了缓,嘴上骂骂咧咧:“好你个岑助理,平常看着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脚劲这么大,差点没把老子踢废,等下把你抓回来,要你好看!”
岑霁逃出了门,就有些茫然,到处都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长廊。
他刚才一路被带过来,极力记住路线,可是试图用眼睛和耳朵捕捉到的每一个细节都用不上。
这里像是为了防止人逃脱而设置的巨大迷宫。
他就算从一间房子里逃出来又能怎样,外面依旧是囚笼。
可即便如此,岑霁还是努力逃开。
最起码,不要被立刻抓上。
警局那边,秦队确认下地址,果然如他们事先预想的那样,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贺崇凛抬脚就走。
秦风没拦,一边准备走流程,一边让底下的人跟过去打配合。
惹到贺崇凛也好,他们不方便解决的事情,正好可以通过贺崇凛的手解决。
贺明烈驱车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哥从警局出来。
车轮疾速,在地面上卷起几片飘落的绿叶,转眼疾驰上了马路。
贺明烈直觉事情比较严重,不然大哥不会这么紧张。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他心下担忧,就调转车头二话不说跟了过去。
与此同时,祁寻砚也让自己的人过去了。
孙鸿运缓过来一点后,就扶着墙壁出了门。
两个废物找了半天,居然不知道一个手被绑着,身上还残留着麻醉药物的人跑去了哪里。
这幢庄园非常阔大。
他买下后对内部进行了改建,像幽深的迷宫一般,加之为了不泄露来这里的大佬们的隐私,这里没有装一处监控。
所以在这样阔大的地方找一个人,还真有点不容易。
最重要的,孙鸿运没想到有人会从他手上逃脱。
眼看着谢森先生下了飞机,马上就要来到庄园。
孙鸿运不得不叫来所有为庄园服务的佣人一起找人,他自己也忍着裆处的疼痛跟着一起找。
却在这时,庄园外传来一阵动静。
孙鸿运以为是谢森先生到了,连忙打开大门,心中思索着要怎样为美人失踪找理由拖延。
谢森先生时间如金,本人也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孙鸿运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然而刚打开门,整个人如石化一般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
贺崇凛穿深色手工定制的昂贵西装,衣装矜贵齐整,面容俊逸似赶赴一场盛宴,却直接拿长木仓抵着人的脑袋。
眸色深,语气很淡:“你把岑助理带到哪里去了?”
孙鸿运几乎是一瞬间吓尿了,真实的生理性那种,不由自主控制。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疯到大白天直接拿木仓指着他。
第114章
紧跟其后赶过来的贺明烈看到眼前一幕也吓到了。
在他印象里, 虽然从小到大畏惧大哥,但那仅仅是因为大哥是唯一能管教他的人,一种出自内心对兄长的尊重和敬畏。
而大哥平日里神色疏淡, 用公司员工的话说像一座常年覆盖霜雪的移动雪山在他们身边, 不敢靠近。
可大多数时候都是表象,大哥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
这是第一次,贺明烈在大哥身上看到了一种让人脊背生凉, 腿脚发软的感觉。
明明神色还是那样的疏冷疏淡, 没什么起伏, 却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威压似的, 让人喘不过气,还夹杂着一股暴戾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大哥竟然会拿着木仓指人。
贺明烈一直知道,像他们这种豪门世家, 发展延续至今, 手腕不强悍根本站不住脚。
而大哥又是直接将他们贺家及贺氏集团带到顶级豪门和龙头巨贾的位置,手腕之强悍更不用多说。
可直到这一刻,贺明烈才知道,他根本不了解大哥。
也万万没想到大哥会为岑助理做到这种程度。
孙鸿运哆嗦着腿, 他那处本来就痛着, 又被这样吓, 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好半晌,寻回一点支撑,抽扯着面部的神经笑道:“贺、贺贺总, 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什么岑助理?怎么会在我这里?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贺崇凛神色依旧很淡, 不语,凌厉眼眸微微敛着,就这样注视着他。
孙鸿运被盯得毛骨悚然,手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额头也渗出汗珠,却仍坚持装傻充愣:“我说的是真的,贺总,我没见过岑助理。”
话音落下,继裆处刚才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的左腿被什么东西穿透。
价格高昂的西裤被子弹头打出一个黑色的圆洞,汩汩血液立时从圆洞里争相涌出。
孙鸿运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先捂裆,再抱腿,狼狈不堪。
贺崇凛垂眸看着眼前人在地上打滚,像是没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一样,用那种极淡却压迫感十足的语气再次问道:“你把岑助理带到哪里去了?”
孙鸿运不敢再隐瞒了,这他妈的贺崇凛就是个疯子。
不就是个小助理吗?贺崇凛这样做,不怕和他背后的谢森先生闹翻吗?没记错的话,他们两人还有生意上的往来。
“岑、岑助理是在我这里,但刚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没骗我?”男人幽黑的眼眸居高临下望着他。
孙鸿运疼得快要晕厥过去了,强撑道:“到这种程度了,我怎么敢骗贺总您?不瞒您说,我也在找岑助理。”
贺崇凛就踩着他一只手走过:“最好是这样,不然下一次废的就不是手和腿了。”
祁寻砚的人在这时赶了过来,一群体格强悍训练有素的保镖模样的人开始在这处阔大的庄园里搜寻。
贺明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傻眼。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跑到正厅,也准备去寻人。
只是路过倒在地上的孙鸿运时,低下头。
过年期间在老头子的生日宴上听说他对岑助理动手动脚就想好好教训这个一早就看出不轨心思的恶心家伙。
“你他妈的胆子真肥,敢打主意到岑助理头上!”贺明烈恶狠狠地往孙鸿运身上踹了几脚。
要不是着急去找岑助理,也不屑跟受伤的人一般见识,他一定要把这位孙总当作拳击沙包重击一顿。
向芸和岑景耀一直在家惴惴不安地等待。
警方那边自让他们回家就就没有新消息传来,只让他们继续等。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向芸怕担忧的情绪影响到小朋友,便让自己的哥哥把双胞胎兄妹接了过去,女儿那边也没透露。
芃芃从小就疼爱她这个弟弟,要是知道自己的弟弟有可能被绑架了,以她那种火爆的脾气,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夫妻俩在院子里焦灼走动,既期待警方那边传来通知,又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贺云翊从他那辆出行专用的白色车辆撑着手杖下来,看到芸景小筑大门外挂着“今日不营业”的牌子,有些疑惑。
他加过岑叔叔的微信,一般芸景小筑不营业,岑叔叔都会提前在微信朋友圈和客户群通知一声,这样大家就不用白跑一趟。
可是他昨天晚上没有看到小店歇业的通知。
带着心中疑惑,贺云翊踏进芸景小筑。
他这段时间每隔几天就会来小岑哥家向小岑哥乞求原谅,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原本知晓大哥和小岑哥的事情,贺云翊十分震惊,也前所未有地焦虑,比看到小岑哥和女孩子相亲还要慌张。
因为即便小岑哥和女人结婚,他也会想办法把小岑哥抢过来,无论用什么卑劣的手段都行。
可面对大哥,他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没把握从大哥手里抢人,最重要的是,小岑哥喜欢大哥。
这是贺云翊怎么都没有办法接受的事情。
不过还好,小岑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大哥分手了。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过,不会和他们贺家任何一个姓贺的人在一起,可只要没成为他的大嫂,贺云翊就坚信还有一丝可能。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撑着手杖的手心暗暗收拢,贺云翊换上一张天使面孔的昳丽笑脸,却对上岑叔叔和向阿姨焦灼不安的面庞。
得知小岑哥从昨晚起就失踪了,警方现在正在调查寻人,贺云翊大脑“嗡”了一声,康复训练下已经能行走自如的脚像是刚失去双腿时踩空一截。
一种难以置信的失去什么一样的恐慌随着血液流淌蔓延至全身。
贺云翊面色惨白:“会、会不会是小岑哥出差或是住在朋友家,忘了跟叔叔阿姨说了?”
“我们也希望是这样,可是——”
向芸声音里终于控制不住地溢出哭腔。
岑景耀连忙揽过妻子,安慰她:“先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打电话给大哥,让大哥帮忙找人,他会有办法的。”贺云翊掏出手机,手过于颤抖,差点让手机掉落。
岑景耀拦住对方:“贺总已经在帮忙找了。”
想到在警局面前见到的男人,岑景耀眉头忧怅地拧在一起。
他已经隐隐猜到前段时间每日来他家送花的人是谁。
正因为如此,岑景耀才更加担忧。
这让他们心存的希望落空。
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那样矜冷的一个男人步履不会那么匆忙。
贺云翊听说大哥已经在找小岑哥了,心中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嫉妒、酸涩、怅然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气恼等各种情绪交织上心头,在阴暗滋长的角落不断翻涌。
翻涌了一会儿,最后担忧占据上风。
他安抚着小岑哥的父母:“叔叔阿姨不用担心,小岑哥一定会没事的。我大哥很厉害,只要他出马,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贺云翊惯会哄人开心,他长着一张迷惑人的脸庞,撒娇讨喜的话张口就来。
他现在极力用自己这样的本领去哄岑叔叔和向阿姨,陪他们等候,希望这两位初次见面就对自己特别友善的长辈都能不要那么担忧。
这是他这个身体有残缺的废物当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庄园。
训练有素的保镖们在阔大的庄园内部找了一圈,每一个房间都找遍了,就是没能找到岑助理的身影。
贺崇凛站在一间无窗的房间里,望着眼前铺得松软的大床上悬挂着的特殊材质制作的捆绑索链,眸中情绪阴戾。
为庄园服务的人全都被制服了,孙鸿运被用绷带裹着腿,不让血液继续流,以至于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眼下他被这样简单包扎了伤口之后带过来。
贺崇凛问:“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告诉我们?”
孙鸿运第一次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虚力道:“都告诉你了,连地下密室和墙壁暗格的位置都跟您说了,真的一点保留都没有。”
“那为什么到现在都找不到岑助理,是不是你把他藏到别的地方了?!”贺明烈又忍不住想上脚去踹,但怕把人踹没了,惹祸上身,便克制住了这样的冲动。
“我真的没有。”孙鸿运直呼冤枉,他自己心底也奇怪纳闷得很。
他昨晚用来麻痹岑助理的可吸入式药物药效比较强劲,谢森先生不喜欢催情相关的药物,又不希望美人反抗得厉害。
孙鸿运就用这样的方式,一举两得。
他的这幢庄园虽大,但也没大到禁得住这些人搜寻的地步,何况一个体内还残留有麻醉药物的人,大门外一直有人守着,贺崇凛他们又都是从外面进来的,岑助理要是逃到庄园外面,不可能不被发现。
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哥,会不会还有什么我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没有找过?”贺明烈视线从孙鸿运身上收回,望向自己一脸阴鸷的大哥。
其中一名黑衣保镖开口道:“可是我们连储物柜和床底都搜索过,没有看到人。”
“还有一个地方。”贺崇凛没有在意弟弟跟了过来,而是眸色沉了沉,想到之前一起探索因为自己睡着没能探索完的水晶乐园,岑岑给他讲过的小时候的趣事。
“我躲猫猫总是最后一个被找到,因为我有一个自己的秘密基地。”那双漂亮的眼眸扬起得意的神色,就像他和自己分享他探寻到的玻璃珠里的奇妙世界时,眼尾上扬得生动,流泻出落入浩瀚星辰般的熠熠光彩。
“可以在那里吹风,看星星,就是容易睡着。被爸妈发现会骂我,因为太危险了,所以他们后来把那个地方拆了,在斜顶上装了一扇天窗,这样我就爬不上去了。”
贺崇凛转身,朝楼上走去。
贺明烈不明状况,但长腿一迈,快步跟了过去。
一层一层的楼梯往上走,一条长廊一条长廊地穿梭而过。
最后在这幢庄园最顶部的阁楼前,贺崇凛停住脚步,朝阁楼里一扇不起眼的小窗走去。
外面天色已黑,但因为挂在窗外一轮皎洁的月亮,能照出阁楼里影影绰绰的形状。
阁楼里堆满了不堪入目的杂物,却因此和小窗一角形成了极佳遮挡视线的隐蔽角落。
可那里还不是适合藏身的地方。
贺崇凛走过去,拉过窗帘。
窗帘收拢的背后,一道熟悉的身影瑟缩在那里。
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膝,粉白的脚背不知碰撞到了哪里,划出一道道伤痕。裸露在外的手腕也染上一圈触目惊心的红痕,是试图挣开但徒劳无果的痕迹。
听到声响,他不敢抬头,把脑袋埋进臂弯里,却浑身颤抖战栗个不停。
像受到惊吓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角落里受伤的猫咪。
贺崇凛的心脏在这一刻疼得厉害,比千万根针往上面扎还要难受。
又心生后怕和慌惧。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听到秘书处员工的谈话,多问一句。如果没有追踪到这里的位置,晚来一步,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岑岑。”贺崇凛走到这道蜷缩的身影前,心疼地蹲下身。
听到熟悉的声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战栗身躯颤动的幅度小了些。
却像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似的,过了许久,才从埋得很深的臂弯里探出半颗脑袋,乌黑柔软的发丝凌乱地散在眼前,和臂弯一起遮挡住另一半脸,只露出一只试探看过来的眼睛。
惊惧的,害怕的,不敢相信的,被垂下的长睫遮敛在从窗户投进来的皎洁月色下,破碎了一湖秋水一般。
贺崇凛的心脏抽痛得更厉害了,伸过去手,强压住声线里的抖动:“岑岑,我找到你了。”
随后,那道身影扑过来,跌进自己怀里。
被绑住的两只手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角,脸颊埋进胸膛里,能感受到有湿热在胸口漫开。
“我还以为是那些人找到我了。”埋在怀里的声音在颤抖呜咽,“他们好多人,跑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们。”
“怎么有那么多走廊,怎么总也躲不完,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们了。”
“没事了,没事了。”贺崇凛心脏随着怀中人声音的颤动也跟着颤抖,他紧紧收拢自己的手臂,在细软的发丝上落下细细密密安抚的吻。
“把你绑到这里的人已经被制服住了,不会再有人对你做这样的事情。”
“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我回不去了怎么办,我爸妈会不会很伤心,烁烁和念念会不会一直哭,我姐姐知道了会不会做什么冲动的事情。”
“还有,贺崇凛,我昨天晚上应该抱一抱你的,不应该对你说那样绝情的话。”
落在胸口上的温度更湿热了,声音也越来越呜咽。
“我想和你两个人在一起,可是我又特别害怕看到他们受伤的眼睛。孙鸿运说我是男狐狸精,掰弯他性取向,勾引人,我真的是这样的吗?”
