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殊音醒来的那日,门外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孟殊音站在空旷幽暗的大殿里,着实没有想到,外面竟会有人以如此隆重的仪式来欢迎自己,可见修真界那些个老东西比起之前有眼色不少。
修真界能有如此进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然没等她整理好衣衫,就听得外面传来两声震天巨响,随即她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晃动,天旋地转,山石崩摧,四面的高墙呼啦啦地倒了一片,向下陷去,孟殊音躲闪不及,被压在房梁下底下。
下去的时候孟殊音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垃圾修真界,迟早得完。
她这醒来后刚从地下出来,居然就这么又掉进去了,简直没天理。
待外面的声响渐渐平息,孟殊音嫌身上的裙摆碍事,团成一团,系在腰间,废了一番力气才从这堆碎石瓦砾里爬了出来。
巍峨宫殿转眼成了一片废墟,孟殊音坐在断裂的石柱上面,连呸了几口才把嘴里的沙子都吐干净。
残垣断壁间,和煦南风吹起满地落花,如雪纷飞,孟殊音抬起头,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里梳理起。
其实她以为自己会陨落在那场动乱中的,如今居然能坐在这里,看青山妩媚,白云悠悠,看来上天确实是有点好生之德的。
她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她不知疲倦地追着一只金色的蝴蝶,直到那蝴蝶翩跹落下,停在她的指尖,她才从这场迷梦中悠悠转醒。
孟殊音低下头,看着如今空荡荡的掌心,心脏的某一处好似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那里空空的,没什么感觉,只是有水滴落下的声音不停地回响,每至思绪放空时,就能听到那声音。
孟殊音正托着下巴思考这些声音是从何而来,一群修士乌泱泱冲过来,将她擒住。
整个过程中,孟殊音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半点的反抗,如今她的修为不及全盛时期的十之一二,要解决掉面前虽然有点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只是还不到最要紧的时候,她就剩了这么一丁点的修为了,得到了生死关头才能用。
这些个年轻的修士似乎也并不认得她,孟殊音还不清楚眼下是怎么个情况,她这一觉睡了多久,而她的那些个故人如今都怎么样了。
很快,孟殊音便被带离此处,一路上她听着这些修士的对话,也没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他们说的什么门什么派的,她竟是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这实在不该,那些年她闲着无事,几乎是把修真界的几大都城连同各处的犄角旮旯都跑遍了,也没少找那些大小门派的乐子。
现在有一两个门派她没听说也就罢了,三四个勉强也说得过去,但这都说了到第七个了,而且听起来这第七个镜华宫还挺厉害的,那宫主跺一跺脚,半个修真界都要跟着蹦一蹦,可她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怎么着?她一死,这些个门派就能跟雨后春笋似的,嗖嗖嗖一个个地全冒出来了?
这冒得也忒快了吧。
当初她要是也能冒得这么快,何愁不能一年统一修真界,三年踏平蓬莱州,五年创建辉煌新世界!
不过那都是她刚出世时豪言壮语,睡了这一觉,孟殊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平和许多,不像从前那样看哪儿都不顺眼了。
今天这桩事的起因是冀山派的弟子不知怎么惹到了金沙门的门主,门主大发雷霆,即刻下令集结门人攻打冀山派,结果跑过来一看,那冀山派不知怎的得了风声,已是人去楼空,金沙门门主一气之下,让门人把冀山派的整个山头都给炸了。
要是依着孟殊音之前的性子,刚才她被埋进地下,还吃了好几口的沙子,现在定要把这些金沙们的弟子全都揍成沙门。
然此刻她胸中并无几分戾气,甚至说是难得的平静,时而还能听到那水滴落的声音。
金沙门众人以为孟殊音是冀山派的弟子,可下山后各方打听询问,所有人都摇着头,说不认识。
孟殊音听后忍不住跟着一起摇头,想她孟殊音,出身混沌,吸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历经数不清的年月修得人身,在修真界怎么说也是一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响当当的人物,令多少名门正派和邪门歪道闻风丧胆,还曾与“火晶天魔”和“雪窟梦妖”并称为修真界三大害,前两害已经被蓬莱州的那位领回去看门了,修真界里冥顽不化老家伙奈何不了她,只能盼着那位出关,给她点教训。
结果等来等去,蓬莱州的那位不知是闭关闭上瘾了,还是懒得理会这些老东西的无理取闹,最后倒是孟殊音先一步踏入虚渊之中.。
那时她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令人胆寒,一觉醒来,连个认识她的人都没有了,好一出风水轮流转,要不是双手被缚,孟殊音此时多想鼓个掌,感叹命运的安排。
金沙门位于冀山之南三百里外的荒原上,他们已经确定孟殊音不是冀山派的人,却也不会就此放过她,见孟殊音有几分姿色,打算将她献给门主,希望能熄灭门主胸中燃烧的怒火。
