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美秋也当然只会拒绝安藤杏梨。
跟她成不成年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认真的说,这和晓美秋也自己的性取向和他们之间是否有培养感情的可能都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之所以会拒绝安藤杏梨,纯粹只是因为五月不久后就会到来,亲眼确认过那台手机后的他马上要会离开罢了。
不过,他不喜欢、也不可能会喜欢安藤杏梨才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
正如同安藤杏梨在他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晓美秋也当然也察觉到了安藤杏梨身上那点与自己相似的地方——他们都是以自身某项优越的条件为跳板,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那类人,或许两人使用的方式和思考的流程在侧重点上略有区别,可是枪杀和毒杀虽然在手法上不同,其本质都是在杀人罢了。
安藤杏梨和晓美秋也并不能完全算是一类人,但他们却可以说是“相似的”。
与发现这点并因此而兴奋起来的安藤杏梨不同,晓美秋也是极度厌恶这个结论的,他在目睹着少女用沉着冷静的态度将他人与自己的脸面、甚至是他人与自己的性命摆在桌上运作为筹码时,那股由心底生出的恶心感甚至一时之间不分清楚是冲着谁而去的。
安藤杏梨是喜欢他吗?
不,安藤杏梨喜欢的是“更强大的她自己”啊。
要不然他怎么会评价过安藤杏梨是天才呢?在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过于美好和幸福的日常让他早就忘了漠视他人、封闭自我的状态是什么样的,他后来用了十数个轮回才完成了如今这副酷似回到出厂设置时的样子。
仔细回想一下就会发现,那个很久之前在目睹亲友和恋人死亡后会抑制不住的流泪、会痛苦至几近窒息的晓美秋也早已在记忆中被模糊掉了,现在的他在重复奔跑于字里行间相似的段落中时,只会筹算该怎么样才能用最少的失败次数、该怎么样才能完全利用他们的每一次死亡,进而去找到效率最高、最具有性价比的方案。
作为新生不久的魔法少女,年龄、心志、阅历都远不如他的安藤杏梨能立刻同他站在同一条性质的跑道上……她怎么不能算是一种天才呢?
——“晓美先生,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反而,我可以做您最可靠的队友、最忠诚的利刃。”
这漂亮话或许是没说错的,若是给他们一些培养默契和互相磨合的时间,搞不好安藤杏梨确实会比中田雅菜更与他步调合拍,毕竟,不管是在残忍行事、漠视他人还是在不择手段上,他们都是如此的“相似”。
只不过可惜的是,在晓美秋也这里,他和安藤杏梨注定是永远无法异性相吸了,他们之间有的——只会是同类相斥罢了。
甚至晓美秋也会想的更多一点——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在前面的周目见过的处在癫狂状态下的中田雅菜,没准她的危险度都会略逊于这位常态下在理智中疯狂的粉发美少女。
世人总说世上最难打败的就是自己,签约的时间最晚、资历最浅、却在三位未成年少女中看上去有着最深城府的安藤杏梨……会成为他前进道路上最难缠的阻碍吗?
对于这些问题,晓美秋也的心中尚且给不出答案。
反正从他目前掌握在手的情报不管去怎么分析,都只会得出想要救下诸伏景光的话,他或许需要付出更多的轮回次数以及更多情绪上的磨损,用小聪明和一点运气卡出了他的死亡时间范围根本帮不上多大的忙,投身入乌鸦组织的诸伏景光,至死都被浓重的阴影吞没着。
要救下诸伏景光,搞清楚他死亡缘由的情报只是基础中的基础,理清他身上的因果并将他从跨越了半个世纪的犯罪组织中全须全尾的捞出才是最困难、也是最重要的,与班长那堪称是莫名其妙的意外车祸不同,在诸伏景光的场合里,很显然,有一场真正的硬仗要打。
站在光明下从局外插手的效果恐怕会收效甚微,考虑到诸伏景光性格中的温柔和他连噩梦都不愿意轻易倾诉出来的处事作风,晓美秋也觉得自己如果真的以普通的同事、甚至是作为诸伏景光的专属线人的身份入场的话,在危及性命的紧要关头,不愿连累他人的诸伏景光未必会向他求助或求救,他会毅然决然的选择隐瞒一切、担下一切。
那么,有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在得到情报的同时,具有在关键时刻入场横插一手的机会?