不然为什么总有男人缠着他,不应该喜欢他的四兄弟不约而同喜欢上他,还因为他针锋相对。
“不是,不是的,岑岑。”贺崇凛几乎是立刻就知道孙鸿运说了什么污言秽语,眸中阴戾情绪翻涌,他刚才那一木仓就不该打在腿上,而应该正中脑门。
他极力告诉怀中的人:“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的错,是我们不该不怀好意,觊觎你。”
“可是岑岑,我向你保证,虽然我对你确实有一见钟情的感觉,可一直以来最吸引我的是你的眼睛,你的灵魂。”
“你知道我是个很枯燥无味的人,除了工作和从小被教习的那些东西,生活一点情趣都没有,看到你,我才知道每天可以很生动鲜活,像七彩的画笔一样。”
埋在怀里的脑袋终于肯抬起来,眼睫沾着湿润的水珠,惊惧害怕的情绪散了些,露出疑惑:“你说我的生活像画笔?”
贺崇凛点了点头,深深地注视着这双眼睛。
岑霁微微低敛眼眸,呢喃一声:“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
他还以为他的日常像白开水一样,或是那颗透明的水珠,每天毫无目的地流淌。
贺崇凛用吻擦拭他眼角的湿热:“所以岑岑,不是你的问题,你不用怀疑自己。”
“嗯。”岑霁被唇畔触碰的地方有些痒,眼睫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却没有躲避,就这样任飞鸟柔软的翅膀飞回来在眼睫上栖息。
“我刚才太害怕了,胡思乱想了很多。”
“别怕,我现在在你身边。”
以后也一直在,再也不会放开你。
贺明烈站在阁楼外阴影的地方,看透过窗棂照进来的月光下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知道,他的珍宝在这一刻失而复得,却又要永远地失去了。
可是,他宁可以这样的方式永远失去。
还有,他想说,我也喜欢你的眼睛。
起于不自知的怦然心动,用恶劣的方式博取关注,在察明自己的心意后又自以为是地求取一颗不爱自己的心倒向自己。
宋子楚说的对,他就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幼稚男生。
头发梳得再光洁,西装穿得再齐整,也粉饰不了内心的不成熟。
他在今天学到了人生中深刻的一门课程。
来自于自己的初恋。
以后不会再有人耐心地教导自己了,无论是连错打印机的工位上大雪纷飞似的涌散出来的纸张,还是堆成小塔一般的香槟玻璃杯旁让他得到赞赏的细心叮嘱。
亦或是霞光漫天的那个下午,面对不喜欢的人的告白,仍能循循善诱。
原来成长是一瞬间的事情。
真的像自己曾经不屑一顾认为的……
矫情又酸痛。
第115章
贺明烈背过身, 默默地离开,把这样的独处时光留给两人。
岑霁被柔软的吻细细密密地安抚,惶惧了一下午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一些。
贺崇凛把他抱起来, 他的脚和腿在逃跑的过程中四处擦伤, 脚心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一直钻心一样的疼。
现在心理上的害怕散去,身体上的各处伤痛就全都放大开来, 也因此男人把他抱在怀里, 他就这样乖顺地让对方抱着。
在这一刻, 沉溺在这样让他感到心安的温柔气息里。
就是看到外面那些一模一样总也躲不完的长廊, 一种晕眩想吐的感觉袭来。
贺崇凛抬手扣了扣他的脑袋,埋进自己肩窝里。
“别看,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嗯。”岑霁窝在怀里,小声应了声。
贺崇凛抱人来到楼下, 找来钥匙打开将白皙手腕挣出触目惊心红痕的捆绑锁链。
贺明烈看那双手重获自由后就紧紧搂住大哥的脖颈, 心脏一阵酸涩难受。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用恶狠狠的目光去瞪缩在地上的孙鸿运,到底没忍住踢了一脚:“哥,他们这些人怎么处理?”
“警方那边马上会有人过来。”贺崇凛冷漠瞥过去一眼, “剩下的工作交由警方去做就可以。”
“贺、贺总。”孙鸿运一听要把自己交给警方, 顿时慌了, “都是误会,看在我们曾经有过合作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这一回。”
贺崇凛仍用那种极淡的但看得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望着他:“你认为这是误会?”
孙鸿运怂了。
却还是不死心:“贺总知道我身后的人是谁吧?谢森先生不会想要看到这种不友好的局面。”
“是吗?”贺崇凛淡嗤一声, “那正好,让他出局, 别随随便便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孙鸿运脸色一变。
他也是混惯了商圈和上层社会的人,自然听出了这句话中的真正含义。
贺崇凛说出局,那就是真出局,他有这个本事,也向来说到做到。
孙鸿运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贺崇凛会为了个小助理做到这种程度,还以为对方会稍微忌惮一下他背后的势力。
也对,从贺崇凛敢拿木仓指着他的脑袋,一言不发朝他腿上射上一击就知道了。
这就是个人狠话不多一点都不能惹的狠主。
孙鸿运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昨晚为什么要脑子一抽转变迷晕对象。
或许是花园长廊的花香太过浓郁,月光下望着星空独自怅惘的美人太过迷人。
他像第一次在酒席上看到璀璨灯晕下的那道身影一样,再次被迷了眼睛,乱了心智。
可是已经晚了。
他已经预见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醉酒碰了那只手一下就能让人碾断他的双手,孙鸿运不该心存侥幸的。
庄园很快被警方围了过来。
贺崇凛驱车带人去了一家自己的私人医院,岑岑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和淤青,体内还残留有强劲的迷醉药物,他需要确认这些东西不会对岑岑的身体产生危害和影响。
向芸和岑景耀收到消息,得知儿子安然无恙,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的女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岑景耀帮妻子擦了擦眼泪,夫妻俩连忙坐上贺二少爷的车前往医院。
岑霁努力把被子拉高,换大一号的病号服,用偏长的衣袖和裤筒遮住自己手腕还有脚上腿上的各种伤痕,不想让爸妈看见难受。
然后努力安慰他们:“没事的,爸爸妈妈,他们就是稍微恐吓了我一下,没做什么,而且贺崇……贺总很快就赶来了。”
“那就好。”向芸心里到现在还后怕着,努力憋了憋眼泪,随后从床沿站起身,看向身后的男人。
“谢谢贺总把岑岑带回来,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贺崇凛微微颔首:“岑助理没事就好,叔叔阿姨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医生检查过了,没什么事情,稍微修养几天就能出院。”
夫妻俩又向贺二公子和小少爷道谢:“云翊是个好孩子,一直安慰我们。”
“还有小少爷,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不然我们真的要担心死了。”
贺明烈像做了好人好事得到老师表扬的小朋友,本来因他大哥和失去的初恋而难受酸胀的心缓了一些。
抓了一把头发,面对岑叔叔和向阿姨,倒有点不好意思。
贺云翊则在这一刻心生羞愧,还有一丝烦躁。
如果叔叔阿姨知道自己曾经也对小岑哥做过这种类似于“藏起来”的事情,还会说出自己是个“好孩子”的话吗?
贺云翊极力让自己抛开这样复杂愧疚的思绪,可在瞥见小岑哥从衣袖下不小心露出的触目惊心的红痕,再也没办法掩饰自己的心情。
他都只舍得拿柔软的丝带去绑小岑哥的手,动作温柔小心,怕弄疼他,那些人怎么敢把小岑哥弄成这个样子的啊!
一想到小岑哥被绑着双手关在某个暗无天日的角落,如果不是大哥及时找到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贺云翊心脏就揪得厉害,各种阴暗情绪藤蔓一般滋长,让他恨不得砍了那些人的手。
又想到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小岑哥,一种伸手去抓什么却只抓住一片虚空的恐慌、茫然、空洞等情绪交织上心头,让他觉得自己的世界仿佛坍塌了一隅。
贺云翊当年发现自己的双腿失去知觉就是这种感受。
岑霁看时间不早了,让爸爸妈妈不要担心他,早点回去休息。
他知道妈妈一有不安心的事情就睡不好觉,昨天晚上自己一整晚没回家,电话直到今天中午才打通,看妈妈泛红的眼眶,就知道她的心一直担忧悬挂着。
“好,我们回家,你自己也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妈妈再来看你。”向芸帮儿子掖了掖被角,看到手腕上露出的一点红痕,眼睛酸了酸,随后移开眼,假装没有看见。
有时候也会想,把儿子养成这种太过为别人着想的温柔性格会不会真的好。
还好,还好……
她望一眼自始至终守在一旁的高大身影。
平安无忧。
岑景耀说明天早上带早饭过来,让他晚上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岑霁弯弯眼笑道:“谢谢爸爸。”
夫妻俩便又叮嘱几句,这才离开病房。
等岑景耀夫妻走后。
贺明烈去拉二哥的胳膊:“我们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回家吧。”
贺云翊站着不动,手心死死攥着手杖的杖柄。
他内心现在各种复杂情绪翻腾,有许多话想对小岑哥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贺明烈见拉不动,叹一口气。
没想到二哥心中执念这么深,这两人眼神都快拉丝了,还不愿意离开。
“二哥,走吧,让岑助理好好休息。”
他背过去一点身,私人病房里的暖色灯光落在他高大的身躯上,投下一片阴影,这片阴影挡住贺云翊脸上的一侧表情,也把他失恋的情绪掩盖掉。
贺明烈压低声音,像劝二哥,更像在劝自己:“我看我们以后还是把他当嫂子看待比较好,别想有的没的了,难受。”
可比起自己的心难受,他更不愿意看到喜欢的人难受。
他总忘不掉昏暗的阁楼里,一抬头,有水珠被月光照出晶莹的颜色,湿湿地挂在卷密的睫毛上。
打湿了那双总是弯弯笑着的眼睛,也把他的心淋湿一片。
贺明烈永远都不要再看到这样的景象。
贺云翊听到这声“嫂子”,撑着手杖的手颤了颤,脸色又变成了纸一样的苍白。
可脚步仍旧不动。
贺明烈见说不听,心一横,直接把二哥拖出了病房。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岑霁看着离去的身影和关上的房门,望向站在床侧的男人,脸不知怎么的有些红。
尤其想到刚才把整颗脑袋埋在对方怀里,紧紧揪着对方的衣角,呜咽着哭,就觉得很丢脸。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失态过。
这种延后的羞赧情绪让他不太敢看那双深敛的眼睛,特别是在只剩下两人的空间里,更显紧张局促,仿佛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岑霁于是不自然开口:“你要不要也回去休息,时间不早了。”
“我不回,今晚留在这里。”男人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就一样,直接截断他的话。
岑霁心口一跳,语气有些慌:“你、你晚上要睡这里吗?可是——”
他看一眼四周,试图去找病房没有多余留宿地方的理由。
下一秒意识到,这是高级私人病房,不仅医疗设施先进,环境优越,陪护条件也十分贴心周到,除了他身下这张病床,旁边还有一张专门用作陪护的舒软大床。
就算没有陪护床,还有沙发。
“岑岑。”贺崇凛在病床前坐下,伸手拥住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不想离开你,一秒钟都不想离开。我害怕像昨晚那样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岑霁被炽热的怀抱拥裹,身躯僵了僵。
半晌,抬起手,回拥过去,让昨晚险些成为遗憾的愿想成真。
“我就是觉得我没什么了,想让你们都好好休息。”
“可是,我只有看着你才能心安。”贺崇凛紧紧抱住他,语气低涩,像在恳求,“岑岑,别推开我好不好。”
岑霁感受着温热的气息浮动在耳畔,耳膜仿佛被震颤了一下。
他忘了曾在哪里听过一句话,如果你有想抓住什么的,就不要顾虑太多。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可以让自己心脏跳跃出欢喜、动容、快乐,想抓在手心,珍藏起来,往后回想,或许会责怪一声冲动,但不会遗憾后悔的时刻。
岑霁想,不管别人怎样。
他在这一刻想把它们捧在手心,至少,不要从指缝中流逝。
他能把桔梗花晒成干花,装进相框和花瓶里保存下来。
也应该能并拢五指,留存住这样的时光。
所以,岑霁点了点头,回拢住手臂,说:“好,我不推开你。”
静谧的病房里,风吹开窗帘一角。
夏风挟来淡淡的花香钻过白色的窗纱缝隙,也钻进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拥吻在一起的灼热气息里,和这样的气息一同暧昧纠缠。
岑霁第一次和这个男人接吻的时候就觉得很舒服,虽然后来自己口腔内的空气逐渐稀薄,让他成了一条渴水的鱼。
但不可否认,这人很会引诱人。
也不知道这样高超的接吻技巧是怎么来的。
不是无性恋吗?不是说在他之前没有和别人亲密接触过,怎么就能将他亲得七荤八素?
在这样短暂的思绪放飞中,他被半拥半抱着倒在病床上,大一号的病号服滑落,因此能感受到风顺着他的脖子灌进去。
岑霁浑身一个激灵,不自觉用手推了推半压在他身上的高大躯体,却被男人理解成了是又要推开他的信号。
于是,吻似乎加重了些,绵延到了耳垂。
岑霁耳朵和腰是敏感地带,稍微碰一下就会痒。
现在被这样吮咬,身体控制不住地颤了颤,他因此发出一声细软的闷哼,更用手去推。
果然,男人停下,染上一丝情/欲的漆深眼眸委屈注视着他:“你怎么又推我?”
