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啊……都是一些恶毒又愚蠢的,无可救药的东西。”


    至少在安藤杏梨并不算丰富的人生阅历中,遇到的尽是这样子的个体。


    “在和平的时候勇敢,在免费的时候慷慨……呵呵,尤其是在对待别人的事情上,甚至可以做到慷慨到不得了的地步呢。”


    若是连至亲父母和血缘亲属都不愿意在你遭受苦难时伸出援手——


    “既然都是没用的东西,那果然还是全都去死比较合理吧。”


    双手背在身后的安藤杏梨笑眯眯的开口:“您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晓美先生?”


    难得生出了一种喉咙被堵住的感觉,垂下了双眼的晓美秋也低声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与你的想法可以吻合?明明我们是第一次见吧。”


    “啪!”


    露出了欣喜表情的安藤杏梨一鼓掌:“啊,没错,虽然在今晚我和晓美先生确实是第一次见面,但实际上,早在半年前我就已经知道您、并对您产生兴趣了哦。”


    无稽之谈,在与中田雅菜和日高萌乃不欢而散之后,一心扶持赤井秀一能早日取得代号的晓美秋也很清楚自己在近几个月里并没有外出的记录,使用的悲叹之种都是吃的老本,他连安藤杏梨提前签约的事情都不知道,这小鬼到底是怎么能在毫无交集的情况下说出这种暧昧的话来!


    在本回次能够让安藤杏梨知晓他存在的,唯有夹在二人中间的中田雅菜!


    “光是像这样观察,没有透视眼的我并不能确认那些传闻中您对自己做了残酷改造信息的真实性,但是光从您听到我许愿杀了那些蠢货后毫无情绪波澜这一点来看……”


    安藤杏梨向前走了一步:“您真是完美啊,晓美先生!”


    ——“完美的理性,完美的决断,完美的利己主义!在完全理解了机制利弊的基础上果断的做了残酷的取舍,雅菜酱,这位先生的强大是你永远无法企及的啊。”


    啊啊,真好啊,她并没有判断失误,强大且目中无人,极佳的理解力和极冷酷的心!在知晓了自己堪称是罪孽深重的愿望后并没有哭哭啼啼大呼小叫,而是用纯粹理性的目光对她进行了评估和审视,他的眼中只有在绵长思量中的戒备,完全没有表露出退缩或是害怕的意思呢,能如此冷静的审时度势,一定是因为对自身的实力和判断有着绝对的自信啊。


    如此看来,晓美秋也就是她理想中最完美的那个同行人啊!


    并不是自己的妄想,而是活生生的立在眼前的真实存在啊!


    “在许下这样的愿望并自愿成为‘尸体’后,很遗憾,雅菜酱决定和我分道扬镳了。”


    面上没有丝毫可惜神色的安藤杏梨叹气道:“那孩子呀,守着自己的母亲就好似随处都是温暖的乌托邦一样,在我看来太过于理想主义了一点。人在面对恐惧时灵魂才会受到考验,到底在追求什么,到底应该成为什么,这时本性才会一目了然。”


    为什么中田雅菜对魔法少女的本质表现出了剧烈的排斥感和恐惧感?


    当然是因为现在的她,只是在为了中田恵而活啊。


    “不过是因为无法变成他人期待中的样貌就彻底否认自己,真是有够愚蠢的。”


    眯起眼睛的安藤杏梨捂着嘴哂笑着:“明明不管怎么看,魔法少女的存在都在各个方面彻底超越了羸弱的人类才是啊!不仅自诞生起就拥有强大的力量,还可以将自己随心所欲的打造成强势的模样,剪除一切冗余的部分,只留下绝对有利于自己的区块……”


    ——“他的疲惫、痛觉与进食欲早已为了效率而被完全的抹消,甚至为了让自己变得更轻盈灵活,他还抹消了部分的器官和内脏。”


    早已这样做的晓美秋也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才会……如此全面的强大着。


    正巧,在对于魔法少女有着何种本质这样的事情上,安藤杏梨有着同晓美秋也完全一致的想法,舍弃掉她手中原有的一切换取如今别样的新生,对于她而言这可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交易,用千篇一律的无聊无趣兑来了超越常人认知的刺激力量,想要获得这些了不得的东西,要从灵魂中剜掉些什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杏梨,你真是疯了!变成这种东西就相当于毁灭了你拥有的一切……你真是疯了!”


    ——在我看来,靠着愿望的力量带着母亲脱出魔窟的你如今却因为这点小事就全盘否认了自己曾经的决断,中田雅菜,你才更像是疯了的那一个啊。


    “成为魔法少女一点也不好啊,杏梨酱!这样不就跟大家完全不同,是异类了吗!”