答案只有一个——
同他一起去乌鸦组织做卧底。
看着电视上连续不断的对公安发出谴责的媒体记者们,晓美秋也的手里捧着自己的灵魂宝石,在昏暗的室内,金色的微光明明灭灭的闪烁着。
迄今为止,他已经辗转于资料班、爆处班、以及搜查一课等部门任职过……
——“如果有机遇的话,就去公安部第四课。”
在太过太过遥远的旧时记忆中,他曾确实为自己做过的终点目标是去公安就职,不管过程是如何的艰辛、是饶了怎样一个十万八千里的远路,兜兜转转间,当他再一次抱着希望决定重返未来时,他真的即将如愿以偿的迈入公安的大门。
因果,真是既残酷又奇妙的东西啊。
“公安啊,”有嘶哑的嗓音带着断断续续的笑意,低低的落在地板上:“真不错。”
带着凛凛刺骨寒风传递着那人死讯的五月啊,快些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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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像是什么隐藏的超级英雄组织或者……”
端起酒杯的萩原研二比划了一下:“呃,魔法少女团队?”
“……只有这点我不会出错,晓美绝对是男性啊,萩原!”
伊达航头痛道:“就算再怎么质疑我的精神出了问题,这种显而易见的东西我也不可能看错吧!”
“抱歉抱歉,班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生日快乐’……”松田阵平带着凝重的表情托着下巴:“感觉这句话并不是只对我和班长说过啊,hagi,你当时从浅井公寓下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收到过类似的祝福来着?”
萩原研二的脑门上立刻亮起了灯泡:“确实有诶,但是不是晓美君来告诉我的,是大山前辈特意跑来说有话要转达给我……啊,转达?”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三人像是猛的被点通了什么窍穴似的,松田阵平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大山的电话。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怎么突然今天提起来啊?”
那头的大山抱怨着:“真是的,我想想啊!先说好,都四年前的事了要是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你们也不许怪我啊!”
“别废话了前辈,你赶紧想一想!”松田阵平不耐烦道:“想出来了我保证回头请你吃一个月的炒面面包!”
“……松田,你这混小子绝对是把谁跟我搞混了!”
在双方屏息静默的数十秒内,秒针摆动的每一下都清晰的响在落针可闻的室内。
“感觉……好像是晓美吧?”过了许久后,大山才终于支支吾吾道:“我之所以不是很确定,是因为那天的行动名单里好像没有他啊。”
萩原研二将手掌竖在嘴边,用气音小声道:“那次行动确实没有晓美君的参与哦。”
“大山前辈,再想想,”松田阵平目光沉沉:“邮件?信函?还是电话——”
“啊对对,是电话通信啊!”
大山先前摇摆不定的语气变得铿锵有力了起来:“是晓美那小子给我打的电话啊,要我在大概十一点后的任意时间见到萩原后,告诉他‘生日快乐’。”
在浅井公寓发现炸弹的踪迹后,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排爆小组于上午10点37分抵达浅井公寓楼下,他们大概是在上午11点正式展开的排爆任务。
……十一点以后,没参与行动的晓美秋也为什么会如此精准的点出了这个特殊的时间?他知道现场的指挥会决定的排爆开始时间?他知道萩原研二一定会安然无恙的走出浅井公寓?
明明萩原研二是个在炸弹前抽烟还脱下过防爆服的白痴,晓美秋也哪儿来的自信?
