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
——在中田幸夫被杀的、除了血迹可以说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案发现场,有疑似是猫的脚印。
脚印。
——在贴着河水堆积的淤泥里,有一对小小的、像是猫的脚印。
猫的脚印。
那曾困扰过他和松田阵平的案子,不管是中田幸夫的死亡现场、还是中田雅菜以及中田恵的死亡现场都出现过猫的脚印,在能将整个现场一览无余的、视野绝佳的旁观席上。
……如今看来,那其实是丘比的脚印。
“你一直在看着中田雅菜吗?”
举着手电筒的晓美秋也跟随着灵活的丘比钻入了一处下水道:“前阵子那个提到的观察对象就是中田雅菜?”
“是的,”丘比啪嗒啪嗒的迈着小碎步:“那孩子想要拯救母亲的愿望实在是非常的强烈,所以我判断她有成为魔法少女的资格,并与她顺利签约了哦。”
拯救母亲的愿望。
——中田幸夫,一个无业的、用暴力冲妻女耀武扬威的赌鬼。
——被爆炸破坏的赌场,却找不到爆炸点和爆炸残留物的爆炸案。
晓美秋也停下了脚步,他目光沉沉的看向跃上了高处的丘比,手腕轻轻翻转,手电筒惨白的光将丘比的影子拖成了可怖的样子。
自签约以来,这是他头一次用含着些许警惕与审视的目光看向丘比,青年与契约兽在回荡着轻微水声的地下暗道中双双沉默着、遥遥对峙着。
脑子里过电一般的浮现出某个松田阵平发出的警告——
小心丘比,它给了你堪称奇迹般的能力,却没有收取对等的代价,这不对劲。
“呐,丘比,”晓美秋也的声音略显沙哑:“你先是在签约现场看着中田雅菜杀死了中田幸夫,然后再看着她袭击了赌场吗?”
“是的,看到的很清楚哦。”
白色的尾巴,黑色的影子,在手电筒的光亮中晃晃荡荡。
“她的狠劲真的很令我惊讶,同你一样,也是个非常有潜力的孩子。”
“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和合适的立场说这种话,”晓美秋也叹息道:“但是中田雅菜才14岁,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年纪杀人还是太过了点啊,丘比。”
“是吗?”
当这个清亮中带着些许稚嫩的女声响起时,晓美秋也就立刻转身、并用手电筒对准了发声处,从阴影里缓缓的走出了一位眼熟的少女——在不久前,晓美秋也还在警视厅的专案组ppt上见过她的照片,当然,是中田雅菜。
少女穿着比起晓美秋也身上更符合魔法少女印象的服装,她的双手中提着一件点缀着飞翼元素装饰的、像是炮筒一样的武器;与从头到脚都黑不溜秋的晓美秋也不同,中田雅菜的配色是鲜亮热情的橙与红,她好似化身为了一簇复仇的火焰,誓要将恨意所指之处全部燃烧成灰烬。
在看到她后,晓美秋也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啊,阵平的推理能力和洞察能力果真非常的厉害,中田幸夫那家伙可不就是被激光炮打了吗?这一看就是用来发射魔法光束的造型夸张的激光炮,想必就是用它融化了伤口的肉壁、连肌肉的纹理都顺带融在了一起吧。
方才还说着关怀未成年人心理健康相关话题的晓美秋也决定礼尚往来的摸出了沙/漠/之/鹰,他冷冷的注视着现身的中田雅菜,用瞄准着对方脑袋的枪口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站在原地,不要过来,”他说:“我目前还没有做好和同僚交好的打算。”
面带嘲讽之色的中田雅菜歪了歪头:“正巧,我也讨厌和警察达成共识,尤其还是男性的警察,如果不是你们这帮废物税金小偷什么都不做,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你的求助对象里可没有我的事。”
“都一样啦,日本的警察,全是垃圾——”
她捂着肚子咯咯笑道:“‘才14岁,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年纪杀人还是太过了点’?哈哈、哈哈哈哈……中田幸夫那个混账东西快把我和母亲折磨死的时候怎么没有正义感如此之高的警察来做理中客呀?呐,丘比,虽然大家都是你签下的魔法少女,但我可以杀了他吗?”