岑霁被这样问,脸红得不像话,呼吸也有些紊乱。
但总不能说他一碰自己耳垂就有些受不了,便喘了口气撇开一点视线说:“痒,你、你换个地方亲。”
贺崇凛低眸望着眼前一张绽放着艳丽桃花的脸庞,躲开一点的眼神像柔软的羽毛在他心口上轻轻扇动。
他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黑眸中委屈化开,难以想象这双眼睛几个小时前还在庄园阴鸷冷戾地传递着让人脊背生凉的危险讯息。
他只说:“我还以为你又要把我推开。”
“不会了。”岑霁搂着他的脖颈,抬了抬头去啄他的嘴唇,像他安抚自己不安的眼睛一样安抚他,“我今天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过许多种可能,好的不好的,所有想法都有。”
“所以,贺崇凛……我想试一试和你在一起。”
不管结局怎样,至少他要尝试一下。
为自己争取一回,也自私一回。
贺崇凛眸色深深闪动,注视着眼前的人。
视线交融半晌,他低下头,重重咬住这双唇。
灼热的气息又开始在病房里蔓延,心意相通后,连空气都变得缱绻。
岑霁被宽大的手掌扣着脑袋,仰着头,灯光照出两人唇角亮晶晶的水色,摇摇欲坠似的。
衣服滑落,整个人也在往下滑落。
他不得不把身体往后退了退,努力靠上病床,寻找一点支撑。
忽然眼睛睁大,一把推开身上人,语气慌张。
“爸、妈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贺崇凛正动着情,被猝不及防一推,整个人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回头看到站在病房门前一脸古怪表情的人,浑身僵住。
“叔、叔叔,阿姨,你,你们是来看岑岑的吗?早,”不对,“晚上好。”
也不对。
岑景耀望着眼前略显慌乱的男人,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于不忍心看他这样局促:“我是来问岑岑明天早上是想吃鸡丝面还是牛肉面。”
“我、我都可以。”岑霁恨不得当场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呢,贺总?”岑景耀又望向面色仍然僵硬着的男人。
贺崇凛连忙回道:“我不饿,我是说,叔叔不用这么麻烦,给岑岑……岑助理准备就好。”
向芸忍不住掩了掩唇角。
岑景耀便拖着下巴点点头,一锤定音:“那给你们两个都煮鸡丝面吧,再加一个荷包蛋。”
第116章
“谢、谢谢叔叔。”贺崇凛人生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 像没有驯服一般,不听使唤。
向芸掩去唇角的笑意,解围道:“我们这次真的回去了, 明天早上七点半左右来给你们送早餐。”
这意思是, 如果你们两个再想做点什么,可以稍微避一避这个时间段,免得被人看到这么慌张。
岑霁的脸烧得滚烫。
他第一次接吻被贺明烈撞见, 第二次接吻被爸妈看到。
偏偏还是在两人吻得意乱情迷, 都有些忘我, 彼此的衣服都有些凌乱的情况下。
太羞耻了。
他果然一做坏事就会被抓包。
贺崇凛绷直身体:“我送叔叔阿姨出门。”
“不用不用, 你们继续。”岑景耀连忙摆手,“我们已经约了车,马上就要到了,你不用管我们。”
说着, 岑景耀拉着妻子的手快步出了门。
走到医院外面, 向芸嗔怪一声:“都说了让你直接打电话问,非要回来一趟。”
岑景耀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不是被昨晚的事情弄怕了吗,担心电话打不通,想亲眼看看才能放下心。”
他这样一说, 牵动向芸心中万千思绪, 脸色忧虑起来。
岑景耀见状, 抚了抚妻子的背:“还好没事了,过去了过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想这件事。没想到岑岑真的给我们带了个男朋友回来,哈哈。”
他尽量用轻松的语气缓解两人之间后怕担忧的情绪。
向芸脸色这才缓了缓, 回想到刚才看到的画面,也意想不到地笑了笑:“是啊,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
“喜欢就好,只是……”岑景耀叹一口气,“前上司,还是贺家人,那么复杂的家庭,不知道是好是坏。”
“让他自己选择吧。”向芸倒是比他乐观,“我当初不是也不顾我父母反对和你在一起了吗?而且,贺总看起来是个沉稳可靠的人,要是他们两个真能走下去,我也能放心一些。”
岑岑性格太温和了,有个那样的人在身边,或许不是坏事。
夫妻两人挥了挥手,马路对边的车立时调转车头。
私人医院病房。
面对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岑霁再次陷入羞窘之中。
好在这一次,不是他一个人,看得出男人的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有人陪他一起窘迫。
“你爸妈……会不会因此对我印象不好?”贺崇凛语气局促,当着面把人家的儿子压在床上亲,衣服都撩下来了,还是在病房里,就这么急色。
“不会吧。”岑霁脸红红的,脸上的温度从刚才就没有降下来过,耳垂也红得快要滴血,“不是说明天早上给你也带早饭吗。”
贺崇凛眸中似是一瞬间被点亮,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手终于恢复松弛,却又试探着问:“你不赶我走了?”
岑霁觉得这个人真的很恶劣,都自顾自留下来了,又来问他这样的话,跟先把他的心捕获,再向自己坦明一样,总是这样“先斩后奏”“不问自取”,最后搞得自己反倒像个恶人似的。
“你不是自己说的晚上睡在这里吗?还有,我让你走你走吗?”
“我不走。”贺崇凛牵扯起唇角一点笑意,居然也有无赖一面,又或许本来就有这些面孔,只是被掩藏得很好,“我等着吃叔叔明天早上煮的鸡丝面,他说了,还要加个荷包蛋。”
岑霁一噎,脸更红了,小声嘀咕:“那我让我爸把荷包蛋煮得不圆整一点。”
看你个整齐强迫症还期不期待明天的早餐。
贺崇凛听到这声嘀咕,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忍不住上前就搂着人亲。
他的岑岑真是太可爱了。
岑霁被忽然凑过来的唇瓣亲得不明所以,但很快,伸过去手,回吻过去。
两个人于是又半抱半躺地在病床上亲了起来,像是得到允许或是解禁的小朋友迫不及待品尝美味的糖果,他们两个用唇舌相接的方式探寻彼此口中的果实。
甘甜,美好。
让人欲罢不能。
岑霁被捕捉着舌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快要融化的糖果,被吮吸得只剩下汁水,甜腻腻地挂在嘴边,晶莹地流淌。
原来和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接吻是这样一件舒服的事情。
就这样亲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最后是岑霁受不了脸被亲得湿乎乎的,而且他感觉对方那处有苏醒的迹象,戳着自己。
脑海里一晃而过去年冬天那个大雪纷飞的雪夜,在浴室滑到后扯下浴巾不小心瞥见的景象,像蛰伏在丛林里的猛兽。
岑霁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伸手去推身上的人。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这一次,面对他的推搡,没再说什么又要推开自己一类委屈的话,而是站起身,正了正被揪扯得有些褶皱的矜贵西装。
“我……去趟洗手间,时间不早了,要洗漱睡觉了。”贺崇凛极力保持语气平静,和平时一样低敛,但沙哑干涩的声线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异样。
岑霁脸红得像是被火炉炙烤,染上雾蒙蒙水汽的眼睛看他又不敢看他:“那你快点去,我先睡了。”
说着,就把头转过去,背对他。
贺崇凛看他这么快转身躺下,无奈笑了笑,随后去了病房配套的洗浴间。
没多久,浴室里响起淅沥淅沥淋浴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听得格外清晰。
淋浴声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约约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岑霁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
恍惚回到以为男人喝醉酒的夜晚,自己守在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前,就是这样让人心跳加速。
又仿佛回到自己陷入迷乱的那个夜晚,他在失真的浓黑墨夜里,用手挑动自己的神经,把自己一次次送上痛苦又欢愉的顶峰。
这么不经意地回忆着,身体开始灼烫起来。
岑霁连忙驱散脑海中这些思绪,不让自己去想这样令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可浴室的淅沥水声却像被放大了似的,每一滴水珠流落的声音,都像在他耳膜上鼓噪跳跃。
他不得不拉起被子,捂住耳朵。
初夏,空气虽然没有那么炽热,又是晚间,漏进来的风是带着些微清爽凉意的。
然而他这么蒙着被子,等贺崇凛从浴室出来,帮他把被子掀开一点,就看到已经睡着的人柔软发丝被汗珠沁湿,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上。
贺崇凛看他脸闷得红红的,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帮他把手心上的汗水擦干。
看到手腕上仍然没有消去,反而在白皙肤色和暖色灯光照射下更显深红的圈痕,心脏又被深深刺痛。
当初在潜水馆轻轻帮他揉捏了下小腿肚,指痕就很久没能散去。
现在手腕红成这样,不用想就知道挣得有多厉害,处在那样的环境里有多惶恐。
而像是感受到什么,被握着的手腕挣了挣,似是以为又被绑住了,熟睡的脸庞上露出惊惧害怕的表情。
贺崇凛连忙松开手去抱他。
“别怕,岑岑,我在你身边。”他侧身拥住陷入梦魇中的人,极力安抚着,在额头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这样的安抚起了作用,过了片刻,怀中挣扎的幅度小了些,他被紧紧抱住。
贺崇凛就这样拥着怀中的人度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了进来,明晃晃地照进室内。
岑霁被阳光唤醒,睁开眼睛,入目是结实的胸膛和流畅凌厉的下颌线条。
他反应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是在一家私人医院。
昨天发生了一件让他一想身体就条件反射般控制不住战栗的事情,这让岑霁望着朦胧光晕下沉睡的侧脸,一瞬间陷入恍然。
有点害怕这是一个美好的梦境,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然后掉落回无窗洁白的房间和无尽的幽深长廊。
噩梦一般。
他因此一直凝望着这样美好的梦境,不愿去触碰。
直到沉睡中的人醒来,眼眸微敛,声音带着晨时的性感沙哑,低低问他:“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我在想是不是在做梦。”岑霁趴在他身上,用手撑着下巴。
贺崇凛捞过他揽在怀里,在唇上轻轻碰了碰:“现在呢?还觉得是不是在做梦?”
“还是有点像。”岑霁被贴得很近的呼吸撩得眼睛痒痒的,不由自主眨了眨。
贺崇凛便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那我陪你把这个梦做下去。”
岑霁听到这句话,心口颤了颤,眼里流露出动容的情绪。
贺崇凛看他眸中潋滟着水光,心里也一阵动容,又忍不住想亲这双眼睛。
但他记得最重要的事情,拿起摘放在床头的腕表:“时间不早了,叔叔阿姨应该快要过来了。”
他不能再被岑叔叔和向阿姨看到自己对他们的儿子做这样亲密的事情,何况护士也到了查房时间,贺崇凛不想让岑岑产生不被尊重的感觉。
岑霁经他提醒,记起昨晚爸爸妈妈说的要给他们送早饭的事情,眸中动容情绪敛去,换上一种慌张,忙撑着手从他身上直起。
所幸这间私人医院的病床还算宽敞,居然能容纳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整晚。
岑霁忘了去问为什么身下的男人放着旁边的陪护床不睡,要和他挤在一起。
只在心里想,别的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确认了心意也是这样黏黏糊糊的吗?
两人先后去洗漱间洗漱,收拾齐整。
果然没过多久,爸爸妈妈就拎着保温桶过来了。
他们谁也没问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就和前上司关系这样了,像之前他们一直很好地帮他掩饰洋桔梗的秘密。
岑霁看爸爸打开食盒,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鼻而来。
“你们两个,快过来吃饭。”岑景耀笑眯眯地招招手,“这可是我一早就起来炖的土鸡汤,可鲜了。面也是我手工擀制的,很有嚼劲,贺总你尝尝。”
贺崇凛拘谨地在用餐桌前坐下:“叔叔叫我崇凛就可以,或是像上次那样,叫我小崇或阿崇也行。”
“好的好的。”岑景耀性格爽朗大方,听他这样说,便毫不客气起来,“阿崇你尝尝我做的鸡汤面,还有这个。”
他打开另一份食盒,“之前你说很喜欢我包的馄饨,叔叔就给你煮了一碗,快趁热吃。”
“爸,你怎么不给我煮。”岑霁看贺总面前的馄饨,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鸡丝面,似是不满一样。
岑景耀笑道:“你不是最近不想吃馄饨吗?说天天早上吃这个,吃腻了,我给你额外做了灌饼,正好就着汤面一起吃。”
“谢谢爸爸,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岑霁眼睛顿时弯了起来。
贺崇凛去年冬天留宿岑助理家时就特别喜欢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氛围,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尤其能看到岑岑和平日不同的一面。
居然也会不满和撒娇。
他心里更加软化,看着这样可爱热情的一家人,第一次在心中生出自己是多么幸运的感触。
岑岑用七彩画笔把他枯燥苍白的生活描绘得明丽绚烂,又把自己拉进去他温暖热闹的烟火世界里。
所以等爸爸妈妈收拾好餐具离开,叮嘱他好好养伤,晚点再过来看他,岑霁就被男人揽住,箍在怀里,动容说了句:“谢谢你愿意接纳我。”
愿意接纳他装饰在华美外衣下自私卑劣的一颗心,捧来水润晶莹。
贺崇凛在这一刻无比感念那个吹着闷热夏风的夏天,撞见了一个水晶般美好的人。
岑霁被他这样抱着,又听他莫名说了句这样的话,微微一怔。
随后想到什么,回抱住他。
在心里说:我也应该谢谢你。
折射出他透明水珠里的七彩光圈。
吃过早饭,贺崇凛就要回公司了。
岑霁被孙鸿运向公司“请过假”,但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万总说明一下,正式请几天假。
他的脚心扎进去一根长钉,被医生取出来,坐着躺着还好,走动的话就会特别疼。
万世杰已经通过内部消息听说了孙鸿运的事情,也在电视上看到警方昨日捣毁一处供上层社会淫乐的据点,心下愧疚着。
要不是他炫耀一般把小岑带去酒宴,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所以万世杰十分爽快地批了岑助理的假,让他好好休假,别的没有多说。
岑霁请完假,看到准备去公司的人还没离开,便问:“你怎么还不走?”
贺崇凛正了正领带:“我在想我要不要也请假。”
“你是公司总裁你请什么假?”岑霁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似的。
“我是总裁就不能请假吗?”贺崇凛无奈,“岑岑,我想陪着你。”
岑霁脸一红:“我只是脚稍微不太能走动,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不用你一直待在这里。你快去公司吧,公司一定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
再说了,这个男人一直在这里的话,他们两人说不定又会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抱着抱着就亲上,亲着亲着自己就又会被戳到。
到时候他不知道怎么应对,总不能大白天的装睡。
贺崇凛心中不舍,但想到公司确实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只能从医院离开,离开前果然又揽着人重重亲了一口。
岑霁被亲到近乎缺氧,过来帮他换药的小护士说:“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好。”
岑霁听到这声“男朋友”,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
他眼眸不自然地闪烁了下:“还、还好吧。”
心里却像化了蜜一样。
他们两个现在算是情侣了吧?
岑霁心里流淌着蜜意,望了眼窗外灼目的阳光。
现在已经过了栀子花热烈盛放的时日,可依旧有花香被夹在暖暖的夏风里从窗户吹进来。
岑霁从护士那里借了本故事集来看,床头的水果篮子里摆满了他喜欢的水果,其中就有他一到夏天就特别喜欢的青提。
所以,当陆野走到病房门前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静谧的画面。
漂亮美好到近乎朦胧的人坐在床头,一边翻动着泛黄的书页,一边用纤长的手指从旁边的水果篮子里拈来青提,送入口中。
风轻轻掀动白色的窗纱,夏日阳光明媚剔透,一切都是那样的岁月静好。
陆野却觉得鼻头微微有些泛酸。
一早贺明烈给他发来消息,让他去看看岑助理,用的是“嫂子”的称谓。
[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免得说我们排挤你,有什么事情不告诉你,你以后自己后悔什么的,毕竟是曾经对你那么好,那么偏心你的人。]
[还有,他以后是我们嫂子了,你别再打他主意,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陆野立刻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赶来医院,一路上长久时间凝望“嫂子”两个字。
虽然他是第一个被这样告知的人,可真正确定下来,心里还是十分难受,像那天晚上被委婉拒绝,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做一个幻想中美好的梦境。
一个自以为编织得美好,就能把对方也带进来的不切实际的梦。
陆野这段时间总想,要是自己早一点认识岑助理会是怎样。
又或是他不去娱乐圈,就这样天天守在芸景小筑,守在岑助理身边,会不会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渐渐靠近那颗心。
可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设。
没有如果。
而这样的假设在此刻看到眼前的景象,被彻底击破。
因为陆野突然发现,他给不了眼前人这样的岁月静好和恬淡。
他们之间错过的不仅仅是时间,相遇,相处,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两条线上的人。
只是因为大哥,两条线短暂地交集了一点,但很快各自延伸出不再相交的世界。
甚至回想起来,其实是他依赖更多,索取更多。
他真正能给岑助理的,除了那张老旧的乐队唱片,一杯看似关怀的温热牛奶,还有什么?
