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徽宗混吃等死了十多日,到了闻楹动身前往问仙派的日子。
肖长老给闻楹找的陪同之人,正好是戚敛。
两人约在山门处出发,等闻楹乘着仙鹤到时,戚敛已经等候了半个多时辰。
闻楹忙手忙脚地从鹤背上下来:“不好意思啊师姐,是我睡过了头……”
少女巴掌大的脸庞,还有刚睡醒时未褪去的红晕。
“无妨。”戚敛道,“走吧。”
说着,她已提剑走在前头。
闻楹看着戚敛的背影,仍是有几分心虚——她哪里是睡着了,不过是为了完成系统发布的[让戚敛久等]的任务,故意在床上拖延了半个多时辰。
就为了区区一分的作妖值,真是作孽……
闻楹蓦地想起什么,上前扯住戚敛的衣袖:“师姐等等我。”
说着,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留影石:“难得和师姐出门一趟,总得留个纪念才是。”
说着,她举起留影石,朝戚敛靠过去。
戚敛身形一顿。
少女挨得极近,脑袋几乎要靠到她肩上,近得戚敛能够闻见她发丝间淡淡的香气。
戚敛鲜少有与人如此亲密的时候,她身躯绷紧,下意识想要退开半步,
闻楹对此浑然不觉,她举着留影石的手放下来,将里头刚拍的画面翻出来:“师姐,你看。”
只见巴掌大小的灵石上,看向前方的绿衫少女眉眼弯弯,而在她身旁,衣着素净的戚敛唇角抿紧,被微垂的长睫遮住了眸光。
戚敛一贯都是这般疏冷的神色,闻楹对此习以为常。
她将留影石收回乾坤袋:“师姐放心,这留影石我必定会好生保存,等哪日你我修成大道,也是能够见证我俩同门之谊的美好回忆……”
戚敛抿唇,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嗯。”
话虽是这样说,闻楹心里却有自己的小九九——
她多用留影石,记录下两人相处时的友好画面。
等到将来戚敛修炼成为剑圣,真的要来魔界诛杀自己,再把这留影石拿出来,兴许也能唤起她的一丝丝同门之情,到时候放自己一马。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闻楹回过神,发觉戚敛已经走远。
“师姐等我……”少女脚步轻快,如一只上下翩飞的云雀。
.
从清徽宗前往问仙派,越海翻山,要行半个多月的路程。
仙鹤娇气得很,并不能飞那么久。
况且前去贺喜,要带上许多乾坤袋装不下的贺礼,于是闻楹和戚敛选择了乘坐马车。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起初闻楹还能兴致勃勃地拿着留影石这拍拍那拍拍,但很快,她便失去了兴致,整日在车上昏昏欲睡。
至于戚敛,依旧是雷打不动地调息修炼。
十多日后,马车抵达了沧南城。
这座城池处于河流山川交汇处,因地势便宜,南来北往的无论是凡人或是修士,大多会在此处落脚。
是以沧南城历来繁华,比起皇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还未进城,闻楹掀起车帘,便能瞧见衣着各异的行人,以及同样是排着队进城的马车。
闻楹低声道:“好多人啊,好像还有不少修士……”
身旁戚敛轻轻开口:“前往问仙派,沧南城乃是必经之地。”
“怪不得呢。”闻楹道,“那一会儿进了城,我和师姐到处逛逛可好?”
戚敛对此并无兴致,但既然闻楹这样说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等到马车终于进入城中,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屋宇房舍亦是繁荣之象。
隔着车帘,路人高声的交谈传入耳中——
“问仙派弟子大婚,咱们这沧南城也沾了不少光,这些日子见到了许多仙长,真是叫人开眼。”
“可不是嘛,昨日我还瞧见殷家的马车,殷家家主那位女儿,真的就跟神仙似的,马车过来时,整条街都是花香……”
“听说这位殷娘子,不止是人美,心地也极是善良,昨天好多孩童追着她的马车要看仙女,堵得水泄不通,她非但不恼,反而叫仙婢给孩子们分发糖果点心。”
说话的两人一唱一和,语气中难掩艳羡之意。
其中一人更是痴人说梦:“若是能得殷娘子那般的女子为妻,这辈子那可真是死而无憾。”
闻楹哑然失笑。
她猜到两人口中的殷娘子,应是仙道盟主殷威扬的女儿,可惜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了道侣……
等等——
殷家……闻楹下意识朝戚敛看过去。
只见戚敛神色如同往常般平静,唯独唇线抿紧了几分,以及脸色有些许苍白。
换成旁人,定是瞧不出她的异样。
可闻楹不是旁人,她知晓原文剧情中,殷威扬便是杀死戚敛爹娘的幕后指使之人。
戚敛没日没夜地修炼,正是因为殷威扬法术高强,在仙界难寻敌手。
且当年与魔族对战,他因出力最多,被推选为仙道盟主,从而在仙界德高望重,便是闻清风也要敬他三分。
眼下的戚敛,远远不是殷威扬的对手。
只怕她滋味并不好受。
闻楹猜得没错,冷不丁听到殷家的消息,戚敛浑身的血液,陡然间似是停止了流动。
在来之前,戚敛早已预料到,与问仙派弟子成婚的乃是殷家长子,她会碰见殷家的人。
她以为自己有所预料,便能够保持冷静。
可戚敛高估了自己。
呼吸之间,她似乎觉得双手腕间又传来前所未有的痛楚,那是手筋被利刃挑断时,才会有的锥心之痛。
是那些身披银甲的人,在她三岁那年,闯入她在千岛湖的家中,口口声声说着她爹盗走了殷家秘籍,将他刺死在剑下。
从此,那个家便只剩下她和娘亲一对孤女寡母。
往日温柔的娘亲再没有笑过,每日只是逼着她不停地练剑,戚敛倘若敢有片刻停下来,就会被她罚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遭到她无情的笞挞:
“你天生剑骨,若不能为你爹找殷家报仇,活着还有什么用?”
