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黛玉虽说没意识到, 薛宝钗在有意踩着自己显示自己的贤良淑德,但她心思何等敏锐,宝钗言笑晏晏下面的不善, 她自然感受到了。


    偏生薛宝钗就是私底下如此,当着长辈的面,素来都是一副好姐姐模样, 黛玉再小性,也不能就因为私底下相处时候的那点不自在, 去跟大人告状。


    好在她素来牙尖嘴利,也没真的吃什么亏。只是时间长了, 很多人都说她嘴里不饶人,不如宝钗温厚云云, 愈发叫黛玉憋屈起来。


    另外就是,与她性情相投的湘云之前被史家接回去了, 因为湘云的母亲去世了, 湘云得回去守孝。


    湘云回去只带上了个翠缕,那是史家给安排的人, 原本伺候史湘云的珍珠是贾史氏拨给湘云的,珍珠素来都是一副温柔大姐姐的作派,湘云很喜欢她,连着原本经常跟湘云腻在一块的贾宝玉也挺喜欢这个丫头,因此, 湘云回家之后,宝玉就将珍珠要到了自己身边。


    珍珠不是家生子,而是外头采买的, 原本姓花,贾宝玉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袭人, 这个空降派因着原来伺候过贾史氏这个老太太的缘故,一跃就变成了贾宝玉身边的大丫头。


    贾史氏心疼贾宝玉这个孙子,袭人除了忠厚老实之外,并无多少特别之处,贾史氏因此又将另一个丫头晴雯给了宝玉。


    原本晴雯是赖大家买的,后来送给了贾史氏,但这一世,赖大家之前就因为偷盗御赐物品的罪名倒了,但大概是命运的推动,周周转转,晴雯还是进了贾府。


    晴雯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女孩子,生得风流灵巧也就算了,偏生还一手好针线,她那手针线活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教导得出来的,那是独门的手艺,家学的渊源,最重要的是,她还识得不少字,可见出身不差。她跟一个表兄一起被卖到了荣国府,很快就脱颖而出,被安排到了贾史氏身边,专门给贾史氏做针线。


    贾史氏瞧着贾宝玉也喜欢鲜亮的针线活,又看晴雯生得漂亮,手艺活也好,便将晴雯也给了他。只喜得贾宝玉笑逐颜开,在贾史氏那里腻了半天。


    贾宝玉原本身边最亲近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做可人,一个叫做媚人,老实说,也就是贾政不知道这两个名字,要不然又得骂一顿刁钻。


    但王氏不识字,贾史氏也不在意这些,至于其他人,也不至于跟贾宝玉挑剔他身边丫头的名字。这两个丫头年纪比贾宝玉大不少,七八岁就在贾宝玉身边伺候,一直是贾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帮着调理。贾宝玉不吃奶了,李嬷嬷便在外头荣养,只将儿子李贵送进来给贾宝玉做伴读。


    不过贾宝玉本身就不是什么喜欢读书的,李贵这个伴读在贾宝玉那里委实排不上号,甚至只要贾宝玉不出门,李贵连二门都进不了,俨然是被边缘化了。


    如今袭人跟晴雯到了贾宝玉身边,她们一个还挂在贾史氏名下,一个又是贾史氏给的,一下子就将贾宝玉身边大丫头的位置都给占住了。晴雯还好,就是嘴上不饶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心机,袭人这边,就已经开始觉得可人媚人比较碍眼,毕竟,这两个资历深,又是家生子出身,不比自己,是外面买来的,府里头没有亲人,自然也没有靠山,能够依仗的,不过就是她伺候了湘云一场,而贾宝玉又跟湘云兄妹感情极为深厚罢了。


    她这会儿其实已经想着自己将来的前程,更期望是湘云能嫁给贾宝玉,两个都是自己伺候过的,都将自己当做姐姐一样,自己很容易就能站稳脚跟。


    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不太可能,哪怕湘云从小跟贾宝玉一起长大,但贾史氏从来没透出这样的心思,而湘云别看嘴里都叫着什么爱哥哥,实际上,她只是将贾宝玉当做亲哥哥一般,并无什么男女之情。另外就是,史家那边,史湘云是大房留下来的孤女,别的也就罢了,婚事上头是绝对不能将就的,贾宝玉一个五品官家的次子,却是配不上侯府的小姐。当然,原著里头要是元春真的封了妃,贾宝玉按勉强算是圣上的便宜小舅子,倒是有资格了!可惜那时候,史家早就已经将湘云的婚事定下来了。


    袭人倒是没想过是贾宝玉不配,而是觉得史湘云跟贾宝玉没有男女之情,两家长辈也没这个心思。倒是贾宝玉,跟林黛玉一直亲近。袭人年纪略大一些,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意识到,哪怕如今贾宝玉跟林黛玉还不是什么男女之情,但是,林黛玉与贾宝玉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但越是如此,袭人越是不愿意叫林黛玉做这个宝二奶奶,因为林黛玉是个小性的,她能忍得了贾宝玉身边有个从小伺候到大,感情非同寻常的姨娘?


    正好薛宝钗盯上了贾宝玉,薛王氏也觉得女儿若是能够嫁给贾宝玉,那贾家就真的变成薛家的靠山了,不像是现在这样,看似是亲戚,实际上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尴不尬。因此,便叫薛宝钗将之前那个金锁戴了出来,又借着莺儿的口,说出了什么金玉良缘的话来。


    王氏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她想得其实很简单,二房是争不到爵位了,等着老太太一死,二房就得被扫地出门。贾珠娶的李纨家里几乎就是精穷,陪嫁的全是些不值钱的书啊画的,这些看着风雅,又不能当饭吃。以后这二房的产业,多半都得留给贾珠一房。而宝玉这边,能指望的就是老太太的私房,他又不像是贾珠,是个喜欢读书的,将来前程还不知道落在哪儿呢,就得给他娶个有钱的儿媳妇。


    薛家就很好,薛蟠是个大傻子,宝钗是个精明有成算的,到时候完全可以吃了薛家的绝户,有了薛家百万之富,再有贾家的名头庇护,贾宝玉这一辈子也能无忧无虑了!


    王氏别的也就罢了,对几个孩子那都是疼爱的,自觉都给了他们最好的前程。元春如今在宫里做宫女,家里头是鞭长莫及,王氏没办法,但是对两个儿子,王氏还是希望他们能一辈子安好的。


    当然,王氏的这种“我都是为了你们好”的想法,其实就跟后世的父母一样,很多都是自以为为了他们好,实际上孩子未必就真的能接受了。只是后世大家能够逃离原生家庭,而现在,却是不能。


    当然,王氏也有点心机,琢磨着先拿薛家做个备胎,等以后贾宝玉要是不再像是现在这样只知道玩乐,不知道用功上进,真的有造化了,那到时候自然有名门淑女愿意嫁过来,至于薛家嘛,虽说宝钗是自己的外甥女,但哪有儿子亲呢,薛家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叫宝钗给宝玉做个二房,岂不是两全其美?


    贾政根本不知道后宅这些事情,他要是知道了,立马能将薛家撵出去。你们家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嘛,留你们在府里就不错了,还得陇望蜀,想要跟咱们家结亲,也不照镜子看看,你们配不配!他跟薛家做个连襟已经觉得够腻味的了,真要是再做什么儿女亲家,他不如直接抹了脖子算了!


    贾政如今关心的是秋闱,今年秋闱,贾珠要下场了!


    贾珠这两年也是煎熬,一方面是母亲,一方面是妻子,一方面是早就服侍自己的爱妾,还得用功读书,虽说不至于形销骨立,但也是形容憔悴。


    贾政却管不了这么多,对他来说,读书就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贾珠若是早能够这样,岂不是跟贾瑚一样,早就是举人老爷了?如今这般也不晚!


    虽说亲家一家子都外任去了,但贾政跟李守中一直保持着联系。李守中知道自家女婿要参加秋闱,即便人在外头,也嘱托自己的堂弟还有东山书院的先生,给贾珠加码。说白了就是题海战术,贾珠每日里眼睛才睁开,就要开始破题,睡觉的时候,梦里都在写八股。


    李纨倒是心疼丈夫,即便身上还背着无子的压力,却也不敢再跟贾珠多敦伦了,但是李纨不干,那两个通房却管不了这许多,她们得为主母分忧啊,既然主母让开了位置,就正是她们施展的时候。李纨气得厉害,偏生这两个通房是王氏给的,背后有王氏撑腰,李纨根本拿着两个通房没什么办法。干脆心一横,既然你们不肯放贾珠休息,我这个正牌大妇就先将贾珠榨干了再说!


    搞到最后,贾珠都被吓坏了,干脆卷起铺盖,打着秋闱之前闭关读书的旗号,直接跑到书院不回来了,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王氏跟贾政对此都觉得很满意,根本不知道贾珠苦读完全是躲避如狼似虎的妻妾去了。王氏原本瞧李纨不顺眼,如今倒是觉得李纨是个懂事的,知道丈夫到了关键时刻,不硬将丈夫留在身边,因此,还赏了一碗一堆赤金镯子,倒是弄得李纨有些心虚。


    她这个月没有换洗,心里便有了猜测,只是时日尚短,生怕是空欢喜一场,不敢声张。她琢磨着,回头贾珠金榜题名,自己再爆出喜讯,岂不是双喜临门。到那个时候,婆婆也能高看自己一眼,不像是如今这般,总是挑剔自己。


    贾珠不在,李纨有疑心已经有了身孕,这些日子就深居简出,每日里除了给贾史氏和王氏请安,几乎不出房门。她信不过王氏分派过来的丫头,更亲近的还是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她们是外来的,在府里头也没什么认识的人,消息也不灵通,因此,外头什么金玉良缘之类的话,竟是半点不清楚。


    贾敏倒是听说了,对此不置可否,她又没有想过让女儿嫁回娘家,林如海这几年在江南如履薄冰,为圣上不知道立下了多少功劳,等着回来之后,立马就能越过四品的门槛,成为朝廷高官,到时候黛玉的婚事自然也能水涨船高。


    贾宝玉固然是个温柔体贴的性子,但对于贾敏来说,贾宝玉这样的性情,但凡没有什么变故,这辈子也就是个纨绔子弟,自家女儿这等相貌才学,什么王孙公子配不上呢?


    贾敏跟林如海夫妻情深,倒也没有后悔当年嫁给林如海,但是,她堂堂国公府的小姐,一度就是个七品小官家的敕命夫人,遇上以往那些不如自己的小姐妹,一个个反倒是地位比自己高了,她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的。如今轮到自己的女儿,黛玉是个清高自持的性子,比起当年的贾敏尤甚,贾敏是真舍不得未来黛玉还要跟别人折腰。


    所以,贾敏琢磨着,黛玉以后得丈夫别的也就罢了,总归起步要比较高,实际上,若是可以,贾敏也情愿让黛玉做个宗室王妃,不用劳心劳力,上来就是别人的终点,而且祖宗家法在上头,黛玉也不用去伺候婆婆,直接就能当家做主。


    而贾宝玉呢,别说本身是个胸无大志不求上进的,单说他上头还有王氏这么个难缠的母亲,瞧过李纨日常是个什么样,贾敏就不能将待遇嫁给宝玉。


    所以,金玉良缘正好,宝钗是王氏的亲外甥女,如此亲上加亲,就让他们自家人祸害自家人去吧!


    因此,贾敏直接就叫了黛玉过来,说道:“府里头近些日子说什么金玉良缘,你听说了没有?”


    黛玉撇了撇嘴,说道:“之前宝姐姐来的时候,也不见她戴什么金锁,也没听到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结果这从内务府回来,倒是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前一阵子宝钗犯了热疾,黛玉过去探望,正遇上同样过去探病的贾宝玉,然后就听了什么冷香丸的说法,也见到了那个什么和尚给的金锁,心里头就觉得薛家是把人当傻子,偏生贾宝玉还被骗的一愣一愣的,这会儿说起来,黛玉难免有些不屑!


    贾敏见黛玉对宝玉似乎并无什么心思,不免也是松了口气,笑道:“我估摸着是你二舅母跟自家妹妹约着想要定亲,又怕老太太不同意,所以先放个风声出来!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你二舅母觉得好,那多半以后你宝二哥的亲事就落在那位宝姑娘头上了!你如今也大了,便是跟你宝二哥跟亲兄妹一般,平常相处,也得有个忌讳,倒不是别的,而是怕人家误会了你宝二哥,到时候亲事不成,毛病挑到你头上就不好了!”


    黛玉忍不住说道:“这都住在府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宝玉又素来喜欢跟姐姐妹妹们一起玩,我总不能直接撵人吧,这样我都成什么了!母亲,之前咱们不是说,要整理一下林家的宅子吗?要不,先不用等父亲回来,咱们先搬回去?”


    “胡说!”贾敏忙说道,“咱们娘几个,都是妇孺,单门独院的住着,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如今住在你外祖家里,一应事务都有贾家这边支应,咱们要是回去了,便是深闭门户,也有许多事情,多有不便之处,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黛玉听了,不免有些黯然:“为什么做了女子,便有这许多难处!”


    贾敏叹道:“谁说不是呢!”她小时候,贾代善也曾叹息过,她怎么就不是个男孩,毕竟,论起资质,她其实远比贾赦贾政强得多,偏生她是个女孩,所以,家里只会想着给她找个好夫婿,她读了那么多书,成婚之后,也只剩下跟丈夫诗词应和,平时用的最多的只剩下管家理账的本事。


    到了黛玉这里也是一样,黛玉也比植哥儿聪明,但她是女子,将来许多事情,反倒是需要依靠植哥儿这个弟弟。偏生植哥儿如今还小,根本不顶事,因此,她们母子想要回林家宅子住,都担心不够安全。


    既然没法搬回去,黛玉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宝玉,最好将宝钗也避开。


    宝钗如今既然已经选定了目标,自然是各种想办法亲近宝玉,只是,她满口仕途经济,动不动就劝贾宝玉读书上进,对于贾宝玉来说,薛宝钗虽说还是珍珠一样的年纪,已经有些言辞可憎,如死鱼眼珠子一般了。也就是薛宝钗生得好看,又是女孩子,贾宝玉素来对年轻女孩子都是比较容让的,即便是觉得薛宝钗的话不中听,也只好敬而远之,愈发喜欢往黛玉那边跑了。


    黛玉只想着避开他,只是,但凡她跟玫姐儿探春她们在一块,宝玉就根本没个忌讳,后宅里头贾宝玉唯二不会去的地方,一个是佳婉的院子,一个是李纨的院子。


    贾宝玉作为小叔子,在哥哥不在的情况下,肯定是不能跟嫂子多亲近的。至于原著里头他常跟王熙凤同进同出,那也是因为王熙凤本身是他表姐的缘故,关系自然不同。


    黛玉不喜欢去李纨那边,倒不是李纨不好,实际上李纨也是个温柔可亲的嫂子,但要是去李纨那里,就得路过荣禧堂王氏的屋子,到时候难免还得去王氏那里走一遭。黛玉心思敏感,王氏对自己就是表面上的客气,实际上并不算亲近,因此,如果不是必要,黛玉也很少会去亲近王氏,反倒是张氏,对黛玉素来亲近,当做亲生女儿一般。


    如今为了躲开宝玉,黛玉往佳婉那边的次数便多了些。


    佳婉也喜爱黛玉聪明伶俐,连着她伶牙俐齿,都觉得喜欢:“若是早就认识妹妹就好了,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出去作客,有的时候也会遇上一些喜欢跟人斗嘴的,偏生我是个嘴笨的,好几次都说不过,回来只能自己生闷气,要是妹妹那时候在,我肯定能吵回去!”


    佳婉便是嫁了人,因为生活得自在,也依旧有几分少女心性,她年纪又大一些,甚至将黛玉当做自己喜欢的娃娃一般,拿着各种衣裳首饰打扮她,看着黛玉戴着好看,就直接将首饰送给她了,弄得黛玉很是不好意思。


    佳婉笑道:“你是你瑚大哥哥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我给妹妹几样衣裳首饰又怎么了,何况这些也就是看着精巧,实际上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别听那宝姑娘的,说什么女孩子要从实守分的,那是因为他们家败落了,便是有什么好东西,也不敢穿戴出来,生怕露了富,叫人惦记上!但是咱们怕这些做什么,你爹简在帝心,你母亲又是国公府的嫡女,你也是金尊玉贵列侯门第家的女儿,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丢了家里的体面!我之前未嫁那会儿,但凡各家年轻女孩子聚会,便是家里已经败了的,也得借两件漂亮首饰充门面呢。你等着瞧吧,那宝姑娘啊,迟早得栽在这些事情上头!”


    她自然也是听说了那什么金玉良缘的,只觉得嗤之以鼻。做女孩子的,就该是一家女百家求,这才显得尊贵,结果薛家一副上赶着的样子,委实有些难看!


    佳婉是没吃过苦的人,自然难以明白薛家如今的难处,薛宝钗这般也不是不得已,她们不趁着现在借着薛宝钗的婚事给薛家寻一门靠山,那之后真的就是一败涂地了。偏生他们又不肯明言,还想要对外表现出薛家还是当年那个紫薇舍人之后的架势!其实就是想要巴结人,又弯不下腰,低不下头来,这才显得别扭。


    其他人会顾忌跟薛家的亲戚关系,佳婉又不用在乎,她瞧着黛玉似乎对宝钗有些不自在,直接就告诉她,宝钗算不得什么,要是没有跟二房的那点子亲戚关系,根本没资格在荣国府里面充什么宝姐姐。放在外头,就宝钗这样的,给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做跟班都不够资格,你老是跟她计较,反倒是将自己放在跟她一样的地位上去了。


    黛玉以前也没想过这些,贾敏从不跟黛玉说这个,黛玉本身也没什么门第之见,薛宝钗之前也表现得一副温柔可亲大姐姐模样,以至于这会儿被佳婉直白地将薛家的一些小心思扯开之后,黛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回去的时候都有些心事重重起来。


    第202章


    顾晓如今对贾家的情况知道得也挺多, 因为佳婉如今回娘家次数不少,见顾晓对贾家的那些事挺感兴趣,自然会多说一些。她倒是没想过别的, 只觉得是因为顾晓如今孩子不在身边,平常也少有出去交际的时候,觉得无聊, 所以想多听点家长里短的琐事,无非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实际上, 佳婉自己对贾家那些事情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她以前就当贾宝玉是个不懂事的小叔子,但如今才发现, 他居然在有些人眼里,还是个香饽饽。


    薛家的那点子心思, 也就是自己以为藏得比较好,对于佳婉来说, 简直直白得让人想笑。


    “要我说, 薛家那边还不如趁着女儿年轻美貌,再多陪送一点嫁妆, 宗室里头总有人家愿意接手的,像是那等什么奉国中尉什么的,能得个十万两银子,正妻的位置也能舍出去!偏生他们又要面子还要里子,只怕还嫌弃宗室里头爵位低的人家不够显达呢!”佳婉吃了一块西瓜, 抽出帕子擦掉手上沾着的一点果汁,撇了撇嘴,说道。


    可卿正好也在一边, 她如今也是订了亲的人,许多话说起来也就没那么羞涩了, 笑道:“奉国中尉肯定是不行的,下面都没有爵位了,倒是奉国将军,他们肯定看得上!”