就连自己想要丰翼的羽毛,试图构筑的堡垒都是那样延后。
岑霁感受到什么,从书页里抬起头。
看到站在门前的男生,神情怔了怔。
但很快,他恢复常色,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微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野轻轻抽了抽鼻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什么:“我听贺明烈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你。”
岑霁微微一讶,但马上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脚受了点伤,过几天就好了。”
“你——”陆野有很多话想说,可像贺云翊一样,千言万语涌入心中,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从哪里开口。
岑霁很善意地解围,先问他:“学校最近课业忙吗?我听说有个知名导演想邀请你出演一部电影里的角色,还忙得过来吗?”
陆野点头:“忙得过来。”
顿了顿,他说:“比起舞台,我好像在表演方面更自在,也……更喜欢和感兴趣一些。”
岑霁听他这样说,有些意外,却又不那么意外。
未来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帝,他本身就有这方面的天赋。
岑霁只道:“喜欢就好,能对某项事物产生兴趣或是喜欢的情绪是很难得和幸福的一件事。”
陆野嗯了声,望着他莹润的眼眸,半晌开口:“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两人便闲谈几句,无外乎就是陆野学校和娱乐圈相关,也聊了些岑霁的新公司和新工作。
他们谁也没说昨天的事情,也没提用帷幕遮挡的星光熠熠的舞台背后,他们三个人的故事。
仿佛还是在芸景小筑时的时光,眼前明媚美好的青年是像哥哥一样给自己温暖和引领的人。
一切如常。
这天陆野从病房出来,罕见地回了趟主宅。
没多久,娱乐圈爆发出一则大新闻,陆野更名贺延野。
他竟是顶级豪门贺家找回来的真少爷。
网上和陆野的学校、宿舍都沸腾了。
贺家主宅,贺远森高兴又不乐意。
高兴的是,成天臭着一张脸不愿意回家的亲二儿子终于接受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把名字改了回来。
不乐意的是,一定坚持留下原来名字里的一部分。
但总归,高兴还是多于不乐意。
贺明烈看老头子得意洋洋的表情,哼了声。
心想,要是被老头子知道陆野改名字的真正原因,以及大哥喜欢男人的事情,估计会气得吐血吧?
然后想到大哥以后某一天真的把岑助理带回家,自己又忧伤起来。
他又成了自己讨厌的那一类人,忘不了初恋,兀自矫情伤痛。
另一边,岑霁的脚终于修养好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淤痕也都褪去,他可以回公司正常工作了。
他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凡平静。
是他真正希冀的。
没有多余的人和事干扰,平凡平淡中带一点调剂。
因为他多了一个男朋友。
除了公司和家里,他的生活多了一个人,也因此多了一份色彩。
窗前的洋桔梗又开始每日绽放,有人清晨披一身曦光捧花来找他。
到了下班时间,他们就会去约会。
这一次,不再藏着掖着,不再小心担忧着,担心今天日落,明天晚上屋檐下的橘灯还会不会亮起,他们还会不会有结局。
他们终于不用找理由去牵手,唇瓣随时都会黏在一起,俨然和其他热恋中的情侣没什么分别。
就是有一点让岑霁有些苦恼。
大夏天,空气渐渐闷热,他们的白衬衫和西装都换上了夏季薄款。
气候燥热,很容易让人的心和身体也跟着燥热,他们两人亲着亲着总容易擦木仓走火。
和喜欢的人贴贴,想要亲近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岑霁就很喜欢接吻。
他喜欢和贺崇凛接吻。
冰淇淋口味的,巧克力口味的,水蜜桃口味的。
他喜欢用这样的方式交换彼此的甜蜜和心情。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进一步下去。
每次两人亲着亲着衣服滑落,周围空气升温,绵软下移,他会跟着动情。
但是再继续,他的身体就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战栗。
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就会跳出在白得刺眼闭塞的房间里孙鸿运对他说的那些侮辱的话,还有在那间阔大的浴室里看到的各种让他心底生出恐惧的道具。
岑霁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他们把那些东西全都塞到了他那里,撕裂般的痛是那样真实,偏偏他的手被绑住,怎么都挣不开。
他一下子惊醒了。
然后,贺崇凛是个很照顾他情绪的人。
他不想继续,男人就停下,在他唇上落下安抚一吻,很体贴绅士。
岑霁心情就很复杂。
因为他其实也想继续下去,想和喜欢的人亲密接触。
今天两人是在南湖别墅楼上的私人影院里看电影。
那里有一个特别大的屏幕,观影设备都是最顶级的,视觉音效极佳。
眼下他们正挑选准备观看的电影。
那次的遭遇在他身体上留下了痕迹,不止让岑霁一到那种时候就浑身战栗,也让他平日喜欢的恐怖悬疑片没办法再看。
贺崇凛就挑了一部当下比较热门的爱情电影,还很有氛围感地准备了爆米花和橘子味的汽水:“早就想体验一下其他情侣的感受了,岑岑,看这个可以吗?”
岑霁点点头:“可以。”
他们就开始在舒适的私人影院里看爱情片,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喝橘子味的汽水,像其他情侣那样。
等屏幕上的男女主人公开始在浪漫的场景里接吻,他们也接吻。
夏日的夜晚空气闷热,但室内开了冷气,凉丝丝的风吹拂过来,让整个室内和他们都不那么燥热。
岑霁被掰过脸颊,和身旁的人唇舌勾缠。
贺崇凛接吻的时候总是先温柔地引诱,让他尝尽甜蜜的滋味,像口中的柑橘味汽水一样。
接着,在他心理防线卸下,就开始攻陷,掠夺。
没用多长时间,岑霁口腔内的空气就被掠夺一空。
他陷在柔软的沙发上,溺水鱼儿一般渴水地呼吸,脸红得厉害。
一双泛着水汽的莹润眼眸看得身上人心念一动,就去含他耳垂。
敏感的地方被触碰,岑霁又控制不住发出细软的闷哼。
毫无意外地,他们两人又擦木仓走火了。
是室内凉飕飕的冷气都降不下去的温度。
贺崇凛直起身,脸上表情颇为窘迫:“我去浴室冲一冲,岑岑,你等我一下。”
手在这时被拉住。
岑霁憋红着脸,小声说:“手、我用手吧。”
贺崇凛微微一怔。
荧幕上正播放到初尝果实后的男女主人公羞涩地走在霞光漫天的傍晚街道上。
电线杆上的电线把头顶上的天空分割出凌乱的许多格,街道路灯亮起几盏灯,橙润的灯光和傍晚的夕阳融在一起。
这样绚烂的色彩从宽大的荧幕上投射下来,照出眼前人一张长睫微颤,红云靡丽的一张脸。
贺崇凛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半晌,嗓音干哑道:“没事的,岑岑,我就是有点克制不住,冲一冲就好了。”
“我、我知道。”岑霁眼睫颤了颤,“我就是想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突破一下我的心理障碍,你、你也可以当作是上回帮我的回报。”
贺崇凛漆黑浓深的眼眸望着他,里面翻涌着各种情绪,最后叹气一声,在他身旁坐下,揽住他在额头上轻轻一吻。
“你不用做到这样的。”
阔大的私人影院里,旋律悠扬浪漫的音乐从立体音响里传来,在室内萦绕。
有窸窸窣窣衣料摩挲和金属搭扣弹开的声响夹在这样浪漫的音乐里。
屏幕里主人公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牵手,稚嫩而青涩。
而屏幕外的岑霁也开始了他青涩的尝试,原以为做好心理准备就没什么,可当那样的东西跳到眼前,还是让他心里惊惧了一下。
怎么和记忆里不太一样?
岑霁微微睁大眼睛。
他怎么记得没这么恐怖?
贺崇凛不是没有看到他脸上惶恐惊讶的表情。
岑岑肤色白皙,手指特别漂亮,一根一根纤长如暖玉,事实上,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不漂亮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在这样强烈的对比下,视觉冲突十分明显,连贺崇凛自己都觉得狰狞可怖,丑陋不堪了。
“要不算了……”
贺崇凛喉结艰难滚动,嗓音涩哑得厉害。
岑霁脸又白又红,最后豁出去一般:“先、先试试。”
说着,并拢五指。
大屏幕上天色已暗,镜头转动下,光影轮换,和他们现实世界里一样,飘散着夏日的气息。
然而他的手心似是皑皑白雪覆盖,细雪铺了满地,游蹿进一条没有冬眠的巨蛇。
岑霁很努力地抚慰它,可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连自己都没有,动作生涩,没有章法,非但没有安抚到它,反而越来越可怖了。
岑霁唇舌干燥,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手心又麻又酸,不免嘀咕一声,带了丝抱怨:“怎么还不好?”
贺崇凛双手撑着沙发,微微仰身,电影厅内变动的光线明明灭灭,轮流在他脸上交替,情绪晦涩不明。
他低低回了声:“就快了。”
岑霁有些后悔,有点不想弄了。
可这个提议到底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这样放弃的话,显得他背信弃约似的。
他从来都是信守承诺的一个人。
这样想着,岑霁闭了闭眼睛,继续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荧幕上的场景换了又换,主人公的爱情分分合合,从夏季走到冬季,从青葱的十八岁到成熟的二十六岁。
光阴轮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轮到了他这里,有烫意爆开。
岑霁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却猝不及防被灼烫在脸上漫了一层。
贺崇凛:“……”
第117章
“对不起, 岑岑,我不是故意的。”
贺崇凛怎么也没想到会把这些东西弄到那张白皙的脸上,眸中浓重的情绪退散一些, 连忙伸过手去, 帮他擦拭。
岑霁沾着热液的眼睫眨了眨,脸红得快要熟透了:“没事,我去洗手间洗洗就好了。”
说完, 站起身, 快步朝洗手间走去。
贺崇凛便望着这道纤长漂亮的身影走进跳跃变动的光影中, 荧幕里镜头轮转, 从萧瑟走向繁华。
他也仿佛看到了一个季节的交替,明艳动人。
那处不知不觉又醒立了。
贺崇凛低头看一眼狰狞丑陋的东西,暗嘲一声。
他果然是个私欲满满欲壑难填的卑劣之人,嘴上说着这样就好, 可仍旧想要更多。
因为他在这一刻疯狂想把那个身影抱在怀里, 从莹润的眼睛到蜜柚般的嘴唇,吃遍这具漂亮身体的每一个地方,连脚趾都不放过。
所以,当岑霁清洗掉一手浓稠和脸上的热意回到沙发前, 就看到男人一张脸上的表情晦暗明灭, 似是在克制挣扎着什么。
他奇怪问道:“怎么了?”
贺崇凛重新揽人入怀, 垂敛眼眸:“岑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为什么这样说?”岑霁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男人眸光闪了闪,细数自己的罪状:“明知道你不喜欢做这种事情, 总是克制不住对你生起欲望。”
“你本应该和其他女生一起组建一个像你父母那样幸福美满的家庭,却被我拉进这样的漩涡。”
“我总是对自己说,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放手,尊重你的选择,可我一次也没有做到,还不断引诱着你。”
岑霁微微一怔,侧头去看揽着他的人近在咫尺脸上的表情。
大屏幕上的电影已经结束,滚动的小字一行接一行,涌动在黑色背景下,光线随之变得昏暗。
因此这张无论何时都从容老练,意气勃发的英俊面庞上的表情也跟着落下一片阴影,竟是低丧的。
岑霁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这样颓丧的模样。
他微微思索了片刻,状似恍然地惊讶一声:“这样说来,你确实挺坏的,你自己作为一个无性恋,把我一个不喜欢男人的人掰成了喜欢和男人接吻的人。”
“总是给我制造幻觉,害我以为自己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
“你说得对,我曾经确实打算像我父母那样,到了合适的年龄,和心意相投的女孩子一起组建家庭。”
岑霁说完这句话,就看到男人唇线抿得很紧,又像第一次两人接吻那晚,他在车中问自己对他有没有感觉,而自己反问一句如果自己后悔了怎么办,那种薄唇紧抿的委屈样子。
岑霁于是在这双抿得很紧的唇上咬了咬,安抚似的:“可是,我现在觉得,和你这样在一起也挺不错的。”
“没有人规定一个人的一生应当按照什么样的轨迹度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去想别的可能,也没有意义。”
“还有……”他低头看一眼刚才把他手心钻磨得酸麻的东西,脸上飘来红晕,“不是说面对喜欢的人情不自禁就会这样吗?没有反应才不正常,你又不是——”
“那方面不行”几个字还未说完,嘴唇就被含住。
岑霁被迫侧着脸和对方接吻,不得不反手勾住对方的脖颈才能稳住身形。
最终没能稳住,他呼吸一被夺走身体就会变得绵软,只剩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在支撑。
摇摇欲坠了一会儿,两人顺势倒在了沙发中。
荧幕上长长的电影结尾终于播完了,浪漫的音乐终止在音箱里,没有声音再为他们遮掩。
于是安静下来的放映厅内,呼吸交缠的声音,衣料摩挲的声响,还有……
白皙和狰狞的触碰。
都那样清晰可闻,岑霁自己听在耳朵里都脸红心跳。
他这一次没那么生涩了,会有一点章法,他学习能力向来很强,可因为圈住的东西不断膨胀还是让他感到吃力,没多久就又酸麻起来。
“怎么又这样了?怎么还不好?”在呼吸被短暂地放过时,岑霁勉力撑了撑身体,试图从沙发上起身,再一次后悔。
却听男人声音似是在耳膜浮动,沙哑性感得让人心惊:“再等等,岑岑,你陪陪我。”
话音落下,岑霁在昏暗的大屏幕映照下瞳仁睁大。
上次陷入浓黑失真的夜晚,他在理智溃散的情况下,都招架不住。
这次清醒着,又是这么突然,更是瞬间被击溃。
偏偏对方又不像他那样没有章法,而是十分有技巧,像总是把他亲得七荤八素的高超的接吻技巧一样。
没多久,岑霁的整个身体变成了夏日暴露在炽烈阳光下的冰激凌,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被一点一点地舔噬化掉。
最后化为一滩甜腻的汁水,融进飘散着石楠花气息的浓稠里。
他被从背后揽着,两个人拥在一起,混乱成了一团。
躺在沙发上急促喘息了会儿,岑霁缓过来,再次去了洗手间,将自己清洗干净,随后从别墅出来。
夜色已深,头顶上月色清澈皎洁,时间显示晚上九点钟。
贺崇凛跟在身后,望着自楼上影厅出来就一言不发的背影,琢磨片刻:“岑岑,你生气了?”