“呐,小阵平……”白着一张脸的萩原研二突然开口:“我之前有说过吧,那个炸弹实际上并不会炸,看着完好其实内部下层被全部破坏掉了。”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我记得,前不久咱们刚刚讨论过这个事,因为摩天轮上的那个炸弹和浅井公寓的那个太相似了,都是外表看着在正常运转,但实际内里一塌糊涂,完全不会炸。”
虽然时隔四年之久,但过于雷同且都很特殊的处理手法还是可以让他们当时就肯定,做出这件事的应该是同一人。
同一人啊……
“如果浅井公寓的炸弹没有被处理过,hagi,你觉得自己能活下来吗。”
曾因为抽烟和脱防爆服被暴揍了一顿的萩原研二神色僵硬道:“……不能,死定了呀。”
松田阵平掐灭了手中的烟。
“我也一样,”他说:“最后三秒才给提示的炸弹……如果不是摩天轮的炸弹被处理过,我也死定了。说起来,米花中心医院的炸弹拆除出警记录是写着晓美秋也没错吧,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提前知道田代忠嗣的炸弹会安在米花中心医院的?”
同理,如果不是所谓的奇装异服小团体突然出现在深夜的马路边……
这下轮到伊达航浑身僵硬了:“嗯,我和高木复盘的时候都觉得……那辆车会撞到我们。”
三次命悬一线的危机,三句莫名其妙的“生日快乐”,三起事件都有晓美秋也或在明或在暗的身影,这家伙……
“难不成晓美君真的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萩原研二喃喃道:“如果只是擅长计算机技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啊,假设成真的话,他这种行为给我的感觉根本就像是——”
“预知能力。”
这对默契十足的幼驯染异口同声,然后相视无言。
他们三人今晚聚在松田阵平的住处分析到这里,不管是谁都被一团荒诞感拢在心头,二十多年坚持的唯物主义一朝被打碎重组谈何容易,尤其一想到这位不怎么熟悉的、或许有着特殊能力的同期在一声不吭的救他们的命,承如此大的恩情,就算是彼此之间有仇都会觉得开始发愁了。
“其实我总有一种自己和晓美君的关系该很好的错觉。”
萩原研二说:“他那个脸长成这样,上警校的时候我到底为什么不去找他套近乎的?我在干嘛啊!”
伊达航差点喷出来:“我还以为上班这么长时间你也该收敛一下了,萩原!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啊!”
“哎呀,我就是喜欢长的好看的人怎么啦!”萩原研二扬起下巴嚷嚷:“而且如果大家的推论正确的话,晓美君不就是漫画里的那种人设吗,究极面冷心热,哪怕我们对他的态度并不热情,他也不惜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救我们的命什么的。”
那双说到兴奋处变得很明亮的紫罗兰色双眼突然黯淡了下来:“说起来,如果真的是预言能力,这样为了我们使用不要紧吗?一般来说能改变他人命运的能力都是需要用宝贵的东西做交换的吧?晓美君,不会是以自己的寿命之类的东西做了交换吧?”
松田阵平一整个大无语:“你别这么熟练的给他加设定啊,hagi,万一他是什么魔界王子之类酷炫的顶端身份,什么代价都不需要付呢。”
“噗嗤,你好意思说我熟练吗小阵平!”萩原研二忍俊不禁:“魔界王子什么的……简直像是从国中女生的嘴里才能听到的梦幻人设。诶,不过晓美君那个冷脸配上他的长相,你别说,还挺‘魔界王子’的。”
松田阵平:“……”
伊达航:“……不要一边拦着萩原胡闹一边又陪着他胡闹啊,松田,这件事最好的解决方法难道不是直接去问晓美吗?如果他真的是隐在身后救下我们的那个人,有这样的心意,想必他也不会完全的排斥与我们对话吧?”