    ——对异类的分拣水平可真是廉价到可笑的地步了,日高萌乃,说到底,靠着奇迹的降临才成功接近了自己喜欢的异性的你,受惠后到底是怎么能厚着脸皮说这话啊。


    无聊,扮家家酒一样的交友模式果真非常的无聊,都成为魔法少女这样超出规格外的奇妙存在了,都将完美的力量握在自己的手里了,却满心只想着回到平凡碌碌的人类日常中去,血肉傀儡究竟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若不是丘比主动坦白,你们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明明可以用手中的巨炮轰平眼前所有的建筑物,明明拉满大脑的运转可以化身为全宇宙的智慧核心,有着这样的能力却只是不断的去纠结痛觉、食欲、睡眠欲的必要性,纠结自己虚假的血肉之躯不再有继续成长的可能……”


    愚蠢。


    既然没有自觉,那也就没有反省的余地了。


    真可惜啊,看来是不能期待她们有进一步的成长了,一开始的自己还觉得能和同样有前途和资格的孩子们共同前进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妙之事,如今看来,她仅剩下了去选择珍贵程度不亚于这份奇迹的晓美秋也了……啊,不能这么说,晓美先生才不是什么剩下的备选,正相反,他可是当之无愧的头奖啊!


    “如果在面对您时这胸口无法平息的躁动被称为‘心动’的话。”


    安藤杏梨双手握起,做出了乖巧的祈祷姿势:“那么我很确定,我爱慕您哦,晓美先生。”


    既然一直渴求的奇迹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那么,不择手段一点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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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美秋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安藤杏梨是一路人。


    上一次收到美少女的“爱慕”还是因为她纯粹到极端的慕强心理,她喜欢的不是晓美秋也这个人,而是喜欢在晓美秋也的身上代入成长后变的强大起来的自己的影子罢了,这样的理由虽然对被代入者略有些冒犯,但考虑到那时候的她所经历的事情,能做出这般举措也不是不能理解一下她急于强大起来的心情。


    然而这一次,家庭还未因凶恶歹徒破碎的安藤杏梨居然主动击溃了这份圆满,她许下的残酷愿望与其说是一种积怨已久的报复,不如说是一种带着视他人性命如蝼蚁般随口的敷衍和毫不在意,想要成为魔法少女必须要许愿,若是没有这个等价交换的流程,安藤杏梨恐怕什么都不要也会对成为尸体抱有主动积极的态度。


    她很像是极端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狂热分子,认为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现象存在于人类社会,因此只有适应当前环境的优胜者才能生存,不适应者只能遭受灭亡的命运——在这样的理论下,手握非人力量的魔法少女自然是绝对的赢家,如此便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成为的必要。


    再加上安藤杏梨本就对旁人的看法不甚在意,尤其是比她弱小的存在更是不会被她看在眼里,魔法少女的能力不仅可以用于和魔女厮杀战斗,更是可以用来轻而易举的夺走普通人类的性命;在成为魔法少女并掌握了足以左右他人生死力量的当下,恐怕所有人在她的世界里早已被分为了简单粗暴的两类:可以杀的弱者,以及暂时杀不了的强者。


    日高萌乃和虽然目前已经决裂但曾经是自己好朋友的中田雅菜,对她而言大概率都是前者。


    而谨慎藏好了作为底牌的时空间能力,本周目的行事风格偏向杀伐果断和诡谲无序的自己,显然被安藤杏梨划分至了后者的行列。


    ——“光是像这样观察,没有透视眼的我并不能确认那些传闻中您对自己做了残酷改造的信息的真实性,但是光是从您听到我杀了那些蠢货后毫无情绪波澜这一点来看……”


    ——“您真是完美啊,晓美先生!”


    只不过,纵使在不算正确的环境中温养出了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性格中的残酷成分在很多时候都发指到令人感到震惊的安藤杏梨……也不过是温室里涉世未深的花朵罢了,攻击性比其他的花朵更尖锐?掠夺的意图比其他的花朵更强烈?她确实比很多人要特殊,但也仅此而已了,眼界阅历和年龄经验,是她不管如何成长也永远无法与晓美秋也拉近的距离。


    为了完成更高一层的进化,为了拥有碾压所有人类的力量,于是选择了成为魔法少女?


    她赞叹的所谓的“完美”,根本是完全错误的本末倒置!


    晓美秋也并不是为了“变的强大”才利用了“愿望”,他是为了“愿望”才在利用一切手段让自己“变的强大”!谁可以生存谁被淘汰,谁可以左右谁的生杀大全,对晓美秋也来说这些才是最无聊最愚蠢的话题,他改造自己并不是为了做到“支配”——


    不过是在调整工具至最具有性价比的状态而已!


    为了回“家”而在努力超越自我的我,为了超越自我而毁掉“家”的你……真遗憾啊,安藤杏梨,抛弃中田雅菜、唾弃日高萌乃的你自以为终于择出了正确的伙伴,却殊不知,你对于我来说其实也是错误的答案啊。


    既然没有自觉,那也就没有反省的余地了。


    “我知道了,但是爱慕就免了吧,关于我的民间传言应该已经够丰富了。”


    “啊啦,那个原来不是为了执行卧底任务而专门打造的人设吗?”