岑霁的脸灼烫着,听他这样小心翼翼,回了声:“没有。”
“那你明天还愿意见我吗?”贺崇凛试探着问,认为是自己刚才过火的举动惹恼了眼前人。
他刚才就不该冲动的。
岑霁转过头。
贺崇凛这才看到一张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庞:“明天、明天不是还要去买情侣杯吗?”
年三十的夜晚,贺崇凛站在书房外的栏杆前望着半山远处烟花燃放,最终等到了手机铃声响起。
他那时的心情就像烟花一簇一簇在夜空中绽开。
现在同样。
男人因此唇角牵动起甜蜜的笑意,顿时得寸进尺:“要不要再买一双情侣拖鞋,还有情侣睡衣,我看其他情侣还会戴情侣手链,我们要不要也……”
“明天再说吧。”岑霁看对方眼眸晶亮的样子,放在自己在他身边当助理的时候,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对这样的事情充满期待。
可是原本只打算买一对情侣杯,现在看到这双亮在深黑眼眸里的光芒,岑霁莫名对他口中说的这些东西也产生了憧憬和期待。
两人照例在银杏树下分开,分开前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贺崇凛不舍得松开他:“我真想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明天不就又会见面了吗?”岑霁被拉着手,其实也不太想分开。
贺崇凛便点头:“是啊,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想每时每刻都看到你。”
最终还是分开了。
贺崇凛不想让岑叔叔和向阿姨担心。
只是转身准备回车上的时候,衣角被拉了拉。
岑霁踟蹰片刻,脸红红地说:“你不用担心我不愿意见你,贺崇凛,我没那么容易生气。我既然答应和你在一起,就会说到做到。所以,你不用这样患得患失。”
“我只是有时候……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表达,也不知道那种时候该说什么。”
贺崇凛略一怔愣,半晌,深眸情绪波动。
他拉过人,在额头上落下深深一吻。
“好,我知道了。”
贺崇凛回到车中。
岑霁也转过身,走进小院,朝三楼走去。
望着停在银杏树下的黑影,他点亮屋檐下的橘灯,随后看车头调转,缓缓驶进夜色,他把灯关掉,开始期待明天桔梗花的绽放。
陷入热恋中的情侣真是可怕。
他关上房门的时候这样想。
第二天,到了下班时间,岑霁迫不及待地从公司打卡出门。
万总见状,调侃道:“小岑,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约会吗?”
岑霁看到办公室里众人投过来的视线,承认地点点头:“是的。”
“谁啊?”万世杰很是惊讶,“谁把我们小岑这么好的孩子拐走了?我听说追求你的人可不少。”
岑霁便羞敛地笑了笑,心想是个有点坏但自己又拿他没办法的人。
万世杰不是喜欢打探别人隐私到底的人,向来知道把握分寸,见他不好意思说,就摆摆手:“快去吧,别让你的约会对象等急了。”
过了会儿,从楼上玻璃窗往外面看,俨然看到一辆熟悉的车。
不是贺崇凛的是谁?
好家伙,差点耽误贺崇凛约会了。
他就说那天在宴会厅里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岑霁出了公司大楼,打开车,关上车门。
他其实可以每天自己开车上下班。
但因为对方坚持要每天早上过来给他送花,到了下班时间又来找他,甚至爸爸妈妈早上直接留他吃早饭,每天早上爸爸把他那份早餐也做了。
岑霁无奈,只能放弃自己的交通工具,一起吃过早饭后让他捎自己去公司,到了下班一起出门约会,然后回到自己家中,再然后看对方离开。
他们两人居然都乐此不疲。
系上安全带,岑霁问:“你这样工作能忙完吗?”
贺崇凛唇角扬起:“时间规划好,就能忙完,何况一想到要见你,我的工作效率就会提高。”
岑霁耳根一热。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男人这么会说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明明也不是什么情话,可就是不自觉让人心跳加速。
不过想了想,也是。
他在贺崇凛身边这么多年,这个人确实雷厉风行,做事效率极高,时间规划上连自己都自叹不如。
比如,他就没办法每天早起坚持做同一件事,尤其坚持超过一周。
贺崇凛可以。
以前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锻炼一个小时,随后去公司吃早饭,吃完饭就去总裁办工作。
固定去剑术馆,偶尔去登山、攀岩和狩猎。
现在因为要每天早上给他送花,提早了一个小时。
居然还能容光焕发,俊逸非凡。
果然,自律的人都很可怕。
尤其是贺崇凛这种理性、克制又自律的人。
两人吃过晚饭便直接去了林乔乔分享的那家情侣用品店,贺崇凛停好车,两人牵着手走向马路对面的商店。
他们两人相貌极好,一个高大英俊,一个漂亮秀美。
牵手走进店里,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岑霁微微有些不自然,虽然两人都那样亲密接触过了,每到这种时候,他还是微微有些不适应,会感到羞涩。
他因此想把手挪开一些,至少不要那么招摇。
可马上就被握紧,十指紧扣。
岑霁的脸一下子红了,但也不再挣,就这样让他牵着。
两人去了情侣杯专区,岑霁一眼看到了杯沿趴着两只猫猫的情侣对杯,一只黑色小猫咪,一只白色的,以不同的姿态趴在两只杯沿上,特别可爱。
岑霁喜欢猫猫狗狗,所以看到这对可爱的杯子就挪不动脚步。
贺崇凛见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这对杯子,说道:“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们就买这个。”
岑霁转头看他,想起褚女士邀请他喝咖啡的时候,讲过贺崇凛小时候被关进酒窖里的事情:“可是你不是不喜欢猫猫吗?”
贺崇凛无奈笑了笑:“我只是不太适应它们身上掉落的毛毛,但其实……是喜欢的。”
“还有,”他顿了几秒,继续说道,“自从烁烁和我说过把害怕的东西想象成喜欢的事物,我就没那么抗拒了。”
“是吗?”岑霁好像听他说过这件事,一直有点好奇,于是问,“你想象什么了?”
贺崇凛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半晌,语气不太自然道:“我把它想象成了你,岑岑,你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就特别像漂亮的猫咪,尤其是脸上沾泥巴的时候,像小花猫。”
岑霁愣了愣,想了半天自己脸上沾到泥巴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最后想起来是随他去山区给贫困山区的小朋友们送礼物,帮一个叫桐桐的男孩用石头筑造狗窝时,不小心弄上的。
降下的热意再度涌上脸颊,岑霁连忙放下杯子,感觉握着杯柄的指尖在发烫:“要不换一对吧,不是有好多吗?我们再看看别的。”
“就它们吧。”贺崇凛将两只猫猫杯子放进购物车,“要是看到别的喜欢的,我们一起买下来。”
反正对他来说,只要是和岑岑相关的,他都喜欢。
岑霁见杯子已经放进了购物车里,嘴上嘟囔着要去看别的杯子,心里却喜欢的紧,因为是他第一眼见到就特别喜欢的。
情侣杯就这样确定下来。
他们又去别的区逛了逛。
两人虽然谈着恋爱,但没有一起过过夜。
一方面,自从发生过那次的绑架事件,岑霁不想再看到爸妈担忧的样子,所以除非出差和工作上的应酬,他每天还是尽可能地回家。
另一方面,两人在一起黏糊久了,就容易动情,像昨晚在楼上电影厅看电影那样。
贺崇凛知道他对那方面有阴影,会条件反射般排斥,也不愿意他爸妈担心,所以从来不留他,每天约完会就把他送回家。
因此像其他情侣用的洗漱用具,备用衣服,等等,都没有购买。
可是情侣拖鞋和睡衣还是像贺崇凛期待的那样,买了几套。
然后,买了一对情侣手绳,很简约素雅的黑色款,寓意平安顺遂,长长久久。
贺崇凛当即戴在了手上,和旁边昂贵的腕表极不相配,他却十分喜欢。
岑霁见他戴上,自己也戴上,之后拿着价签去前台结账。
前台的营业员对他们两个印象极其深刻,从进门目光就不自觉放在他们两人身上。
见他们购买好了用品,笑意盈盈,结完账问了句:“请问这款产品二位考虑一下吗?是我们新进的产品,十分轻薄,韧性很好,颗粒感也会在那种时候体验感独特。”
岑霁循着营业员的视线望向对方推销的产品,看清上面的小字,脸色爆红,支支吾吾来不及说什么,身旁的男人婉拒道:“抱歉,我们不需要这个。”
“哇,是直接进去吗?”身后一对等候结账的情侣中的女生小声激动道,“不过还是用一下比较好,即使是男生,也要注意保护措施,不能只图自己一时爽快。”
岑霁脸更红了,同时心情又有些异样。
贺崇凛面上倒是没什么起伏,也没分辩什么,而是结完账,就牵着他的手离开。
走出商店,上了车,时间不早了,两人驱车回家。
车停在银杏树下,岑霁解开安全带,和身旁的男人开始接每日的分别吻。
长长一吻结束,岑霁唇角挂上银丝,呼吸有些紊乱。
在这样交缠的气息中,他水润眼眸微微闪烁,小声问道:“我、我只能和你接吻,用手,你会不会觉得不好受?”
贺崇凛一怔,马上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在在意什么。
他在这双长睫颤动的眼睛上亲了亲,安抚道:“不会,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已经很感念幸福了。你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了吗?没有你,我是打算一个人过的。”
“所以岑岑,不要想这方面的事情,我们顺其自然。”
岑霁感受到湿软温柔的吻,嗯了声:“好。”
在银杏树下分别,每晚屋檐下的橘灯亮了又关,岑霁在楼上长久望着远去的车影。
等洗完澡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好几个身,最终点开聊天软件里冉瑶的头像。
[冉冉,你之前那些彩色小卡片还在吗?我记得你说还有好几张对吧?]
[还有,男人和男人做那种事情真的会舒服吗?把那个塞进那里不会撕裂吧?]
第118章
冉瑶正窝在被窝里看小说, 正上着头,看到岑岑哥给她发消息了。
一般非工作时间段,秘书处的员工们很少私下联系, 即便关系再好, 也不会打扰大家,何况岑岑哥已经从贺氏集团离职,去了新公司腾跃万象。
冉瑶立刻关掉小说界面, 点进聊天对话框。
岑岑哥居然会这么晚了给她发消息。
等看清岑岑哥给她发的内容, 冉瑶顿时两眼放光, 小说也看不进去了, 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灯都没有开,就噼里啪啦用手指在输入键盘上打字。
[在的在的,岑岑哥, 十张福利彩色小卡片, 还有对应的文字番,你想看吗?想看的话我找个机会拿给你!我还有很多其他的,电子版的漫画、动漫,还有小电影我都有!]
[至于你说的男人和男人做那种事情会不会舒服, 据我了解的, 男人是从后面做那种事情, 但因为前面的生理构造,会触碰到某个点,所以理论上讲是舒服的。]
[当然,我不是男人, 没有亲身体验过,但我看的小说、漫画、小电影里, 受受都挺舒服的!不过跟攻的技巧也有关,如果事先做好前戏,扩张好,润滑的足够,不会撕裂的。]
岑霁看到立刻涌入对话框的一堆一堆的文字,黑暗中脸红得厉害。
尤其看到冉瑶说的什么受啊,攻的,虽然不懂这些,但从字里行间也能判断出是什么意思。
他因此耳根更热了。
由此想到怎么自己就默认了自己是下面的那一方,要被那样。
可是想想贺崇凛的体格,他又不是能把贺崇凛压倒的人。
心里暗叹一口气,岑霁默默接受了这样的现状。
只在意冉瑶说的前戏怎么做,要怎么扩张和润滑。
被绑在庄园白色的房间里,孙鸿运也说过要给他做清理,提前让他准备好,但要用很多道具,还要灌什么东西,看着就很可怕。
那么小的东西怎么能放进去那么大的东西。
他因此问出了这个一直存在于心中的疑问。
这题冉瑶表示自己特别会!
[不要小看人的生理构造和韧性,那里脆弱敏感,但同时扩展性也很大,我在网上一个特殊论坛看到过,有些人往里面塞过什么的都有,各种情趣道具,胡萝卜,黄瓜,拳头都能放进去。]
[拳头?]
岑霁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么可能?拳头怎么能放进去?
[是的,岑岑哥,所以我刚才跟你说了,人的身体极限非常大,不要小瞧它。]
[可是,这样太夸张了。]岑霁还不知道他的入门课程直接就是重量级的,因此又震惊,又忍不住好奇。
冉瑶便继续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述,好不容易有人能跟她聊这些,不在意她的这种私下里的小癖好,她迫不及待把这些年自己看到的、了解到的东西全都分享了出去。
等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过去,时间快要接近零点了,岑霁大脑晕晕乎乎的。
他感觉自己被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不对,应该是被惊雷劈到了的那种震撼。
冉瑶感觉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说,瞥一眼屏幕上方的时间,才发现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
她因此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岑岑哥,我太激动了,你没有被我吓到吧?]
岑霁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感觉自己打字的手指都有些颤抖:[还好。]
没有被你吓到,但被你讲的东西吓到了。
冉瑶发了个嘿嘿嘿的表情包,这个时候想起最重要的问题。
[岑岑哥怎么会想到要问我这些?难道你交男朋友了?]
岑霁指尖顿了顿,过了会儿,发了个嗯过去。
冉瑶:[啊啊啊啊啊!]
她就说岑岑哥这么漂亮的男生怎么可能会没有男朋友!
到底是谁?
冉瑶又高兴又伤心!
她一直磕岑岑哥和贺总的cp,偶尔也磕磕和贺小少爷的,不过还是和贺总居多。
可是自从岑岑哥从贺氏集团离职,她磕的cp就be了,还难受了很久。
现在确认岑岑哥交男朋友了,她表示让她磕到了真的。
可是想到岑岑哥的男朋友另有其人,她死去的cp又be了一回,更难受了。
不过不管怎样,冉瑶还是尊重祝福。
[祝岑岑哥和男朋友幸福长久,甜甜蜜蜜!]
