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怎敢!”柳衔花登时佯装成一副暴怒模样,此处若是给他置一张长案,他定然要重重拍下,震得土石瓦砾簌簌掉下来。
孟殊音侧头看了柳衔花一眼,她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一时看不出喜怒来,只是淡淡问道:“极乐城?”
“是。”弟子低声应道。
孟殊音从前没有听说过极乐城这个名字,许是她踏入虚渊的六百年里新建起来的,不知道掳走李颂的是个什么人,她打不打得过,打不过的话,她恐怕要找对方的长辈告一状了,要是对方没有长辈,或者他那长辈是她的老对头呢?
孟殊音抬手,在自己太阳穴附近揉了两圈,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而且这事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孟殊音放下手,问那弟子:“你怎知是他们的人?”
自然是柳衔花在之前就已经派人调查过那几人的身份,但眼前的弟子得了陆定襄的叮嘱,不能在孟殊音的面前把柳衔花给暴露了,便道:“我曾在极乐城见过他们。”
孟殊音又问:“极乐城是个什么地方?”
这下弟子不好回话了,其实他根本没有去过极乐城。
“怎么不说话?”孟殊音问。
弟子把脑袋垂得更低了,只想从地上找个洞钻进去逃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孟殊音眯了眯眼,有古怪,那极乐城里不会也是柳衔花收回家的各色美人吧?
她看向柳衔花道:“他不说,你来说。”
柳衔花嘴唇开开合合,想说话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一副为难的模样。
孟殊音问他:“怎么了?你也不知道?”
“不是,极乐城现在的城主,”柳衔花停顿片刻,似在观察孟殊音的脸色,他小声说,“是祁骜。”
孟殊音的双眸再次微微眯起,盯住柳衔花的这张脸,他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消了,又是个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的美男子了,孟殊音问:“祁骜?是老三?”
柳衔花点头道:“是他。”
哦,家中长辈原来是自己。
孟殊音又靠回身后的墙上,伸手折下从她头顶调皮扫过的柳条,拿在手里把玩着,道:“是他呀,他与李颂有什么过节吗?”
柳衔花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孟殊音低下头,把柳枝上的叶子都摘了去,她十指灵活地摆弄着,似要编个什么小玩意儿出来。
柳衔花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叹了口气,无奈道:“阿姐,三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对阿姐的人动手!回头我一定好好说说他,阿姐你别生气了。”
孟殊音一边又折了根柳条下来,把两根柳条编在一起,一边对柳衔花道:“我没生气,只是极乐城的人,不一定就是他派来的。”
不是他就出了鬼,柳衔花腹诽着,却不敢说出来,要是被他阿姐看出来这事是他有意纵容,他也讨不到好去。
孟殊音道:“就算是他派来的,也许是有原因的,到时候就知道。”
柳衔花不敢暴露自己的小心思,只附和道:“阿姐说的是。”
“那阿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我写封信让三弟把人给送回来吧?三弟这些年下手越发没个轻重,还多了个给小妖们去势的爱好,万一伤到了李颂,可就不好了。”
“去世?”孟殊音问,“什么说法?”
柳衔花解释道:“是去势!就是那个……给阉了。”
孟殊音:“……”
这是什么鬼爱好?突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还有个三弟了。
孟殊音有好声没好气道:“他怎么不去皇宫净事房里当太监?”
柳衔花忙劝道:“阿姐别气,我现在就写信,让他怎么把李颂给带走的,就怎么把人给送回来,我让弟子快些把信带到,他别把李颂也给……”
柳衔花话未说尽,不过在场的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
孟殊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柳衔花,似笑非笑道:“你写信他怕是不会听的吧。”
见柳衔花还有话要说,孟殊音打断他道:“行了,你们三个怎么回事我还看不明白?想来过了六百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不然祁骜也不可能派人到柳衔花这里掳人走。
柳条在孟殊音手中被磋磨了半天,却一直没能成型,孟殊音看到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尾巴,觉得烦了,干脆扔到柳衔花的怀里,直起身对他道:“眼下我无聊,正好可以去极乐城看看。”
柳衔花把怀中的半截柳条蚂蚱收好,像个小太监似的跟在孟殊音身后往镜华宫中走去,殷勤问她:“阿姐什么时候动身?我也好准备一下。”
孟殊音道:“明日就去,还用准备什么?”
柳衔花仔细想想,确实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只要他阿姐去了,老三就是通天的本事,也得在泥坑里乖乖趴着。
这下总算可以把老三的笑话看个够了!
