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部狗血俗套的电视剧,分手后的旧情人多年后重逢。
那么此刻,这个窄小的沙发处已经被刷满了弹幕,满屏的那种。
但生活不是电视剧。
人的肉眼也不可能看到别人脑子里的弹幕。
因此,高风只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见夏衾愣愣的站着,冷不丁轻轻拽了他一下,低声道:“衾哥,还愣着干什么!敬酒啊!”
夏衾如梦初醒。
谢星澜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他张了张嘴,兴许是太突然,他除了震诧的情绪之外,竟然来不及落泪。
“你,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夏衾下意识开口。
高风错愕的看他一眼。
这一声,谢星澜也如同被解除了暂停键,时间流动起来。
来慈善晚宴他是故意的,夏衾的行程并不难打听,黄牛那儿五十块钱就能买一份。可真的见到朝思暮想的“前男友”,谢星澜这么多年练就的一副铜墙铁壁也失了效。
开口时,嗓子有些嘶哑:“上周。”
他话变少了,是跟我不熟还是觉得旧情人见面太尴尬——夏衾不动声色的想。
他瘦了,和照片比起来瘦了许多——这是谢星澜同时冒出的念头:不知道要几个月才能养的回来。
这话问的其实不对,夏衾在说出口之后就察觉到了。
一般来说“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后面基本会跟一句“怎么都没告诉我?”,彰显着两人关系的熟稔和不同。
但夏衾干巴巴的说了前面一句,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说后面那句话的立场。
如果他是朋友,是兄弟,是同学……哪怕是客户,他也可以厚着脸皮套近乎的问一句。
可他是个不尴不尬的“前男友”,五年前还是他甩的他——他当时有把话说的很难听吗?
夏衾当场就沉默住了,一时不知道还能再起什么头。
这另类的尴尬,让高风终于迟缓的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夏衾虽然冷淡沉默,性格内敛,但绝不是这种近乎……怎么说,家里的猫靠墙自闭了,就他现在这个状态。
谢星澜缓缓道:“……你换手机号了。”
“……啊。”夏衾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确实有这么件事儿。
场面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似乎谁都不知道该怎么顺利的进入下一个话题。
“哎哟。”高风到底是做经纪人的,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立刻就把局面给兜住了:“我刚才还想带着夏老师下来认识一下呢,说楼下来了位大人物,没想到谢总跟咱们夏老师还是旧相识啊!”
“这下好说了,都不用我介绍了。”高风试探道:“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叙旧?这儿人来人往的?”
“叙旧”两个词再一次戳的夏衾一个激灵。
他和谢星澜有叙不完的旧。
但比起“旧”,他更想知道他这几年有没有“新”,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新人在侧。
如果有呢?
夏衾顿时不想叙这个旧了,他宁可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不用。”夏衾看向谢星澜,让自己的背脊挺直,仔细看却能发现在微微颤抖。
他用最正常的语气开口:“谢总先去忙吧。”
殊不知,谢星澜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他竟然会说你去忙!他竟然叫他谢总!
谢星澜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巨大的酸楚。
万万没想到,回国见面后,他和夏衾之间的第一句对话是这个。
他忙个屁,他忙来忙去这么多年,不就忙着赚钱赶回来伺候他吗。
谢星澜好歹在国外呆了几年,早就练就了八风不动的本事,这会儿有再多想要问夏衾的话,此刻也咬碎了咽下去。
不急,他想,只要人在这里,见到了,早晚能追的回来。
五年都等了。
不急于这一会儿。
“啊是是是,听说谢总刚刚回国,可有的忙了,咱们就过来敬个酒,不耽误您时间。”高风也是个人精,立刻就顺着夏衾的话下来了。
不过他话里也有几分真切,谢星澜是真的很忙。
排着队等着见他的人已经排到了门口,夏衾的咖位再大,也不能一个人霸占“金主”的时间,耽误别人套近乎。
夏衾几乎有些狼狈的从这个小沙发附近走出来,找了一张圆桌坐下。
他还没从见到谢星澜的巨大的不可思议中回过神,高风已经凑上来了。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啊,衾哥。”经纪人问:“你跟谢总是什么关系啊?这么牛逼的人物,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高中同学。”夏衾想来想去,只能扒拉出这个身份。
“就这?”高风很怀疑。
他又不傻,谢星澜刚才看夏衾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他。
这状态,不是旧情人就是打算包养他家夏老板了。
“大学室友。”夏衾又扒拉出一个称呼。
“谢总也是清华的?”高风问。
“……不是。”
不是一个大学,但是却是室友。
高风细品了一下,想到夏衾几乎半公开的性取向,觉出不对了:“我操。你俩——”
“前男友。”夏衾破罐子破摔。
“……”
夏衾看向他:“你怎么一副不惊讶的样子?”
“我本来打算惊讶的。”高风道:“但是电光石火之间,我看到了你这张脸,宝贝。你说你前男友是美国总统,我也只会觉得对方是个昏君,而不会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他斩钉截铁:“因为你的脸值得。”
夏衾:“……”
当初挑经纪人的时候,他是怎么从一百个人里
面精准的挑到这个二逼的。
情绪在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夏衾忽然觉得很疲惫。
他找了一张圆桌,然后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花半小时的时间冷静一下。
否则脑海中就全都是谢星澜的脸,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东西。
但仅仅冷静了三分钟,夏衾就知道一切是徒劳。
他冷静不下来。
随即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问题。
他什么时候回国的?刚才说了,是上周。
为什么回国的时候没有联系自己?想起来了,因为分手了,微信早就删了。
那其他的呢。
在国外的那么多年……
过得好吗?
还记得他吗?
有没有爱上新的人?
会不会偶尔还会想起他?