    佳姝嗤笑一声:“他们倒是看得上别人,别人看得上他们吗?”


    可卿有些好奇地说道:“可那贾宝玉,一个荣国府二房的次子,将来也未必有什么前程,他们怎么就看上了呢?”


    顾晓笑道:“贾宝玉未必重要,他便是顶着个通灵宝玉,但谁能知道将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关键是贾宝玉背后的荣国府,只要真的结了亲,他们就能借助荣国府的旗号,便是薛蟠不行,日后薛蟠有了孩子,荣国府还能照应薛家一代!他们家要是给女儿找个空有爵位,却无权力的宗室,听起来倒是好听了,实际上又能如何?再说了,以薛蟠的性子,等到他妹子出嫁,还能有多少嫁妆,其实也难说!”


    佳婉笑道:“母妃这话说得有理,我听说薛蟠在外头被人叫做是薛大傻子,一个个都拿他当冤大头呢,随随便便就能从他手里哄个几十上百两银子,就他那种花法,他们家不叫女眷省着,还能如何呢?”


    佳姝听了,不免叹气:“这么说起来,那位薛姑娘也有些可怜!”


    可卿却是摇头说道:“她这可怜也是自找的,她母亲哥哥都是个糊涂的,她心里没数吗?她管不了薛蟠在外头的事情,就不能叫自家母亲多约束一些,别的不说,一个月少给薛蟠一些钱总是可以的!她自诩聪明,实际上也就是个糊涂人!”


    可卿也算是一针见血,薛蟠在外头充大头,无非就是他手里有钱,但是家里的帐是薛王氏母女管着的,她们但凡设个限制,也能叫薛蟠少败点家业。


    实际上,到了秋天里头,已经没人关心什么金玉良缘了。


    贾珠是被人从考场里头抬出来的。


    秋闱一般是八月,已经到了中秋时候,这会儿天气早就开始转凉,早晚温差也很大,更要命的是,中间还下了两次雨。


    贾珠虽说带足了东西,但是,他本质上来说,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之前钉雨布的时候根本没订好,以至于考棚漏雨,他护着考卷没被淋湿,自己却被雨水淋湿了一半。考场上又只能穿单衣,以防夹带,哪怕听了贾瑚的建议,带了一大块拼接好的灰鼠皮做被褥,但这玩意又不是毛巾,他折腾半天都没能把头发擦干,最后直接在冷风中感染了风寒。


    当然,倒霉的其实不止贾珠一个,若是秀才试,一方面时间短,一方面管理也不严格,大不了弃考。但是从乡试开始,考场管理就非常严格。考试一开始,贡院就会被锁起来,便是考官都不能自由出入。除非你死在里头,胥吏们会把尸体拖出去,要不然的话,你这边即便病得七荤八素,贡院门也是不会开的。


    今年这个天气实在是很糟糕,风寒这玩意又是会传染的,到了后面两天,考场里满是咳嗽打喷嚏吸鼻涕的声音,连考官都不例外。


    贡院开门之后,就直接抬出了二三十个人,贾珠也在其中,俨然已经奄奄一息。


    过来接人的下人看见,吓得不行,也顾不得什么了,立马先将贾珠抬上马车,快马加鞭就往回走,另一个直接先去请大夫,也亏得他去得早,要不然金陵大夫都要不够用了。


    贾珠还算是年轻,手里也有钱,肯用好药,调理了半个月之后,人总算是缓过来了。但以之前他那个状态,可想而知,他没中,也没脸继续留在金陵,干脆收拾了东西,一路返回京城。


    只是他本来就是大病初愈,按理应该仔细调理休养一段时日才行,偏生又在这深秋季节乘船北上,船上风高露重,又有寒气入体,在路上的时候没觉得,等下了船,就觉得不适!原本跟着的下人想要让他在通州先停两日,看一下大夫再说。结果贾珠觉得自己这次本来就没考上,如今还在外头流连,未免显得有些不孝,因此坚持出发。


    结果回了荣国府之后,别人也就罢了,一听说贾珠之前病得厉害,都是心疼得很,很是安慰了他一番。当然,王氏心里头其实有些怨恨,要知道,乡试期间,神京这边固然也早晚温差大,却没有下雨,若是当年贾瑚肯将寄籍考试的名额让给贾珠,贾珠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当然,这种话,她也知道说不出口,只得先安抚儿子,叫他好生休养,身体最重要。但贾政那边,却是失望不已,他才不管客观条件,毕竟,都在一个考场上,怎么别人下雨了没事,照样考上了,你就考不上呢!可见还是不用心,甚至怀疑贾珠是因为发现自己没考好,干脆装病。


    贾政自个就干过这种事情,这也算是推己及人了,当下对着贾珠疾言厉色了输出了一番,就差没抄起棍子揍一顿了。


    饶是如此,贾珠也是撑不住,回自个屋里的时候还好,对着李纨还好生安慰了一番,李纨原本想要告诉贾珠,自己已经怀了身孕,但看贾珠强颜欢笑的模样,又有些张不开嘴,只得先服侍着贾珠睡下。


    结果半夜的时候,贾珠就发起了高热,李纨惊醒,只是这个点,外头都宵禁了,哪里能请得到大夫。因为不清楚贾珠这高热到底是风寒还是风热,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李纨甚至连药都不敢给贾珠用。


    卑不动尊,大晚上的,便是贾珠病得不轻,也不能惊动了长辈,李纨只得自己叫人去大厨房打了温水过来,用帕子沾了温水给贾珠擦身。


    这边兵荒马乱的,也惊动了前头的王氏。


    王氏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也不高,贾政昨晚上因为教训了一顿贾珠,也没回后院歇息,反而就在书房那边睡了,王氏却是听闻贾珠生病,睡前就先在佛前念了一卷经,之后睡着了也有些不安枕,听到外头的声音,王氏就惊醒了,原本想要发火,一听是贾珠发热,顿时不敢怠慢,赶紧披衣起来,就往后头去了。


    李纨这会儿还在给贾珠擦身,王氏过来一看,便是骂道:“你在这边折腾有什么用,怎么不先去前头禀报了,我们好去请大夫!”


    李纨被吓了一跳,只得解释道:“可这二门已经上了锁,外头也宵禁了!”


    王氏骂道:“你当咱们家是你们李家吗?宵禁又怎么了?你家大爷病成这个样子,你还惦记着宵禁那!”


    话是这么说,她也没敢说拿了荣国府的帖子去太医院值房请太医的话,起码贾家这边贾珠是没这个面子的。因此,她立马吩咐人,先在附近找个大夫回来给贾珠看诊,等着天一亮,就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回来。


    荣宁街上就有大夫,很快就有人请了回来。


    那大夫一把脉,就有些害怕,贾珠这个情况就是沉疴未愈,又添新疾,若是寻常百姓人家遇到这种事情,这大夫治也就治了,毕竟,寻常百姓人家相对于大夫来说是弱势,治不好,大家也就认命了。但是,贾家这样的人家却是不同,你治不好,人家是真能将大夫收拾一顿的。


    因此,这大夫诚惶诚恐地就站了起来,表示自己才疏学浅,看不了这个病,只气得王氏直运气,心里也慌得要命,她刚才对着李纨居高临下,如今却没了主意。


    李纨这边也是个不敢担责任的人,只得在一边垂泪。王氏见状,有些无可奈何,只问道:“那大夫,这孩子这般高热一直不下,又该如何是好呢?”


    那大夫谨慎地说道:“如果只为了降热,那这位奶奶之前的做法就没问题,用温水擦身,慢慢也就降下来了。只是这治标不治本,小人本身也不擅长这个,贵府不如等着天亮了请个太医回来,那都是国手,不是小人这等寻常大夫能比的!”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氏和李纨自然都无话可说,只得拿了赏封,好声好气地送走了大夫,李纨继续用温水给贾珠退热,贾珠这会儿也醒了,只烧得嘴唇都干裂开来,瞧见李纨和母亲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还强自安慰了二人一番。


    结果听到贾珠声音有气无力,两人都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好容易熬到天亮,王氏差点就是连滚带爬地跑到荣庆堂,求老太太拿了她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个太医回来。


    贾史氏听说贾珠竟是病成这个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毕竟昨儿个回来的时候,虽说脸色不好,但也只当他是舟车劳顿,哪知道一夜时间就病得七荤八素了?当下忙叫人去请太医回来。


    太医过来一把脉,也是心里一个咯噔。


    贾珠问题有点多,先是纵欲过度伤了肾水,之后又熬夜读书,又挫了肝木,之后染了风寒,肺金也跟着受损,连带着心火也是不足,之前的大夫用药太猛,人看着好了,却是伤了脾土,以至于脾脏不能运化,再舟车劳顿,以至于五劳七伤,昨儿个情志也跟着受挫,一时间竟是有点心如死灰的意思。


    这等症候,太医只在那等久病缠身的老年人身上见过,像是贾珠这样的年轻人,落到这个地步的,才叫罕见。太医斟酌了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将自己把脉感受到的脉象说了一遍。


    他才一说之前纵欲过度,李纨脸色就是一白,一边王氏想到儿子卷起铺盖就住书院里头时候的样子,也有了猜测,看着李纨的眼神跟要杀人一样,等到听说后来的事情,又着急起来,忙说道:“还请太医施展妙手,救救小儿!”


    太医叹道:“贵公子精气神俱损,经如同风烛残年一般,实在是难治啊!”


    王氏顾不得其他,求道:“还请太医尽管施为,要什么灵丹妙药,我家便是倾尽所有,也要求来,只求太医能救小儿一命!”


    太医苦笑起来:“令公子这般情况,便是有灵丹妙药,也不敢给他吃啊!他如今身体虚弱,什么补品吃进去,只怕都是虚不受补,只有缓缓图之,才有一线生机!”


    说话的时候,贾史氏也来了,她直接拍板,说道:“还请太医施展妙手,不论如何,我家绝不抱怨!”


    听得贾史氏这般言语,太医也松了口气。做大夫的人最怕的就是家属不配合,还玩医闹,到时候治不好又是麻烦。


    当下太医就斟酌着开了一个方子,又说道:“这个方子先吃两天,下官再来请脉,若是那时候能好一些,下官便多了三成的把握,另外,最近这些时日,贵府还是叫令公子好生休养,不可大喜大悲,要不然,那就药石罔顾了!”


    听到这话,李纨脸色愈发白了起来,她原本还想着告诉贾珠自己怀孕了,求贾珠为了自己和孩子也要活下来,但如今呢,贾珠要是因为有了孩子,来个大喜,身体又出了问题,那又是自己的毛病。


    等着送走了太医,又看着贾珠吃了一次药,昏昏沉沉睡了下去,王氏才叫了李纨到一边屋里,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我生的儿子,居然都能纵欲过度了,你这个做珠大奶奶的,是怎么做的?”


    李纨有口难言,只得跪了下来,分辨道:“不是我,是两个姨娘,一直缠着大爷……”


    王氏立马将两个通房叫了过来,这两个通房即便是王氏安排的,那也是为了给李纨添堵,而不是为了坏了贾珠的身体。


    结果两个通房也是鸡贼,也在那里喊冤:“太太,奴婢二人素来安分守己,哪里敢勾引大爷,是大奶奶一心要个孩子,这才……”


    李纨自以为自己有孕,只有身边的人知道,实际上,两个通房之前也看了出来,这会儿就爆了出来,说道:“不信,太太尽管请了大夫回来看,大奶奶可是已经怀上了!要不是大奶奶怀上了,她还不放大爷出去呢!”


    这纯粹就是污蔑了,但是,王氏本来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愈发怀疑起来,看向了李纨,李纨简直是百口莫辩,她总不能叫人来证明,前些日子两个通房爷都伺候过贾珠吧,但到头来,怎么就你一个人怀上了,人家没事呢?


    李纨又是心虚又是羞耻,这会儿忍不住哭了起来。王氏正要发作,听得有人来禀报:“太太,大爷醒了,说是饿了!”


    王氏的注意力总算是被转移了,骂道:“大爷既然饿了,不会叫厨房给做点好克化的给大爷吃吗?还来问我做什么!”


    说完,她狠狠地剐了李纨一眼:“你既然有孕了,这两天就歇着吧,叫下头人伺候你们大爷!”


    李纨低着头,惶恐地答应下来,心里头却是慌得厉害。


    两个通房也没得什么好处,王氏别的也罢了,在孩子的问题上,那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她看了两个通房一眼,冷声说道:“你们两个,好好伺候你们大奶奶,至于大爷这边,自然有别人伺候!”


    两人听了也有些心慌,但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了下来。


    贾政一直到当天晚上才知道儿子病了,不免私底下又骂了几句,好在他还知道轻重,没去贾珠床前骂,至于说什么去探望贾珠,说几句软和话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如今就纳了闷了,王氏生的两个儿子,一个肯苦读,居然是个没什么运道的,明明听说学问到了,结果去参加一次乡试,居然遇到这种情况,如今病得这样子,只怕便是活下来,家里也不敢再叫他去应考了,而贾宝玉呢,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偏生是个不喜欢读书的,还各种奇怪的言论,这等孩子,便是真的参加科举,贾政都担心他哪天又说出什么奇谈怪论来,回头惹怒了上头,到时候还要被这个儿子连累。


    贾政便觉得,这都是王氏的问题,王家一家子不是什么好人,看薛王氏,生出个薛蟠也是个不学无术的蠢货,可见是王家血脉就不好,他琢磨一番,自己不能指望两个弟子能光宗耀祖了,环儿虽说不如宝玉那时候机灵,但是个老实听话的,说不定也有机会,嗯,一个还不够,最好还是多生两个,这样才保险。


    这般一想,贾政也懒得去管病得奄奄一息的长子,只去找赵姨娘去了。


    赵姨娘其实心里头巴不得贾珠死了呢,她是个性子浅薄的,根本不明白贾珠活着代表什么,她只想着,贾环少一个兄弟,就能多分一份家产。


    当然,心里头这般想,面子上赵姨娘却得老老实实的,这会儿还在做针线,做的是一个香袋,旁边还有个万事如意的络子。贾政见了,不免问道:“这是给我做的?”


    赵姨娘忙说道:“给老爷的已经有了,这是给太太的!太太今年逢暗九之年,听闻珠大爷也病了,只怕就是冲撞了什么,我也没别的本事,便想着给太太做个万事如意的香袋,好叫太太顺顺当当过了这个坎!”


    一边说着,一边又拿了一个荷包出来,是个石青色的荷包,上头绣着松竹的图案,下面坠着的却是一个同心结,贾政看了,不免一笑,自己将荷包换上了,嘴里说道:“你太太那边,多的是给她做针线的,你有空,多给我还有三丫头和环儿做几个才是正经!”


    赵姨娘忙说道:“别人做的是别人做的,我做的是我做的,那也是我对太太的一片心!三姑娘养在太太那边,太太不知道多费心呢,我别的也不会,也只能给太太做点针线,多念几句佛,叫太太能长命百岁,平安如意才好!”


    贾政听了,愈发熨帖起来,虽说自己妻不贤,但是这个妾,却是又漂亮又贤良,对着大妇这般尊重,自家能妻妾和谐,多半还是赵姨娘的功劳,这般一想,贾政便是说道:“你说的是,太太要是知道了,肯定也会高兴的!你做这么多针线,又要费功夫,又要费料子,你份例就那么多,总不能叫你还往里头搭,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几匹料子过来,如今天冷了,你自己也裁两件冬衣!”


    赵姨娘又是谢了一回,对着贾政婉转奉承一番,贾政愈发有些熏熏然,只将自己还有个生病的长子忘在脑后,一连几日,都歇在赵姨娘那里。


    王氏知道这事之后,只气得咬牙切齿,偏生还无可奈何,只得暗自发誓,等着贾珠好了,一定要收拾赵姨娘一顿,叫她知道,什么叫做做妾的本分!


    那太医的手段不错,吃着他的药,贾珠的病情渐渐有了起色,过了半个月,竟然能起身走两步了,一家子都喜出望外,连着给太医包了好几个银封,结果这一日,贾珠竟是又倒了下来!