[谢谢。]岑霁回了句。
[小电影岑岑哥需要吗?我有网盘,存了好多部,你要是不懂,我可以发给你看看。]
岑霁脸发烫着:[好,你发给我看看。]
没多久,一堆链接弹出了手机屏幕。
冉瑶还很贴心地给他发了下载和解压教程。
等岑霁按照冉瑶教的方法下载好小视频点进去,顿时面红耳热,脸像被火灼烧,烫得厉害。
这段时间,他和贺崇凛做过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接吻,虽然最近时常会擦木仓走火,亲着亲着他的衬衫扣子会解开,贺崇凛会含他耳垂,亲他锁骨,呼吸下移,但过后就会帮把他扣子一颗一颗扣好。
再过火就是昨天在南湖别墅的私人放映厅内,两人迷乱了一回,可衣服都是完好挂在身上的。
这是第一次,岑霁看到两个成年男人的肉搏,不着寸缕。
画面带给他眼睛上的冲击,撞进耳朵里的急喘声,还有那处激烈的拍打。
汁水爆溅。
岑霁立刻关掉视频,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感觉下一秒心脏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原来、原来两个男人之间可以这样……
怪不得之前和贺崇凛一起去酒局,回来后让他提防着邵成屹,说是对方玩得很花。
他当时还纳闷,都是男人,同样的生理构造,能有什么花样。
现在看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岑霁的脸一阵一阵地发烫,夏日热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袭来,总也消散不了。
这几天,贺崇凛和心上人约会,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视线不自觉躲避他,说话磕磕绊绊,脸上总是挂着让人心旌摇曳的红云,看得贺崇凛口干舌燥。
“岑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等候服务生上菜的间隙,贺崇凛探手碰了碰眼前人的额头,下一秒,就被躲开。
手指僵在空中。
岑霁半晌反应过来,看着僵在空中的手指,连忙解释道:“我没有生病,就是太热了。”
说着,用手掩饰地扇了扇。
天知道,刚才这只修长的手探过来,指尖触碰上他的皮肤,他的心脏跳得有多厉害,身体像过了一道电流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受冉瑶发给他的那些小视频和漫画影响。
“我问问能不能把室内的温度调低一些。”贺崇凛收回手指,没再去探他额头,而是招来服务生,把冷气调低了两度。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
岑岑好像不太愿意让自己碰他,总躲着他,连接吻都少了。
贺崇凛心底失落,但想到这份爱情本就是他用卑劣的手段夺取而来,他把一个本应该有自己恬淡生活的人拉入自己的世界。
就算有一天岑岑后悔,不爱他了,也是他应得的。
这个周末,两人都有空闲。
岑霁那边忙完了手头上的工作,正好有一个小休假,贺崇凛推掉两个无关紧要的饭局,两人决定去鲸鱼岛观星。
国际星流组织预报,这几天的晚上会有一场罕见盛大的流星雨降临。
贺崇凛在鲸鱼岛特地修了一座观星台,是最佳观测地点。
于是,周五下班过后,岑霁告诉爸妈要和贺崇凛一起外出看流星雨。
向芸和岑景耀早已默认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岑景耀已经把贺总当成了他家的一份子。
所以两人都没说什么。
向芸还叮嘱道:“你们两个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注意保护措施,我查过相关资料,男生和男生之间也不能大意。”
岑霁大脑“嗡”了一声,脸上像炸开一朵蘑菇云。
他就这么明显吗?妈妈怎么知道他这两天要做什么……
丝毫不知道,自己偷偷买回来的安全套被向芸不小心看到了。
眼下岑霁把这两个小盒子藏进了平日外出的行李箱里,还买了配套的润滑剂,放在换洗衣服的最下面一层。
贺崇凛对他这个每次跟他一起出差专用的小巧轻便的米白色行李箱再熟悉不过,像囤食仓鼠拉着自己的小粮仓。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神色有些异样。
也不让自己靠近。
他们这次去鲸鱼岛把没机会用的情侣睡衣和情侣拖鞋都带了过去。
贺崇凛已经提前让人把岛上的别墅收拾好,一应吃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因为不止打算看流星雨,他们还打算等鲸鱼。
两人去了两次岛上都没有看到鲸出没,各种原因,都只待的时间不长,一次只待了一个下午,一次倒是待了一个晚上,但岑岑那晚喝醉酒,扮演完鲸鱼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吃过早饭两人就回去了。
也是在那天,贺崇凛做出了放手的决定。
没想到有一天,两人会有可能。
他专门为岑岑打造的鲸鱼岛终于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
第119章
第三次登上鲸鱼岛, 岛上和春日相比更加繁盛了。
植被绿莹莹的,在傍晚的海风吹拂下,摇成绿色的波浪。
那片自己上次离开时看到的一大片低矮的植株果然是橘子林, 贺崇凛告诉他:“你喜欢柑橘, 我就在这里移栽了一片橘子林,等秋天的时候,就能吃自己亲手采摘的橘子了。”
岑霁没想到这片橘林真的是为自己移栽的, 他当时就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猜测, 但怎么也不敢相信。
“那草莓园和菜圃也是吗?”
“嗯。”贺崇凛点头, “我想你每次来这里, 都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我本来还打算在这里种一片洋桔梗,但土壤不太合适,培育不出特别好的品种, 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岑霁听到这些, 莹润眼眸微微闪动,心里流动着复杂动容的情绪。
他问:“要是我没有和你在一起呢?我记得那天从岛上回去以后,我躲着你,除了工作上的事情, 你也不怎么见我。”
贺崇凛急忙为自己解释:“我那时以为你要和相亲的女生结婚, 打算放开你, 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说完苦笑一声:“我果然没有感觉错,你在躲我,是察觉到我对你的不轨心思,想要离我远一点吗?”
“不是。”岑霁脸红了红, 语气变得不太自然,“是因为我一和你近距离接触, 心情就会特别怪异,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你,但你又不可能喜欢我。”
“我喜欢的。”贺崇凛心脏狠狠抽动,一把抱住他,“是我的错,岑岑,我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对你,我应该一早就坦诚的,从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我就应该光明正大地追求你,而不是耍小心机。”
或许这样的话,他们之间就不会这么曲折,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也不会和弟弟们牵扯出那么多纠葛。
“嗯。”岑霁回抱住他,“你以后别再这样了,有什么事情和我直说,我不可能什么事情都能猜得透。”
“好,我答应你。”贺崇凛紧紧收拢手臂。
连日来的失落心情就这样被驱散。
两人走进嵌在悬崖上的别墅里,岑霁去放自己的行李箱。
贺崇凛望着这道身影,心想,就算以后岑岑后悔,他也知足了。
岑岑不喜欢自己碰他,排斥那方面的事情,他就守好分寸,以后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两人像上次一样,自己做了一顿晚餐。
贺崇凛聘请了专业人士帮他打理鲸鱼岛,尤其是菜圃和果园,所以虽然很长时间没有到岛上来,但岛上的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岑霁开心地去草莓园采摘了一篮子草莓,现在是各种水果成熟的夏季,除了草莓,他还摘了许多小番茄,几颗香瓜。
果园里混种了一些樱桃树,马上就要过季了,樱桃烂熟,岑霁连忙也摘了一些。
把这些天然种植的水果洗净,又备了些其他小吃食,两人就拎着食盒和水果篮去了观星台,准备等流星雨。
观星台修建在小岛最顶部的一座山头,十分阔大,穹顶是一颗巨大的半圆形透明玻璃球,可以开合。
此时映着海岛夏日的星空,像水晶球里落进璀璨星河,还没有流星雨降临,就已经很壮观唯美。
两人选了个极佳的观测点,低头能看见大海,抬眼便是星河壮阔。
旁边还有专门用于看星星的天文望远镜。
眼下两个人窝在一处,一边吃水果,一边看星空。
岑霁往嘴里送着樱桃:“不知道预报的准不准,高中有一回我听说要下流星雨,半夜起来爬到楼顶一直等到凌晨四点钟都没有看到,然后去了学校才想起来还有一场考试,因为太困,考试中途睡着了。”
“还有这种事情?”贺崇凛揽着人,大夏天的,两人黏黏糊糊的腻在一起,居然也不觉得热,“岑岑这样的好学生考试也会睡着?”
“是啊。”岑霁咬着樱桃,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特别香甜,“老师走过来敲了敲我的桌子,我只好爬起来答题,眼皮都睁不开,但是我那次考试依旧是第一名。”
漂亮的眼睛又扬起得意的色彩,眼尾微微上扬,贺崇凛每次看这样的神采都会心动不已。
他因此忘了自己才刚在心里下定的坚守,忍不住用嘴唇碰了碰这双眼睛。
卷翘的长睫因他的触碰轻轻颤动了下,在唇瓣上扇动出让人心痒难耐的触感。
岑霁往一旁侧了侧:“我在吃东西呢。”
“嗯,你吃。”贺崇凛盯着他被樱桃汁水染得水润红艳的嘴唇,喉咙干渴,“岑岑,我想亲你。”
岑霁的脸一下子红了。
亲就亲……
干吗要问我一声。
他之前怎么就不问。
不对,之前有一次问过了,但问完就睡着了。
“那你等我吃完樱桃再亲。”岑霁连忙咬了咬口中汁水香甜的果肉,下一秒,嘴唇被含住,舌尖抵进,竟然卷住了自己口中的樱桃。
岑霁眼睛睁大,脸上立刻铺满了红霞。
他第一次接吻没能闭上眼睛,就这样睁大眼眸,看眼前的男人在自己口里肆掠,搅动出樱桃甜腻的汁水,圣女果酸涩的甜香,蜜瓜的甘甜……
还有,不知什么时候降落在海上星空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他们今天运气真好。
等到了一场流星雨的降临。
岑霁被迫用这样的方式吃了许多水果篮中的水果,衔在嘴角的银丝都变成了水果的汁液,到处甜腻腻的。
“别亲了,要许愿了。”
岑霁推了推吃他口中果实的人,呼吸有些紊乱。
贺崇凛不舍地放开甜蜜的嘴唇,语气认真道:“你说的对,看到流星要许愿。”
说着,松开揽着他腰的手,双手合十,竟然闭眼对向流星划过的夜空。
岑霁很是惊讶,偏头看身侧的人。
他衣袖挽上一截,能看到平日戴在手上的那只昂贵腕表表盘闪动着漆黑矜冷的光泽,疑似被修复过。
旁边是他们一起买的情侣手绳,自那天从商店出来,这条手绳除了晚上洗澡睡觉的时候被取下,其他时刻全都和这块腕表戴在一起。
仿佛低头看一眼时间,就能看到这条将两人系在一起的细绳。
岑霁眼睛眨了眨,望了他手腕片刻,又去看他侧脸。
远处星河浩渺,头顶流星坠落。
这张总是线条冷硬的英俊面孔上居然也会有虔诚。
等他许完愿,岑霁问:“我记得你说过,对于期待的东西更愿意主动抓在手中,怎么也会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愿景?”
贺崇凛转过头:“我的确一直这样认为,也从来都是这样做的。可是我某一天发现,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能抓在手中,我也有期待但害怕落空的事物。”
岑霁微微一怔,转瞬猜到他口中说的害怕落空的事物是什么。
耳根一热,岑霁心底再次泛起动容的情绪。
他没再问什么,自己也开始对着流星许愿。
一愿家人平安顺遂,健康无忧。
二愿烁烁念念能够快快乐乐长大。
三愿……和身旁的男人能够一直走下去。
不知道见到流星许愿,看到鲸出没许愿是从什么人,又是从哪里流传过来的愿景。
但总归能让人心存愿想,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
所以尽管虚无缥缈,大家总愿意在这时虔诚。
试图抓住心中的一丝希冀。
万一,真的实现了呢?
许完愿,岑霁就要再用天文望远镜看看星星。
听身旁人问:“岑岑,你许了什么愿望?”
岑霁调试着望远镜:“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也对。”男人恍然,却还是试探着问,“那你的愿望里有我吗?”
岑霁转头看他,片刻后点了点头。
“有。”
然后看到那双冷厉漆黑的眸子亮起璀璨的光芒,像划过夜空的流星坠了进去。
两人在观星台又看了会儿星星,岑霁摆弄着那些天文望远镜和观星设备,过足了天文瘾。
等天空中的流星稀疏了些,时间不早了,他们恋恋不舍地离开观星台,返回悬崖别墅,打算明晚还来观看。
看到男人拿起他们两人买的情侣睡衣就要去别的房间,岑霁问他:“你不睡这里吗?”
这是这幢别墅最大的一间卧室,里面的大床尺寸很大,岑霁上次喝醉酒就是从这张床上醒来,到现在也没弄明白那天晚上他们两个有没有睡在一起。
因为他睁开眼对方就已经在厨房忙碌了,后来自己也不好意思问。
贺崇凛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我怕我晚上睡觉挤到你。”
岑霁怎能不知道这是他照顾自己情绪的说辞。
自从上次在私人影院的沙发上迷乱了一回,两人再也没有亲密接触过。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直不受控制地战栗,过不了心理上那关,贺崇凛就会永远尊重他,和他保持这样的距离和分寸。
何况这张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只有自己这个睡相不好的人挤到别人,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挤到。
想到自己这次的打算,岑霁扯了扯对方的衣角,脸红红地小声道:“我不怕挤,我们、我们可以一起睡,不然情侣睡衣就白买了。”
贺崇凛略一怔愣,望着眼前这张白皙漂亮的脸上染上的红晕,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半晌,点点头:“好,听你的。”
他不是没有抱着岑岑睡过觉,之前能克制住,现在也可以。
贺崇凛于是折返回来,放下睡衣,坐到卧房的沙发上,随手拿起旁边书架上的一本书籍来看。
岑霁疑惑:“你不是要去洗澡吗?”
