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御花园,却并非上次的湖岸凉亭,而是一处流水假山、花丛拥簇的院子,长长的回廊立于边上,供人遮荫与歇息。
柳七刚一进来,便看见站在回廊边上的白衣身影,阳光倾洒下来,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微光般。
柳七不自觉平静下来,脸上扬起微笑,缓步过去。
“阿浔。”
听到声响,莫浔转过身,看到柳七略微苍白的面色,不由蹙了蹙眉。
“你怎么了?”
柳七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明白的样子:“什么怎么?”
“你的脸色。”
“哦,可能是由于久不出门的缘故,无碍。”柳七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莫浔眉头稍松,想到对方的身份,估计是少不了一番拘禁。
转而,直接切入正题。
“魏国使臣来了,二日后便会进宫面圣,应该是来赎你的,莫要犹豫,回去吧。”
柳七身处刑部大牢,消息闭塞,自然也不会有人跟他说这个,所以并不知晓魏国来使已然入京之事,不过事先亦有所料,这会儿倒没多惊讶。
反而是青年后面的一句话,让柳七有些愣神,随即哂然一笑,以青年的聪慧,自然是猜到了魏国使臣的真正来意。
只不过,柳七望着眼前风姿卓然的白衣身影,目光落在那透着光线美得不似凡人的容貌,不禁微微恍神。
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不由笑道:“阿浔,你与我一起吧,我们一同离开,继续结伴而行。”
顿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又揶揄道:“无需担忧我的身份,在阿浔面前,我不过一介挚友罢了,而非什么魏国七皇子,也请阿浔不要介怀才好。”
柳七并不认为青年会拒绝,他便该是仗剑天涯,肆意江湖,而不是被晏承坤蒙骗,甘愿拘身在牢笼一般的皇宫里面,不得自由。
同时,对于那哄骗了青年的狗皇帝晏承坤,柳七的眼神亦暗沉了一瞬,仿佛有冰冷的杀意在其中闪现。
但现在还不能,至少,也得等到他们安全离开皇宫,离开大晏。
然而,本该是自信满满的一句话,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迟迟得不到答复之际,柳七面上的笑容也渐渐僵硬下来。
“阿浔?”
内心忽然生出慌乱。
便见,青年微蹙起好看的眉,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神色略微抱歉地看着他,道:
“我还需留在这里一段时间,阿七你便先回去吧。”
如果是在此之前,莫浔倒也不介意跟柳七一块继续游山玩水,毕竟他是来度假的,但发生了前面一系列情况,他还真不好就这么一走了之。
柳七脸上僵硬的笑容已然抚平下来,脑海中第一时间跳出了晏承坤那阴鸷的嘴脸。
“为何?”
“——是不是那狗皇帝又威胁你?”
不是,为什么是又?
莫浔无奈了,道:“
没有,他并没有威胁我,是我自己想留下来一段时间。”
他眼神真诚,就差写着‘信我’二字了。
却不知,这句话的杀伤力对柳七而言,同样不亚于前一句。
他静默下来,双眼忽地暗沉得可怕。
在柳七看来,能说出自愿这句话的青年,显然已经被那狗皇帝温情的假象与花言巧语给成功哄骗到了!
……也对,阿浔涉世未深,性情纯良,受到欺骗信以为真也是在所难免。
柳七此刻迸发出的强烈怒火与杀意,全都是冲着晏承坤那狗皇帝,简直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想到阿浔便在他前面,柳七勉强闭上眼,胸膛起伏不定,手指弯曲死死捏紧成拳,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压抑下了内心滔天的愤怒。
他睁开眼,定定看着眼前的青年:“是不是那狗皇帝与你说了什么?”
不等青年答复,便又郑重道:“无论是什么,都不要信他,一个字都不能信!”
莫浔:……?
莫浔直接听懵,怎么感觉不在一个频道上似的?