    第203章


    原本是太医说, 贾珠这个情况,不要老是在室内静养,而是应该出去晒晒太阳, 以扶阳排邪,壮大本身阳气。尤其贾珠之前风寒尚未痊愈,就走水路返回京城, 以至于染了寒症,自然更需要晒太阳。


    因此, 这些日子,下头都会在花园里选个向阳背风的地方, 搬个春凳过去,叫贾珠趴在春凳上晒太阳。贾珠也是个怜惜下人的, 一开始还叫人在一边伺候,之后觉得她们也是辛苦, 便叫她们去附近的亭子那边坐着喝茶, 这边地方空旷,他只要醒了, 亭子那边也就看到了。


    结果这一日贾珠被晒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就听到隔着一些花树,几个下人在那里一边打理花木,一边说话。


    张氏对于家里的下人管得素来很严,而王氏却是个没多少本事的, 她原本的陪房都栽了,荣国府这些下人都是几代的家生子,一个个对于上头的主子其实也没多少畏惧之心。何况, 因为大房的强势,其实很多人都知道, 二房等着老太太一死,势必是会被扫地出门的。因此,私底下说点二房的坏话,大家都没什么心理压力。


    几个下人先是说王氏小气,他们帮着跑腿,竟是连赏钱都没有,他们家婆娘额外干了不少事,结果到头来,居然只得了几件旧衣服,还不是什么好的,就是普通的宁绸的,简直是拿他们当做叫花子打发了云云。


    如果只是这个,那也罢了。贾珠其实明白王氏的想法。王氏当初嫁妆因为王家的事情,竟是被追回大半,剩下的都是些粗笨的家具之类。加上王氏本身也有许多危机感,因此对钱财上头的确看得很重,生怕哪一天分家分出去了,贾政又是个省不下来的,到时候一家子用不了多久就精穷。因此,除非必要,王氏从不用钱打赏下人,都是用自己曾经的那些旧物。很多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了,放在当时或许是好东西,但是几十年过去了,还能有多少好的。


    因此,私底下多有说王氏小气的,贾珠只会私下记着,等着日后分家出去,除了原本身边贴身伺候的,尽量不要带贾家的家生子,便是分给他们了,到时候也最好早点打发出去,这些碎嘴子,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他以后是要走仕途的人,下头伺候的人别的不说,嘴巴一定得紧一些才行。


    结果那些人说着说着,愈发不着调起来了:“依我说啊,珠大爷也是被二太太连累了。二太太不讨二老爷喜欢,二老爷对珠大爷也苛责得很!二太太自个也不知道积德行善,光知道吃斋念佛有什么用,佛祖是什么人,那叫一个眼明心亮,二太太心诚不诚,佛祖还不知道?不像是大太太,大太太何曾每日里吃斋念佛了,但是她赏罚分明,又素来怜贫惜弱的,佛祖就叫大太太称心如意。瑚大爷才多大年纪,就是举人老爷了,听说明年春闱也要下场,少不得拿个进士的功名回来!便是琏二爷,如今也拜了钦天监的监正做先生,以后也是能为官做宰的!”


    “要我说啊,老天有眼,二太太这边,还有的磨呢!珠大爷原本也说是读书好的,但是摊上二太太这样的亲娘,便是有些时运,那也不行了!看看这次,说是去考试,结果回来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听说还损了根基,便是一时养好了,以后也不能再下场了!听闻二老爷那边已经不想管珠大爷了,如今每日里往赵姨娘那里去,说是想要多跟赵姨娘生几个呢?”


    “不是说宝二爷是个有造化的吗?怎地二老爷不先紧着宝二爷?宝二爷还是嫡出呢!”


    “什么嫡出庶出的,那不都是二老爷的种嘛!要我说,二老爷想得也有道理,宝二爷的确是个聪明伶俐的,但有的时候又有些发痴,珠大爷当年何等刻苦,宝二爷呢,一天下来,书都不翻的,就跟家里几个姑娘凑一块了!二老爷想要等到宝二爷出息,得等到什么时候?我听闻许多有造化的人,年轻的时候一事无成,真正出息都是老了之后的事情了,二老爷哪里等得起!”


    ……


    一番言语,贾珠只听到自己损了根基,以后不能再下场了!之前大家都安慰他,好生养着,最多来年开春就好了,他也一直安慰自己,自己且还年轻,不差这几年,便是再考两次才考上,也还不到三十呢,但是如今一听,自己以后再也不可能下场考试,只觉头晕目眩,有一只手伸到了自己胸腔里头,抓住了心脏,用力攥紧了,喉咙里顿时涌上一股子腥甜,眼前也是一黑,然后便晕厥了过去。


    他这边没有动静,几个伺候的下人还以为他睡着了,等着瞧着半天都不见醒来,生怕他白日里睡多了,晚上走了困,才过来想要叫醒他,结果就看到贾珠嘴角带着血迹,嘴唇发青,气息微弱,人事不省的模样,一下子都吓坏了,一边叫人将贾珠送回去,一边哆嗦着去禀报上头的主子。


    王氏听到了,差点没跟着吐血,叫你们过去伺候,主子怜惜你们辛苦,你们就真的心安理得坐在亭子里喝茶,连主子吐血你们都不知道,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她一边张罗着去请太医,一边直接叫人将那几个伺候的下人拉下去打板子。


    等着太医过来,一看脉象,就知道不好,贾珠昏迷之前应该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惊怒交加,以至于肝气上逆,肺气心气都跟着受损,若是个健康人也就罢了,但是贾珠本身身体就还处在康复状态,这一番可谓是雪上加霜,以至于出现了胸痹的症状。所谓胸痹,就是心梗,放在后世,这都是个难题,何况是这个年代。


    太医这会儿唯有摇头,将事情斟酌着跟贾史氏和王氏一说,两人都傻了眼,太医的意思,这已经是药石罔顾了啊!


    王氏已经哭出来了:“太医,之前小儿不是一直在好转吗?求您再大发慈悲,救救小儿吧!”


    太医叹道:“这药医不死病,令郎若是刚刚胸痹的时候,下官就在,那说不得还能以针灸之术挽回,但这会儿已经是太晚了!”言外之意,就是贾珠这样,该准备后事了!


    李纨听到消息,一时间也是头晕目眩,直接软倒在地,王氏也哭得厉害,还是贾史氏做主,先送走了太医,然后冷冷地扫视了一眼下头:“今儿个谁在花园里头当值?珠哥儿不可能莫名惊怒,是谁跟珠哥儿说了什么话?”


    几个刚才被打了一顿的下人,这会儿一瘸一拐地进来,听到这话,都是面面相觑,她们是真的什么也没看见。贾珠需要的地方又要向阳又要避风,肯定不能是空旷的所在,那边后头靠着假山,旁边都植着许多花树,若是人在假山后头,哪里能看得到?


    但是每天在花园里干活的人都是有数的,贾史氏一发话,很快当天干活的人都被找了出来,自然包括了之前说闲话的。


    这几个人倒是嘴硬,但是,贾史氏盛怒之下,直接叫打,然后分开来审,他们也不是什么硬骨头,被打得七荤八素之后,也就认了,但还是想要将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只说自己无辜,但是几个人的供词凑一块,真相也就出来了。


    王氏只气得快要发疯,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挺宽和的人,结果下头居然这般说自己,连自己儿子也跟着编排上了。她却没想过,她所谓的宽和,只是不罚,却也没赏,或者是赏的东西根本跟没赏一样,横竖干好干坏都一样,大家自然心中有怨。


    而李纨听到这些下人的说法,心中也生出了怨言,要不是自家婆婆这般苛刻,如何会连累到自己的丈夫头上?


    而王氏肯定不能责怪自己,她一要怪下人们不识好歹,二就是恨儿媳妇还有那两个通房混账,竟是勾坏了贾珠的身子,以至于到了如今无力回天的境地。李纨怀着孕,贾珠死了,那就是儿子唯一的血脉,肯定是不能动的,但那两个通房算什么东西!王氏只恨不得直接叫她们陪葬!


    贾珠没熬到天黑就断了气,即便是大房那边对二房诸多不满,但是对贾珠,大家都还是很看重的,结果贾珠英年早逝,大家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反倒是贾政那边,竟是半点不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贾珠便是活着,以后也就是个废物罢了,不能为家族争光,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瞧见贾政这副冷心冷情的模样,即便是贾史氏素来偏心贾政,这会儿也心中倒抽一口凉气。贾政对亲生儿子都这般薄情,对别人呢?


    至于王氏,她哪怕早就对贾政失望,如今见得丈夫这般做派,几乎是绝望起来。她长子死了,长女困在宫中,如今就一个贾宝玉,性子还有些天真混沌。


    贾宝玉固然很多时候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他对贾珠感情其实也有限,毕竟他记事的时候,贾珠就在东山书院读书,在家时间很少,去荣庆堂也就是请个安,兄弟两个之间,并无多少交集。但是瞧着母亲悲痛欲绝的样子,他也有些感同身受。原本觉得母亲很多时候跟那些死鱼眼珠子一样的婆子没什么区别,都是一身市侩陈腐的气息,但是毕竟是亲妈,贾宝玉还是过来安慰。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就如同当年王家遭难,王氏失去了娘家的臂助,开始将压力转移到贾珠身上一样,如今她就剩贾宝玉这么个一个依靠,那真的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搂着贾宝玉嚎啕大哭:“宝玉,宝玉,妈只剩下你了!你要争气啊!”


    贾宝玉却不像是贾珠,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他只觉得惶恐,另外就是想要拔腿就跑!


    贾敏以前瞧不起这个二嫂,如今见二嫂失了长子,心中也是怜悯。她原本过来想要安慰一下王氏,结果隔着门就听见王氏抱着贾宝玉,一番哭诉,心里就有些发毛,当下也没惊动王氏屋里伺候的下人,直接就走了。


    贾敏现在很能理解为什么贾珠听到自己再也不能科举,竟至于心火上涌,背过气去了!任谁从小到大就被自己的母亲寄予厚望,不断施加压力,承受能力都不会强到哪儿去!尤其,贾珠是个孝顺的孩子,一想到自己要辜负了母亲的期盼,自然愈发难以承受起来。


    结果贾珠前脚刚走,后脚王氏就想要将这一套放到贾宝玉头上,贾敏简直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贾宝玉跟自家孩子没什么关系,贾敏其实挺喜欢这个侄子的。性子纯良,长相乖巧可爱,又能说会道,很会讨好人,这样的孩子,放在后世,便是成绩不好,那也是许多人家梦寐以求的小心肝,来报恩的那种。


    如今瞧着王氏那架势,似乎一下子就要逼着贾宝玉头悬梁锥刺股,贾敏琢磨了一下,还是去跟贾史氏说了。


    贾史氏简直是勃然大怒,立马就将王氏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大骂一顿,她当然不会说这是贾敏传的话,只说是听下人说的,然后就骂道:“你还是做娘的吗?你生宝玉的时候都多大了,他生下来就秉性弱,比起当年的珠哥儿还差了许多。结果珠哥儿被你们两口子折腾没了,现在你们连宝玉也不放过!这虎毒还不食子呢,你觉得自己儿子太多了,是不是?”


    王氏只觉百口莫辩,跪在那里哭道:“老太太,媳妇只是想着,珠哥儿没了,我们二房的前程就落在宝玉头上了!宝玉如今还是一团孩子气,以后可怎么办呢?”


    贾史氏冷笑一声:“你是觉得我老婆子迟早要死,护不住你们二房了是不是?”


    这话说得有些诛心,王氏赶紧说道:“老太太,媳妇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太定然长命百岁,只是,老爷那边,心里头都是环哥儿,媳妇只是怕……”


    贾史氏深深地看了王氏一眼,说道:“放心吧,咱们这样的人家,愿意上进有愿意上进的法子,不愿意上进,也犯不着跟那些寒门子弟争!琏儿也不喜欢读什么圣贤书,如今不也有前程了吗?宝玉的将来,我心里有数,不在什么科举上头!”


    被贾史氏这么一说,虽说王氏依旧什么也没听明白,但是见贾史氏已经将宝玉的将来给打算好了,王氏也是松了口气,她何尝愿意硬逼着儿子上进,可不是因为除了上进,她也看不到别的路吗?要是元春按照预想做了皇妃,那宝玉就是国舅爷,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如今,元春的前程还不知道落在何处呢,哪里能庇护得了宝玉?


    见贾史氏一副笃定的样子,王氏低下头,老老实实说道:“那媳妇全凭老太太做主!”


    “你去吧,珠哥儿的后事,还得你好生操持呢!”贾史氏有些疲倦,作为一个长辈,最怕的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贾珠也是她养大的,这年纪轻轻就走了,贾史氏也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眼看着大房那边蒸蒸日上,二房最有出息的贾珠居然就这么没了,贾史氏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将事情做得那么绝。只是事已至此,也没法回头了!她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老爷那边,我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吧,无论如何,环哥儿也跃不到宝玉头上!”


    王氏愈发低眉顺眼起来:“媳妇替宝玉多谢老太太给他做主!”


    贾史氏愈发索然无味起来:“宝玉也是我孙子,要你来谢!去吧!”


    王氏老老实实退下了,她这会儿心里略有了些底气,然后就气势汹汹地去了贾珠的院子里。


    李纨之前晕厥了一回,醒来的时候贾珠都已经装裹起来了。李纨也是能决断的人,当时就摔簪起誓,立意守节。


    其实这就是走个过场,以李家的门风,李纨便是不想守节也不可能,与其之后被人逼迫,不如自己先将姿态摆出来。横竖贾家也是高门大户,不至于太苛责她一个寡妇。


    李纨来了这么一手,又当众爆出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一家子上下都觉得欣慰,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贾史氏头一个承认李纨是贾家的功臣,又直接做主,将自己陪嫁的一个庄子的出息给李纨,无论李纨生的是男是女,这个庄子上的出息都给李纨用来养育儿女,又做主将李纨的月例往上提了一层,提到了十两,与佳婉并列。


    佳婉对此倒没什么好说的,她又不差这几两银子,李纨这个妯娌没了丈夫,以后日子只怕也是艰难,多给她一点月例算得了什么。至于说贾史氏贴补的那个庄子,对于佳婉来说,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一个小庄子,一年顶天了三四百两银子的收益,佳婉随随便便一件首饰都不止这个价钱。而且这还是贾史氏的私房,她愿意给谁就给谁呗!


    大房也没什么意见,他们早就预料到,将来贾史氏的私房都是二房的,如今不过是先分给了李纨一份,算是给她守节的补偿,这又算得了什么!府里头有个节妇,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二房这边,贾政还想要假惺惺地推脱一下,结果直接被贾史氏瞪了回去,总之,李纨的性质定下来了,王氏再多的不满,也不能在李纨身上发。


    那么,她也只能发到那两个蒙了自己恩典,也能伺候贾珠,结果居然不顾惜贾珠身体,一意勾引的通房身上。


    之前那几个照顾贾珠失当的,还有在花园里乱嚼舌,以至于贾珠急火攻心的,之前都已经被处置了,贾家不好直接杀人,却直接干脆将人放了出去。正常的放良还允许他们带走这么多年积攒的钱财,但是这一次,他们不是说王氏悭吝吗,王氏就吝啬了一回,直接将几家人都给抄了,只叫他们带了一身衣裳被放了出去。


    虽说以后是良民,但是他们就一身衣服,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尺寸之地,想要好生过活,只有再卖自己一次。但他们这种情况,便是人家肯买,也落不到什么好地方,以后只怕是生不如死,做梦都得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偷了懒/嘴犯贱!


    而对于贾珠的通房,王氏恨得愈发厉害,她才不会将人提脚卖了,或者是放出去,这年轻女子,本来就是破了身的,将人打发出去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攀上什么贵人,与其如此,不如釜底抽薪。


    王氏直接将水月庵的住持叫了过来,将这两个通房叫那住持领回去。私底下也吩咐了,只叫这两人做粗活,免得她们再妖妖娆娆地勾搭人!


    水月庵那边自然是乐意至极,她们私底下做一些藏污纳垢的买卖,但是也很缺能干活的人,毕竟,你总不能叫那些卖皮肉的去干粗活,到时候变得粗手粗脚的,那也卖不上价钱不是!如今府里头明确将这两个通房打发过去做粗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只管往死里作践就是。


    她可是已经听说了,这两人不是什么老实的,珠大爷活着的时候可是被祸害得不轻。至于说她们长得挺好看什么的,呵呵,水月庵缺好看的吗?要是为了两个长得好看的,得罪了府里,那才叫得不偿失呢!


    因此,住持满口答应,只说要叫她们好好磨砺,才好洗去原本身上的罪孽。


    王氏听了,心气略顺了一些,又给住持包了一包香油钱,这才叫她将人领走了。两个通房一路上哭天喊地,但住持带出来的两个尼姑一个个膀大腰圆,直接将人一绑,嘴巴一塞,顿时就安静下来。


    李纨听说此事之后,心中只觉得快意,但一想到贾珠已经死了,又开始伤心起来。


    贾珠是小辈,贾政官职不高,贾珠身上也没有官身,因此葬礼就有些简薄,在铁槛寺停灵了三日之后,就草草下葬了。原本按理说应该葬回贾家金陵那边的祖坟,但是他是小辈,总不能在族里头找人扶灵送他回去,因此也只能折中,等着日后有机会,再将遗骨迁回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贾珠下葬之后,除了王氏和李纨还惦记着他之外,大家都已经恢复了日常的生活节奏。贾瑚为贾珠服了小功之后,便开始全力准备起春闱来。


    第204章


    李纨听说之后, 只是黯然,王氏却是愈发嫉恨起来。


    但是贾史氏却挺高兴,知道贾瑚要去参加春闱, 想着早春时节天气冷,还从自己的私库里头拿了一条熊皮出来:“这还是你们祖父在的时候打的,当时他带着人打死了两头熊, 所得到的熊皮一条孝敬了老太爷,一条就给了我!原本说是给我做个褥子, 但也舍不得,便留了下来, 如今瑚儿你正好用得上,便给了你吧!”


    长者赐不敢辞, 贾瑚虽说不缺什么皮子,但既然是贾史氏的一番心意, 自然是接了下来。


    然后王氏又开始别扭, 当初贾珠可没拿到什么熊皮,就得了一条灰鼠皮褥子, 老太太这也太厚此薄彼了。她却没有想过,这些年来,二房的几个孩子,到底从贾史氏那里得了多少好处。别的不说,贾宝玉才开始留头没两年, 头上可都戴上紫金冠了,这难道是二房能有的东西,不都是贾史氏拿出来的吗?


    贾史氏有钱, 手也松。她除了偏心或者说是重视自己在府里的权威之外,其实是个明白人。钱这玩意, 你不拿出来花,别人就不把你当回事!为什么王氏愿意将几个孩子都养在她身边,不就是因为她有钱吗?


    只要她手里一直有钱,那么,大房那边也就罢了,二房这边无论如何都会捧着她,生怕被她抛弃。


    之前走了个贾珠,贾敏倒是为娘家二房担忧了一番,二房如今才叫一个青黄不接,贾政简直就是个佛爷,好容易捡了漏升了一次职,如今又待在位置上不动弹了!也亏得他是当年太上皇恩荫的,要不然的话,就他那尸位素餐的德性,早就被御史弹劾得坐如针毡了!


