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孟殊音对着李颂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他说:“让你见笑了,我这个弟弟真是太胡来,太不像话了。”
李颂:“……”
他确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从刚才柳衔花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在这里应当不会吃亏,她可以过得很好。
很奇怪的,在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间,李颂恍惚间有一种人生已经圆满的错觉,就算叫他在此时死去无甚可惜的。
孟殊音见李颂不搭话,便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是镜华宫的宫主,刚到镜华宫的时候吓死我了。”
李颂静静看她。
“哎……”孟殊音重重叹了一口气,“想你也知道柳衔花这人的名声,所过之处,上到头发花白的奶奶,下到三岁的孩童,都要远远避开他。”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李颂想,柳衔花在修真界中确实比较肆意横行,桀骜不驯,但是在她面前,却比一只小狗都要乖顺。
他想不明白她在为什么而忧愁。
孟殊音摊着两只手,忧愁道:“他没有母亲,我作为他的姐姐,长姐如母,应该担负起教育他的责任,可你看看我,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柔弱不能自理,怎么教育他啊?我打也打不过他,骂也不敢他,怕他一翻脸,赶我到外面扫大街……”
李颂心想,嗯,柔弱不能自理,但是会搓雷火。
而且,就目前来看,柳衔花要翻脸的难度怕也不低。
孟殊音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道:“……所以我只能试着用一颗善良的包容的心去感化他,希望他能改掉那些坏毛病,从此走上正途,做一个对修真界有用的人。”
李颂分不清眼前女子话中有几分真假,只点点头说:“挺好的。”
孟殊音一把握住他的手,问他:“那你愿意留下来帮我吗?”
李颂低下头,看向孟殊音的手,她的手白皙修长,十指纤纤。
他把自己的手从她手中缓缓抽出,低声道:“我没什么能帮你的。”
确实如此,他在修炼上没什么天赋,也无值得注意的身家背景。
孟殊音秀眉微蹙,表情哀伤,对李颂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只有你能帮我了。”
李颂想说,他们两个应该也不算很熟。另外,他也是第一次来镜华宫。
孟殊音哎了一声,苦兮兮地说:“就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危机四伏陷阱重重的镜华宫吧,也许用不了几日,你出门就能看到我在扫大街了。”
李颂此次离家,早已做好周详的计划,而镜华宫这一趟从来没在他的计划之中,若是留下来,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他知道她描述的场景几乎可能发生,也知道她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只是对上孟殊音那双明亮的眼睛,要拒绝的话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
他到底是依了她的心意。
孟殊音很高兴,心想这人果然是吃这一套的,忙招呼他说:“别一直站着呀,我们找地方坐着说啊。”
这里能坐的似乎只有上面的那张软榻,李颂摇头:“不用,这样挺好。”
孟殊音没有强求,她一伸手,案上的糕点果盘就落到她的手中,送到李颂面前,李颂摇了摇头。
他不吃,孟殊音又把这些糕点送了上去,跟李颂说:“我有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小花说他是看那些女子可怜才收留她们的,他如此心善,我这个做姐姐,总不能把他为数不多的优点都给抹杀了,我应该帮他发扬一下,好让全修真界都知道他是个好人。”
孟殊音微微停顿一下,道:“明天我们出去看看镜华宫附近有什么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把他们接回镜华宫,好好安置,你觉得怎么样啊?先不告诉小花,到时给他一个惊喜。”
柳衔花会不会觉得是惊喜李颂不知道,但那时他脸上的表情应该会变得很精彩。
她果然不怕出去扫大街。
“你有什么想法吗?”孟殊音向李颂问道。
李颂道:“你决定就好。”
他觉得孟殊音要做的事,完全不需要自己帮忙,不知为何,她一定要自己留下来。
蓝粉的蝴蝶日光下翩翩起舞,有那么一两只的影子投进殿中,倏忽间又不见了踪影。
镜华宫的这座大殿内部装饰得很有柳衔花的个人风格,庄严肃穆之处少有,风流花哨的物什倒是常见,座椅后面挂着的是两幅美人图,两侧摆的也是美人屏风。
李颂对这些不感兴趣,草草扫过一眼,就没再看,他更想知道自己对眼前人的奇异感觉都是从何而来,他道:“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
“孟殊音。”孟殊音答道,说罢,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李颂。
孟殊音……
李颂那张英俊的面庞上出现短暂的空白,他的神思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那里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上不见天,下不见底。
“怎么了?”孟殊音问。
李颂的表情已恢复如常,他轻声道:“是很好的名字。”
孟殊音笑道:“那是当然,你叫我音音就好。”
李颂抿着唇,摇摇头。
孟殊音微微歪了下头,苦恼问他:“那叫音儿?”