他见柳七,除了说一下魏国来使的事情外,也是出于之前的交情,考虑到他们是一起进来的,说不定柳七离开的时候同样也会费劲心思捞自己一把,所以便率先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乌龙。
然他的疑惑落在柳七眼中,却像是在对他话语的不信任,再一回想起上次青年曾维护晏承坤的话,柳七不禁眼神又是一沉。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顾忌着阿浔的安危,没有与晏承坤撕破脸皮固然无错,却也将阿浔置在了晏承坤编造的虚情假意的陷阱之中。
纵然他上次临走之前提醒过一句,但当时阿浔明显已经对晏承坤的印象有了改观,否则也不会说出维护对方的话语,更何况阿浔初次下山,不谙世事,遭受蒙骗成功的几率只多不少。
柳七恨不得咬牙切齿,他早便应该考虑到这点,不该放任阿浔一个人待在那狗皇帝身边——
但当时的情况,却也由不得柳七,本身便是阶下囚,隐瞒自身受伤之事,不与晏承坤撕破脸皮,极大程度上维持着表面的虚假温情,确保阿浔的安危,便已然是当前最佳的选择了。
柳七自然懂得,见阿浔之前,在牢狱内却又是为他整理,又是为他治疗伤势,必然是不想让阿浔知道他动刑之事。
既然如此,柳七微微眯了眯眼,无声笑了一下,这倒成了他现在扭转局面的铁证。
柳七看向了眼神迷惑的青年,似乎不太理解他方才所言的意思。
莫浔确实没听明白,柳七所说的每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就显得有点不知所云了,什么叫主角跟他说了什么?什么叫一个字都不能信主角?
还有便是,这话题怎么就又跳到主角身上了呢?而且对待主角的敌意仿佛不减反增,感情他上次白提醒了?
莫浔的预感是正确的,他和柳七的确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嗯,可以说
脑补是一个好东西。
正当莫浔听得一头雾水之际,柳七忽然神色凝重地拉住了他的手腕,在附近看守的侍卫未及时阻止之前,大步往前走去。
莫浔被牵着走,但见柳七的脸色,便也由着他,注意到他有意要避开追来的侍卫与太监,莫浔沉吟片刻,倏而反手抓住柳七,运起轻功一下子就将身后快要追上的侍卫甩开了一大截。
一处无人的宫殿内,莫浔轻轻掩上门扉,随即微微抬眸,看向殿内的柳七。
“你要说什么?”
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明显是有什么秘密。
柳七自然也很清楚,他要揭露晏承坤的真面目,必然不能在对方的眼线之下,只怕刚一出口,便即刻就被制止了,对阿浔的安危亦无法保障。
所以他才要拉着青年走,至少腾出一丝空间,值得庆幸的是,不知那晏承坤自视甚高,又或者虚情假意的缘故,竟没有如他一般封住阿浔的武功。
明白机不可失,柳七便也就没有多言,直接伸手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整齐的衣物,领口瞬息大开,露出了赤.裸.裸的胸膛。
以及,胸膛上即便经过治疗亦未完全愈合的,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恐怖伤痕与烙印。
与此同时,柳七呼出一口气,然后沉着眼说道:“阿浔,那狗皇帝在欺骗你,在用花言巧语哄骗你,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虚情假意,他在玩.弄你的真心——”
莫浔:“……”
他似乎懂了,但好像又没懂。
不过,柳七身上的伤势却并非作假,莫浔一眼看出,这是重刑留下的痕迹,且新旧伤痕交替在胸膛上,便说明了受刑的次数,显然不止一次了。
而柳七的话音仍在继续,低沉道:“阿浔,你莫要被那狗皇帝虚假的表象蒙骗了,跟我一起走——”
他又握住了青年白皙的手腕,仿佛对自己胸前的伤势浑然不觉,只牢牢地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好看至极的面容,恍神了一瞬,刚要接着开口。
然而,宫殿紧闭的门扉徒然从中间裂开,轰地一声巨响,便被可怖的力量炸得四分五裂!
明亮的光线透了进来,洒落在殿内距离相近的两道身影,一双饱含剧烈冰冷的阴鸷戾气的眼,瞬息落在了柳七握着青年的手,眸底寒芒蓦然乍现——
然下一秒,迎向柳七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硬生生止在了半空之中,白衣青年身前不到半寸之处。
却是在关键时刻,莫浔踏出了一步,站在了内力被封,毫无防御之力的柳七面前。
这一掌要是击中了,能瞬间让柳七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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