    原本贾珠前程可期,谁能想得到,竟是英年早逝。最重要的是,因为贾珠的去世,哪怕李纨还在贾家,李家那边跟贾家的关系也疏远了不少。像是贾珠的丧礼,李家就东山书院那位先生过来了一趟,李守忠也就是送了一篇祭文过来,又来信鼓励李纨守节,之后便没了下文。


    对李家来说,给李纨找的这门婚事已经是他们能做的最好的选择,结果天不如人愿,贾珠早逝,女儿这边以后就得靠着夫家守寡,若是娘家插手太多,只怕贾家会有想法。何况,之前李家给出的好处已经不少了,无非就是贾珠福薄,没有接得住而已。


    贾宝玉看着的确有几分灵性,如今一帮小孩子都开始写诗了,贾宝玉写得还挺不错,但是正是因为这份灵性,反倒是在科场上不会有太好的结果,八股这种东西,讲究的根本不是什么灵性,贾宝玉却是个对八股风气嗤之以鼻的。贾敏问了贾史氏对贾宝玉的打算,发现贾史氏大概真的打算叫这个孙子做个名士什么的,可名士这种,想要扬名,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贾宝玉前些年的时候,为着个衔玉而诞,倒是在京中颇有名气。但是在读书人圈子里头,大家讲究的都是子不语怪力乱神,谁真的会拿一块通灵宝玉当回事啊!你就算真的是个有来历的,大不了你以后做你的神仙,我们自有一腔浩然正气!


    只是贾史氏想得挺简单,贾敏又不能泼母亲的冷水,只得作罢。她现在急切地期盼林如海赶紧回京,留在荣国府这边,贾敏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佳婉虽说是贾家的媳妇,但是对于贾家内宅的许多事情,根本就是当戏看的。之前贾珠死了,下头那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一时间也没人提起了,毕竟,这个关头,薛家要是冒出来,那就是真的给王氏添堵了。即便真有什么金玉良缘,以王氏那时候的心理状态,立马也能变成无缘。


    但是,薛王氏在儿女教育的事情上糊涂,平时还是个小气的性子,但是该见缝插针的时候,还是会见缝插针的。因此,她又是假托薛蟠的名义给自家姐姐送了不少东西,说是薛蟠心疼姨母,又叹息表兄之死,因而想要抚慰姨母的丧子之痛,所以特意搜罗了许多东西,送给王氏。


    薛家如今能拿出来的东西也就是那样,但好歹还值点钱,有的天南海北送过来,也沾了个稀罕二字,因此,王氏倒也颇为受用。加上薛宝钗常来陪着王氏说话,只需要付出点嘴皮子,多给王氏说点暖心窝的话,薛宝钗还是能够胜任的。


    王氏在薛宝钗身上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元春的影子,对薛宝钗愈发关爱了起来。当然,王氏也不是什么慷慨大方的人,她就是慷人之慨。荣禧堂每年的支出都是按照实际情况由张氏那边开支的,像是李纨嫁过来,就会针对李纨和李纨的陪嫁下人多拨出一份月例和相应的吃穿用度。贾敏带着孩子过来,因为也是住在荣禧堂这边的圈子里面,那么张氏也会额外拨出一笔钱来,作为林家母子三人的用度。


    王氏琢磨着,贾家能养着史湘云和林家母子几个,自家侄女怎么就不能养了?因此,直接叫下人去账房那边要求也给薛宝钗一份月例。


    张氏听说之后,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跟王氏计较,薛宝钗吃喝都在梨香院,偶尔也就是在王氏或者是贾史氏那里用饭,都不用额外开支,无非就是多给薛宝钗二两银子的份例罢了。


    王氏对此颇为不满,一年二十几两银子算什么,衣裳首饰呢?月例就是零花钱,吃喝什么的也算不上什么,关键是每一季都要有新的衣裳首饰,这些才是大头,一年怎么着都得几百两银子。王氏琢磨着,自己稍微从中抽点成,落个一百两应该不成问题。


    结果张氏那边直接一句话,薛家是弟妹你那边的亲戚,当初还说好了一应用度都是自理,现在你想要给侄女争份例,那就从你自己那里出便是了!


    王氏还有些不服,但是张氏话也说得清楚,贾敏本来就是府里的姑太太,别说每年逢年过节林家给的节礼都极为丰盛,便是没有,姑太太带着孩子回娘家,贾家养着也是应该的。至于史湘云,人家以前养在老太太那里,史家也不是不给钱,别的都是老太太给的补贴。到了薛姑娘这里,府里头给点零花钱不算什么,但其他都包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王氏被噎得不轻,只得偃旗息鼓,但还是对着薛宝钗表了表功,表示自己也给她安排了二两银子的月例。


    薛宝钗却是个精明的,她常年帮着家里头看账,每每看到人穿了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首饰,心里头都要默算一下大概多少银子,如今姨妈只说月例,别的不提,自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但面上却是谢了王氏一通,还亲自动手,给王氏做了一个漳绒绣五福捧寿的抹额,只喜得王氏话里话外都将宝钗夸个不停,对外都说宝钗就跟自己亲女儿一般。


    佳婉就不明白了,探春年纪虽说小,一年也要给王氏做好几样针线,更别说赵姨娘那边了,结果,薛宝钗就弄了个抹额,就搞得全府上下,就她能干孝顺一样。私底下还有人说什么宝姑娘每日里专心针凿女红,不像是林姑娘,一年到头橫针不动竖针不拈的云云。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是想要捧着宝姑娘,也别再踩一下别人啊!


    顾晓从小就跟佳婉说,她们这样的身份,女红针线这种事情,愿意的话动几针,权当是消遣,哪个人家指望你们来孝敬针线,甚至拿女红养家,那也说明好日子差不多到头了!所以,佳婉便是出嫁之前,也没做过几样针线,新婚时候孝敬给几个长辈的,其实都是陪嫁的针线上人做的,佳婉最多就是收了个针而已。她如今虽说也不管家理事,平时也无别的事情,但她宁愿看话本,打扮几个小姑子,也懒得做什么针线。


    倒是李纨那边,做针线做得挺勤快。这叫佳婉很难不怀疑,王氏和薛家那边,不会借着这个事情点自己吧!毕竟,在佳婉看来,薛宝钗是有意做未来的宝二奶奶的,将来也算是妯娌,反倒是跟黛玉并无什么竞争关系,如今她拉踩黛玉,难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佳婉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越想越觉得不爽!你还没嫁进来呢,就想着压嫂子一头了,真要是嫁进来,还不满世界刷你的贤名啊!


    只是薛宝钗毕竟就是个小姑娘,佳婉自觉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委实有些说不过去,但对王氏和薛王氏姐妹两个,佳婉可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王氏刚死了一个儿子,贾宝玉又养在贾史氏那里,一时半会儿,佳婉也看不出王氏有什么软肋,但是薛王氏就不同了,谁都知道,这位最在乎的就是薛蟠。


    佳婉并不喜欢薛蟠,薛家如今住在梨香院,便是薛蟠平常不进内宅,却也进来请过安,佳婉瞧过一眼。薛蟠年纪不算大,人有些痴肥,看着肥头大耳的,按理薛王氏和薛宝钗都生得不错,薛蟠应该长得也不差,但他身上就有一股子叫人觉得腻味的气质,甚至佳婉都觉得他有些贼眉鼠眼的,委实讨厌。


    如今觉得薛家有意触自己的霉头,再一想到薛蟠那油腻的模样,加上这家伙名声在外,素行不良,佳婉对付他半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佳婉陪嫁的下人也不少,回头就吩咐下去,叫他们找个机会,教训薛蟠一顿。


    金陵固然已经是繁华之所,但是神京这边终究是天子脚下,比起金陵犹有过之。薛蟠在神京厮混了这么久,早就是乐不思蜀,将京中各处浮华之地都已经逛了个遍,各处楼子里都知道,那位薛大爷就是个冤大头,只要逮着了,可劲敲竹杠就是!


    薛蟠是财主,素来出手大方,兼之他品味很一般,就像是在金陵买下的那个丫头,如今同样改名叫做香菱的那个。原本没得手的时候,薛蟠将人视作是天仙一样,等后来薛王氏瞧着那丫头温柔和顺,不是那等眼空心大的,便摆了酒,叫香菱正式做了薛蟠的妾,薛蟠得手之后,便觉得香菱索然无味起来。


    但是欢场上的人物,一个个手段却不是香菱能够比拟的,当初那个拐了香菱的拐子,本身也不是什么熟手。他也是倒霉,原本将人拐了,无非就是看中了香菱美貌,想着卖给那些专门调JIAO扬州瘦马的,自己赚上一笔。但不是那会儿到处都在打拐吗?他那会儿只好带着香菱藏在乡下,不光挣不到钱,还得多养一个人!因此根本没有多教她各种接人待物,迎来送往的本事,反倒是因为拐了香菱的时候,人年纪已经略大了,怕她跑出去乱嚷嚷,找父母什么的,叫抓拐子的人找上门来,对香菱是拳打脚踢,非打即骂,因此叫香菱的性子也变得怯懦了起来。


    这样的性子,固然讨薛王氏的喜欢,觉得小妾就该是这样,但是薛蟠却觉得无趣,没几天,就懒得理会了,结果薛王氏这边又要责怪香菱拢不住男人。


    实际上香菱真的不愿意接近薛蟠,她亲眼看到薛蟠带着人将自己的那个远房伯父打死之后,就对薛蟠生出了隐秘的恨意。原本自己是可以被救回家里的。她一直记得,她是家里的独女,家里小有资财,父亲还说过,将来就给她招赘。她已经记不清楚父母的模样,但还记得家给她带来的温暖。她难以想象,自己被拐走之后,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香菱没法替伯父报仇,但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奉承伺候薛蟠,因此,她宁可躲他躲得远远的,只盼着薛蟠哪一日报应临头。


    薛蟠要不是薛家这边得罪了佳婉,且还能风光个几年,结果佳婉这边吩咐人收拾一顿薛蟠,下头人琢磨一下,觉得不能将自家郡主牵扯进去,免得伤了郡主的名声,还是得借刀杀人才行!


    佳婉的陪嫁人手本来就是出身王府,如今佳婉要收拾薛蟠,下头人都疑心是薛蟠对佳婉有过无礼,因此不敢隐瞒,还是回去禀报了顾晓。


    顾晓一听,想到这位在原著里头居然还曾经对黛玉起过心思,不免也疑心薛蟠什么时候见到佳婉,露出了无礼的姿态来。她对这人本来没什么好感,别说什么他孝顺母亲,疼爱妹妹的话,这位本心里头就从来不将人命当回事,或者说,他们一家子都差不多。当初薛蟠调戏柳湘莲被打了,薛王氏的反应不是自家儿子混账,连男人都调戏,而是想要借助贾家的势力,将柳湘莲抓了。


    顾晓琢磨一番,这丫的仗势欺人,那就让他被自己惹不起的人也仗势欺人一把,这才会知道老实。


    因此,顾晓直接找了人吩咐了一番,下头人立马下去布置起来。


    这下子,薛蟠算是“有福”了!


    薛蟠本身就没什么品味,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只会往下三流想,所以,各个楼子里头愿意招待薛蟠的,往往不是什么当红的头牌,多半只是二流。做到头牌这个份上,那就不光是以色娱人,那其实就已经是打出品牌来了,像是宋朝那会儿,为了维护好那个品牌,几个名妓的名号,那是代代相传的。如李师师这个名字,神宗年代就有了,要是徽宗时候还是那一位,又怎么可能呢?总之,当红的头牌敢招待薛蟠,岂不是回头随便什么人就都能做她们的入幕之宾了?那是要掉价的!


    但许多事情,那是潜规则,顾晓不缺钱,因此,选了薛蟠常去的醉月楼里一个已经快要过气的头牌,这位是官妓,其他人尚且还有指望到了年纪攒足了钱可以脱籍,这位却只能一辈子在贱籍里头厮混。


    但她自个想要脱籍不容易,对于顾晓一个太妃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巧的是,这位也是当年受了义忠亲王一案的连累,三四岁便被打入了教坊司,算起来还是张家的远亲。到时候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帮其脱籍。她要是觉得在京城有许多知道她的人,生活不下去,顾晓也可以将她送到江南等别人不认识她的地方。


    但是这位虽说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但知道是平王府愿意帮她脱籍之后,顿时就起了心思,她脱籍之后,不想留在中原,她想要跟着去海外,到了那里,她才能脱离这十多年的阴影,投入到新生活之中。


    顾晓听了,自然是答应了下来。海外那边如今男女比例严重不平衡,移民的多半是各家的男子,女子数量很少,只能指望着他们跟原住民中的女子成婚,但那边原住民才有多少,随着移民进度的提升,以后这就是个不小的问题,如果有类似于这位的女子想要移民,顾晓琢磨着,似乎可以推广一下。甚至,以后那些按律要被打入教坊司的女子,完全可以给她们另一个选择嘛!


    顾晓琢磨了一下,决定回头去跟皇后商议一番再说。


    当然,如今需要收拾的,就是薛蟠。


    那位头牌如今花名叫做蘼芜,她被打入教坊司之后,先是学习吹拉弹唱之类的记忆,又给当时的红牌做丫头,旁观那些头牌的言行举止,自然跟着学了许多手段。


    她得了吩咐之后,这一日,赶着薛蟠在楼子里喝酒,便带着两个丫头,从薛蟠能够看得到的地方,款款走过。


    薛蟠这会儿喝得半醉半醒,就看到一个穿着轻纱的女子从自己眼前经过,他有些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是人家那形容,那身段,却都诱惑至极,叫薛蟠心痒难耐。


    这会儿陪着薛蟠喝酒的两个女子一个叫杏儿,一个叫怜儿,瞧着薛蟠傻不拉几看着蘼芜背影发呆的模样,怜儿娇嗔道:“薛大爷,您这是瞧见蘼芜姐姐,就不记得咱们姐妹了?”


    “什么,什么迷雾?这名字真有意思!”薛蟠被叫得回过神来,杏儿捏了一片梨喂给他,他胡乱嚼了两口就咽了下去,兴冲冲地问道,“那迷雾姑娘是什么人,怎地我从来没见过?”


    杏儿摆出一副吃醋的模样:“薛大爷,我们姐妹伺候你这么久,还比不得蘼芜姐姐吗?那可是妈妈的心肝宝贝,跟咱们可不一样!”


    一番软磨硬泡,欲拒还迎,薛蟠自以为自己套出了蘼芜的底细,以为就是个寻常花魁,如今年纪大了,不想再做皮肉生意,反倒是想要多积攒一些钱财傍身。


    薛蟠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青楼里的姑娘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没几个是真的指望恩客帮着赎身的,而是趁着年轻漂亮,多攒点钱,要么自己赎身,要么就干脆转行,没什么追求的就干脆做个教习,给各个青楼培养新一代的花魁,有追求的干脆自个做鸨母。


    别的也就罢了,薛蟠很多时候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那等需要什么诗词歌赋才能见上一面的花魁他从来不碰,人家的入幕之宾都是正儿八经的王孙公子,要么就是青年才俊,没必要为了个女人得罪这些人。何况,薛蟠是个粗人,他找女人,不是为了谈情说爱,诗书传情,而是为了赤果果的肉谷欠,好不容易搭上个花魁,结果人家只想跟你谈天说地,非得水到渠成了,才可能有一夕之欢,对于薛蟠来说,那完全是接受不了的。


    可按照杏儿怜儿的意思,这位蘼芜姑娘如今年岁大了,楼里头也培养出了新人要取代她了,因此,她如今也维持不住以前的清高,开始广开方便之门,也就是说,只要有钱,就能一亲芳泽。


    薛蟠最得意的是自己有钱,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拿钱砸就是了!想到自己能够跟那等王孙公子睡同一个女人,哪怕还没真的到手,薛蟠就已经要迷醉了!


    然后,他就踢到了铁板。


    第205章


    薛蟠付出了足足八百两银子, 才算是有资格进蘼芜的院门。这青楼的格局,前头是招待普通客人的,像是蘼芜这样的花魁娘子, 她有自己的院子,平时根本不出院门,前头等闲都见不到她的身影, 一应起居,跟大家闺秀无甚区别。薛蟠头一次过来, 竟恍惚觉得进了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愈发心痒痒起来。


    结果进了门, 却没见到人,薛蟠顿时就嚷嚷起来:“怎么着, 你们姑娘人呢?我薛大爷可是花了钱的,要是不老老实实出来服侍薛大爷, 看我不砸了你们醉月楼!”


    蘼芜的丫头叫做小蔓, 她连忙说道:“姑娘听说薛大爷来,这会儿正沐浴呢!薛大爷且先等一等, 姑娘准备了一些酒菜,薛大爷先吃两口,姑娘很快就来了!”


    小蔓年纪还小,不过十一二岁,却也是灵秀可爱, 她娇娇软软几句话,再一想到美人入浴的场景,薛蟠骨头都酥了, 忙说道:“好好好,沐浴好啊, 一会儿正好跟薛大爷亲香亲香!”


    小蔓强忍着不适,正常来蘼芜这边的,便是本心里头也是要睡觉,却也不会这般粗俗无礼,起码面上都得摆出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结果怎么如今竟是接待了薛蟠这么个浑人?


    不过,她从小被卖进了醉月楼,早就学乖了,这会儿即便心里腻味,神情却是半点没有破绽,反而笑得很是甜美殷勤,只将薛蟠哄得七荤八素,不知不觉就好几杯酒喝下去了。


    小蔓准备的酒是果酒,入口清甜,叫人以为跟果子露差不多,实际上度数却并不低。小蔓还存了点小心机,专门给薛蟠拿的是比较大的酒杯。


    几杯喝下去之后,薛蟠就有些迷糊,但还记得自己的来意,小蔓虽说也长得不错,但对薛蟠来说,还是嫩了点,他伸手在小蔓脸上摸了一把,感受着那凝脂一般的手感,露出色眯眯的笑,嘴里却是晕乎乎地问道:“你们姑娘怎么还不出来,什么沐浴,不就是洗澡嘛!走,带我过去,我跟你们姑娘一起洗个鸳鸯浴,是这个说法吧!”


