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静冈。
万世极乐教。
夏油杰跟在母亲身后,踏进这个宗教的大门。
两人踏进大门,穿过中庭,一路上,夏油杰压抑着内心的抗拒。
他并不信任招摇撞骗的宗教。
但母亲的请求,他无法拒绝。
半月前,收服了强大的怨灵,同时伤得不轻的夏油杰,没能在母亲面前蒙混过关。
母亲抚摸他脖颈上的伤口,眼神哀伤,她说:
【“杰,陪我去一趟万世极乐教吧。”】
夏油杰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恶鬼和怨灵,为此他成为了周围人心中的异类。
被排挤、议论,霸凌。
夏油杰试过用拳头狠狠反击,但他很快意识到,在世俗中,武力只是辅助。
世俗的眼光簇拥着他在钢丝上起舞,是一场既定的危险表演,他有父母,并不能做到独善其身。
为了回报父母殷切的期望,也为了更好地运用力量保护弱者,夏油杰需要做个“正常人”。只好半夜或周末溜出家门,去降服恶鬼。
但有些事,很难瞒过父母——这对世界上最了解夏油杰的人。
从小到大,神社、心理诊所,宗教,母亲都带夏油杰去过。
其中宗教会用各种手段来“驱邪”,成功后,再收上一笔价值不菲的钱。
成没成功,夏油杰心知肚明。
只是为了安母亲的心,夏油杰会在她面前做出配合的模样。
这一回的万世极乐教,夏油杰也事先调查过。
一个在大正年间就有记载的古老宗教,传说曾经的第一任教祖拥有一双七彩瞳孔。
教众称呼他为“神之子”。
只是大正年间,“神之子”意外陨落,失去核心的万世极乐教就开始走下坡路,逐渐没落了。
直到去年,新教祖上位,万世极乐教才由衰转盛,香火鼎盛。
据说,新教祖的外表犹如神明,有一双天使般昳丽的眼睛。
曾经一位信徒说:被教祖那双眼睛注视时,能拂去一切痛苦与悲伤。那是毋庸置疑的“神之子”。
夏油杰心底有些不以为然。
他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深知实力为尊,强者庇护弱者,驱逐痛苦。
装神弄鬼的宗教更像是已经揭秘过的魔术,着实无趣。
“两位,请进。”
面前,两位身穿黑色制服的教徒拉开障子门,递给他们两盏火焰摇曳的烛台后,引导他们向前走。
“杰,等会要听从教祖的话,好吗?”母亲殷殷叮嘱。
“……好。”
夏油杰点头。
穿着黑色宗教特色服饰的男人站在中间,撞进夏油母子的眼里。
夏油杰用审视的目光观察对方,心里落定了——
普通男性,身上没有怨灵的气息。
又是骗子……就看对方用什么说法骗钱了。
不过传言是不是有点过分,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为了吸引信徒,还真是睁着眼说瞎话——
尤其这两句:【神明一样的外表】,【天使般的双眼】。
眼前这个人,身上有一星半点符合这两个形容词的吗?