贺崇凛抬头:“我等你洗完再去。”
等你先睡着,我就不会有非分之想了,你也不会因为我而内疚。
岑霁垂了垂眸,神色掠过一抹不自然:“还是你先去吧,我洗澡有点慢,今天在果园待了很久,出了很多汗,想多洗一会儿。”
实际上是想偷偷去拿自己放在行李箱里最底层的润滑剂,怕被看到。
贺崇凛听他这样说,便不再坚持,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洗浴间。
等洗完澡出来,岑霁已经把东西藏在了睡衣里。
他心里藏着事,有些嗡嗡的大脑一直在神游天外,听到浴室的门打开,猛地抬头。
下一秒,心跳漏了半拍。
之前在潜水馆和去年冬夜留宿自己家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男人身材特别好,是让身为同性的自己都会羡慕向往那种。
线条流畅,肌理分明,手臂上的肌肉和覆盖在身上的肌群都十分有力量感,却又不过分夸张,甚至堪称漂亮。
总之,是和他这个人一样,外表矜贵疏淡,却又蛰伏着十分凶野的爆发力,反差特别强。
尤其是他头发还湿着,冷白骨感的手指拿着毛巾擦了擦,动作随意慵懒,湿漉漉溅下几滴水珠,有种和平日西装裹身完全不一样的性感。
岑霁觉得自己的视线仿佛被烫了一下。
而这时,磁性低沉的声音浮荡进耳际:“岑岑,我洗好了,你去吧。”
贺崇凛放下毛巾,去找吹风机,还没注意到有道目光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岑霁猛然回过神,连忙拿起睡衣朝浴室走去,脚步太过慌张,差点撞到男人身上,被眼疾手快拽住,才没有跌倒出丑。
他一个男人竟然看另一个男人的身体出了神。
太羞耻了。
关上浴室的门,岑霁的脸火烧一样发烫。
等拿出藏起来的东西,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脸灼烫得更厉害了。
他在这样的羞窘中刷完牙,打开淋浴,让温热的水流冲洗全身。
然后……用自己这段时间从冉瑶还有其他地方恶补的知识和偷偷带进来的润滑剂开始为自己那里做准备。
可是理论知识准备充足,实践起来还是有些困难。
尤其是本不该做那种事情的地方侵入异物,的确不太适应。
好不容易觉得差不多,岑霁套上情侣睡衣中自己那一件,剩下的什么都没有穿,就这样走出浴室。
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和棉花上,又像被什么东西粘住,踟蹰着向前。浴室到床并没有很远的距离,却仿佛总也走不到尽头。
他成了一尾亲自把自己送上砧板等人料理的鱼。
贺崇凛正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翻动一本诗集,一行一行唯美诗意的小字扫过,却不知道传达的是什么。
就知道床上传来一阵轻盈的重量,淡淡清雅好闻的沐浴香气袭来,他抬头,对上靠近的身影,像被忽然拽进了一场绮丽的春日梦境。
他们带过来的这套情侣睡袍是夏季丝质薄款,丝滑薄薄的布料贴在身上特别清爽舒适。
贺崇凛自己的是藏蓝色,岑岑的是银月白,衣领袖口绣有浅浅的暗纹,他肤色白皙,雪一样细腻,轻薄柔软的布料裹在那样漂亮的皮肤上,像皓月之下的盛大雪景。
随后,他拿走自己手中的诗集,坐过来。
感受到触之清晰的细滑,湿哒哒地贴着自己,贺崇凛身躯僵了僵,漆深眼眸瞬间覆上浓重情绪,抬眼望向眼前的人,呼吸重,嗓音也哑。
“岑岑,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嗯,我知道。”岑霁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肩窝里,不敢看他。
半晌,支支吾吾开口,像上次那样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豁出去的语气:“我还想问你,想问你,要不要和我做点刺激的事情。”
曾经在恐怖屋外斑驳的墙壁下,贺崇凛望着眼前染上绯红的一张脸,气息急喘,眼眸闪动着新奇兴奋的光芒,他鬼使神差地,说出引诱一句话,拉人进入自己的漩涡。
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引诱回去。
还是以同样的方式。
呼吸更加浓重,贺崇凛掰过埋在自己肩窝的脸颊,强迫他视线对上自己,怕他是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岑岑,我说过,你不用这样,我们顺其自然,这种事情可以不做的。”
“我知道。”岑霁不得不去看他眼睛,睫毛轻颤,眼神闪烁着,“可我也想触碰你,想和喜欢的人亲密接触。我了解过了,只要做好准备,就不会难受。”
“所以你……”贺崇凛几乎立刻知道为什么浴室的门关了那么久,触碰着自己的地方那么湿软。
一想到浴室里的画面,他体内的血液就像是被点燃一样。
没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
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亲了亲这双颤动的眼睛,心底交织着各种情绪,甜蜜最后占据所有:“我还以为你不想让我碰你。”
“怎么会这样认为?”岑霁听到这句话,眼神一时忘了躲闪,一眨不眨地去看他。
贺崇凛便将近日的心情和盘托出,像两人约定的那样,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出口,不再藏在心底。
岑霁听了,很是惊讶,但马上脸上就密布红云。
“我是因为受那几天看到的东西影响,你一碰我,我浑身就烫得厉害,特别不自在。”
“是这样?”贺崇凛去咬他嘴唇,声线蛊人,感到意外似的问道,“你看了什么?”
岑霁便紧抿着嘴唇,不肯再说话。
贺崇凛低笑一声,语气亲昵:“原来岑岑也有这样不乖的一面。”
说完,手臂揽上他的腰。
天旋地转间,两人位置调换,岑霁仰倒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呼吸就被夺去。
相比于每一次开始时的温柔诱哄和安抚,这次的吻来得直接而凶野,一点反应余地都不留,就长驱直入地掠取他口中的氧气。
没多久,岑霁的身体就软下来,陷入舒软的大床里。
他套在身上的丝质睡衣只有薄薄一件,用腰带虚虚系着。
刚才对调位置的时候,衣领就已经散乱了,现在经过一番掠夺,腰带松开,那件睡衣就成了最虚假的遮掩,剥开外皮的樱桃一样,露出引人口舌生津的甜腻果肉。
贺崇凛放过他的呼吸,撑在他两侧,不是没有看到这样诱人的盛景。
易覆上薄粉的体质从脸上一路绵延,似春日桃花灼灼盛放,他呼吸因此乱了几分。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都是一样的构造,有什么可看的。”岑霁被这样的目光打量,感到特别羞窘和不自在,不由得小声嘟囔一句。
“不一样。”贺崇凛唇角溢出低低笑意,目光痴迷眷恋,“岑岑的就特别漂亮可爱,颜色漂亮,形状漂亮,我的宝宝浑身上下就没有不漂亮的地方。”
“你别再说了。”岑霁被他说的面红耳热,偏过头,忍不住用手去推他。
也不知道平日惜字如金,那么矜冷正经的一个人到了这种时候怎么就这么多话,还总让人心跳加速。
尤其是这声宝宝,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贺崇凛握住推搡他的雪白手腕反扣到头顶,笑了笑:“好,我不说了。”
却低下头,像在观星台去卷他口中来不及咬尽的果肉,恶劣地转移目标。
岑霁猝不及防,不自觉溢出一声闷哼。
他就知道这个人骨子里是恶劣的。
但手被温柔禁锢着,没办法动弹,只能任由对方四处作乱。
最后落在蝴蝶纹身上,终于忍不住了,脊背弓起漂亮弧度。
“贺崇凛……”
他细软地喊了一声,喊完之后,想让对方怎样又不知道了。
贺崇凛本就被蝴蝶撩拨得不能自制,上次来海岛帮醉酒过后熟睡的岑岑换衣服的时候就想亲一亲这只蝴蝶,但最终克制住了。
现在听到这声不知道是拒绝还是让他继续的声音,更加忍耐不住。
于是那只蝴蝶就像飞越在皑皑雪地上,又像被卷进汹涌的火舌中,随时都要焚烧殆尽,成为金光粼粼的碎屑。
岑霁忍不住呜咽,被松开的手垂下陷进发丝中,试图揪住什么,却总也揪不住。
最后焚烧到事先做了准备的那里,他抬了抬头,漂亮的瞳仁睁大,流露出怎么也不敢相信的情绪。
“你别这样,脏。”
“不会。”贺崇凛掐着战栗着的柔软雪白,抬眼望过去,眸中情绪深,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温柔。
“岑岑,交给我好不好,之前的事情你不要再想了。你和烁烁不是跟我说过吗?把害怕的东西想象成喜欢的事物,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岑霁对上这双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眸,万千情思牵扯,交融在头顶落下的暖白灯光里。
他想起他们第一个甜蜜诱哄的吻,很温柔舒服,带给他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好体验。
他于是嗯了声:“好……我试一试。”
窗外的夜空中又开始划过一颗一颗的星星,流萤一样,往泛着粼粼银光的海面坠落流淌。
岑霁这一次真的成了暴露在灼烈夏日的冰激凌,被火辣辣的炽阳舔噬,滩化成甜腻腻的汁水,融在这个流星坠落的夜晚。
到最后一步,他溃散的理智收回一些,用脚蹬了蹬,声音细如蚊蝇:“把、把那个放上去。”
贺崇凛撑起手,肌群覆上薄薄细汗,一张染上情/欲的脸性感得迷人:“差点忘了,我立刻打电话让人送过来。”
“不用,我带的有,在行李箱里,你去拿。”
贺崇凛略一怔愣,立刻起身。
在行李箱最底层找到,他拿起,看了眼上面的小字,十二支装。
再往旁边看一眼,居然还有一盒。
“岑岑,看来你准备得挺充分。”贺崇凛低低笑了声,“幸好你这次加上调休有三天假,我也有时间多陪陪你。”
“我只是习惯做事备有第二方案。”岑霁脸红得快要滴血,语气羞恼,“还有,万一你不行怎么办,你不是无性恋吗?总要有补救措施。”
贺崇凛一噎,没想到会再一次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无奈扯了扯唇角,他欺身上前,在居然也会揶人的水润唇瓣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正好,这三天我和岑助理好好探讨探讨,尽量不让你的第二方案落空。”
岑霁听到这声岑助理,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用这种称谓,以前再正常不过的上司下属的称呼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一刻听着这么让人脸红心跳,无比羞耻。
再听他说的不让第二方案落空,心底忽然生出恐慌。
虽然还没有那方面的概念,可也知道用完两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岑霁下意识想逃,可是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已经晚了。
他已入网,怎能那么轻易让他挣开。
……
接下来,岑霁彻彻底底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恶劣的一面。
非常恶劣。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撕开,又立刻拼合住,化身一条迷失在水里的鱼,被海浪拍打,卷进深海,茫然无措地推涌着向前。
又像试图冲击岩石的水珠,在阳光下撞溅出七彩光晕,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圈闪动着他的眼睛,眼睫因此盈出水光,朦胧覆在眼上。
他下意识用手遮挡,却很快被温软舔噬干净。
那个人一边恶劣着,一边温柔着。
他沉沉浮浮,整个人被彻底分裂成两半。
一半抽泣低吟,似是万分痛苦。
一半沉溺深海,不愿上浮。
在这样的矛盾中,岑霁感觉自己快要破碎掉了。
他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勾住对方脖颈,一声一声求饶。
“贺崇凛,贺崇凛……”
可是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叫老公,岑岑,不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男人在这时把恶劣发挥到了极致,和他在生意场上的谈判局一样,抓住一点机会就寸步不让,甚至会得寸进尺,进一步掠夺。
岑霁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能不知道他这样的行事风格,在意识被摧毁前,带着哭腔喊了声:“老公。”
“再叫一声贺总。”
果然会得寸进尺。
可是岑霁已经无力招架了,只能丢盔弃甲地又喊了声贺总。
贺崇凛终于满意了。
去亲他眼睛和嘴唇,动作轻柔小心,仿佛刚才作恶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另外什么人。
岑霁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整个人被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浑身上下都往下滴淌着水珠。
贺崇凛抱他去浴室。
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皮都不想动。
贺崇凛放了温水,把他放进浴池里。
浴池正是上次他喝醉酒后化身“深海鲸鱼”待的那处水池,阔大,环境优美,能隔着玻璃看大海和星空。
岑霁被温热水流包裹,倦懒地趴在池沿上,身体疲惫到极点,神经却兴奋着,因此割裂地想睡但又睡不着。
只能半抬着眼皮,望着远处浮动着熠熠粼光的海面,让身旁的人帮他清理。
清理了一会儿,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安静的浴室里开始漾起水波喧哗的声音。
接着,光洁如暖玉的鹅卵石池沿漫出一圈一圈的水花,往外流淌。
岑霁又开始被分裂,想逃,抽不出力气。
好不容易爬开一点,被握住脚踝拽了回来。
最后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流逝的,就知道远处的星空好似变换了位置,像在水晶乐园的那个晚上,他们坐在青草地上。
他在身边人沉睡的时候去数头顶上的星星,但总也数不完,数着数着就混乱,只能依靠依稀的位置变动去判断时间流逝的痕迹。
岑霁现在就是这样。
好不容易被捞出,贺崇凛抱他去沙发,给他重新换了睡衣,拿吹风机帮他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没忍住在沙发上又作乱起来。
反正澡是白洗了,衣服白换了。
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他一开始只往身上套一件睡衣就十分欲盖弥彰。
总归“恶果”自食。
就是怎么也没想到,他给自己选的男朋友这么恶劣,哪里是矜贵温柔的绅士,分明就是大尾巴狼。
也对,能隐忍克制那么久,不动声色地徐徐图谋,连人类最原始的欲望都能抑制住,他早该知道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已经晚了,岑霁这一次终是没能避开,彻底掉入陷阱。
还是主动走进。
他现在只希望这个夜晚能够过的快一点。
明日的曦光能够早点从海平线上升临。
第120章
剩下的假期, 两个人的生活完全可以用“无度”两个字来形容。
岑霁原本以为等天亮了一切就可以结束,可是他低估了男人对他的欲望和索取。
他从有意识起,就没和这人分开过, 两个人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黏糊在了一起。
岑霁觉得自己像是被钉在那处狰狞上一样, 睡着后,对方不舍得松开他,手臂紧紧揽着他, 那里也不愿意退出, 仿佛这样, 他们两人就不会再割舍开, 能够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岑霁这时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皮睁了闭,闭了睁,意识在凝聚和溃散之间反反复复拉扯。
他一开始对那种事情有着控制不住的心理排斥, 可因为昨晚时间太长, 让他逐渐习惯了这种存在,被对方这样搂着睡一整晚都不会排斥,也无力抗拒。
还缓解了他糟糕的睡相,没办法从这一头到另一头。
直到天光大盛, 海上阳光穿过只有两人的海岛别墅玻璃窗, 铺满大床, 他睁开眼,意识回笼,想起要把自己从紧紧抱着他的怀抱里挣开。
但或许是动作太大,惊扰了对方。
他又开始抽噎地求他放开自己。
可嗓子已经哑了。
那么清越好听如潺潺溪水流动山涧的一把声音在昨晚老公、贺总的胡乱讨饶中变得绵软喑哑, 叫出来非但不会让人停下,生出怜惜, 反而像邀请,让人更忍不住去欺负他。
中间撑不住困意,眼皮又变得沉重。
再睁眼,被抱到餐桌前,对方已经做了早餐,也许是午餐。
他的手机不知道扔到了哪里,没地方看时间。
不过看阳光的炽烈程度和偏移方向就知道不早了。
岑霁被抱坐在腿上,全身上下只穿了件白衬衫,不是自己的,大一款,不用说都知道是那个恶劣的人把他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
好在宽大,堪堪遮住了下面,没那么无所遁形。
可岑霁觉得自己连羞耻的力气都没有了,破碎的人偶娃娃一样任对方摆弄。
对方喂自己吃饭,他就张一张口,手指都不想抬一下。
饭后甜点和水果像昨晚在观星台上用唇舌交缠的方式享用,仿佛这样,就能多出许多甜腻的汁水。
事实上,贺崇凛就是这样认为的。
从那双蜜柚般的嘴唇里吃到的果实,吸吮出的汁水就是更加香甜。
然后被抱着从上往下沉。
岑霁依旧不想使力气,对方就掐他腰窝,掐那只敏感的蝴蝶,狩猎场教自己骑马一样。
他在贺氏集团第二年跟随去狩猎场,尝试过,那时候他还是岑助理,对方是贺总。
问他要不要尝试一下,那匹浑身皮毛黑得发亮的马看着可怕,但性格十分温顺,不会伤人,适合新手训练。
岑霁就踩着马镫艰难上去了,没多久下来,受不了马背上的颠簸和踩不到平地的失衡。
他今天又骑上去了,更受不了这种不稳和失衡。
偏偏男人在这时展现出格外的耐心,上次教不会,这次一定要教会他一般。
岑霁眼角被逼出泪水,却又没办法下来,只能随着他摇动,感觉腰肢成了玻璃鱼缸中曳动的水草,下一秒就会断掉。
这样艰难的教学持续了很长时间,在岑霁以为自己快要死掉时,耳边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像是海浪在嬉戏。
这道声音将岑霁短暂地解救出来。
他眼尾红,声音罩上茫然,问道:“怎么了?”
