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楹睁开眼,发现是戚敛已经结束了打坐调息。
她站起身来,手中握着剑:“事不宜迟,你我尽快找到玉牌为妙。”
戚敛虽没有看向自己,但洞中没有旁人,闻楹不用猜也知道,这句话只能是对她说的。
昆仑境中天昏地暗的,不知何时就会冒出妖兽来,闻楹正好不想多留,她忙站起来:“好,我随师姐一起去。”
说话间,戚敛已走在前头,朝洞口的方向走去。
岩洞另一侧是不见底的深渊,只见戚敛手掌微扬,她手中的玉剑便悬浮到半空中,散发着莹莹光芒。
闻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她这是打算御剑而行。
只是戚敛伤得这么严重,面色还如同白纸一般,此时消耗法力,岂不是雪上加霜?
闻楹没有多想,撑开手中那柄金伞:“师姐不必御剑,随我一起下去就好。”
原主并不会御剑,试炼境中也不准许带入仙鹤这等坐骑,掌门亲爹闻清风便专门为她准备了这柄霓光伞。
只要撑开伞,便可以随着意念来去自如。
戚敛抬起眸,难得正眼看向闻楹。
她漆黑眼瞳中,显而易见的疑惑和戒备,像是不明白少女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热情好心。
要知道,闻楹与宗门每一位弟子交好,却唯独对戚敛不冷不热,只是会在有外人的时候做做样子。
还有片刻前她那些关心的话语……
“咳……”闻楹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想起自己的人设,“师姐,可是还在怪我害你受伤,不肯原谅阿楹?”
她抬起眼,眼底盈盈泪光闪烁。
“闻师妹误会了。”戚敛眸中暗了暗,“护你平安本就是我的职责,何来责怪之说?”
娇滴滴的小白花旋即破涕为笑:“那阿楹就放心了,只是师姐若是当真不怪我,为何不愿与我共撑一把伞?”
话都说到这份上,戚敛很难再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她也明白自己伤得重,崖底未必不会有旁的妖兽伺机而待,若是执意御剑,只怕来不及分神对敌。
戚敛没有多言,她收剑入鞘,走上前握住伞柄。
乌金镂花的伞柄上,一只手纤细柔软,另一只手骨节分明,肌理如玉。
两只手看似靠得很近,实际上隔着半寸的距离,谁也没有挨着谁。
下一刻,霓光伞被唤醒,带着两人腾空而起。
闻楹对这突如其来的起飞始料未及。
她“啊——”地叫了一声,握紧了戚敛的衣袖,失去平衡跌入她怀中。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柄霓光伞在她的操纵下,往往都是轻盈地腾空而起,几时会像眼下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猛地朝浓雾重重的崖底下冲去?
闻楹哪里会懂,霓光伞只是法器而非灵器,并不会认主。
往常原身法力低微,霓光伞也随她轻飘飘地飞起落下。
但这一回有戚敛的灵力,它便自然而然选择听从强者的驱使,颇有几分势如疾风的凌厉果断。
戚敛大约也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她微微抿唇:“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这已经是她醒来后,第二次因为这种小事给闻楹道歉。
一方面,说明戚敛这人,素质和脾气还挺不错。
另一方面也证明,她和闻楹的确是大写的不熟,顶多就是把她当做同门以礼相待。
“师姐不必客气。”闻楹抬起头,被惊得失去血色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勉强笑意,“是我自己的问题……”
其实按照剧情走,闻楹也大可不必对戚敛这般客气。
但她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
要知道原文后期,戚敛脱离清徽宗转修无情道后,那可是与前期的憋屈全然不同的大女主爽文路线。
她无门无派,未满百岁便自行悟出至高无上的剑道心法,成为超脱于仙族之上的剑圣,离成神只有半步之遥。
仙界人人对她尊崇有加,便是魔尊闻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几十年老死不相往来。
正道之人皆等着有朝一日,戚敛彻底悟道后,带领仙族一举歼灭魔族。
穿来的闻楹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几时能完成,但若是拖到了那时候,与戚敛关系太僵,她要是真来杀自己怎么办?
所以眼下待戚敛客气些,与她拉近关系,总归是有备无患。
闻楹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察觉到霓光伞的速度不知不觉缓下来。
许久的沉寂之后,两人足尖踩到崖底的地面。
戚敛看着闻楹站稳,这才松开握在伞柄的手。
她转过身,看到崖底草丛间正在闪光的玉牌。
闻楹亦是瞧见了。
她瞧见的不止有玉牌,还有被斩断成好几截的巨蚺。
乌黑的蛇鳞,每一片都有巴掌那么大,有的蛇鳞应是被戚敛的剑劈开,裸露在外的血肉引来无数秃鹫和食腐的妖兽,血水浸湿地面……
闻楹自幼最怕的,便是蛇虫这类软体冷血的生物。
怕到便是看到蛇这个字都要犯恶心。
再加上方才从高处飞下来,她胃中早已翻江倒海,转过身捂着胸口:“呕——”
辟谷多年的胃中连清水都吐不出来,闻楹只能一个劲儿干呕。
“闻师妹可还好?”
