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也？”
“……”
并非是什么表现出来的傲慢高冷，也并非因为亲疏关系而不愿搭理对方，瞪圆了双目的晓美秋也将难以藏起的震惊与茫然在此时彻底外露，不过是因为——
他傻眼了。
傻眼到大脑一片空白，傻眼到躯壳里好似有咕咚咕咚的二氧化碳从血液中逆流而上，那些细小的气泡成群结队的浮起至肺腑胸腔、最后来到喉管，凝结化作一团绵密柔软的堵塞屏障，又咸又甜的部分像是人气店铺里的招牌奶盖，又冷又苦的部分则像是富士山顶覆着的皑皑白雪，当融化后的涓涓细流向下，冷意随之也去往了内府更多的地方。
……赤井秀一说什么？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了？
可是在这全新的又一周目，他们就是第一次见面啊！
怎么回事，还有这个称呼，怎么回事，没有任何的起承转合究竟是怎么就到了这里的——
“看来是我搞错了什么。”
无波无澜的沉稳墨绿中倒映着金瞳青年满脸茫然的陷入了沉默的样子，赤井秀一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抱歉，对你说了奇怪的话，如果困扰到你了，我会愿意为此赔罪的。”
“我知道。”
“……什么？”
——“晓美秋也，整个世界的进程似乎在不断倒退并重新来过这件事，你知道吗？”
晓美秋也垂下了双眼，他看着自己交叠着握在一起的不断发着抖的双手，这双无论是在敲打键盘、持枪杀人还是窃取情报时都表现的稳稳当当的手，却被眼前墨绿色眼眸的长发男子仅用了三言两语便摧毁了所有逞强至今的泰然自若。
“我知道。”
神态中满是倦意的晓美秋也敛上了眼皮：“因为这个世界的进程在不断倒退并重新来过这件事——是我在做。”
……
对于赤井秀一来说，困扰他的是碎片化的既视感以及片段闪回的记忆。
但是对晓美秋也来说，是四年又四年，脚踏实地的在挣扎中求而不得。
“我几乎没有苏格兰死后的记忆，只要他死去你就会重启吗？
“嗯。”
“我明白了，你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要他存活下去。”
“嗯。”
“如果照你所说，每一次重启后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会记忆格式化……”
赤井秀一为自己点了一根烟：“那么我现在到底算什么状况？
被电脑屏幕惨白的光投射到墙上的阴影中多了一只小小的身影。
“我的确说过赤井秀一有着相当特殊的天赋和潜力在，只是没想到那猜想真的会成型，且成型的如此之快。”
自从魔法少女的遮羞布被扯下来后，这还是丘比第一次于晓美秋也的眼前现身：“就像你们人类社会一样，在数量庞大却普通的洪流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逆行的身影，眼下大约就是这样的情况。”
“赤井秀一，平和沉着的你总是能时刻保持冷静和理智，坚定从容的你总是能够坚守自己的本心和信念，当有着这些特质的你在不断的巡回反复中与晓美秋也互相认可、互相接纳之时，他身负的庞大因果连带着自身的魔力会有部分去污染……唔，沾染到你，于是——”
仅有亿万分之一概率的奇迹于此诞生了。
“在你被真的唤醒之前，一切都不过只是基于理论上的假设，”丘比说：“况且，人类中也鲜少存在能直面既视感这种源于大脑错误的浪漫、并将其深入剖析到自我认可程度的存在吧，明明不管怎么看你都是理智冷淡的人设，却有着如此顽强的好奇心，这可真是意外。”
和陷入沉思的赤井秀一不同，晓美秋也肉眼可见的急躁了起来。
“你刚才的确说了‘污染’这个词吧，”他沉着脸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能导致我背负的因果牵连到了旁人？”
丘比晃了晃尾巴。
“放轻松，晓美秋也，刚才已经解释的很明白了吧，这并不是你的错。”
它说：“还记得你带着赤井秀一行走于静止的世界中过吗？赤井秀一接受了你的魔力交互，他身上的奇迹在“接受”成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进入‘雏形’的阶段了。”
但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交互后的污染中逆着洪流随同晓美秋也的步伐苏醒，这并不是晓美秋也能靠自己的主观意志决定的事情，甚至不如说——