    说着,薛蟠就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另一只手还提着酒壶,直接就着壶嘴又喝了两口,脚下踉跄了几下,又催促道:“走,快点,美人,薛大爷来了!”


    小蔓只得推拒:“姑娘马上就来了,薛大爷,您醉了,先坐一会儿,我给薛大爷唱个曲儿,怎么样?”


    薛蟠却是个夯货,直接呸了一口:“你个小丫头片子,唱曲有什么意思,我薛大爷今儿个就是来睡你们姑娘的,快点叫你们姑娘出来!”说着,直接将手里的酒壶砸到了地上,一把就将小蔓推倒,就想要往里头闯。


    里间蘼芜算算时间到了,便披了衣裳出来,这会儿香肩半露,头发也是半干,只是粗粗挽了个发髻,未施什么粉黛,愈发如同出水芙蓉一般,薛蟠一见,就忙不迭要扑过去:“果然是美人,来,跟薛大爷香一个!”他完全将蘼芜当做是楼下那些寻常娼妓了。


    蘼芜强笑道:“薛大爷,咱们先喝杯酒,再说说话,岂不是好!”


    薛蟠顿时急了:“喝什么酒,我已经喝过了!快,咱们对个嘴儿!”


    蘼芜瞧着薛蟠那酒气扑鼻的模样,对坑他一把愈发心安理得起来,面上却是露出慌乱的神色:“薛大爷,您别急,咱们先坐下……”


    薛蟠到现在就抓了个小手,连脸还没亲到,酒劲发作之下,顿时就急了:“别给脸不要脸,薛大爷掏了钱的,再跟薛大爷叽叽歪歪的,别怪我不客气!”


    薛蟠正要强来,就听到外头带着愤怒的声音:“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薛蟠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这会儿也恼了:“哪来的混账玩意,不识趣的东西,没看见薛大爷在吗?给我滚出去,惹急了我,我认得你,薛大爷的拳头且不认得你!”


    蘼芜露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口中说道:“陈公子,你先出去吧,回头妾身再与你说话!”


    薛蟠得意起来:“没听见人家说的话,先给我滚出去,薛大爷喝了头汤,说不定心情好,接下来就赏你了!”


    那位陈公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他祖母是鲁国大长公主,因着是家里的幼子,从小养在鲁国大长公主身边,很是受宠。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些纨绔习性。


    他也是蘼芜的恩客之一,要不是蘼芜是官妓,他是真的想过给她赎身的,如今瞧见蘼芜被个醉醺醺的粗鲁蠢材纠缠,不免就气恼起来,再一看蘼芜强颜欢笑,美目含泪的模样,只觉她是被强迫的,愈发生出了英雄救美之心,冷笑道:“什么薛大爷,你是谁的大爷?”


    一边小蔓开始助攻,说道:“妈妈说他是荣国府二房的亲戚,又肯出钱,姐姐得罪不起,只得……”


    陈公子一听,就冷笑起来:“你要是荣国府大房的亲戚,我还让你三分,结果是二房的,那也算是荣国府的亲戚吗?不过,我似乎听说过你的名头,听说你在外头胡吹大气,打死过人?”


    小蔓和蘼芜听了,都瑟缩了一下,薛蟠却是得意洋洋起来:“怎么着,怕了吧!怕了就给薛大爷磕两个头,薛大爷就放你一马!”薛蟠浑然没听清楚前头那句话,就听到后面的了。


    陈公子一听,脸色愈发沉了下来:“好个听不懂人话的蠢货,这话换本公子来说才是,老老实实跪下来给本公子磕两个头,再给蘼芜姑娘陪个罪,就可以滚了!有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薛蟠一听,本来就醉得厉害,这会儿愈发怒火中烧起来:“好你个小白脸,薛大爷就叫你看看,有钱到底多了不起!打死了你,无非就是给点烧埋银子罢了!”说着,就挥舞着拳头冲了上去。


    陈公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薛蟠一拳头打到了脸上,薛蟠生得高大粗壮,手里很有几分蛮力,一拳就把陈公子给打翻了,陈公子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他尖叫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我被人打,给我揍他,打死了算我的!一个臭商户,居然敢打我!”陈公子便是出来逛青楼,那也是带了长随的,实际上薛蟠也有,只是他们过来寻欢作乐,总不能叫下人一起跟着。薛蟠对自己大方,对下头人却不算慷慨,因此,只叫随行的家仆跟马夫一起在外头等着。可是陈公子的长随却就在院子门口候着,听到自家公子的声音,立马就往里跑。


    蘼芜忙提着裙子跑过去,将陈公子扶了起来,哭道:“陈公子,你还好吧,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公子!”


    陈公子嗅到蘼芜身上女子特有的芬芳,一时间都觉得脸上没那么疼了,甚至有点羞涩起来,他只觉有些口干舌燥,原本那点子迁怒这会儿消失得干干净净,他下意识捏了捏蘼芜的手,嘴里说道:“这怎么能怪你,你也做不得主!”


    薛蟠这会儿见到两人在一起,已经是破防了,怒吼道:“你们这对奸夫□□,你们这是玩薛大爷呢……”他正抄了一张锦墩,就想要砸过来,那边陈公子的两个长随就到了,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上去一个抱住了薛蟠的上半身,另一个直接就是一脚踢了过去。


    薛蟠吃痛,手里的锦墩直接掉在了地上,陈公子瞧见,也是后怕,这会儿见自个的人来了,立马吩咐道:“给我打他的嘴,竟敢在本公子这里充什么大爷!”


    蘼芜摆出一副想要息事宁人的模样,求道:“陈公子,此事不如就此作罢吧,这事传出去,妾身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便是死了也就死了,可万一坏了公子的名声,那妾身就万死难赎其罪了!”


    陈公子听了,安慰道:“蘼芜姑娘,你别怕,一切有我担着!”说着,又嫌恶地看了一眼被一连扇了七八个巴掌,这会儿脸都肿了两圈,嘴里还在那里含糊不清放狠话的薛蟠,呵斥道:“把人拖出去,别脏了蘼芜姑娘的屋子!”


    蘼芜这院子有个后门,直接通往后头的巷子,两个长随跟着陈公子来的次数不少,熟门熟路地将薛蟠从后门拖了出去,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薛蟠也硬气不起来了,只在那里含含糊糊地讨饶。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硬汉子呢,原来也是个脓包!”两个长随待在这烟花之地,却只能喝茶,他们其实也有钱,叫个低档的不是不行,但他们跟着陈公子出来的,自然不能擅离职守,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家子都得拿命去填。这会儿将薛蟠狠揍了一顿,两人都是神清气爽起来,对着地上的薛蟠又踢了两脚,冷笑道,“今儿饶你一命,你小子要是有种,就去鲁国大长公主府上找我们哥俩,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两人施施然走了,薛蟠只觉身上疼得厉害,这会儿天又冷,他外头的皮袍子脱在蘼芜姑娘的院子里头,这会儿躺在阴暗的巷子里,只觉得骨头都冻得疼,当下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准备绕到前头去,找到自家的马车再说!


    他这会儿还醉着,也就是被冷风吹得略清醒了一些,饶是如此,也是绕了半天,才从巷子里头绕了出去,又找了很久,才找到了挂着写着“薛”字气死风灯的马车。


    马夫和薛蟠的长随都在车厢里头睡觉,毕竟,薛蟠一般都要在楼子里过夜的,他们这些下人又无处可去,只能关了车厢门,在马车里头休息。结果睡得正香的时候,就听到“砰砰”捶车厢门的声音,两人顿时火了,骂道:“哪来的遭瘟的家伙,一会儿太爷开了门,你不说出个二五六来,太爷就叫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结果车门一开,就看到灯光下鼻青眼肿的薛蟠,他们一开始还没认出来,正想要骂人,听到薛蟠开口,才听出了声音,顿时唬了一跳,忙说道:“大爷,这是怎么回事?您这是被谁打了?”


    薛蟠哆嗦着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带我回去!”


    两人却都很是为难:“大爷,这会儿宵禁呢,在这巷子里头没什么,出了巷子,叫巡街的见着了,可就不好了!”


    薛蟠一听,愈发不爽起来,又骂骂咧咧起来,结果嘴巴动了几下,又扯得脸上被打的地方疼得不行,顿时连骂也不敢骂了,气道:“那我先在车厢里头支应一下,你们在外头守着!”


    薛蟠冷得厉害,好在车厢里头还放了个脚炉,之前车夫和长随就是守着脚炉在睡觉,这会儿不仅地方被薛蟠占了,连着两人之前用的被褥也被薛蟠抢了过去。


    车夫和长随只得缩在车厢外头,裹紧了身上的袄子,心里头已经将薛蟠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容易撑到天亮,已经冻得快要没知觉的两人如蒙大赦,也不管薛蟠醒了没有,就驾着车往回赶。好容易到了梨香院那边的角门,车厢门一开,就看到薛蟠裹着被子,脸上烧得通红。


    两人顿时傻了眼,这什么时候烧起来的?这回头怎么跟太太说呢?


    两人也顾不得先将薛蟠送进院子里,先对起了口供,横竖薛蟠也不知道时间,他们只说薛蟠三更之后鼻青眼肿地找回了马车,因为宵禁的缘故,他们就先伺候薛蟠在车厢里头歇下了,这晚上的时候一直都很好,哪知道天刚亮,他们叫薛蟠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大爷烧起来了,这才紧赶慢赶地回来。


    总之,他们两个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这才将薛蟠抬进了院子给薛王氏回话。


    薛王氏瞧见薛蟠被打得鼻青眼肿,就心疼得不行,原本还想要将车夫和长随骂一顿,却被薛宝钗拦住了,她温言说道:“妈,现在最要紧的是请个大夫回来,给哥哥看病,哥哥这会儿发着热,可不能耽误了!”


    薛王氏想到那一次贾珠就是夜里发起烧来,顿时被吓坏了,忙说道:“我去找你姨妈,请她帮忙请个太医回来!”


    薛宝钗却留了个心眼,说道:“妈,哥哥昨儿个晚上听说是去了那等地方,叫姨妈知道了,却是不好,不如咱们悄悄先请个大夫回来看看,不行再去求姨妈!”


    薛王氏本来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听薛宝钗这么一说,觉得也是,毕竟之前大家就都瞧不上薛蟠,若是知道薛蟠是在青楼里跟人争风吃醋被打了,愈发要说嘴。


    只是,薛王氏以为自己没什么动静,但梨香院毕竟是在荣国府的范围内,她前脚叫人出去请了大夫,后脚就有人将话传得到处都是了。


    这几日其实正是春闱的时候,贾瑚在贡院,佳婉在自个屋里就有些焦躁,正好王府那边送了两包新制的明前茶来,佳婉便干脆下了帖子,请几个小姑子过来喝茶吃茶点。


    所谓的茶点,是姑苏那边的船点,是之前佳婉听了贾敏说过几次之后,叫小厨房那边做的。荣国府这边本来也喜欢做一些精致的点心,一般用模具做成各种花朵的模样,用奶油炸了定型,佳婉嫁过来之后,旁的也就罢了,在吃食上头却是从来不肯将就,这种奶油炸的面果子看着好看,但在平王府吃惯了清淡口味点心的佳婉就有些吃不惯,因此,便叫人做起了苏式船点。


    黛玉正经姑苏出身的姑娘,因为生下来就是在扬州,吃的倒是淮扬那边的口味,反倒是没怎么见识过这等船点,看到这些精美的花样之后,竟是有些舍不得下口。


    佳婉笑道:“还指望你个正经的姑苏人跟我说一下做得是不是正宗呢,如今看起来,我是问道于盲了!”


    黛玉干脆大大方方地托着一块做成锦鲤模样的点心,笑道:“不比嫂子见多识广,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个,这会儿都舍不得吃了呢!”


    玫姐儿却是笑道:“什么美食,再好看,也得落我肚子里,要我说,这要是不好吃,可就白瞎了这模样了!”


    探春有些惋惜:“可惜云丫头不在,要不然的话,她可有一箩筐的话要说呢!”


    如今宁府那边玥姐儿也略大了些,佳婉就也给她下了帖子,她这会儿还是一团孩子气,头发也还没留起来,就是扎了两个小揪揪,这会儿乐呵呵地捧着一块做成柿子模样的点心吃得正香,听到探春这么说,忽然说道:“宝姐姐也不在!”


    佳婉根本没邀请宝钗,不过一边探春却是消息灵通的,笑道:“我听说今儿一早,梨香院那边就请了大夫呢,也不知道是谁病了!”


    玫姐儿撇了撇嘴:“应该不是宝姑娘,毕竟她不是有那个什么冷香丸吗?病了吃一粒那个就行了,还要请什么大夫!”


    她这话说得有点刻薄,但大家都没当回事,主要是宝钗总是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款,今天教导一下这个,明天教导一下那个的,委实叫人有些腻味,听到玫姐儿这般说,黛玉还偷偷笑了起来。


    佳婉却是心中一动,想到之前吩咐下去的事情,便招了招手,叫了个下人进来:“去打听一下,梨香院那边是谁病了?回头我们这边看看,要不要送点药过去!”最多也就是送药了,反正佳婉是不会过去探病的。


    那下人听了,忙退下打听去了,不多久,就面色古怪地回来了。


    “打听出来是什么了吗?”玫姐儿是正经的小姑子,在佳婉这里素来也自在,忙不迭凑过去问道。


    那下人便说道:“说是那边薛大爷病了,听闻是染了风寒,结果烧起来了!”


    大家也都记得贾珠之前就是先高烧了一场,这会儿不免默然,佳婉问道:“怎么就染了风寒?他们薛家不是有钱吗?难道连炭都用不起了?”


    那下人看了几个姑娘一眼,神情就有些尴尬,这种事情,能当着几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说吗?但是看着几双眼睛都是一副好奇的样子,想着即便自己不说,回头消息也能传到几个姑娘耳朵里,只得说道:“听闻是薛大爷在外头跟人争粉头,结果被人打了一顿,就穿着里头的衣服被扔在巷子里,这才冻着了!”


    玫姐儿听了便是脸一红,黛玉却是有点茫然,玥姐儿更是直接开了口:“什么是粉头?是新出的水粉吗?”


    佳婉忙说道:“这不是你们小孩子家家该听的,快忘了!”


    探春吐了吐舌头,黛玉也猜出了什么,不免有些着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了一眼,单纯点的,对薛宝钗抱着同情之心,这么个混不吝的哥哥,以后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呢,其他的却想着,一样米养不出两样人,薛蟠这个样子,谁知道宝钗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佳婉听了,心里就是快意,不过还是问道:“可严重吗?”


    那下人低着头,说道:“听说薛大爷筋骨好,火力壮,吃几副药就好了!”


    佳婉顿时有些遗憾,怎么没把他打个半死呢,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回头多领半个月月钱做赏钱!”


    那下人喜出望外,忙谢了赏,这才退下了。


    进一步的消息很快传来,说是薛王氏还想要报复打了薛蟠的人,结果等到薛蟠醒了,听说打人的是鲁国大长公主府的人,顿时不吭声了,反倒是约束薛蟠待在家里,不许他出门了!


    但是薛蟠这次丢了大脸,认识的人见到他,难免都要取笑揶揄几句,薛蟠原本伤好了,还故态复萌,想要出去浪荡一番,结果被人取笑几次之后,就老老实实闷在府里头,不肯出门,想着等到风头过了再说。


    但是荣国府里头,大家对薛家愈发有了微词,便是王氏惦记着薛家的万贯家财


    第206章


    王氏在知道薛蟠居然争风吃醋到人家大长公主孙子的头上, 就愈发觉得这个侄子就是个祸头子。你以为这神京是什么乡下地方吗?当初在金陵你打死了人,都费了贾家不少力气才算是平了事,如今到了神京, 居然还不长教训,这般蛮横,这不是找死吗?


    再想着薛蟠在外头花天酒地, 不知道挥霍掉多少家财,王氏就觉得心疼, 在她看来,若是没有薛蟠, 这些都该是薛宝钗的嫁妆,将来都该给宝玉花销的, 如今竟是被薛蟠这个蠢货废物给挥霍掉了,这不是割王氏的肉吗?


    当然, 王氏便是本心里头觉得薛蟠这种除了花钱和惹祸, 什么都不会的,就该去死, 也知道薛蟠是自家妹妹唯一的指望,所以在薛王氏那里,是半点也不会多说的。但是跟薛宝钗说话的时候,就常常夸赞宝钗,又说道:“要是宝丫头是个男孩子, 那就好了,你妈那边也不至于像是如今这般费心!”


    宝钗虽说嘴上说:“哥哥也很好的,就是年纪轻, 如今还不定性罢了!”心里头却也像是点着了一把火。是啊,就因为自己是女子, 哥哥是男子,所以,任他如何挥金如土,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因为这份家业本来就是哥哥的。而宝钗呢,薛王氏嘴上说得好听,说她性子古怪,不爱什么花儿粉儿的,连着自家做的宫花,都得拿着走礼,而不是留下来给宝钗戴,除了个金项圈和金锁之外,宝钗就没几样拿得出手的首饰。贾家的姑娘每季起码都有六身新衣裳,宝钗这边,一年裁不了几件,便是有几件好料子的,也是以前存下来的,如今都不鲜亮了……


    哪有小姑娘不喜欢打扮的,无非就是薛王氏希望薛宝钗是个不喜欢打扮,一意俭省的,所以,薛宝钗只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被王氏说了几次之后,宝钗心中就愈发不甘起来。


    宝钗原本还觉得薛蟠别的也就罢了,对母亲还算孝顺,对自己这个妹妹也挺关心,当初为了个冷香丸,薛蟠硬是天南地北地给宝钗凑齐了,宝钗再如何,也得领这个情!只是一想到薛蟠再这般下去,再多的家业也不够他败的,宝钗就愈发焦躁起来。她不想要跟哥哥抢家业,但是她想要嫁得好,最大的资本无非就是自己会有一副丰厚的嫁妆,而以如今薛蟠败家的架势,她将来又能有多少嫁妆呢?