晓美秋也的目光彻底冷下来了,他随手扔掉了手电筒,在地上滚了几圈的光束正好照亮了这箭弩拔张的对峙现场,手/枪上膛的声音清脆醒神,空气里的火药味冲到胸腔里都是火辣辣的滋味。
“警察真恶心啊,凭什么要我忍受这么恶心的‘队友’?”
“太好了,正巧我看到你这样嚣张的少年犯也很想吐,”眯起双眼的晓美秋也回敬道:“说事情喜欢以偏概全是吗?那好,我保证警视厅发出的通缉令上很快就会加上中田恵的名字,毕竟跟你这个杀人犯混在一起的人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听到母亲的名字,还学不会藏起自己情绪的中田雅菜很明显被激怒了,她用急躁又粗暴的动作扛起炮筒并对准了晓美秋也,原本算得上清秀又富有别样特色的眉眼在愤怒下几乎要皱成一团,她面露癫狂之色,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扯起嗓子尖叫了起来。
“你敢用母亲来威胁我?!”那拔的又高又尖的嗓音如同鬼啸一般:“我现在就杀了你——!!”
橙红色的炮口开始发出光芒。
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用力。
在大战一触即发的间隙,丘比突然从高处上一跃而下,它像是炸毛的猫一样伏低四肢、弓起身体,冲两边看上去都像是冲动到失去理智的人努力的喊话。
“别这样,你们两个不可以好好的相处吗?”
没有人回应它。
“东京这边的魔女后面会越来越多,只有你们两个合作才能将效率最大化呀。”
没有人回应它。
“呐,中田雅菜,”丘比扭头看向少女:“晓美秋也说的没错,对你们母女的求助视若无睹的并不是晓美秋也,他没有道理承受你的怒火。”
中田雅菜死死的盯着晓美秋也,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仿佛渴望着眼前之人下一秒就血溅当场。
“晓美秋也,你也是,”于是丘比又扭头向青年:“身为更有理智的成年男性,就多多包容一下被迫害的可怜少女吧。”
面无表情的晓美秋也非但没有表现出任何包容的意思,他反而在眨眼间掏出了一个火力猛烈到足以炸毁整个下水道的c4炸弹。
夹在二人中间的丘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它对人类这个种族的困惑在今晚更上一层楼,毫无关联、从未见过面的两个人为什么能快速的进入恨不得令对方死无葬身之地的氛围?不是说人类最是珍惜自己的同类吗?不是说人类最是尊崇长幼有序、尊老爱幼的吗?这两个人怎么就到了想要弄死对方的地步的?
“我说,还是拜托你们两个都尽量冷静——”
正在爆炸边缘的杀意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保持着用枪口指着对方的姿势,晓美秋也从内兜里掏出了手机,他的目光在扫向来电人显示那一栏时立刻变得柔软下来,危险的杀意肉眼可见的从他的身上褪去了。
“……是松田阵平的来电吗?”
回答它的,是身形干脆利落的消失在原地的晓美秋也,以及发出恶狠狠惊呼声的中田雅菜。
“这是什么能力,瞬间移动?传送?他去哪里了?”
丘比慢慢的回头,慢慢的开口:“他应该是着急去见自己在意的人了。”
“中田雅菜,你也一样,早点回去见你的母亲吧。”
橘红色少女手中的巨炮在她微动的心意下缩小、而后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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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从先例来看,魔法少女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很难说会变得融洽。”
“但像你们两个这样从一见面就能关系这么差的,也很少见就是了……”
做着拆弹训练的晓美秋也嗤笑:“呵。”
行走在下水道里的中田雅菜冷哼:“哼!”
做为心灵频道的中继站,趴在电线杆上晒着日光浴的丘比无奈的叹气。
“……看来你们两个是不太可能愿意合作了,那么,要划分出各自管辖的区域独自作战吗?”
不得不说,丘比这个提议简直就是废话。
一见面就枪口对炮口的两人怎么看都无法相安无事的做同僚吧?