他一直。
我一直……
一直很想你。
哪怕在见到你的前一秒,都在想你。
夏衾坐在这处角落里才发现,这是个正好能看到谢星澜的位置。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脑海中,很应景的冒出了一首文绉绉的诗。
纵使相逢应不识……确实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了。
谢星澜看着变了很多,五年过去,已经彻底成长为一个隐隐有些陌生的高大男人。
褪去了所有青葱少年时的稚气,他更加成熟稳重,已经看不出年少时的轻狂。
谢星澜如今已经不再是林思则等人口中开开玩笑的“谢老板”。
更不是大学毕业在北京摸爬打滚的“小谢总”。
现在是真的大老板、大总裁了。
“微服私访”慈善晚宴,连主办方的几个大人物都亲自过来接待了几趟。
看着形形色色的权势男女在他身边来了又走,谢星澜都是游刃有余的做派,夏衾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他的少年真的长大了。
短暂的沉默里,高风终于消化完这个事实,震惊的开口:“我操,不对啊,衾宝。谢总如果是你前男友的话,你干嘛不上去套个近乎啊?这是多么好的干柴烈火,破镜重圆的好时机啊!你应该知道现场多少人想认识他的吧?”
高风暗示他:“谢家在这个四九城的影响力也不用我多说吧。”
权势滔天的财阀从指缝中漏一点儿砂砾出来,都是他们普通人一辈子够不到的机缘。
更何况,娱乐圈本身就是靠资源和人脉吃饭的。
“知道。”夏衾抿了口酒,想了想,颓然道:“但我和他不可能了。”
“为啥?”高风觉得不解:“他刚看你那眼神我都不想说真的。”
“要不是现场的人太多了,我都怕我脚踩的这一块地下一秒就变成一张两米二的床!”
夏衾:“……”
造什么谣。
早让高风一天到晚少看点霸总娇妻的剧本了,现在好了,脑子也看坏了。
“你想多了。”
夏衾想起从前热恋,谢星澜确实爱动手动脚,狗一样咬的很凶。
他内心淡淡地吐槽,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单纯的急色。
如果谢星澜和他仅仅是因为感情淡了分开,以他的性格——夏衾其实觉得自己挺主动的,面对想要的东西会努力争取,说不定还真有“破镜重圆”的机会。
但当年那个分手的惨况他实在记忆犹新。
谢敬就是一座他们两人翻不过去的大山。
哪怕他已经这么努力的往前跑了,可到现在——名和利都有了,比起谢敬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想到这里,夏衾那点儿侥幸的“复合”心里已经荡然无存了。
算了吧,夏衾在心里想,当成一个前任重逢的小插曲就好了。
五年前,他跟谢星澜就已经吃够了爱情的苦头,五年后,大家各自事业有成,难不成还要像年轻时候一样撞破南墙不回头吗。
同样的河流,没必要再踏进去两次了。
相濡以沫真不如相忘江湖。
不过,在别人眼里看来——特别是高风,确实是觉得,就是一个前任不小心重逢的戏码。
虽然他认为夏衾跟谢星澜分手了很可惜,但事已至此,高风也不好意思再劝夏衾去搭这条线。
他又不是什么很不会看眼色的人!
况且,有一点,两人都想到了。
谢星澜身边要什么人没有,刚才敬酒的一波里就有不少当红的影后和顶流,男女个个都出挑,国外的富二代千金名媛就更少不了。
这些年,不知道他身边还有没有过其他人。
夏衾想,搞不好自己不是前男友,已经是“前”不知道几个男友了。不过好歹……他最后应该还剩个初恋的名头在。
他不知道怎么熬到慈善晚宴结束的。
结束后,晚宴的主人翁还举行了afterparty,夏衾不打算参加,直接发消息告诉高风之后就打算走了。
高风今天在晚宴上喝了点酒,加之还有两个同公司的小艺人要照顾,闻言,给夏衾叫了代驾。
夏衾点点头,满怀心事的往大门口走。
他一走,一道视线就精准的跟随上来。
夏衾对视线其实很敏感,但今天心事太多,竟也没来得及注意。
到了门口,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大厅外,已经是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很难想象冬天会出现这么大的暴雨。
晚宴到了后期,外面打车离开的人特别多,除了明星还有工作人员以及各路大佬。
北京的路就是这么公平公正,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在朝阳区堵两个小时车。
夏衾等了五分钟左右才等来代驾。
他运气好,上车的时候,大厅门口还有一排在等车的人。
高风小跑出来送他,等送了夏衾上去,又熟稔的对着司机报了一串地址:“师傅,慢点儿开哈,我家老板喝了酒,开快了头晕。”
“好嘞,了解。”
高风看着夏衾:“衾哥,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下午还有个十点的杂志拍摄,睡前别喝太多水,我怕你状态不好。”
“嗯。”夏衾已经闭眼小憩。
高风不再打扰他,车窗摇了上去。
车内是静音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暴雨声。
而夏衾,也是真的累了,几息之间就陷入了浅眠。
慈善晚宴举办的地方在一家私人庄园内,别墅距离大门有一段距离,车堵的长长的。
过了会儿,车窗又被敲了敲。
夏衾下意识以为是高风折返,落下车窗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出口,声音就卡住了。
车窗外,谢星澜的脸再一次出现,夏衾的大脑也再次空白。
暴雨如注,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和他两人。
对方微微弯腰,眉宇间有着体面的笑意,一如多年前的少年模样,谢星澜道:“夏老师,外面雨大,能不能让我蹭个车。”
他开口,仿佛是怕被拒绝,极有分寸感的补充了一句:“我助理喝多了,代驾现在还没来。”
谢星澜慢条斯理道:“行吗。我刚回国没有认识的人,就当是帮帮老同学?”!
三千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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