    虽说母亲说已经跟姨妈达成了一致,她可以嫁给宝玉做宝二奶奶,但是,她仔细看了这么久,已经意识到,这荣国府里头,自家姨妈的话语权其实也就是那样。许多事情并不是自家姨妈答应了,就能搞定的。别的不说府里头传了那么久的金玉良缘,结果贾史氏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姨父那边也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如今姨妈还看重自己,但是再有个几年,家里家业被哥哥败没了,姨妈还能继续看重自己吗?


    薛宝钗越想越焦躁,竟是又犯了热疾,急忙回去叫莺儿煎了黄柏水,服了一粒冷香丸,这才将心中那股子炽热给压了下去。


    薛王氏看着薛宝钗懒洋洋靠在炕上,面色潮红的模样,也是有些紧张:“宝丫头,怎么这到了神京,你犯病的次数还多起来了?莫不是有些水土不服?”


    薛宝钗忙说道:“妈,不是这样,我就是想着,哥哥如今这个样子,那也不是个办法!虽说外头买卖有那些掌柜的,都是家里的老人了,但是哥哥一直担不起事情来,那些掌柜的难免就要生出异心来!我之前将家里的账册又看了一遍,这几年各个铺子收成越来越少了,咱们母女两个都是妇道人家,不好出门查看,只能凭着账册猜测,焉知不是那些掌柜偷奸耍滑,损公肥私?”


    薛宝钗这话说到薛王氏心里去了,她叹道:“我的儿,我哪里不知道这个,只是,你也说了,咱们母女两个就是妇道人家,便是被外头人欺负了,那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要不然,没了这些积年的老掌柜,咱们家许多生意都做不起来!你哥哥是个不成器的,之前叫他管着铺子,他只知道从铺子账上拿钱,结果一年下来,那铺子不光挣不到钱,还赔了许多,偏生都说是你哥哥拿去花用了,你哥哥也说不清楚花了多少,如今也是一笔糊涂账!”


    薛宝钗犹豫了一下:“妈,要不请蝌哥哥过来帮衬着?”


    薛王氏却是断然拒绝,薛俭活着的时候很相信自己的弟弟,但是薛王氏不相信。薛蟠不成器,薛蝌却是个有能耐的,真把人叫过来了,到时候鸠占鹊巢了该怎么办,因此,薛王氏便说道:“蝌哥儿哪里是那么容易过来的,你二叔走了之后,你二婶子就犯了痰疾,不得蝌哥儿照应着!”


    薛王氏这般一说,薛宝钗就明白母亲什么意思了,她有些无奈:“那家里生意怎么办?哥哥在这么下去,只怕那些掌柜愈发欺上瞒下了!”


    薛王氏也是举棋不定,只得说道:“且等等吧,你哥哥再有两年,怎么着性子也该定下来了!”


    薛宝钗顿时无话可说,她口不对心地附和了薛王氏几句,心里却对未来开始悲观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被动了,得想办法将自己与宝玉的婚事砸瓷实了再说。


    实际上,贾家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懒得理会薛宝钗的那点小心思了。贾瑚中了!


    贾瑚是真的有几分时运在身的,之前考举人,就是二百多名,如今会试,成绩也是一百多名。虽说不靠前,但是这个名次,只要殿试的时候不失手,应该能进二甲,不至于落到三甲同进士上头。


    本朝又没有非庶吉士不能为翰林,非翰林不能入内阁的传统,同进士会面临升迁上头的天花板,进士其实除了起步略比一甲低一些,只要能干,上头却是没什么天花板的,可选择的范围也很大,不会局限在少数几个衙门。


    喜报传回来之后,别说是荣国府了,便是宁国府那边也是欢天喜地。之前贾家只出了个贾敬,这还能说是走了狗屎运,如今再有个贾瑚,就意味着,贾家也流淌着读书种子的血脉,加上贾瑚本身母族那边的关系,文官的圈子算是开始向贾家打开了。


    原本贾史氏想要直接在荣宁街上大摆流水席,最后还是被贾赦给否了。虽说从宋朝时候开始,就没有殿试黜落的情况,但便是想要庆祝,也得等到尘埃落定再说。


    贾赦如今在府里头话语权越来越重,毕竟,这家伙在许多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居然在太上皇和当今圣上那里都很吃得开,便是里头有祖上的余荫,但这等能左右逢源的本事,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而贾史氏如今也算是彻底认识到,自家这个大儿子不是自己能拿捏得了的,许多事情,还真得听这个大儿子的。关键是,贾瑚是贾赦的儿子,他这个做爹的都发了话,贾史氏这个做祖母的,就显得有些多余。


    只是不摆流水席,家族内部还是要庆祝一下的。贾敬那边如今在道录司混得如鱼得水,那边的道士可不像是玄真观,很多根本就是滥竽充数的货色,那是正经受箓的真道士,许多是真有神通的。贾敬在见识到真正的神通之后,顿时不再提之前搞出来的那些事情了,他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吃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仙丹”下去。


    如今他没了之前那等近乎钻牛角尖一样的念头,家里还有个可爱的小女儿,儿子不成器,他还得顾着孙子和侄孙,何况,儿媳妇又聪明能干,如今也怀上了,家里眼看着蒸蒸日上,他哪里还有什么出世的念头。


    如今荣国府这边出了个贾瑚,贾敬琢磨着贾赦当年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比起自己差远了,自家这边贾珍是不成了,就得看贾蓉贾蔷的,因此,一边跑到荣国府这边道贺,一边开始抓贾蓉贾蔷的功课,弄得两人叫苦不迭。


    荣国府这边,贾政嘴上道贺,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自己出息的儿子没了,反倒是大哥的儿子愈发显了出来。他看着贾瑚意气风发的模样,就看还在一边跟几个姐妹说话的贾宝玉不顺眼起来。


    前脚一大家子才吃了一顿酒,第二天贾宝玉就被贾政提溜过去考问功课。结果贾宝玉连诗经里头的许多含义都说不清楚,四书更是读了前头忘了后头,只气得两眼喷火,直接将贾宝玉骂了个狗血淋头,从骄傲的小公鸡变成了病鹌鹑,又被布置了许多作业,没精打采地回去了。


    贾史氏瞧着贾宝玉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是心疼,只是老子让儿子上进,怎么说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因此,贾史氏只得安抚了贾宝玉一番,回头又对贾政说了自己的那一通打算。


    只是贾史氏这话能糊弄得了王氏,却糊弄不住贾政。在贾政看来,名士也就是听起来好听而已,实际上只要不能当官,那就是屁用没有!


    只是他素来不会直接反驳贾史氏,只觉贾史氏将贾宝玉宠坏了,愈发对这个儿子失望起来。只是另一个儿子贾环,资质上头委实不如贾宝玉,这又让贾政比较无奈,只得暂且偃旗息鼓,琢磨着回头要是再有一个儿子,非得好好教不可!


    而对于贾宝玉来说,贾政不关心他,简直是喜从天降,他出生这么多年,贾政的存在感真的非常有限,给他的就是个凶神恶煞的形象,能不被老爹关注,自然是最好不过。


    没了贾政的紧箍咒,贾宝玉那叫一个可劲地撒欢。正好天气转暖了,花园里头许多花都开了,他便带着一帮丫头在花园里头摘花选蕊,淘弄起了胭脂膏子。


    佳婉见了,也觉得手痒,她以前也淘弄过胭脂,却不是像贾宝玉一样,专门用鲜花制作,而是按照千金翼方里头的方子调制各种美容养颜的护肤品。如今横竖有钱有闲,还有几个小姑子能使唤,因此,佳婉又下帖子请了几个小姑子过来调制。


    结果贾宝玉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连着宝钗也过来了。


    宝钗如今是一门心思要跟宝玉培养感情,她已经意识到,在贾史氏那里,贾宝玉的话大概比王氏和贾政加起来都管用一些,只要贾宝玉喜欢她,那么,一切就好办起来。


    因此,宝钗如今恨不得每日里一早上就来找宝玉,最好能陪个一天才好。


    只是宝玉虽说喜欢跟女孩子一起玩,但实际上,他真正喜欢的是女孩子的天真烂漫,不染世俗。偏生薛宝钗是再世俗不过的一个人。说上几句话,就要规劝宝玉读书,宝玉一开始看在宝钗长得好看的份上只是听着,无非就是充耳不闻罢了,结果宝钗还来劲了,也就是宝玉对着漂亮女孩子说不出撵人的话来,要不然早就把人撵出绛芸轩了。


    宝钗对此毫无所觉,还以为自己与宝玉的关系渐入佳境呢。


    她如今对宝玉身边的丫头婆子都已经很熟了,很快就已经分辨出,什么人可以为她所用,什么人是需要警惕打击的。


    像是可人和媚人,因为从小伺候宝玉,所以在宝玉那里极有脸面。但是这两人都是极为精明的性子,还有些直爽泼辣,私底下已经说过不少薛宝钗老是来找宝玉之类的话,对于什么金玉良缘也很不感冒。私底下,她们直接就说了,这年头,哪家的闺秀手里头没个金项圈金锁什么的,像是云姑娘,还有个金麒麟呢,结果偏生就薛家能编出个金玉良缘来!


    虽说是私底下的小话,但在薛宝钗眼里,这两人对自己就是毫无敬意,甚至是颇有敌意的。


    薛宝钗这个人,如果是个男人的话,搞什么党争应该是个好手。当然,她自己回头能不能全身而退,那就另说!


    如今,她要对付可人和媚人,自然也不会亲自出手,毕竟,她一个做表姐的,插手表弟房里的事情,说出去也难听。只是,就想宝钗有青云志一样,宝玉房里头,还有个上进的袭人呢!


    这时候的袭人在宝玉那里远远算不得一把手,她毕竟是后来的,下面的小丫头都更服可人和媚人的管,她很多时候根本说不上话,只能在贾宝玉那里刷忠心,将贾宝玉的事情都想在前头。


    可人和媚人年纪略大,本来也没打算做宝玉的姨娘,原本就想着等宝玉再大几岁,就放出去自行婚配的,袭人这般老实肯干,她们还只当她是个好的,加上她原本就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因此,便也愿意提携袭人。


    只是,袭人不想多等啊!毕竟,即便可人媚人不是她的竞争对手,还有个同样从老太太身边出来的晴雯呢!晴雯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都更符合贾宝玉的脾性,袭人怕不抓紧时间在宝玉那里占好位置,就要轮到晴雯后来居上了。


    因此,当薛宝钗对着袭人抛来了橄榄枝的时候,两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宝钗便常在王氏那里说袭人的好话:“宝玉那里别人也就罢了,我就瞧见个叫袭人的,素日对宝玉极为用心,什么都想在前头,只是她老实,不爱说话,做了什么都不吱声,宝玉反倒是不放在心上!”


    王氏去荣庆堂的时候再看到袭人用心伺候的模样,不免就满意起来。袭人生得只能说是清秀,但是一看性子就颇为温柔,而且穿得也不像是其他丫头一样鲜亮,这眼看着天暖和了,其他丫头都脱了袄子,穿着掐牙的比甲,又用汗巾子将腰束起来,便是没什么首饰,头上也要扎几根红头绳,看起来俏生生的。而袭人却穿着一点都不显腰身的夹袄,头上只戴了两根小簪子,手腕上光秃秃的,也没戴什么手镯,就这么老老实实坐在屋里头给贾宝玉做鞋垫。


    王氏也不打扰袭人做活,就带着人走了,心里却想着,以后宝玉房里就得叫这样一个老实厚道的人主管才行,像是那等妖妖娆娆的,一个个都尽会勾引主子,最好一个不留!


    一看到这样的人,王氏就想到早死的贾珠,虽说那两个通房如今在水月庵里简直是生不如死,但是王氏心里的恨意却从来不曾消减。她连正经的儿媳妇李纨都看不顺眼,对于李纨腹中即将降生的孩子也不放在心上。


    说什么隔代亲,实际上,这种事情往往是由子及孙,你要是不喜欢自己的儿子,那么就很难对儿子的孩子生出多少感情来。就像是现在,因为王氏厌恶李纨,觉得要不是李纨乃至这个孩子,贾珠就不会早死,因此,对这个长孙根本没有任何期待,反倒是将更多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宝玉身上。


    李纨对此并没什么想法,她是真的怕了婆婆的关心,要是婆婆再给她“分忧”一下,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王氏弄走了两个通房,李纨这边也只留下了自己陪嫁的下人,她们的命运跟李纨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李纨能信得过她们。她如今的指望只剩下了腹中这个孩子,哪怕太医私底下透露这多半是个男胎,她也是每日里暗中求神拜佛,求上天一定是给她一个儿子。不是她不爱女儿,若是贾珠还在,便是多生几个女儿又如何呢?但如今贾珠没了,一个女儿并不足以成为李纨未来的依靠,而儿子就不一样了,只要教得好,那是能顶立门户的。


    李纨一边为贾珠守孝,一边暗自祝祷,求贾珠在天有灵,务必给自己一个儿子,其他时间便是翻阅自己陪嫁的许多书本。她算是看明白了,自从贾珠过世之后,自己就成了贾家的边缘人物,以后自己的儿子未必能得到贾家多少资源。贾家的家学她也听说过一些,不是什么能靠得住的,与其指望家学,不如自己给孩子启蒙,回头再想办法求一下娘家那边。


    李纨如今安静得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大家似乎都将她给忘了。她也巴不得如此,只有贾瑚殿试之后,高中二甲进士的时候,她才偷偷哭了一场。哭贾珠,也哭自己。哭完之后,还得给佳婉这个嫂子道贺。


    李纨有的时候是真的有些嫉妒佳婉,明面几乎是前后脚嫁进来的,但是佳婉出身尊贵,所以没人敢跟佳婉提催生的事情,也没人会哪壶不开提哪壶,给贾瑚安排什么通房姨娘。贾瑚也是个尊重的,并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对佳婉很是敬重,佳婉在府里头说是媳妇,其实过得跟在家的姑娘一样自在,带着一帮小姑子,还跟小姑娘一样玩乐!偏生大家从来不会为此挑剔她,反倒是都赞赏有加,说她友爱手足,是个称职的好嫂子。


    是啊,人家是宗室郡主,不管做什么,大家都只有夸赞的份,哪有挑剔的理!便是她跋扈一些,大家也得容让,毕竟,人家背后不是一个王府,而是两个外藩实权王爷,日后都是国主。嫡母又在皇后那里极有体面,对她这个庶女也极为关照,要不然,一个庶长女,怎么就能被封为郡主呢?如今贾瑚出息了,大家不说贾瑚刻苦用功,还得说佳婉旺夫。


    佳婉旺夫,那自己算什么,克夫吗?


    李纨明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胡思乱想,但她依旧忍不住!她心里头很是煎熬,就像是一盏油灯,几乎要将自己的心都燃烧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一个空洞,被风一吹,就能够听到呼啸的回响。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纨发动了。


    她连生孩子都没有大动干戈,大声哭喊,因为她知道,贾珠死了,娘家人不在,她便是流干了眼泪,也没人会心疼她,她咬着一块毛巾,苦熬了一个昼夜,最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当她在孩子洪亮的哭声中听到稳婆说:“恭喜大奶奶,是个小少爷”的时候,她才安下心来,昏睡过去,眼角却是无声地流下泪来。


    第207章


    很少有人会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个孩子的降生给贾家又添了一重喜气,大家都说这孩子这个时候生下来,是沾了伯父的文气, 将来定然是会有出息的。


    贾政别看自诩是读书人,却挺相信这些,就像是当初贾宝玉抓周抓到了胭脂一样, 就觉得贾宝玉以后肯定是个好色之徒。如今孙子生下来的时候刚好贾瑚高中二甲进士,可见这孩子也有几分运道。当下就给这孩子取名为贾兰, 用的是《世说新语》里“譬如芝兰桂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的典故, 可见他对这个孙子的期待之情。


    贾史氏也挺高兴,毕竟, 她如今算是正经的四世同堂了,这不是隔壁府里贾蓉贾蔷, 他们说是重孙辈, 其实跟贾史氏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贾兰才是正经的重孙。因此, 贾史氏不光是从私库里头给李纨和贾兰都赏了不少好东西,还又给李纨增加了十两银子的月钱,作为她抚养孩子的开支。


    王氏瞧见婆婆和丈夫都这般欢喜,虽说心里头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硬着头皮也赏了李纨一柄如意, 然后又给了贾兰一套的金项圈和手镯脚镯,也算是大出血了一把。好在肉烂在锅里,王氏也没太心疼。府里头其他长辈也各有赏赐, 因为怜惜李纨的缘故,给的都是好东西。


    连着贾敏也给李纨母子送了一份贺礼, 主要也是金银器。毕竟贾珠没了,以后二房未必会越过宝玉叫贾兰继承二房的产业,如此,还是真金白银更实惠一些,也能叫李纨多一些底气。


    反倒是财大气粗的薛家,就给了几匹料子,还有一对银手镯和几样玩具,其他的便没了。


    贾瑚当日与贾珠之间兄弟感情也不差,如今贾珠过世,他这个做大伯子的不好明目张胆关照弟妹和侄子,只得私底下托付了佳婉。作为平辈,佳婉其实也挺可怜李纨的,因为李纨母子要给贾珠守孝,所以,无论是洗三还是满月,甚至是百日周岁都是不能大办的,但甭管人家办不办,佳婉也都分别准备了礼物,同样也都是金项圈金手镯金铃铛之类的东西,仅比张氏给的略低一些。


    李纨收到这些,心里感激的同时不免又沉甸甸的,正经的长辈也就罢了,但是其他那些,都是情分,都要还的。只是这些一个个都是身份尊贵,又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他们母子的呢?


    只是,李纨这边生下了一个儿子,哪怕没人催佳婉,但是佳婉也有些着急起来。


    尤其,贾家那边还没人开口,佳婉回王府的时候,无论是周氏还是黄氏,都要旁敲侧击一番,叫佳婉烦不胜烦。跟两个妹妹又不好说这些,毕竟两个妹妹还是没成婚的人,这时候说这些,没得叫她们恐婚。因此只分享了一些府里的趣事,便又去正院跟顾晓说话。


    佳婉原本怕顾晓也念叨她,哪知道在正院那边吃着茶,顾晓压根不提这事,只是笑道:“前儿个听到消息,说是海外的船已经回来了,你两个兄弟叫人送了一些东西回来,过几日就能送到。倒是报信的人先一并带了几匣子的宝石回来,我瞧着不错,之前专门给你留了一匣子,正好你回来,可以带回去做首饰!”