划地盘是解决当下问题最合适的方法,但作为先来的那个,晓美秋也多少会因为一些吃亏的感觉而产生不满的情绪,在中田雅菜签约之前,虽然他本人的精力和时间都很有限,并不可能狩猎掉整个东京的魔女,但就算他态度懒散也没有人跟他抢的好吧?以前不在意的东西突然被抢走了一部分,就会变得在意起来。
更何况,一想起曾经的松田阵平无比上心过这性格恶劣到没法看的臭小鬼……他就恨的牙痒痒,早知道中田雅菜是这种满嘴对着警察开地图炮的人,他当时说什么都不可能专门跑一趟去多管闲事做搜查的!
“这冲向放贷公司和赌场赤裸裸的恨意,这起爆炸的犯人和杀死中田幸夫的凶手恐怕是同一人。”松田阵平说:“太奇怪了,如果不强求证据链的完整和合理性,只靠现有信息进行直觉上的推论……我会觉得犯人就是中田雅菜。”
搅着杯中酒液的晓美秋也没好气的接上:“就是她。”
“啊?”伊达航被这斩钉截铁的语气吓的手一抖,差点把酒全洒出来:“为什么这么肯定?你难道是查到了什么在知情不报吗,晓美?”
晓美秋也:“。”
晓美秋也:“呃,只是,只是觉得阵平的直觉一定是百分之百正确的……”
“噗哈哈哈哈——”没品的萩原研二直接表演一个笑喷:“小阵平,小阵平会不会被感动哭啊,aki酱也太捧场了,但毕竟我们可是警察耶,直觉论总归是不太好,要讲证据的啊!”
证据就是我昨晚在下水道碰见了中田雅菜并听到她坦白了自己所有的罪行我们两个甚至差点打了一架今天她还借着魔法少女要恰饭为由分了我的地盘和会爆金币的魔女——
很充分,但没法讲。
“我又没说要你们信,是秋这家伙……”
说到这儿连松田阵平本人都没忍住老脸一红:“咳,总之,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但一码归一码,做警察还是得提供有说服力的证据才行。”
“嗨嗨,”哽的要命却只得自认理亏的晓美秋也敷衍道:“是阵平说的话我就听。”
满心疑惑的伊达航和萩原研二没忍住进行了一番对视。
“晓美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松田家的第二子呢,”伊达航简直哭笑不得:“这样听松田的话,像依赖哥哥的弟弟似的。”
晓美秋也:“……”
莫名其妙就和喜欢的人差了辈分算怎么回事……哦,是班长说的啊,那没事了。
“诶,给小阵平当弟弟还不如给我当弟弟,”萩原研二可疑的顿了一下,却还是接道:“我姐姐老说看见我就烦,但她有说很喜欢aki酱来着。”
差不多得了萩原研二,你自己也知道你姐姐说的是客套话吧,这是参的哪门子团。
“你要是能考个cissp回家,千速姐保底也得对你刮目相看,”松田阵平说:“跟你比秋当然讨人喜欢了,大只的撒娇狂。”
“嗯嗯,说得对,不亏是拆掉姐姐的手机后被追着打的超~讨人喜欢的小阵平呢~”
“你这家伙……”
“哇,又来了,”伊达航赶紧挪了挪凳子:“他们俩还真是一下子不管就能进入这样的状态啊,刚才明明在讨论严肃的案件,究竟是怎么拐到幼驯染大战节目上去的?”
晓美秋也叹气:“问我会有答案吗,班长?我连父母都没有。”
伊达航:“……”
伊达航:“说真的,晓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今晚一直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嗯,啊,算是吧……”
想起中田雅菜就头疼的晓美秋也痛苦道:“一想起后面可能要跟一个非常任性、蛮横、不讲理的讨厌鬼共事,就感觉不想干了。”
萩原研二:“啊?咱们部门要来新人吗?”
松田阵平:“没听说过这件事,而且这个时间也不是纳新期吧?”