“这场‘苏醒’是源于我的意志。”
赤井秀一开口道：“诞生疑问，经历理解的过程，最终决定去往何方——化身为知晓一切真相的锚点，是承认了迷思存在后的我源于自我意志的选择。”
因为心和信念都如同古松般屹立不倒，才得以在滔天巨浪中成为道标。
因为相信了非科学、属幻想侧的力量确实存在，完成了认可与被认可的循环。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并不是想要在这里将你卖掉，赤井老师，那就握住我的手吧。”
因为没有犹豫。
——“况且在人类中也鲜少存在能直面既视感这种源于大脑错误的浪漫，并将其深入剖析到自我认可的程度吧。”
因为刨根问底。
所以——仅有亿万分之一概率的奇迹于此诞生了。
“……总之回答我的问题，丘比，若是我进入新的轮回，赤井他会怎么样？”
“我想，每一个‘赤井秀一’或早或晚都会重新苏醒成知晓真相的这一个吧，”丘比说：“就像你是我第一个签约的男性魔法少女一样，赤井秀一也是第一个将只有概念的理论切实变为现实的存在，真是有趣，连我也大开眼界了呢。”
晓美秋也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论何时都会苏醒为知晓真相的这一个？哈……要是知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是绝不会在那天邀请他的啊！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像这样跟我一起重复时间对人类而言是很好玩的事情吗，丘比！”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生气呢？一般来说能出现第二个与自己共同分担压力和责任的人出现，应该是一件会令人类感到高兴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换做是萩原研二、松田阵平，甚至是降谷零，晓美秋也都会如丘比所说的这么想，与熟悉的人在艰苦的环境中/共进退，不管再苦再累或许都能带着轻松的心态挂上笑意去面对，只是简单想想这样的场景，就会有能够鼓舞人心且安抚情绪的力量诞生，可是……
“可是赤井秀一他是局外人！！”
脖子上满是青筋的晓美秋也吼道：“我为了景光不惜将自己变成机器，那是因为他是我重要的友人！在此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也并不认识我和景光的赤井秀一凭什么要为了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受这样的折磨，丘比，给我抹杀掉他这莫名其妙的锚点意识！”
“秋也，你说的不对。”
“闭嘴，赤井秀一！我和丘比之间多的是算不完的烂账，你没有资格插嘴——”
“你没有牵连到任何无辜的人，秋也，冷静下来。”
将身体坐直的赤井秀一掐灭了烟：“景光，是苏格兰对吧？你是在为了苏格兰而不惜陷入轮回没错，但我是成为了你的锚点，与他无关吧。”
“……”
“而且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场‘苏醒’是源于我的意志。”
赤井秀一笑了笑：“你是为了自己的友人，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友人，我们fiftyfifty。”
“……”
“既然只要苏格兰死掉你就会重启，那么，哪怕只是为了能顺利的去往那之后的世界也好，希望你能接纳我成为你的‘共犯’。”
fbi的王牌探员诚恳道：“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秋也，你会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赌一把与我合作的可能性吗？”
——“赤井，如果是你在遇到我假设的那种紧急情况里你会怎么选？”
——“我会为了活下去选择赌一把合作的可能性。”
“在世间徘徊不算是活着，秋也。”
赤井秀一说：“我既然已经入局就没有半道退出的道理。或许你能靠自己摆平一切，但事已至此，与其愤怒和后悔不如来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们两个联手的效率会比你一个人高，一起来将这循环结束吧。”
————————————————————————————————————