夏油杰暗中吐槽货不对板。
黑衣男人并未将目光分给两人,大概两分钟后,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回身拉开障子门。
对他们说:“夫人,止步。夏油君,请您独自进入。”
夏油杰立刻意识到房间里面的那一位,才是那位名声鹊起的新教祖。
母亲和她的烛台都留在了这里,夏油杰看了眼手里的烛台,只能独自进入。
故弄玄虚。
夏油杰一边想,一边走进去。
障子门在身后关闭。
夏油杰随意打量着这里。
和教堂惯用的彩色玻璃和不同,这里是走华贵奢靡风格的室内装饰,灯光昏黄,连带着墙壁上的宝石也闪烁着亮光,但最夺目的是房间中央的那个人——
他穿着衣摆散开的宗教服饰,侧首望过来,双眸如同阳光下的琉璃摆件。挑不出瑕疵的五官上挂着微笑,疏离而神性。
白橡色长发被一枚冰蝶样式的发夹,别了一缕在耳后。
……
夏油杰不得不承认,光看外形,对方确实无愧于“神之子”这个夸张的称号。
忽的,在夏油杰的注视下,白发教祖鬓边,那只冰蝶突然抖擞了一下翅膀,落下细雪般的羽粉。
夏油杰的眼睛瞪大了一瞬,他紧张起来,下意识集中精神,目光紧紧追逐着“活”着的冰蝶,肌肉紧绷,下意识的想夺门而出,护着母亲离开。
“夏油君,不必这么紧张。”
“我们是同类。”
白发的少年神明双腿盘起,语调散漫地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油杰皱眉,保持着警惕的状态,快速寻找保护母亲,然后破门而出的逃跑路线。
似乎是看透了夏油杰的不信任,对方轻声叹息,单手托腮,视线落在炸毛的夏油杰身上:“夏油君,麻烦转身看一圈。”
还以为对方是在威胁自己的夏油杰用余光扫了一圈。
……周围,有武器?
倒是镶满珠宝的墙壁反射着光,宝石数目太多,多看几眼就晕。
脑袋里闪现着这样的想法,夏油杰就听到对方说:“这些珠宝,可都是我辛辛苦苦当神棍骗来的。”
“为了我挥金如土的未来,我是不会自砸招牌的。”
“所以请放心,我没有敌意。”
“毕竟,我还想要你妈妈捐的香油钱。”
他指了指冰蝶:“至于这个,用来在信徒面前施展‘神迹’的障眼法而已。而且你不是也有异能力吗?”
夏油杰:“……?”
疑惑充斥着夏油杰的脑袋。
让他的思维宕机了一瞬。
纵使他平时在消灭咒灵的途中遇到过各种状况,应对突发情况算是身经百战,也不禁无语凝噎了一下。
当神棍敛财这种事……
真的可以轻易说出来吗?!
而且他直接说,想要自己母亲的香油钱啊!
夏油杰强忍着嘴角的抽搐,酝酿出第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桐原司。”白发神明嘴角的弧度大了些,“我的名字。”
桐原司笑容变大,但拜他那张脸和眼睛所赐,神性并未减少,反而更显真挚。
桐原司:“按照你妈妈的形容,你能看见咒灵?”
夏油杰一怔:“咒灵?”
“是的,你看见的那些畸形怪物,实际叫做咒灵。”桐原司指了指自己的双眼,“我也能看到。”
“像我们这样,拥有各种特殊技能,能够祓除咒灵的人,叫做咒术师。”
桐原司:“所以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驱邪的。”
夏油杰皱眉:“既然你也能看见,那为什么要当神棍?静冈市的怨灵…咒灵一刻不停的在滋生,你有能力,为什么……”
“不然呢?”桐原司打断了他。
“像你一样,当着静冈市的无名英雄,守护着这座城市,然后被母亲带到我这里来驱邪吗?”白发的少年神明笑着说。
氛围忽然变得尖锐起来。
“你!”夏油杰眉峰一动。
桐原司伸出手,鬓边的冰蝶扑闪着翅膀,轻巧降落在他的指尖:“也许你并不知道,那些咒灵是由人类的负面情绪凝结而成的怪物。除非你能消灭负面情绪的源头,否则——”
“咒灵永远不会消失。”
桐原司将冰蝶举到眼前,撩起眼,透过半透明的蝴蝶翅膀,看向对面的夏油杰。
“覆灭除咒术师外的全人类,”
“夏油君,你敢吗?”
夏油杰瞳孔一缩:“荒谬!我不需要这样做!普通人的生命不是玩笑……”
“那么,夏油君为什么要插手普通人的命运呢?”
桐原司微笑道:“被咒灵杀死的普通人,提供着咒灵成长的养分。”
“他们,是被‘自己’杀死的。”
“就像狼吃羊,羊吃草,是物竞天择,自然法则,不是吗?”