身后传来戚敛的话音。
闻楹摇头,一张粉白小脸蔫搭搭的。
戚敛对她的反应有几分意外。
以她对闻楹的印象,她便是再害怕,也决计是不会在自己面前露怯,而是色厉内荏,要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许是这次被巨蚺袭击,真的吓到了她,叫她改了性。
到底只是被娇惯着宠大的少女。
戚敛默了默:“劳烦闻师妹伸出手来。”
闻楹不疑有他,对着戚敛抬起了手。
冰蚕丝缝制而成的衣袖随之滑落,露出少女雪白的腕间。
戚敛中指与无名指并拢,托起她的纤细手腕,拇指指腹搭在她的脉搏处,隐隐有白光流转,融入她脉间。
闻楹起初并不知她这是在做什么,但很快她胃中的不适便得到舒缓。
闻楹双眸一弯:“多谢师姐。”
戚敛微微一愣。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闻楹念诀掐碎玉牌,两人一起离开了昆仑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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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微拂,夕阳微光暖洋洋落在身上。
这才是人间啊。
在昆仑境的炼狱走了一遭,闻楹这才觉得,能够活着呼吸香甜的空气,享受日光沐浴,是一件多少幸福的事。
她和戚敛眼下所在,正是闻楹刚穿来时的那棵桐花树下。
只不过那三名弟子却不知所踪。
闻楹环视四周,并未瞧见他们的身影,却不觉发出惊叹:“这是什么地方,好漂亮。”
原来不止是桐花,从她们置身的山坡上望出去,远远近近的山林中,还有辛夷花,杏花,桃李花,以及草丛间茂密的鸢尾,淡粉浅白,姹紫嫣红,正是百花争春的景象。
苍霭暮色中有炊烟袅袅,想必是山下林中人家正在做饭。
闻楹突然觉得饿了。
可原主早已辟谷,她此刻贸然提出想吃东西,岂不是让戚敛瞧出端倪。
少女偏过头:“师姐累不累,要不我们先去山下,找户人家借宿一晚可好?”
戚敛原本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但看着闻楹期冀的眼神,她点点头道:“也好。”
听到她同意,闻楹就要往前走。
戚敛却忽地叫住她:“闻师妹。”
闻楹回头,只见戚敛指间夹着一张她看不懂的灵符,她唇瓣动了动,灵符随风飘起,消弭在半空之中。
二人衣袂无风自动,衣料上的血污和尘土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净尘诀。
戚敛这才看向闻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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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衣裙整洁,敲开了山下人家的院门。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了,竟是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三名新弟子中的那位女子。
瞧见两人,她亦是惊喜万分:“闻师姐,戚师姐!”
听到她的动静,另外两名男弟子也从屋里走出来,欢天喜地将她们迎了进去。
原来在闻楹重新进入试炼境后,几人想找个地方先疗伤,便顺着山路来到这户人家。
还不等他们给闻楹传音,她和戚敛便已找来了。
昆仑境中的日夜更替,与境外大有不同。
境中十日,境外方才一日。
所以闻楹在试炼境里折腾了大半天,对几位弟子而言,不过是刚走了一段山路。
几人谈话间,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就是一对老夫妻将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饭菜的香气直往鼻息里钻,别说是闻楹,几位辟谷不久的新弟子也难以抵抗。
闻楹先拿起筷子:“老人家特意为大家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我们却只惦记着辟谷,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心意?”
“是啊,几位仙长看上去辛苦了,多吃些吧。”主人家的老婆婆笑眯了眼,“天快黑了,吃饱了正好歇息。”
见闻楹动了筷,几位弟子也不必再拘礼。
他们经历试炼境一遭,已是又累又饿,吃起饭来连话都顾不上说。
唯独戚敛没有破例,而是在主人为她收拾出的屋子里,独自一人调息养伤。
吃饱喝足,天色果然已经暗下来。
众人围坐在桌旁闲聊,得知此处乃是百花村,老夫妻无儿无女,在此处居住多年。
闻楹又暗自将几位新弟子的脸,和他们的名字对上号来。
说话轻声细语的女弟子名叫苗香印,另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弟子叫简康虎,剩下那个脾气温吞的是高避荣。
闻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老婆婆见状,忙催着大家歇息。
她见闻楹和戚敛是一起来的,便将两人安排在一个屋子里。
剩下三名弟子,高避荣和简康虎一间,苗香印独自睡一间。
几人对此没有异议,睡眼惺忪的闻楹伸了个懒腰,她站起身:“我先睡去了,大家晚安。”
待闻楹离开后,老婆婆也忙着为他们铺床去了。
老翁早已歇下,炉火旁便只剩下三人。
三名新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笑意褪去,逐渐化作凝重。
“要不……”苗香印犹豫着开口,压低了声音,“我们还是将那件事告诉戚师姐吧。”
“不行!”简康虎打断她的话,“若是师姐知道了,到时候必定会禀告师尊,到时候所有人就都知道我们做过什么。”
“可是……那也不能算是我们做的吧。”高避荣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如果不说,将来出了差错……”
“就算是差错,也是本来就有,与我们无关。”简康虎冷冷打断他的话,“你们愿意说尽管说去,只是说之前想清楚,往后几百上千年,大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两人的心思。
沉默过后,苗香印站起身:“我困了,先去歇息,两位师兄请便。”
没过一会儿,剩下两人也默不作声地回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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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和戚敛睡到一张床上时,闻楹还有些不自在。
毕竟两人将来可是死对头。
但这半日经历太多,她实在是疲惫不堪,刚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有什么触到她的肩头。
许是白日在昆仑境里打妖兽形成的肢体记忆,闻楹还未睁眼,下意识就要朝对方砸法器。
谁知她刚一抬手,手腕便被人擒住。
黑暗中对方长指微冷,如同没有温度的冷玉。
“是我。”是戚敛的声音,她低声道,“这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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