将有关魔法少女的情报全盘托出之后，沟通的效率提升了不止一点。
“所以，那个婴儿风铃样子的怪物是中田雅菜在绝望后堕成的模样。”
握着笔将这重要的结论认真的记下，面无波澜的赤井秀一平静的好似不是第一次知道这样离奇的事件，所以表现的习以为常一样：“当否认自己的愿望后陷入绝望、或是在力竭时没有多余的悲叹之种用来吸附污秽，魔法少女就会堕成魔女是吗？我知道了，步入终焉的条件不算很轻易，多加注意一点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才开口：“秋也，你向丘比许了什么愿？”
“……重来一次，”晓美秋也抿了抿唇：“救下所有人。”
看来救援的目标是不止苏格兰一人了，不过晓美秋也既然没有在此时额外的提起这件事情，说明——
“除了苏格兰，其他的人都已经得救了吗？”
“嗯。”
“怪不得你说是一百年左右。”
赤井秀一喃喃道：“没有刻意恭维你的意思，但这真的很了不起，辛苦了。”
“……谢谢你。”
晓美秋也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快要哭了：“我其实真的很不想认同丘比的话，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在只有一个人的轮回里我尚且还能绷紧这根弦、带着麻木的心情不断地向前走下去，可是、可是——”
可是所有构筑成坚强的勇气都在“了不起”和“辛苦了”之间被支离破碎的瓦解了，想要抱着头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想要不管不顾的扑进温暖的怀抱里撒娇，但即使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晓美秋也却也清晰的明白，眼前的是赤井秀一，不是萩原研二、更不是松田阵平，当那些太过于久远的记忆涌上之时，他痛苦的像是那日早已在东京湾里溺毙。
“越轮回，我和阵平他们就越疏远，”零星的碎片从那双金瞳里向下坠落着：“我好想回去啊，赤井老师，带着这份……唯一的记忆，好痛苦、也好累。”
即使看起来正处在情绪崩溃的过程当中，晓美秋也也是极度压抑与克制的，他紧紧攥成拳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哪怕血管都快要被用力到胀破的程度，他也不愿意完全放纵自己去大喊大叫。
或许这个时候是该给他一个拥抱，但沉默的赤井秀一却只是起身为他接了一杯热水，以及递过去了几张纸巾。
“对你而言，情绪上的爆发或许比寻找答案更为重要，”他说：“你哭吧，我不会嘲笑你，等你哭好了我们再来推敲后续的计划和安排。”
饱含悲伤的情绪泡泡“啪”的一下破裂，晓美秋也不知是乐到了还是被气到了，总之他笑了：“你这种家伙有女朋友可真是天理难容，要知道连非常擅长讨人喜欢的研二都还没有。”
“有点耳熟，但我不认识。”
……耳熟是因为在互通情报的时候他有提过，不认识当然就是因为纯粹的不认识。
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的晓美秋也无奈道：“……还是开始谈正事吧。”
作为实干派精英的赤井秀一立刻用笔圈出了一个名字——安藤杏梨。
“总结你迄今为止所有的失败场次后，在苏格兰自己本身的原因之外，完全可以得出这个叫安藤杏梨的不稳定因素是最难缠的，”他说：“其他的突发事件多少还有迹可循，唯有她带来的意外是呈点状爆发式的。”
也就是说，安藤杏梨往往会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突然杀一个回马枪，将你的整盘棋砸的稀巴烂，死在这种毫无逻辑的爆破下往往会比败在对方的深谋远虑中更要憋屈。
“你说她对你总会抱有莫名其妙的情愫是吗？”
“对，哪怕在鲜少见面、甚至没见过面的情况下，仅仅是从中田雅菜她们那里听说过我的事，安藤杏梨都会坚持她对我一见钟情，非常的古怪。”
如果只是抱有单方面的感情还不算棘手的问题，最大的麻烦是，伴随着安藤杏梨莫名奇妙诞生的情感，浓烈到致命的独占欲会同步而出，催动着她去攻击所有人。
一想到这种荒谬的事情就感到头疼的晓美秋也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杀死中田雅菜的母亲，导致中田雅菜魔女化继而造成团灭；用不明的手段追到我提前安置了景光的住处，骗他开门并砍杀了他；离间中田雅菜和日高萌乃后杀死了能力弱势的后者取而代之，她甚至认认真真的伪装成了日高萌乃的口吻与我进行着对话，直到最后彻底包不住火了才暴露。”