这倒是,而且不管怎么想,能做出这种举动的晓美秋也看上去还挺喜欢他们的,回想一下这些年来维持在他们之间的冷淡社交,几人都多少觉得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唉,真是的,要是早点知道晓美君是这么可爱的家伙,研二酱一定会抢着和他做朋友的啦,”萩原研二叹气:“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吧?而且说实话,就算我们的猜测出错闹了大乌龙,我也想和他接触接触试试看了,万一大家其实非常合的来呢!”
“那就这么决定吧。”
松田阵平一锤定音道:“班长,你手上不是有个要中转的包裹吗?寄给诸伏高明的那个,找个机会以此为契机和晓美搭话吧。”
伊达航一头雾水:“啊?这要怎么把两件事连在一起?”
……
“找我要诸伏高明的联系方式?”
接到爆处班负责人电话的晓美秋也有些无语:“我说啊,前辈,这种东西随便找个有权限的人去警务系统里调一下不就行了,难道长野县是独立了,不和东京共享数据了吗?”
爆处班负责人:“……”
他一脸哀怨的盯着不远处萩原研二比划的快到只剩下了残影的双手,只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继续尬笑:“啊,呵呵,那当然是因为……有这个权限的人休假了!”
“那找人事处。”
“……人事也休假了!”
“啧,”对着上司咂舌的晓美秋也不耐烦道:“我知道了,我这边查好用邮件发过去。”
“等等,晓美!”
在电话被挂断之前,爆处班的负责人连忙出声道:“你可能得用警视厅的电脑查啊!这属于警务系统内部线网的事务,用其他设备会在后续惹上麻烦哦!”
晓美秋也:“……”
到这个地步还听不出来对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就不是晓美秋也了,他颇感头疼的握着屏幕未完全熄灭的手机陷入了沉默,大脑飞速的思考着——这是在玩哪一出?
离印象中传唤诸伏高明来领取遗物信函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在这个阶段,东京方也没有理由将远在长野的刑警要过来吧?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伊达大哥当时收起来的时候很小心……他本打算在闲下来后再联系您的,可是……”
啊,想起来了,高木涉确实说过这样的话,本来该由伊达航在第一时间转交,但在伊达航死去后,等他忙完一系列事务才闲下来、想起来这个包裹。
这么说来,等到五月份才能收到诸伏景光的死讯这件事本身在时间上就存在着极大的水分啊……也是,毕竟诸伏景光的死期在十一月底到十二月中旬,为了避嫌将他的死讯寄出的降谷零一定也是考虑过时间差上的敏感问题,所以当东西辗转送到伊达航手上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他认为即使送到诸伏高明的手里,也不会被随便起疑的“安全”点了吧。
但是像这样绕着弯子非要让他来联络诸伏高明的理由是什么?还说什么必须得使用警视厅的设备——这是要干什么,套他的麻袋,然后把他绑回去复职吗?
再一品,这个说辞中胡来的成分怎么隐隐感觉冒着一股萩原研二式的调皮味道呢……不,像这种生搬硬套也要强词夺理的地方,反而又有点像是松田阵平的风格了。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伊达航……
“原来如此……”晓美秋也咬了咬下唇:“是‘会面申请’啊。”
虽然在带着三位少女暴露自己的面容去救下班长的那晚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迟早会被怀疑到身份问题上的准备,但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三个人在没有亲密度和信赖度加成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如此迅速的接受非唯物主义观点下的巨大冲击。
但是可惜了,他本次并不想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看见那几张脸。
望向挂在夜空中的一轮残月,将手中早已过期的两张门票放在桌上,晓美秋也开始编辑邮件。
一封,将诸伏高明的所有联系方式发送给爆处班的负责人。
——后续的麻烦?有什么好在乎的。
另一封,用匿名的账号发送给诸伏高明,内容是“联系他们,取回你弟弟的遗物。”
附件是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以及伊达航的联系方式。
——既然这其中的水分这么大,那不如加速缩短流程吧。
他真的厌倦了像这样继续等待下去了。
早点结束,然后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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