有时候,娘亲也会抱着她嚎咷痛哭:“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早知如此,我又何苦要生你,让你来吃这些苦头。”
还是小孩子的戚敛,这时非但不会掉泪,反而会主动替她娘擦干泪水,用稚嫩的声音安慰她道:
“娘亲放心,女儿一定会为了爹爹报仇,杀光殷家的人。”
“不。”她的娘亲摇摇头道,“旁人都是无辜的,是殷威扬……是他的指使,你记住,你要杀的是殷家殷威扬,不是旁人。”
幼时的戚敛懵懂点头。
自此,无论是炎炎烈日,亦或数九寒冬,戚敛天不亮时便起床练剑,到了子夜时分方才歇下。
许是殷威扬得知了母女俩要报仇的消息,在戚敛八岁那年,那些身披银甲的人又来了。
其中一人捉住她的后领,抓鸡仔似的将她提起来:“报仇,就你也配?那我就要你亲眼看看,看你娘亲是怎么死的。”
这一回,他们没有放过娘亲,甚至没让她像爹爹那样痛快死去。
戚敛眼睁睁瞧见,他们用剑一根根斩断了娘亲的手指,剜出她的眼睛,拔出她的舌头……
年仅八岁的小女孩,听到娘亲从哀嚎咒骂之声,到最后发不出音,只能变成咿咿呀呀的怒喊。
年幼的戚敛难以承受地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漫天大雨,自己倒在泥淖血泊之中。
戚敛想要找她的娘亲,可她一动,才发觉她的双手手腕被挑断,修为被废,使不上半丝力。
戚敛连撑着自己的力气起来都没有,无数次倒下后,她就这样躺在泥水之中。
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她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再在地府与爹娘团聚。
这时仙人出现,救下了她,并带到回清徽宗。
可能那些人并不知她是天生剑骨,就算被挑断了手筋,在被治疗好后,戚敛照旧能拿起剑重新修炼。
在清徽宗这些年,戚敛的剑术早已突飞猛进。
虽还不是殷威扬的敌手,但总有一日,她会用她的剑报当年的血仇。
只要剑还在她的手中……她并不是一无所有,她还有剑。
戚敛面如平湖,脑海中的杀意却在叫嚣着翻涌。
她思绪有些混乱,视线中一片恍惚,只瞧见了放在桌上的那柄剑。
戚敛不由自主抬手,便要朝剑身握去——
“师姐,师姐?”
指尖即将触到冰凉的剑鞘,戚敛的手却被一双温暖而又柔和的手握住。
少女清妙嗓音似是从天边传来:“师姐你还好吧?”
戚敛的目光,一点点重新聚拢光芒。
她看清闻楹近在咫尺的脸庞,少女眉头微蹙,黑白分明的杏曈中含着关切……
意识在这一刹回笼。
戚敛清醒了过来,她喉咙有些发哑:“无事。”
真的没事吗,闻楹怎么觉得,瞧她方才的模样,像是就要拿上剑去找寻杀父杀母的仇人?
到底也只是十六岁的年纪,就算后期再厉害,此刻怕是也做不到像无事人一般。
闻楹想说点什么安慰戚敛,又想起按照原剧情,自己应该是不知道她和殷家的宿仇。
闻楹只得岔开话题:“师姐可知沧南城哪家店的衣裳最好看?我听说凡间女子的衣裙,样式也很是新奇呢。”
戚敛摇头:“我虽途经沧南城数回,但不曾在此买过衣裳。”
倒也是……戚敛并不喜欢打扮,无论在宗门还是出门在外,都是穿的那身雪色道袍。
不过眼下她的发式,比起在宗门时的玉冠束发,倒是随意了几分——乌黑如云的发丝一半盘在脑后,剩下的披散开,还有些梳到双肩前。
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发间并无多余的首饰,只有一支素净的银簪别在发间。
银簪清寒如同月光,和戚敛这个人很是相似。
戚敛生得肌肤白净,乌发却黑得纯粹,两相衬托,她那双点漆般的眸子便更加幽深。
此时,那双漆黑的眸看过来:“闻师妹?”
“嗯?”闻楹一回神,意识到自己又看她看得出了神。
真是美色误人……
她若无其事别开有些发烫的脸:“师姐不知道也无妨,我们随便找个路人问问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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