李颂还是摇头,他的面色中透着几分无奈,叫她:“孟姑娘。”
孟殊音这样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李颂疑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发笑,这有什么好笑的吗?
真是一模一样啊,孟殊音心中长叹,她笑了一会儿,问李颂:“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呀?如果太久不回去的话,会不会有人找你呀?”
李颂道:“在下并无门派,只是瞿州华家的一个小小的管事罢了。”
孟殊音有些感慨,又有些困惑,他现在居然只是个管事的?但管事的能这样随意走动吗?
她对如今的修真界各大势力分布还不是很清楚,对瞿州华家更是一个字都没听过。慢慢来吧,她想,人生还长得很,那些眼下勘不透的,总有一天会得到答案。
欢苒作为一名优秀的镜华宫弟子,非常迅速地接受了镜华宫现在是孟殊音做主的这一事实,没有丝毫心理负担,毕竟他们宫主都怂了,他们这些弟子又能怎么样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修真人,欢苒得到孟殊音的命令后,立即为李颂安排好住处。
直到暮色四合,月上柳梢,柳衔花还在大殿外面跪着,但他毕竟是修行之人,又修为深厚,就是跪上个十年八年的,也伤不到他一点。
柳衔花仰起头,一轮皎洁明月高悬夜空,月华如水,洒遍万里人间。
直到这一刻,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今日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总觉得这是一场梦,到明天天一亮,这场梦就醒了。
柳衔花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半夜时下起一阵小雨,他也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将他淋透。直到破晓,一轮红日自东方天际冉冉升起,孟殊音站在远处的石阶上看他,柳衔花立刻对她咧着嘴笑起来。
他阿姐回来了,真好。
真好啊。
孟殊音转身走了,柳衔花还在那儿傻笑着,落在他身侧的天女木兰的影子由长变短,又渐渐变长,柳衔花再没看到他阿姐过来,招来个弟子一问,才知道他阿姐和那个叫李颂的出去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阿姐不会太生气一走了之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柳衔花整个人都慌了起来,他正要吩咐弟子出去找人,又有人跑来对他道:“宫主宫主,孟姑娘从外面带了好多人回来,说要安排他们住在您的后苑!”
镜华宫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为弟子们日常修炼之所,后面则是住着柳衔花的那些美人。
听到孟殊音回来,柳衔花松了一口气,至于其他,其实都不是很重要的,他只是随口问了句:“什么人?”
弟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真的很难形容,他急切道:“您快自己去看看吧!”
柳衔花想,他的确是该去看看的,他至少要确定阿姐不会突然离去。
结果柳衔花一踏入后苑,直接被眼前的十几张面孔惊呆了,从前这里只有各色的美人,明艳的、妩媚的、清冷的、柔弱的……而现在就丰富多了,他能看到半张脸都毁容的独臂妇人,看到满身都是烧伤的盲女,看到八十多岁的牙齿都掉光的老妪,甚至还有个即将要临盆的孕妇!
柳衔花使劲眨了眨眼睛,不是幻觉,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阿姐这是在做什么!不会要让这些人也做他的夫人吧!
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来到孟殊音的院子,他来时孟殊音正坐在桌旁与李颂说话,两人似乎是在说着前朝的往事。
柳衔花思绪下意识飘到其他地方,看向李颂的目光中透着些古怪,但很快就回过神儿来,向孟殊音低低叫了一声:“阿姐。”
孟殊音:“来啦?”
柳衔花嗯了一声,小心问道:“阿姐,外面的那些人是?”
今日行了好多善,孟殊音心情颇为不错,见到柳衔花过来,不仅没生气,还难得的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听到他问起那些人的来历,笑着对他道:“出去遇见的,我见她们实在可怜,就把她们带回来了,小花你一定能够理解阿姐吧。”
柳衔花明白了,这是在点他呢。他嘴角微抽,叫道:“不是啊阿姐,你带回来个孕妇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男人啊!”
“啊……”孟殊音把手里的书册合上,递给旁边的李颂,慢悠悠说道,“那男人是孕妇的相公,不放心她一个人到镜华宫来,所以我就让他一起跟着来了。”
说完,她似是看出柳衔花的忧心,起身来到他的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说:“你放心,他只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他更不放心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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