    用手指饶了绕自己鬓发的晓美秋也笑了笑:“不是哦,在下一个外貌合乎我胃口的替代品出现之前,恐怕我还会喜欢阵平一段时间,你难道不觉得他很帅吗。”


    有了中田雅菜的前车之鉴,晓美秋也是不会把自己对谁在意这件事完整的展示给同为魔法少女的存在了,同样是公开的软肋和弱点,组织会为了招揽的目的给与松田阵平隐形的地下特权以驯化他,但魔法少女们……就算可以重来,他也不想看松田阵平死于非命啊。


    尤其是安藤杏梨,这可是道德感极低但执行力极高的食人花,不得不防。


    “……即使是男性的同性恋原来也会在外貌上过分挑剔啊,”安藤杏梨喃喃道:“嘛,这点私人偏好方面的小事还不足以成为晓美先生的污点哦,反正说到底爱慕您是我的事,能允许我留在您的身边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就等着她这句话的晓美秋也笑的越发温和了:“这个当然是可以的,毕竟目前看来我们可是最契合彼此的同伴啊,既然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正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那么,有很多行动靠我自己是无法完成的这件事你一定是明白的吧?”


    中田雅菜和他的关系破裂了?不要紧,眼前不是有更好的上位人选吗?


    ——“晓美先生,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反而,我可以做您最可靠的队友、最忠诚的利刃。”


    现想台词果然还是有点麻烦,反正是“安藤杏梨”亲口说过的话,那么在这里挪用一下也是不要紧的吧——


    “我啊,正巧缺少一个最可靠的队友、以及最忠诚的利刃。”


    晓美秋也向安藤杏梨的方向伸出了邀请的手。


    “怎么样,要来毛遂自荐吗,安藤杏梨?”


    ……


    面对母亲总是温顺又善解人意的中田雅菜正在大发脾气。


    “都说了我不再做魔法少女了!”她气冲冲的吼道:“别再跟我提狩猎魔女的事情了行不行?普通人家的母亲难道不该关心一下孩子的学习成绩和人际交往之类的问题吗?!”


    被女儿吼的中田惠满脸无措:“可是雅菜,不去狩猎魔女的话你就无法获得悲叹之种,没有悲叹之种的话你灵魂宝石里的污秽该怎么办——”


    “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吧!”


    中田雅菜气恼道:“我只是为了能像人类一样继续行动才坚持将这个东西带在身上的……可恶,一想到这些真是恶心的快要吐出来了!反正目前看来宝石是污浊的还是清澈的都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就不要再提醒我这个东西的存在了啊!”


    过半的污秽确实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到中田雅菜什么,而她又因为对魔法少女的身份产生了极强烈的抵触心理而拒绝关注相关联的事情,按理说想要避免争吵只需要顺着她的意愿忽视这些话题,可是中田惠的心里却一直揣着奇怪的不安,很像是某种危机即将来临时,动物在求生本能的催动下开始拼命想要逃离的感觉。


    正是因为生出了这样不安的预感,中田惠从未放弃过劝说女儿直面现实、重操旧业的意图,在这半年间,中田母女为此产生的大大小小的意见不合所爆发出的争执次数呈直线上升,看不见的细密蛛网正连出一大片裂痕,将她们笼罩。


    “雅菜,你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都说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已经半年了,你还不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勇敢面对不合心意的挫折吗?”


    “都说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即使不为了你自己,也想想那些会丧生在魔女结界中的无辜路人如何——”


    “烦死了、烦死了啊!!”


    中田雅菜把手上的玻璃杯砸向了地面:“都说了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误入魔女结界死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的事情都一团糟了,谁还有心情管他们啊!”


    看着铺满地板的碎玻璃渣,中田惠露出了受伤的、失望的神情。


    “……雅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哽咽道:“我眼中的雅菜,是从苦难中好不容易才挣扎着脱身,所以在变的强大后会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去庇佑他人的温柔的好孩子啊……即使魔法少女的真相非常的残酷,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雅菜,有错的是骗了你的丘比,而不是无辜的人、更不是雅菜你自己啊。”


    “不管怎么样,你魔法少女的身份都已经是不可逆的事实了,雅菜。妈妈一直在等着你振作起来,可是,你甚至和安藤那孩子决裂也要坚持己见——”


    “安藤杏梨就是个疯子怪胎。”


    阴沉着脸的中田雅菜打断了母亲的话:“别提她!能和晓美秋也那种人产生共鸣,我真的是看走眼了,他们两个简直是一样的恶心!”


    可是啊,雅菜,在已经无法改变任何事的情况下,选择了既来之则安之并咬着牙向前走的晓美秋也做的才是正确的选择啊。


    像这样沉沦在无止尽的后悔与愤恨中停滞不前,幸福会在眼前溜走的啊——


    “……至少,至少在宝石中的污秽过半的时候去狩猎一只魔女以维持宝石的清澈可以吗?”心中难过的中田惠恳求道:“平日里不再依赖魔法的力量,污秽上涨的速度并不算快,只是偶尔为了悲叹之种狩猎一次,不需要考虑使命和身份的问题,这样可以吗,雅菜?”


    “……”


    在中田惠充满希冀的目光中,紧紧抿着唇线的中田雅菜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最终,她选择了——


    “我不去。”


    “反正只是变脏而已,又不会死。”


    她选择了继续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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