“嗯……算是我接的私活吧。”
还是不打算将超自然秘密全盘托出的晓美秋也只好找了一个合理点的挡箭牌:“是一份很锻炼人的工作,报酬也比较可观,以前只有我一个人负责东京区域,但是新来了一个特别麻烦的家伙要分粥,啊,想起来就觉得好烦。”
“计算机相关的业务吗?很难想象有人会跟aki酱的关系不好呢,”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关系不好是有多不好啊?会和你顶嘴还是不听你这位前辈的指挥呢?”
面无表情的晓美秋也棒读道:“啊,是一见面就喊着要杀了我的那种程度吧。”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
伊达航震惊:“怎么听起来跟中二病似的,能问问你这位后辈的年龄吗?”
晓美秋也左手比了一个1,右手比了一个4,再次叹气。
“啧,现在的小鬼可真是欠揍,”松田阵平抽搐着嘴角:“秋,实在难以忍受就收拾他一顿,下不去手就喊我帮忙好了。”
“等等,重点不是能和aki酱共事的居然是这么小的孩子吗?”
萩原研二说:“不得了啊,长大后保底也是个计算机天才吧,或许是嗅到了aki酱身上同为天才的同类气息才有了危机感也不一定?再相处相处对方没准就会尊敬全能的aki酱了呢。”
不愧是你啊,萩原研二,隔着模糊了几百层的要素都能勉强的命中核心——怎么不算是因为嗅到了同类的味道而同性相斥了呢?大家都是魔法少女,再加上因为过往经历的原因中田雅菜非常厌恶成年男性和警察,太好了,他晓美秋也是成年的男性警察,雷点应有尽有了属于是。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不想跟同事搞得很僵啊,但中田雅菜的话……
“算了,我不打算打好关系。”
丘比说的没错,魔法少女之间的关系是竞争、是掠夺,为了悲叹之种的所有权他本不该接受划分区域的建议,想要资源就凭本事去争去抢,尤其中田雅菜这种一看就知道是无法拉拢为己用的家伙,让资源给好感度没法刷的家伙根本没有意义。
……最后之所以妥协,可能是因为那点对中田雅菜遭遇的怜悯、以及作为警察对未成年人的那份相对较高的容忍度在作祟吧。
关系处的这么僵,幻想过与同为魔法少女的伙伴共同作战的晓美秋也如今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早已经能独自应付大多数的战斗了,所以不求中田雅菜能帮到他什么忙,只求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别来拖后腿就好——
“晓美秋也,你在忙吗?”
突然响起的来自丘比的呼唤声打断了晓美秋也的思考。
“可以的话,能麻烦你来支援一下吗?”
“中田雅菜在初次与魔女的作战中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请你来帮帮忙吧。”
晓美秋也:“……”
盯着杯中还剩下半数的清澈液体,晓美秋也咬了咬牙,在恶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后,他用恨不得生撕了某人的语气向三人赔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抱歉,我可能有点急事要先走了。你们记得少喝一点,下次我来请客做赔罪。”
“等等,秋,”眼疾手快的松田阵平捉住了他身侧的手:“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我或者hagi陪你一下?”
我要去和杀了自己亲爹的少年犯在夜间私会这种事怎么敢让你们陪着去啊?
“不用了,阵平,”心虚的晓美秋也轻声道:“要见的人可能不太方便带你们一起去,我自己可以的。”
“……那你回到家后记得给我发邮件。”
“嗯,好。”
松田阵平放松了环在他手腕上的力度,晓美秋也只消轻轻一晃就挣开了他的手。
酒吧的大门被推开、又自己缓缓的合上,贝壳挂饰丁零当啷的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夜幕下,面露不虞之色的晓美秋也不情不愿的走进光怪陆离的世界。
灯光下,心中空落落的松田阵平端起了被使用者单独落下的酒杯,在幼驯染惊讶的目光中将其中浅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好甜。”
坚果、椰子、香草,甘甜,口感醇厚、芳香华美,特有的麦芽香和古酒桶的成熟木香洗刷着口腔,是和印象中待人偏冷淡的晓美秋也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这就是山崎威士忌的味道呀,”敛去了眼中的探究之色,萩原研二笑道:“aki酱每一次来都只会点这款酒,小阵平居然没发现吗?要不就是他真的很喜欢喝甜味酒,要不就是——”
“这款酒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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