贺崇凛放缓一些,告诉他:“是我设置的观鲸预警器响了,没有弄错的话,应该是有鲸出没了。”
“真的吗?”沉重的眼皮终于掀起来,泛着水光的眼睛顿时被映照出光彩,竟然有力气催他,“那快去,别等下就看不到了。”
“好,我带你去。”贺崇凛站起身,就着这样的姿势。
身下突然失去重量,像在马背上踩空,岑霁猝不及防惊吓一声,绵软的手臂立刻死死抱住脖颈,笔直纤长的一双腿也紧紧缠过去,扣在精壮的腰身上,害怕自己掉下去一样。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看。”
“你能站得稳吗?”带一点笑意的恶劣气息浮荡在耳边。
岑霁一哽,嵌入的地方缩了缩,眼尾更红了。
他就这样被抱着去了观鲸的地方,一路走动,每一秒都是难耐。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好在这一次真的有鲸鱼出现在海上,而且不止一只,是好几只,在海面上跃动。
一群海鸟在海平面上嬉戏,扑棱闪动着翅膀,和浮出水面的鲸一起,掀出喧哗的水浪。
岑霁很是激动。
他等了两次都没有看到鲸鱼,今天终于让他看到了。
果然如他之前所想,期待升高,等真正实现的时候,快乐的阈值就会提升。
他现在就是这样,感觉大脑皮层都是兴奋着的,不知道是不是跟他那里被同样刺激着有关。
他在这时被好心地放下来,让他贴着玻璃壁面近距离观看。
可是很快,又从后面拥住他。
可是岑霁已经无暇在意了,满心满眼都被海面上嬉闹的鲸鱼惊喜捕获。
这就使得身后的男人感到不满,吃醋似的,动作和幅度都因此增大。
他们这幢别墅是根据观鲸台改造的,为了保证看到鲸鱼的位置和视野极佳,嵌合在悬崖上,保留的这处既能充当客厅,又能充当观鲸点的区域更是视野极佳,以独特的结构和设计延展出来。
这就使得岑霁现在面向的部分是悬在海上的。
在别墅里侧的地方没什么感觉,这时贴着玻璃墙面,悬浮感袭上心头,仿佛身体再往前面倾一点,就能掉进深海里。
但带来的好处就是,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鲸鱼在海面上浮动。
岑霁特别兴奋。
他这次来岛上运气太好,昨晚看到流星雨,今天等到鲸出没,双重喜悦的刺动下,他感觉自己快要灼化掉了。
“贺崇凛,你快看,有好几只。”
“嗯,我看到了。”对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海面上,致力于开拓湿润舒软的蜜园。
“你能不能别这样了,你不腻吗?”
“不腻,对上你怎么都不够。”贺崇凛含住他的耳垂,“宝宝甜甜的,怎么都吃不腻。”
岑霁耳根一红,本就站得不稳的身形哆嗦了下。
他昨晚听了许多次这样的称呼,依然不能适应,每一次听到都能激起身上生出细小的鸡皮疙瘩,心跳也因此加速紊乱。
放弃抵抗。
岑霁自己去看鲸鱼。
可是没多久,注意力就没办法集中。
他被堵在结实的胸膛和海上悬崖的玻璃之间,前面紧紧贴着壁面,感觉身体都要扭曲变形。
一方面承受某个人恶劣的快乐,一方面害怕玻璃因这样的大力破碎掉。
尽管知道,用于这种建筑的特制玻璃即使被许多只体型那么硕大的鲸鱼冲击都不会有破损,可岑霁依旧担忧害怕。
因此神经一直处在紧绷状态,理智也摇摇欲坠。
但大脑皮层又兴奋着,不远处的海面上鲸鱼跳跃,远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抬头是和大海水天相接的广袤天空。
他们俩也像那片深海和天空,席天慕地般,进行着一场最原始的交流,当着那几只鲸鱼的面。
虽然这座海岛上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的人,可是没有人比有人还要让人感到害羞,不知道在海面上嬉闹的鲸鱼能不能看到他们,看到他们后会想什么。
岑霁又开始抽泣,比之前所有次都难受。
往前怕掉下去。
往后退无可退,反而主动一般,引起更凶的欲望。
在这样的多重惊扰下。
岑霁濒临崩溃。
一头鲸鱼在这时追着海鸟跃出海面。
庞大的身躯拍动海面,掀起喧哗的巨浪,气柱随之从头顶上喷涌而出,在炽烈耀眼的太阳底下折射出七彩的水雾,像悬挂在海上的彩虹。
岑霁头皮一紧,激动地就要喊贺崇凛去看。
溢出口中的却是一声陡然转音的惊叫。
他在欣喜地看到鲸鱼喷出七彩光柱,担忧着玻璃墙破碎掉落深海,身后的突然作恶三重刺激下,头顶晃过白点。
继而绷着的那根弦断裂。
一场下错时分的雨落在玻璃墙上,水声淅沥。
他竟然,他竟然被……
岑霁大脑茫白一片,过了许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绷不住哭出声。
“你怎么这样啊。”
大概贺崇凛自己也觉得太过火了,连忙把人转过来抱住哄。
可显然没脾气的人这次有了脾气。
手指死死抓着他脊背,看样子生气了,可力气被抽空,猫爪子挠在背上一样,一点力道都没有。
而温柔的性子又让他连骂人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反反复复都是一句你怎么这样,怎么能这么坏。
惹得贺崇凛又想哄人,又想欺负人。
最后去舔拭他眼角的泪珠,到底不忍心继续。
剩下的一天假期,岑霁仿佛成了一滩水,一点都不想动弹。
要是知道主动会是这样的后果,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进那家商店,更不会亲自把自己送进狼窝虎口。
他的第一次接吻是在两人不能确认心意的时候,因为没办法定下未来,找不到结局,所以每一次触碰都像头顶上悬挂着倒计时的钟一样,忘我眷恋。
现在倒是心意互通,没有了那些令人悬忧的顾虑。
造成的结果就是,他成了拆了组,组了拆,由破碎零件拼凑成的提线木偶,吃喝洗漱都被人操控,就连穿衣服,都只需要抬一抬手指就行。
那个“行凶作恶”的人在这时摇身一变,又成了衣冠楚楚的矜雅绅士。
冷硬线条裹着温柔的糖霜,吝惜字句的薄唇总能说出让人心动软化的话语,一举一动细腻体贴,让岑霁恍然以为自己前两日只是做了一场漫长旖旎的绮梦。
梦中的人和现实的人是割裂的。
但马上,他就清晰地分辨出,这是同一个人。
贺崇凛是个披着华美外衣的大尾巴狼。
他的身心都已经被捕获。
这样“荒废”了一天,等身体重新蓄上能量,岑霁拒绝请一天假休息的提议,当晚回了家。
他上了这么多年班,无论是贺氏集团还是新公司,除却不得已的理由,他很少请假。
他可不想因为这种原因不去上班,也太羞耻了。
贺崇凛跟着回去。
到最后分别在银杏树下,都还在哄,以后不要不理他。
岑霁其实早就不生气了,就是觉得不能再让他这样得寸进尺。
不然……不然以后每一次都这样,他怎么吃得消。
却到底心软让对方亲自己,像每一个晚上那样在树下吻别。
他算是栽在了这个人身上,被吃得死死的。
向芸和岑景耀看到他,什么都没说,只笑眯眯问道:“看到流星雨了吗?我看电视上都报道了,好多地方都能看到,下得还挺大。”
岑霁想到下流星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在用另类的方式吃水果,就忍不住脸红。
“看、看到了。”
“那就好,不然又要爬到楼顶上等一整晚,考试睡着。”岑景耀打趣。
岑霁脸更红了,加快脚步去楼上。
一抬脚,牵扯到后方,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地方顿时传来撕扯般的难受。
他后悔了,刚才就不该心软,应该再晾一晾对方的。
这种悔意一直延续到收拾衣服去浴室洗澡,看到身上密密麻麻遍布的痕迹,除了脖颈以上的地方,全都有。
就连脚背都没能躲开。
贺崇凛致力于吃遍他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在他每一寸皮肤上留下印记。
偏偏有些痕迹还很工整,非常符合他的规整强迫症风格。
岑霁终于忍不住气笑了。
第二天早上,他收拾齐整地去了公司。
依旧是西装款款的岑助理,白衬衫,黑西裤,扣子扣得十分严谨,在大夏天看着稍显闷热,但他一贯如此,没人觉得奇怪,也没人能看得出异样。
没有人知道,那截白皙漂亮的脖颈下是怎样的狼藉。
所以说贺崇凛这个人恶劣又总让人拿他没有办法,因为他十分擅长粉饰罪状,让人找不到申诉的理由。
这之后,两人都克制了一段时间,不要让彼此那么黏糊。
但没多久,克制崩盘,两人又腻歪在了一起。
七月中旬这一日,岑霁过生日。
这个夏天依旧炎热,阳光炽盛,热浪一波接着一波。
但总归明媚。
所有季节里,岑霁最喜欢夏季。
因为过于炽热,所以有一丝凉意都弥足珍贵,快乐也会翻倍。
比如在空调屋里吃西瓜。
喝一杯有薄荷和冰沙的自制冷饮。
听窗外虫鸣悦耳,树木花草繁盛,仿佛永远不会凋零。
这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刻。
他在这一天和家人过了个热热闹闹的生日,收到了很多礼物。
有烁烁和念念用在陶艺课上学到的技能给他捏的可爱泥人,爸爸做的一顿丰盛午餐,妈妈烤的蛋糕,姐姐送的……情趣动物服,猫咪和兔子两套。
他姐姐的行事作风依旧这样火爆,也总出其不意。
岑霁急忙把衣服塞进衣柜最里层,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下面那一个,万一他在上面呢?
好吧,连他自己都默认了。
面红耳赤地吃完生日蛋糕,陆野,不对,已经是贺延野了,让人送过来一份礼物,应该是很早之前还在家里做兼职的时候听爸爸提起过他的生日。
一颗四季变换的漂亮水晶球,但到了冬天飘落的不是雪花,而是彩色的雪。
仔细看,才能看出纷纷扬扬的雪花好像是用来包装糖果的七彩糖纸碎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这样独特的水晶球。
还给自己写了张卡片,字迹漂亮:岑哥生日快乐,愿你每一天明媚如夏日。
以及,谢谢你让我喜欢上四季轮转,喜欢上冬天和糖果。
岑霁注视着卡片片刻,拿起手机回了声:[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你也是,喜欢就好。]
贺明烈给他拎了盒小蛋糕过来,和之前带来公司的异样,各种各样制作精美可口的小蛋糕,但这一次没加芒果粉。
他专门跑到厨房盯着主厨做,一再强调不要加任何和芒果相关的东西。
岑霁没想到这个大男生还记得他之前过敏那件事,感到意外的同时又有些触动。
虽然已经吃过生日蛋糕,但他接过了男生特地捧来的好意,还邀请他要不要进家里坐一坐。
贺明烈别别扭扭地转过头:“不了,我大哥一会儿肯定会来找你,我还是不给你们当电灯泡了,嫂子!”
最后两个字咬得重重的,仿佛这样就能斩断他们之间曾经的牵扯,斩断自己心中的念想。
岑霁微微一怔,随后因这声嫂子脸上红了红:“那你回去吧。”
“你还真立刻赶我走啊?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会偏心我!对我还是这么不好,有了我大哥更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贺明烈快要气死了,亏他大热天的跑来送生日礼物。
“那能怎么办,不是你要走的吗?我已经邀请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愿意进来坐一坐。”岑霁也是拿小少爷没有办法。
贺明烈身躯一僵,旋即脸上的气恼敛去,被不符合他性格的深重代替,还有一丝忧伤:“算了,我还是回去吧,我怕我哥看到了打我。”
还有……不想你难为。
但马上,又恢复凶巴巴的模样:“我哥好像神神秘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不管是什么,反正希望你们两个人好好的吧,最好能走到一起。”
“不然哪天你们两个分手了,我就——”
“你就怎样?”岑霁见恶狠狠的男生话说到一半不说了,疑惑地问道。
贺明烈那句“我就把你抢过去”到底没能说出口。
他以前无论喜欢什么,都会想方设法将喜欢的东西弄到手,无论是小时候的玩具,还是成年后的第一辆限量版跑车。
他总是放肆而张扬地把喜欢宣之于口,继而一定要拥有。
却是第一次,决心放手和埋藏。
因为眼前的人不是小时候吵着闹着要的玩具,也不是限量版跑车,而是他愿一切安好,眸中笑意永不褪去的月亮。
他宁愿遥远地看着,永不触碰,都不想对方难过。
所以桀骜的男生眉宇间凝上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成熟,语气也很沉敛,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被他咽回去,换上一句:“没什么,生日快乐。”
岑霁就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
“总感觉你长大了不少,看来去公司实习还是有作用的。”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一副长辈的口吻和我说话!”小少爷又炸毛了。
可是,未来的大嫂,怎能不算长辈呢?
算了,就这样吧。
贺明烈气恼又忧伤地离开。
第三次失恋。
等贺明烈离开,岑霁转身回家,心绪不是没有触动。
可既然过往翻篇,曾经稚嫩任性的少年学会放手,他也不想揪着不放。
他现在只心里好奇着,贺崇凛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是什么?
怪不得最近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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