夏油杰反驳的话就在嘴边。
“好了,夏油君,我饿了,晚饭时间到了,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
少年教祖眼眸深沉了一瞬,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障子门蓦然被拉开。
门口,母亲皱着眉的面容出现,夏油杰的话艰难得咽了回去。
从小养成的反应,让他不会在母亲面前说这些。
但他一口气哽在了胸口。
从小到大,夏油杰没见过桐原司这样有一肚子歪理的人。
而他偏偏还是夏油的“同类”。
——夏油杰今天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咒术师。
因此对同样身为咒术师的桐原司有着复杂的感官。
桐原司看起来更是和夏油杰同龄,而且在对方语出惊人后,夏油杰完全没办法放着这种危险分子不管。
夏油杰想,他得把人的想法掰正。
决不能让他误入歧途!
门外,夏油的母亲还端着那盏烛台,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哀愁,听到开门的动静后,她看到房间里神色莫名的儿子,再看向悲天悯人的白发教祖。
“杰,教祖,这是……”
她搞不懂情况,小心翼翼地开口。
白发的少年神子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精致得如同人偶,他的语调慢而缓:“夫人请放心,我会让夏油君重新拥有不为外物烦恼,重获快乐的能力。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夏油君需要经常过来,洗涤心灵,聆听教义。”
夏油的母亲露出一个犹疑的表情,“这……”
桐原司抬起手指,冰蝶在众人的瞩目下,缓缓飞向夏油母亲的烛台,停在烛芯上。
轻轻“呲”了一声。
冰蝶拥抱住了烛芯,火苗瞬间黯淡,一缕轻烟缭绕而上,夏油的母亲亲眼见证这近乎神迹的一幕,立刻露出一个“儿子有救了”的激动笑容:“教祖大人,请您救救我的儿子!”
“我会让他每天放学过来的!”
只是一点障眼法而已,就让母亲欣喜若狂,浑然不觉她正对一个出现不久的宗教报以极大的信任——夏油杰迅速走过去扶起母亲,侧身对高高在上的桐原司怒目而视。
【夏油君,你看,你所保护的人,并不信任你。】
白发的少年教祖做出口型。
夏油杰瞬间读懂,紧握拳头,一个呼吸之后,又无力的松开。
指甲掐进手心的痕迹还在,他闭了闭眼,那一丝微末的动摇再次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望着这对母子离开的背影,桐原司站起身,推开重重叠叠的障子门,走到院落边。
落日的余晖无形将树木的影子拖长,柔和橘红的光仿佛为视野里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轻纱。
走到夕阳照射不到的边缘阴影里,桐原司摊开手掌,沐浴在残阳下。
嘶嘶——
苍白修长的手指,一旦接触到光,火星明灭,仿佛脆弱的纸片遇到火光一样,即刻自燃,他的皮肤、血肉,指骨,都成了火星的养分,由指尖迅速向手腕蔓延。
仿佛一点火星,就能烈火燎原,将他整个人全部覆灭。
桐原司笑:“真疼啊。”
“还好,疼过之后,兴奋的大脑就冷静下来了。”
“怎么说,看到漫画里的人物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了行为啊。”
“幸好按照剧本演完了这场戏,我的完成度还不错,对吧,系统?”
【……】什么剧本,哪里有剧本。
系统都要疯了!
让穿越者进入衍生世界,是为了消除读者怨念——救赎主要角色,踢便当的!
结果桐原司今天这一通话,直接把时间线拉到夏油杰和九十九由基对话的中心思想——【杀光非咒术师。】
相当于直接让夏油杰少走三年弯路,直通“大义”了!
系统两眼一黑。
其他宿主都兢兢业业的当着小太阳、挚友,和圣父圣母,极尽温暖着高专三人组。
怎么就自己选定的宿主剑走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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