夜色沉沉,皓月当空。
千里之外极乐城中的祁骜对他二哥要看自己笑话的心思毫不知情,甚至,他是要看他大哥和二哥的笑话的。
他计划得很好,他知道自己送信过去,柳衔花多半不会放人,即使去抢人,也不一定能抢得到。但是李颂这个人重要吗?他一点也不重要。
他既然是华棠在意的兄长,那只有他因柳衔花陷入险境,华棠才会更生气,从而对老二不那么喜欢了。
他唯一没料到的是,柳衔花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他之前还以为他对华棠是有那么点真心的。
呵,男人。
柳衔花现在还有几分喜欢华棠?
多少得剩下点吧。
祁骜摸着胸口,摇了摇头,他把自己一颗心掰成两半真的好难受。
他那些个下属去镜华宫抓人的时候,还顺便探查了一番镜华宫的近况,这抓来的李颂居然是柳衔花新姘头的姘头。
这是何等复杂曲折又丧心病狂的关系!
老二可真够大度的,这也容得下?
既然这么大度,那再多自己一个姘头也是可以的吧。
祁骜已经见过李颂了,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长得倒是还不错,星目剑眉,又带着点温润如玉的味道,就是有点眼熟,让祁骜这心里很不舒服,可一时间又实在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单单为他这张脸,祁骜就想好好地折腾折腾他,却又不能脏了他的手。
反正这李颂留在他这里也没什么好处。
想好李颂的去处后,祁骜感觉自己整个身心都舒畅许多,恰在这时,下属回来向他禀告说:“城主,镜华宫那边传信说,柳宫主打算带着他新得的那位美人来咱们极乐城要人,已经动身了。”
原本昏昏欲睡的祁骜此时又来了兴致,坐在贵妃榻上,上半身微微前倾问:“此事当真?”
下属道:“应当不假,确实是往极乐城方向来的。”
“不错,真是不错!”祁骜站起身来,“给我在城外准备好,我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下属正想问问他们城主要送什么样的大礼,又听祁骜在上面问道:“你们可有见过那美人是个什么模样?”
他现在越发地好奇了,那是一个怎样的美人,才能让老二荒唐至此。
下属道:“只远远地见过一面,是个美人不假,但说人一见了就要为之倾倒,多少有些言过其实了。”
那样的美人只存在于那些供人消遣的话本中,谁也不曾亲眼见过,而且修行之人如果只为一副皮囊就神魂颠倒,那就算是白修了。
祁骜点点头,这些年来,他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什么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再他看来都差不多,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再怎么组合,也就那样了。
算了,管他呢,反正这个人对老二肯定很重要,他抢过来保证没错。
想想就开心,不知道老大现在在干什么?
祁骜手指在一侧扶手上敲了两声,沉吟片刻,他吩咐下面的下属道:“前阵子不是得了块明心镜,这下可以用上了。”
他要看看老二的心到底是在谁的身上,也看看他的那个美人心里有没有他。
他可真是个热心的人啊!
“还有玄真派的那帮年轻人,也提过去,不给他们点教训,他们怕是要把我当成个泥人了,随便他们搓捏。”
属下一一应下。
“去吧。”祁骜摆摆手道。
这一年的春天就要过去,耳边的渐渐多了几声聒噪的蝉鸣。
柳衔花故意把自己要去极乐城要人的消息传扬出去,他认真考虑了一晚上,觉得老三毫无准备的话固然能给自己衬得懂事些,但是有所准备更能他阿姐一点特别的震撼。
只是孟殊音似是并不急着找到李颂,一路走得并不快,偶尔还会停下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
柳衔花见了,猜测李颂在她心中并不是十分的重要,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极乐城建在西北之地,原本这里贫瘠荒芜,杳无人烟,是祁骜用心经营数百年,才有了今日热闹繁华的极乐城。
不过这段时间来往极乐城的人倒是少了些,孟殊音还没进城,先听见有人骂道:“这人是什么臭毛病!缺德不缺德啊!怎么净干这断子绝孙的事!三师妹也是个棒槌,总共下过两次山,就被小妖精迷了眼,什么都不要了!师父交代的事都没办完,还得过来帮她收拾烂摊子!把我也阉了吧!啊!”
孟殊音侧头看去,见是一身着蓝白色劲装的年轻女子在城门口破口大骂,旁边有年纪稍小些的姑娘劝她说:“大师姐,小声点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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