    佳婉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那边竟然还有宝石吗?我之前只听说那边有黄金!首饰什么的,我也不缺,不如留给两个妹妹吧,多做些首饰,给她们做嫁妆。”


    顾晓笑道:“这是什么话,她们是府里的姑娘,你就不是吗?有她们的,自然也有你的!你要是这几天不回来,我也得叫人送过去!而且她们的心思你也知道,以后真去了那里,好东西多着呢!听闻他们还发现了一座玉石矿,还开采出了两个巨型的玉石,只是太大太重,没法运回来,准备先雕琢一番,然后再随船送回来献给圣上!”


    佳婉忍不住惊叹一声,有点想象不出来,连船都没法运回来的巨型玉石会是什么样子,一定非常壮观吧!


    然后顾晓就叫人拿了个描金匣子过来,打开上头的搭扣,就露出里面已经经过初步打磨的宝石出来,匣子分了格,按照种类和色泽分类,色泽匀净,都是上品,佳婉一眼就看中了那满满一格的粉红色碧玺,顿时喜道:“这个颜色好,我之前才裁了一件衣裳,想要配桃花簪的,但是之前的桃花簪用的是红玉,却是没这个鲜亮!这个不光是能做桃花簪,还能做几对耳坠子,嗯,我还想要一个手串!”也亏得格子里碧玺不少,要不然她这么分派下去,都要不够用了!


    说着,她亲昵地坐到顾晓身边,笑道:“还是母妃疼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


    顾晓笑道:“你们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正是要好好打扮的年纪,等着回头像我一样,都烧糊了的卷子了,还想要打扮,不太晚了吗?”


    “母妃才不老呢!”佳婉忙说道,“若是叫外头人看到母妃,谁不说母妃看起来才二十来岁光景,就跟我姐姐一样!”


    顾晓只是一笑,她也喜欢打扮啊,但是老实说,她却不是很喜欢头上戴太多东西,这年头都是真金白银,宝石也都是实实在在的,一套头面好几斤是正常操作,戴在头上都扯得头皮疼,戴久了,顾晓都觉得自己颈椎都得跟着出毛病。所以,平常的时候,顾晓的首饰都是以轻便为主,倒是叫佳婉误会了,还以为顾晓是因为守寡的缘故,不好穿得鲜亮,琢磨着自己回去叫人做几样适合母妃的首饰送给母妃才行。


    说了一会儿穿着打扮的事情,顾晓就笑着问道:“瑚哥儿已经考上了进士,接下来是个什么打算?准备入翰林院吗?”


    佳婉摇了摇头,说道:“他倒是不想进翰林院,而是想要进六部做个事务官!”


    顾晓点了点头,翰林固然清贵,但对于贾家来说,其实也就那样,想要熬出来也不容易,当年的贾敬就是前车之鉴。哪怕如今贾家算是半只脚踏入了文官的门槛,贾瑚又是张家的外孙,但是贾赦还是勋贵武将,说不得翰林院那边又得先搞点冷暴力出来看看贾瑚的成色。


    但问题是,贾瑚这辈子顺风顺水,外家虽说只剩下一个名头,但荣国府即便不如当年,也没落了威风,妻族更是王府郡主,两个大小舅子以后就是一国之主,干什么要先去受气?反倒是做了事务官,比较容易积累经验和功劳,日后无论是外放还是往上升,都是条不错的路子。尤其,贾瑚这样的身份,还不怕别人吞了他的功劳,很容易就能露脸。


    顾晓对于官场上的事情也就是道听途说,顾家那边隆安侯府因为爵位的问题,几代人最多只是考到举人便止步,顾家族里虽说也有考上进士的,但也就是一开始就外放了,没多少选择的余地。所以,对于各个岗位升迁的路线也搞不明白,但是既然贾瑚已经选好了,可见他们家里也已经达成了一致,她这个便宜丈母娘便不用插嘴了。


    因此,顾晓说道:“瑚哥儿倒是个肯脚踏实地的,倒是你,以后也是官太太了,别的不说,内宅的一些交际也别都推给你婆婆,你这个郡主的身份有利有弊,好的是没人敢当面给你什么难堪,坏的就是很多时候,一些场合只怕大家都不敢邀请你了!所以,你得心里有数才行!”


    佳婉还没想到这一重上,主要是贾家这边,往来的圈子几乎都是勋贵,她这个做儿媳妇的,正常露个面就行,几乎不需要她做些什么,但如今她却是要顶上去了,面对的却会是同样中低层官员家的女眷,这就叫她有些无所适从。


    顾晓笑道:“这种事情,我也没怎么经历过,却是教不了你什么。但是你们家那位姑太太,当初也是经历过这一回的,她原本是国公府的小姐,刚嫁到林家的时候,那位林大人也就是个翰林修撰,你该跟她讨教一番才是!”


    佳婉顿时来了兴趣,她是挺喜欢贾敏母女的,贾敏虽说为人妇多年,但即便是贾宝玉,也得承认,贾敏身上并没有那种世俗到市侩的气息,她是个极为灵秀敏锐的人,为人宽厚,言辞很多时候也挺有趣,跟她们这些小辈相处起来,并不拿大,叫人愿意多亲近。


    “林姑母的确是好的,要不然也生不出林妹妹那样的!母妃你是不知道,林妹妹虽说年纪小,但是气度非比寻常,怎么说呢,天然就有一种仙气,生怕你吹的气大一点,人就飞走了一般!不过,平时说话也挺有趣,口齿伶俐,还聪明得很,按照瑚哥儿的意思,她但凡是个男子,定然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佳婉之前见识过几个女孩子写诗作词之后,已经成了个林吹,这会儿可劲在顾晓面前给黛玉说好话,又遗憾道,“可惜年纪小了些,要不然我非跟母妃替末儿做这个媒不可!”


    顾晓笑道:“你之前也说了,那是个纤弱的女孩子,你弟弟人在海外,那位林姑娘可吃得了远赴重洋的苦?”顾晓也喜欢黛玉,但是这种喜欢是带着一点距离的,若是真成了自己家里的人,反倒是叫顾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佳婉忙说道:“那是之前,要我说,林妹妹这身体说是纤弱,其实如今也好多了!何太医是真的厉害,之前听说林妹妹在扬州的时候换季都有咳疾,如今也好了,一年到头也少有寻医请药的时候,除了看起来体格纤细,实际上早就大好了!”


    顾晓不免欣然:“这倒是一件好事,那以前大概也就是母胎里头略有些不足罢了!你啊,看来是真喜欢这个小姑子,要不然,怎地我一句话,倒引出你这些来!”


    佳婉笑道:“可不是嘛,其实我瞧着,林妹妹似乎跟三妹有些相似,都是那种风流袅娜的品格,唉,这么好的女孩子,真想弄到自己家里来!”


    顾晓笑道:“你都这般想,焉知你婆家那边不这样想?”


    佳婉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倒是不知道。我婆婆那边,似乎有意给琏二叔选个清贵文官家的女儿,如今正相看着呢,林妹妹终究年纪小了点!至于二房那边……”佳婉露出一点轻鄙来。


    “见过我那位妯娌过的什么日子,我就不信林姑母会肯将女儿嫁回来!更别说,二房那边,那真的是一言难尽!”佳婉以前对贾家知道得不多,关注的就是大房的情况,如今嫁过去这么久,了解得多了,对二房那真的是叹为观止,贾政是个自卑又自傲的,偏生颇为无能,他就适合找个清水衙门蹲着,在工部这样的地方,纯粹是折磨自己,也折磨别人。


    然后就是贾政这样的废物,配上了王氏这样的蠢材!


    没错,在佳婉心里,这位二婶子是真的很蠢,永远搞不清楚重点,永远看不清楚形势。起码给贾珠娶李纨,那绝对是贾政这辈子做出来的最正确的决定。贾珠有这样的岳家,某种意义上就拉平了贾瑚有张家这样外家的优势。结果呢,贾政又不管内宅的事情,李纨直接落到了王氏手里。


    王氏就是个俗人,只喜欢真金白银的嫁妆,看不到这门婚事背后给贾珠带来的隐形的好处,反倒是磋磨儿媳妇很有一套。这下好了,几方共同的“努力”下,贾珠没了!王氏不知道反思,居然愈发对儿媳妇不满意了!以至于连亲孙子都不闻不问,着实叫人难以理解。


    这也罢了,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她对贾珠各种控制,到了贾宝玉这里,居然就撒手不管了!


    哪怕佳婉还没有孩子,也理解不了王氏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顾晓听了,不由一笑,但凡是贾敏和林如海有一个人活着,黛玉也落不到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步。如今贾敏就在家里呢,谁敢不将黛玉当回事,贾敏能带着人扇掉对方的狗头!


    王氏当初就跟贾敏姑嫂关系不睦,还指望贾敏肯将女儿嫁给贾宝玉?做梦吧!


    顾晓笑道:“之前听你说什么金玉良缘,如今怎么样了?到底定下来没有?”


    佳婉一听这话,都乐了:“母妃,你是不知道,合着到现在,都是我那二婶姐妹两个自说自话呢!倒是那个宝姑娘,真将自己当做未来宝二奶奶了,没事就往那边跑,还管东管西的,差点都将人吓跑了!”


    “你觉得这事能不能成啊?”虽说原著里头贾宝玉是娶了薛宝钗的,但是那会儿贾家是个什么光景,如今又是什么光景,就王氏姐妹两个剃头挑子一头热,甚至,王氏看中的其实也不是薛宝钗这个人,而是薛家的万贯家财,这就有点坑了!


    指不定回头薛家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最后在贾宝玉那里只捞到个姨娘的位置,那才叫是有意思呢!


    听到顾晓这么问,佳婉其实也好奇,不过她还是说道:“我觉得,只要家里老太太还在,这门婚事是成不了的!那位宝姑娘比宝玉大三岁呢,宝玉拖得起,她拖得起吗?但要是老太太不在,二房分出去了,那就说不准了!毕竟二房其实如今情况也尴尬,宝玉虽说人不坏,但是在外头人看起来,就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一般好人家谁肯将家里女儿嫁给他,到时候说不得就便宜那位宝姑娘了!”


    “其实那位宝姑娘,怎么算,我也是觉得配不上宝玉的!”佳婉自个也不是什么有雄心壮志的,贾宝玉不求上进,对于佳婉来说,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毛病,因此,她便说道,“别的也就罢了,那位宝姑娘一看就是个心高的,如今无非就是因为宝玉是她能够得上的最好的,才搞出了这什么金玉良缘出来,要是她能够得着更好的,才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呢!这等性格,便是以后真的成婚了,我怕也是长久不了!更别说她还有那么个混不吝的哥哥,前些日子居然跟人争风吃醋还被打了一顿!原本怕丢人,缩在家里老实了一阵子,如今竟是又出去花天酒地了!”


    说到这里,佳婉都有些嫌恶起来,这薛家勉强也算是自家亲戚,结果薛蟠这等亲戚,多提两次,都觉得脏了嘴!


    顾晓好奇道:“你们家那位老太太就没想着要将薛家撵出去?”


    佳婉想到这里,笑道:“怎么没想,就是说不出来罢了!当初留人的时候,也没想到薛家就这么赖着不走了!他们之前说什么没有修缮房屋,结果这都住进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我看啊,除非那位宝姑娘的事情定下来,否则啊,薛家肯定就这么赖着了!”


    顾晓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位薛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吧!”


    佳婉低头算了算,说道:“嗯,明年也就是及笄之年了!要不然怎么急呢,婚事再不定下来,那可就是老姑娘了!”佳婉这样的身份,便是婚事订的晚,也是无妨,但像是薛宝钗这样的,最珍贵的除了嫁妆,就是青春了!到时候所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说得就是她了!


    顾晓心里却是笑道,薛家耐心大着呢,宁愿让薛宝钗熬成老姑娘,也不肯就此放弃。


    佳婉在顾晓这里分享了一下婆家的事情之后,心里也算是松快了些,但临走的时候还是有些忍不住,有些吞吞吐吐说道:“母妃,那个,姨娘那边问孩子的事情,我如今却是有些害怕!”


    顾晓听了,笑道:“你且还年轻呢,急什么!难不成是瑚哥儿着急了?”


    佳婉忙说道:“瑚哥儿也没说着急!”


    顾晓直接说道:“谁要是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叫她找瑚哥儿去!这等事情,才是真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呢!瑚哥儿之前忙着读书,自然要修生养性,之后顺其自然便是了!平时又不是没有太医给你请平安脉,都说你身体没问题,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别被人催得乱了方寸,去吃什么汤药,没得没事反而吃出事来!”


    见顾晓这般,佳婉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靠在顾晓身上,轻声说道:“母妃,你真好!”


    顾晓笑道:“我是你母亲,自然都是偏着你,这人生在世,难道就是为了什么孩子不成!别说你们现在还年轻,便是两人年纪大了,还一直无子,我也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们这样的身份,难不成还怕什么无人奉养不成?便是怕什么断了香火,等着年纪大了,从琏哥儿那一房过继一个便是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是瑚哥儿有什么想头,大不了就和离,你觉得在京城待着不舒心,就去海外找你两个兄弟去!总之,万事只要你舒心就可!”


    听顾晓说到这个份上,佳婉愈发感念起来,只恨自己不是顾晓亲生的,又搂住顾晓的胳膊撒了一会儿娇,只哄得顾晓眉开眼笑:“你个丫头,这嫁了人,反倒是愈发娇娇起来,是不是又看上我这边什么好东西了?我可跟你说,想都别想,给了你,你两个妹妹铁定也要,几次下来,我私房再多,也要被你们掏空了!”


    听着顾晓这般玩笑,佳婉也是笑道:“母妃心疼我们几个女儿,指头缝里赏我们一些就行了,回头啊,我们一起孝顺母妃!”


    “你们一个个好好的,就是对母妃最大的孝顺了!”顾晓笑着抚了抚佳婉的背,温言说道,“好孩子,别听人家说什么嫁出去了,就是旁人家的人了,你一辈子都是咱们王府的大姑娘,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尽管回来跟我说,大不了我写信叫你两个兄弟回来给你撑腰!”


    佳婉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有些发酸,哪怕这只是一句场面话,她也认了!毕竟,许多人家,连个场面话都不会说呢,只会叫孩子忍着,说什么男人都是这样的话,委实叫人堵心。


    只是再如何留恋,这会儿也不早了,她之前出门的时候也没说要在娘家留宿,因此,这会儿也该赶回去。顾晓又早就帮她准备了一些送给婆家那些长辈妯娌小姑子的东西,叫她一并带回去,只教她竟是有些羞愧起来。


    第208章


    佳婉感怀于自己真的是一个闺女半个贼, 还没怎么孝顺长辈呢,每次一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往回带, 便是不回去,王府有什么好东西,也会送到荣国府。也正是因为如此, 大家才愈发不敢小瞧了佳婉。


    像是李纨就比较倒霉,但凡李家有人在京城, 三五不时地叫人来走动走动,也不至于变成后来的样子。偏生李守中前脚刚嫁了女儿, 后脚就外放了。李纨孤立无援,不只能任由王氏磋磨吗?


    佳婉带回去给几个长辈平辈乃至小辈的东西, 就不是什么只是经过初步打磨的宝石了,而是成品。给贾史氏的是一尊杨柳观音, 给张氏、徐氏还有王氏的也是类似的东西, 据说是在泉州那边寺庙里面开过光的,然后给王熙凤和李纨的, 一个是一对宝石花钗,一个是一对青玉短钗,倒是给几个小姑子的,就是碧玺做的手串。


    碧玺原本不是中原原产的宝石,也就是近些年才真正流行起来的, 但因为都是舶来品,市面上并不多见。这玩意美洲那边多得很,尤其是南美, 一度以吨为单位对外出口。北美那边虽说不至于这般豪横,但这次, 出去的人也发现了一座碧玺矿,就开采了出来,准备作为日后的主打产品之一。


    毕竟,皮毛这种东西,听起来市场不小,但中原素来讲究不竭泽而渔,而且,他们也没这个闲工夫专门去捕捉河狸还有其他猎物,跟原住民交易的话,也有些麻烦。毕竟原住民都是以部落的形式散落在各地,西海岸这边能够遇到的部落也不是很多,人口数量也不是很大,大家过来又不是光为了做买卖,而是要开国的,以后许多资源就是自家的,自然不能光顾着眼前利益。


    反倒是这些宝石什么的,不能吃不能喝的,不占太多地方,还更能卖得出价钱来,岂不是好?


    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做人参的生意,其实也就是后世的西洋参。他们开垦土地的时候发现了不少这玩意,随行的大夫研究了一番,发现这也是人参的一种,只是跟人参的温补不同,这却是补而不燥,对于一些不适合温补的人来说,就是好东西了,可以补气养阴、清热生津。


    因此,他们直接给这种人参取名为凉参,先选了一些,准备进贡给太上皇和圣上,这两位只要用上了,那么下边自然也会跟上,那会儿就是赚钱的时候了。


    顾晓这次也跟着得了两匣子所谓的凉参,但她暂时还没用上。毕竟,她身体一直很好,这玩意到底适不适合她如今的身体症状,还是得让太医先看过再说。


    因此,这次给佳婉准备礼物,顾晓也就没有加入凉参,免得回头他们以为是人参,用错了,那可就不妙了!


    总之,对于出海的那些人来说,都觉得这次是出来对了!