安藤杏梨就是有这样在突然被引爆后带着千里之堤溃于一瞬的本事，但偏偏她并不是纯粹的疯子，相反，她是个非常非常有想法的异端。
“……在以前的轮回中，我也曾和她友好的打过交道，那时候完全没发现她是这样的人。”
晓美秋也很心累：“我自己也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当初作为队友行动时有较多的相处机会，她在我的面前表现的一直还算是稳定……但是在进入组织之后我鲜少和魔法少女们混在一起了，难道是因为接触次数的下降才导致了她的不稳定吗？”
赤井秀一的手指点了点纸张。
“或许还有独独自己不被信任的原因，”他说：“秋也，你安排了中田雅菜与fbi接头，以及安排了日高萌乃与日本警察接头，为什么独独没有指挥安藤杏梨动起来？”
说起这个晓美秋也就火大：“原本我是有让她协助我拦截并消灭组织的追杀者的，但她总是会在这个任务上出岔子，有再一再二没再三再四，所以后来就再也没用过她了。”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既然组织在发现你叛逃后会优先选择活捉你后洗脑，秋也，有没有可能是抱着占有欲的安藤杏梨为了促成这样的局面，进一步的为组织提供了帮助？”
晓美秋也：“……”
完全没想过对方会恶劣到故意为之的可能性，晓美秋也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
“如果她以前仅是和你接触多就能趋于稳定的话，我个人认为比起‘独占你’，她更想要‘观察你’。”
赤井秀一沉吟道：“我姑且问一句，如果说要完美的牵制她就必须要和她建立起亲密关系的话，秋也你能做到吗？”
晓美秋也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抗拒之情浓烈到溢于言表。
赤井秀一立刻将那个危险暧昧的词语从纸上划去了。
“那就只能继续走老办法调兵遣将了，”他说：“苏格兰自己身上的因果已经算是相当的复杂，如果次次都要被横插一刀就没完没了，秋也，我们这一轮不如试试这样做吧——”
在有两个人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将一个难题拆成两部分用双线程来解决，更偏向于魔法少女的行动部分由晓美秋也负责，而更偏向于调动人类方势力的部分，则由赤井秀一来接手。
日高萌乃的安排不变，还是派她去保护代表警视厅方面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
但是——此次将中田雅菜和安藤杏梨的任务对换。
“让嫉恶如仇的少女去为你拦截追杀者，让想要在你的身边吸引到你更多注意力的少女参与更多你亲自委派下去的工作，”代表fbi方势力的王牌探员开口道：“既然你说安藤杏梨是个敢想又敢做的孩子，与其走到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上，不如携手来对付组织吧。”
晓美秋也显然有些迟疑：“可是，她知道景光的事情之后可能会——”
“当你面对很有想法却又很疯癫的聪明人时，不要试图去骗她，秋也。”
赤井秀一一字一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要在这一次借用安藤杏梨的力量……秋也，你首先要做到能让她感受到你在完全的信任她，然后在彼此信赖的基础上——”
诚恳的向她“求助”吧。
……
“就是这样，即使拥有了规格外的能力，深陷在如此庞大的犯罪组织中，我还是有许多无法靠自己解决的事情，所以……”
日光透亮的奶茶店内，坐在粉发美少女对面的金瞳青年抿紧了唇线。
“可以来帮帮分身乏术的我吗，安藤？”
晓美秋也放轻了声音：“替我传递情报，为我搭建起日本公安与fbi合作的桥梁，在出现意外的生死关头帮助我和我的同僚顺利逃出去……你愿意做吗？”
“除了暂时无法给出的感情回应之外，你想要的任何报酬我都会满足你。”
柠檬水中的冰块轻轻的晃荡了一下。
粉发的美少女悠悠起身，冲目露脆弱之色的青年做了一个优雅十足的提裙礼。
“当然了，晓美先生，感谢您的信任，我很高兴为您效劳。”
那双温柔的粉色眼瞳浅浅的笑着：“那么，请多指教了。”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