孟殊音一直很配合,修真界变化有些大,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暂时先跟着他们走一圈,多听听,多看看。
金沙门门众也不疑她,这一片土地都归金沙门管辖,凡人对待他们恭敬顺从,孟殊音这般大体说得过去。
金沙门的门主站在矮矮的土坡上,他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五官端正,风度翩翩,不过修仙之人驻颜有术,除却人生的前一二十年,外表与年纪大都无甚联系。
他早在弟子们回来之前就已得到消息,将孟殊音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确实是个美人儿。”
孟殊音已经许久没听到这等夸赞,她在修真界里随心所欲横行霸道多年,后来那些个修士见了她,要么是骂骂咧咧转头就跑,要么就是嗷呜一声跪地求饶高喊要当她的狗。
她微垂着头,浩荡春风掠过无垠荒野,枝头花苞微颤,接下一缕明媚的春光。
嘶嘶——
一条碧绿小蛇游走过来,藏身在附近浓密草丛间,绿莹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门主瞧。
门主毫无察觉,向下面的门人问道:“身份背景都查清楚了吗?”
门人摇头,真是见了鬼了,从山上到山下,竟是没一个人见过她,问她从哪里来的,她说自己是从地里爬出来的。
她以为她是僵尸啊!
“门主放心,属下等会儿把她送到刑堂去,不怕她不说实话。”
草丛间的小蛇扬起脑袋,一双竖瞳冷冰冰地看着门主,等他的回答。
金沙门门主犹豫片刻,摇了摇头道:“我另有打算。”
他顿了一顿,脸上显露出一丝后怕,道:“此次我们没有得到镜华宫允许攻打了冀山派,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宫主知道了怕是要更加不悦。”
前不久就有金沙门的弟子在镜华宫的地盘上惹事,那位宫主一直没给发落,金沙门门主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了多日,只怕他一句话,就把金沙门给平了。
属下听了这话,不免一起跟着担忧问道:“那要怎么办啊?”
门主道:“之前有东海水族抢夺灵宝惹怒了宫主,后来给宫主送去个美人,宫主就把这事给轻轻放过,所以我想把她献给宫主。”
眼前这人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也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等宫主见了她一定会原谅他们金沙门小小的失误吧!也许宫主高兴了,还能赏点什么给他们!
门主越想越美,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确定眼前这女子的身份,再探一探她的性情,否则让她在宫主面前犯下大错,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孟殊音站在那里,听他们两个叨叨半天,她早听金沙门的人说起镜华宫宫主本事不小,在修真界差不多也是能横着走的,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点都没听说过。
待他们两个说完了,孟殊音开口问道:“你们说的宫主是什么人?”
在场的门主连同几个金沙门弟子听到这话,齐齐向孟殊音的方向看去,孟殊音迎上他们惊奇的目光,料想这些人大概是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土狍子,连这都不知道?
“自然是镜华宫宫主。”有人答道。
“镜华宫在哪里?”孟殊音谦虚求问。
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愈加古怪,门主出声道:“镜华宫宫主柳衔花的大名你没听说?”
“柳、衔、花?”孟殊音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从她醒来到现在,总算是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了。
很好。
保险起见,孟殊音又问了句:“是有龙神血脉的那位?”
“大胆!宫主的事岂是你能随口!”门主陡然提高音量,语气暗含警告。
那就是了。
孟殊音问:“你要把我献给……柳衔花?”
门主哼哼了一声,像只小猪,他道:“你要是真能讨得那位的喜欢,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孟殊音想了想,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极为和善的笑容,她这一笑,恍若冰雪乍消,繁花盛放,四周几人看得均是一怔。
金沙门门主原本对这件事还有些踌躇不定,现在也觉得此等美人不献上去实属不该。
宫主一定会满意的!有了宫主的帮助,金沙门崛起指日可待!
况且——
这女子唇边笑意加深,她点头保证说:“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讨那位柳宫主喜欢的。”
葱白指尖微微一动,草丛间的那条小蛇登时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不见踪影。
门主更加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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