    那些原住民委实不堪一击,他们过去之后没多久,就已经吞并了两个大部落,好几个小部落。


    因为大家长得比较像的缘故,徒嘉珩徒嘉钰他们又鼓吹这些原住民本来就是中原当年殷商时候遗民的后代,大家同根同种,如今就是一家人。还从史书上找出了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记载,证明原住民的许多文化就是殷商时候的文化。


    加上汉人融合其他民族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因此,这些原住民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后来已经是彻底相信了这件事。


    毕竟,要不是原本就是一家人,人家战士数量那么多,武力那么强大,直接杀过来让他们变成奴隶就行了,何必还要教他们先进的耕种畜牧技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尤其,移民们带来的东西实在是太香了。


    原住民有的时候还处在游牧的状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美洲这边的山脉是南北方向的,而不是东西方向,到了冬天根本挡不住北极吹来的寒风,然后夏天的时候还经常会遇到飓风,自然灾害真的是比较频繁。


    可是移民们很多就是来自东南沿海台风频发的地方,对于飓风这玩意,实在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台风的一种吗?他们很是熟练地开挖地基,开采石头,烧制青砖或者是红砖,然后造起了又宽敞又舒适的房子,屋顶造成角度比较低的双坡屋面,短檐高脊,再在瓦片上压上砖石,首尾相连,防止瓦片被吹飞,可以最大程度上抵御台风的伤害。


    屋里面又直接建造火炕,如此,冬天的时候,便是寒潮来临,也不会受冻。


    总之,第一个冬天过去,原本还有些不甘心的原住民如今彻底服气了!甚至还开始积极出言献策,帮着移民征讨其他部落。


    而徒嘉珩和徒嘉钰末儿三个人虽说还在一起,但已经预备着划分地盘了。


    大家准备先找一个地方为中心,然后各自建城,之后各自选一个方向往外扩张。


    徒嘉珩选择了往东,徒嘉钰琢磨了一下,选择了往北,而末儿呢,选择了往南。往东会遇上已经开始移民的西洋人,往北略好一点,但北边气候比较糟糕,一年里头有半年是冬天,末儿虽说是得到了个看似简单模式,但南边其实也未必如何太平,那边西洋人数量也不少。


    顾晓还不知道这些,但是船队带回来的东西刚刚到了东南港口,就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之前大家都是跟原住民做生意,南美或者说中美洲还好,北美这边原住民压根没多少生产能力,那边因为气候和环境的缘故,农业生产很粗陋,还处在刀耕火种的时代,育种技术也很差,明明有着很有潜力的粮食作物,但是他们对那几种高产作物的驯化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大航海开启之后流传出去那一百年。起码那几种作物引入到中原之后,已经成为了中原非常重要的粮食作物补充。


    因此,之前能够交易的东西就非常有限,而等到自古至今都在卷的汉人过去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家迅速开垦了土地,开始进行规模化的农业生产还有手工业生产。


    哪怕因为人口不够多,以至于农业生产不得不告别精耕细作,但是因为这边土地的肥沃还有从中原带来的良种,加上更加先进的生产工具,因此,头一年,大家就获得了极大的丰收,收获的不只是粮食,还有大量的棉花。甚至,移民们已经种下了桑树,孵化了蚕种,开始养蚕缫丝。


    总而言之,移民们现在缺少的不是资源,他们现在已经实现了初步的自给自足,但是他们需要的是人口。以他们现有的人口,消化几个原住民部落已经有些吃力,哪怕打着同根同种的名头,但是起码得先将人打服了再说。要不然的话,不过就是口嗨罢了!


    为了吸引更多的人移民,一帮人一商量,就得先将家底亮出来。以前就是口头上宣传这里是黄金之地,但是没有亲眼目睹,大家只能是半信半疑,之前有朝廷出力推动移民,但之后呢?各地的父母官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治下的人口外流?只怕还要不遗余力诋毁,免得回头赋税都收不上来。


    甚至,连着许多地方的地主,或许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是真要是佃户跑得多了,那会儿就是买方市场了,他们就得降低租子,才能将佃户留下来继续为自己耕种,要不然的话,自家再多的土地,无人耕种也是白搭!


    所以,以前搞海贸,大家都是闷声发大财,甚至要宣扬海贸的危险之处,免得更多的人跑出来跟大家争饭碗。但如今,宣传口径就变了,现在需要的是告诉大家,海外有多美好,你现在不去,以后就轮不着了!


    因此,从船队进港之后,大家就有意开始宣扬起来。


    先是装卸工从船上抬箱子的时候,因为箱子太过沉重,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箱子砸在地上,直接撒出去半箱的金沙!当时就叫附近的人直了眼,要不是旁边有人全副武装在旁虎视眈眈,立马就有人想要冲过去拣金沙了!这样规格的箱子就有好几十箱,除了金沙之外,还有冶炼好的白银铜块之类,白银还用箱子装好,铜块就直接用箩筐装了,只看得人直抽气!


    之后就有人直接在港口附近做起了买卖,商品就是各种宝石和玉石,这些还是成色一般的,成色好的,都得送到神京去出手,这样更能卖得出价钱来。


    这些也就罢了,船队居然还带回了大量的皮棉,主要也是因为移民过去的人里头没多少织工,所以,便是有棉花也来不及织成布料,只得先轧制成皮棉运回来,反正船舱大,多带点东西还压舱呢!


    而作为进贡给皇室的贡品,就有意思了。


    首先是几头美洲豹和美洲狮,当然,移民们已经正式将那里取名殷洲,而不是美洲,这些动物自然也跟着换了名字,美洲豹因为花纹像是花豹,体型却跟老虎差不多,因此,直接被取名为豹虎,美洲狮其实跟中原所知道的狮子长得并不一样,即便是雄狮也没有鬃毛,看起来也很像是豹子的样子,所以干脆取名为金豹。


    另外,连着原住民一直只能猎杀不能驯服的野牛,也被抓了几头过来,关在笼子里带回来了。


    笼子顺着滚木滑下来的时候,头一次见着这样野牛的人都惊呆了。


    “这是牛?天哪,这玩意用来耕地的话,得用多大的犁啊!”黄金什么的也就罢了,一时半会儿沾不着,但是对于全心全意想要种地的汉人们来说,一看这野牛,立马就开始琢磨起来,这玩意一天能耕多少地了!


    “便是用来拉货也行啊,这身板,得专门做个大车吧!”另外一个人是码头上扛货的,这会儿看着这野牛,那叫一个两眼放光。


    ……


    这也罢了,这些东西回头又被搬到了运河船上,一路沿着运河招摇过市,殷洲的富庶一下子就变得具体起来,漫山遍野的野牛,抓一把能攥得出油的黑土地,长得跟野草一样的人参,还有就是大量的金银矿宝石矿和玉石矿。别说是一些家无恒产的底层人,即便是一些小有薄产的百姓都开始心动起来。


    看着海船一年两次来回,也没听说过出现什么海难,就当是去比较远的地方做工,花个几年时间,赚上一笔大钱再回来,那自己在家乡也能被称一声“老爷”了!


    这般一想,许多人就开始想办法打探起出海的事情来。


    船队之所以这般招摇,为的就是这个。别的不说,光是那些靠着运河吃饭的漕丁,就是极好的移民对象。


    朝廷早就想要将重心放到海运上,以海运为主,漕运为辅。但是从前朝的时候开始,这条运河就是不知道多少人吃饭的饭碗,以至于漕帮拿着“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名头,跟朝廷谈条件,俨然已经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


    漕工或许没有百万,但是加上背后的家庭,那真的是超过百万的。朝廷没法安置这些人,因此,对于漕运的许多乱象,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免得这些人闹腾起来,回头不可收拾。


    但若是能将这些漕工给弄出去,情况就不一样了,没了这些人,朝廷根本不必再跟这个莫名其妙的漕帮妥协,可以从容将漕帮之中那些作奸犯科之辈清理干净,朝廷也能趁机开发海运,重整漕运,可以说是多赢。


    漕帮的出现,肥的从来都是中上层,但是普通的漕丁日子是真不好过,他们得缴纳高额的会费,很多人入行就欠下了上头的高利贷,不得不往死里干,要不然的话,利钱还不上,上头那些头目是真的能打上门来卖掉他们妻子儿女的!没有妻子儿女也没关系,欠了钱,你就得给他们卖命,回头就得听他们的吩咐,去给他们干脏活!


    如今听闻殷洲的许多好处,甚至,人家还许诺,只要肯移民,就先发二十两安家银子,要是拖家带口一块过去,到了地方就按人头数分田,而且不分老幼,不论男女,哪怕你在路上生下个丫头片子,到了地方,照旧给你多分一个人的田!


    普通的漕丁再欠钱又能有多少,二十两银子足够连本带利还掉了!甚至,他们既然都已经打算拖家带口跑路了,到时候到底肯不肯还,还另说呢!便是还了,到时候朝廷要解决漕帮,肯定是要抄家问罪的,这些钱到时候落入到朝廷手里,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殷洲那边如今是真不缺钱,他们之前发现的金银矿一年提炼出来的金银就能折上千万两白银,加上出售宝石玉石等矿产的钱,按照这个架势,一年移民个几十万人是没问题的。这些人带着钱去了殷洲,便是那边给分地,但是他们总得买锅碗瓢盆,各种农具吧,这些钱最后还是要进入殷洲那边的市场中流通的。


    漕帮那边也意识到了下头的人心浮动,但是,即便是他们豢养的打手也有些心动了,他们要是这会儿拿之前的说法来鼓动下头的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随船队回来的还有一些原本也住在运河两岸的人,他们运气好,有的到了地方直接淘到了黄金,有的私底下偷偷跟原住民交易,还有的甚至直接吃起了软饭,得了一大笔嫁妆……总之,回来的都是暴富发达了的,这些人跑出来现身说法,还有直接带着已经娶到手的媳妇回来的,虽说人家还不怎么会说汉话,但是身体健壮,除了肤色略黑一点,跟汉人也没什么区别,而且一看就能干活生孩子,对于底层来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这般宣传之下,船队还没到神京,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神京这边多有一些闲汉,干脆跑到通州码头那边,围观船队卸货,猜测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都是什么。


    关于漕帮的事情,其实去年下半年船队回来的时候,圣上就知道了。只是那会儿运河已经开始封冻,便是朝廷想要做什么,那也是有心无力,如今这个时机却是正好。只要漕帮上层无法再挟底层漕丁威胁朝廷,那么对于朝廷来说,漕帮跟神京市井里头那些大大小小的帮派也没什么区别。


    留着你是你们暂时还没威胁到官府,但凡你们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那么,便是顺天府的衙役,也能叫这些帮派生死两难。


    如今的漕帮就是这个样子,只要殷洲那边釜底抽薪,那么,漕帮上头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朝廷只需要动用地方上的力量,就足以叫这个庞然大物灰飞烟灭。


    就在神京这边震惊于殷洲那些“特产”时,针对漕帮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殷洲那边直接给了各地衙门赏格,多少人报名移民,就按人头给钱,青壮一个人一两银子,青年女子一个人一两半银子,其他的按照年龄的不同,从五十文到八百文不等,听起来不多,还得许多人分。但是,这年头,许多人想要卖身都未必卖得出一两银子,他们只要宣传登记一下,最后组织想要移民的人登上殷洲的船就行。只要能有个一百个人移民,衙门就能增加一百两的收益,便是大头要给上头,下头那些胥吏也能分个一两,何况,怎么可能只有一百人呢?


    地方上头,多有那些娶不上媳妇,穷得叮当响的单身汉,还有许多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的穷光蛋,甚至,一些衙门琢磨着,监狱里那些只会吃饭的废物点心,也是能直接丢出去的,都是钱啊!


    运河两岸的衙门,就都盯上了那些漕丁,原本这些人跟漕帮关系其实不差,毕竟,漕帮也是要打点官府的,以前他们也没少拿过漕帮好的好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眼看着漕帮要倒霉了,不趁机将他们卖个好价钱,他们自个都觉得对不起自个!


    至于说抓了漕帮的上层,以后漕运的事情会怎么样!呵呵,别说那些漕丁不是个个想走,就算是都走了,想要在地方上找到干苦力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肯出工钱就行。


    神京这边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漕运的变化,但是,薛家这边,这次却是倒了大霉。


    薛家虽说依旧保留着皇商的名额,但是如今他们能分到手的生意已经是每况愈下。如今还能保留的,就是为宫里提供宫花、纨扇之类的小东西,还不是进上给宫里那些妃嫔公主们用的,而是给宫人们的份例。就这都是薛家花了大价钱打点的那种,毕竟,这些质量就算差一点,宫人们只会觉得是上头的管事中饱私囊,故意克扣,不会想到是供货商的问题。


    饶是如此,今年还出了岔子。


    薛家如今不比从前,在地方上根本没多少影响力,眼看着天气渐热,又到了给宫里采买时新的宫花纨扇之类的时候。薛家哪怕将江南那边的铺子都处理掉了,却也有相熟的作坊,早早就采买好了,就等着装船运到神京来。


    结果因为殷洲的船也在这个季节进京的缘故,运河上头如今真的有些拥堵,这也罢了,各地衙门都在鼓动漕丁移民殷洲,只要报了名,随时就可以跟着船南下泉州,一路上包吃包喝,不用费心。以至于码头上干活的人都少了不少。


    原本薛家采买了宫里的订单之后,会沿途采买特产,一路一起进京,结果薛王氏薛宝钗母女都是悭吝的性子,还当如今码头上跟以前一样呢,不肯出高价请人装货,几番耽搁,都快到供货的时间了,薛家的船还没进京畿。


    眼看着内务府那边都派了人来催了,薛家这边才意识到问题,当下就急了起来。


    那边便是弃舟登岸,如今也是来不及了,薛王氏跟薛宝钗一番商量之后,知道不能放弃这个皇商的名额,只得先叫人在神京市面上想办法采买,好歹将这次的差事糊弄过去才行!


    这临时采购,要么就得加钱,要么就得忍耐质量。薛家又不肯加太多钱,自然采买到的东西良莠不齐,原本也就罢了,但是这次殷洲进上了大量的好宝石,宫里的各个主位也跟着分到了不少,都叫造办处做了新的首饰,一些得脸的宫人也跟着得了好处。但有得脸的,就有没那么得脸的,同样是伺候人的,有的穿金戴银,头上镶金嵌宝,有的连拿到手的宫花都是褪了色,花样陈旧的,一番对比之下,便有人闹将起来。


    第209章


    原本这种小事, 跟皇后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皇后管着下头妃嫔的份例也就罢了,这等宫人的事情,自然有宫里的各处管事负责。


    但闹事的是周贵人身边的人, 周贵人原本是府里的侧妃,结果因为当年的事情,到头来就封了个贵人, 哪怕因着皇后提携,圣上又念及旧情, 尽管位分低,在宫里却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但是, 随着徒嘉珩正式就藩,宫里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皇后一下子地位超然起来, 贤妃也老老实实伏低做小了,周贵人在皇后那里的价值一下子就缩了水。圣上本来也不是什么会耽于女色的性子, 周贵人便是有从前的情谊在, 姿色也大不如前,因此, 虽说偶尔还能承宠,但也是远不如前。


    这次皇后给下头的妃嫔赏赐新的首饰,周贵人那边所得虽说比寻常贵人多,但也就是那样。她原本女儿夭折了,又没有别的孩子, 为了将来计,自然也手紧得很,只有之前潜邸里头就跟着她的一个宫人得了一根钗子做赏赐, 其他宫人自然是只能看着。


    她如今不受宠,连着下头的宫人在宫里头也被人瞧不上, 因此,分到的宫花和纨扇虽说不是最次的,也强不到哪里去!宫花色泽不正,分明制作的材料就不好,是那种染得不够均匀的绢,纨扇就更别提了,分明就是陈年的次货,都能看得到上头被日晒乃至雨淋过的痕迹。


    几个宫人拿到这个,都绷不住了,连这等小东西都这般敷衍她们,之后还不定怎么作践她们呢,因此,便闹到了周贵人面前。


    周贵人也是不忿,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自己好歹当年也是潜邸里头的侧妃,如今落魄了,连下面的小鬼都不拿自己当回事。当即叫人将那些宫花纨扇找了个匣子一装,带着贴身的宫人就去凤仪宫哭诉。


    凤仪宫这边自然没有类似的情况,苦了谁也不能苦了皇后身边的人啊!所以,皇后是真不知道这些。每年宫里的花销都是固定的,这笔钱就算不花出去,也落不到皇后手里,所以,内务府但凡有奏,皇后这边都是照常勾准的,没得为了这点子钱叫下头人觉得皇家寡恩。


    如今瞧见内务府采买的东西都是这般模样,皇后不免动怒,她也懒得直接追责到负责这事得人,直接将内务府总管叫了过来,将东西往他面前一放,这位也就明白了。


    又听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两年也不曾听说内务府有什么亏空,怎地竟至于此了?连着下面宫人的这点东西都要克扣?”


    内务府总管只觉满头大汗,忙说道:“娘娘容禀,只怕是下头发错了,弄成了去年的也未可知,微臣这就回去吩咐重新发放!”


    “去吧,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子,进了宫,不说别的,总不能让人家吃了亏!”皇后也没有疾言厉色,却叫内务府总管汗出如浆,心里将负责这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内务府总管不痛快,自然会叫下头人更加不痛快!内务府里头猫腻很多,当初便是徒宏轩揭开了一点盖子,最后都倒了霉。太上皇那时候也只是清洗了内务府的营造司,其他的衙门并未如何大动。


    等到当今登基,又太上皇掣肘,便是对内务府有些不满的地方,也不曾下手。只是,人家直接另起炉灶,先给自己搞了个钱袋子,叫内务府比较尴尬,生怕等着太上皇驾崩,当今就将他们扫地出门!


    如今皇后抓住这么个把柄,内务府总管都开始疑心是不是圣上想要借着此事对内务府下手了。因此,回到值房之后,这位立马将内管领处的主事叫了过来,将带回来的宫花纨扇往桌子上一丢,冷声说道:“说吧,这事怎么回事?”


    那主事也是冤枉,他管的事情多着呢,这点小事,哪里就会劳动到他头上,他看了一眼,期期艾艾说道:“只怕是下头的人不精心……”


    “呵,下头人不精心,都是这般说辞,回头皇爷娘娘问起来,我也这般说吗?如今什么时候,上头两个主子,谁都不能得罪,本官每日里战战兢兢,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你们倒好,以为那些宫人可以随意糊弄!但是那些宫人都是有主子的!”内务府总管瞧着那主事懵逼的模样,忍不住呵斥了一番。


    那主事听了,也是吓了一跳,忙说道:“下官这就去查……”


    “蠢材,是查不查的事情吗?先将那些宫花纨扇什么的再发一次,这回不许糊弄!”内务府总管骂道,“要是再出了岔子,叫本官没法跟皇爷娘娘交代,本宫受罚之前,先处置了你们这帮不知道轻重的蠢货!”


    这种事情,一查就知道,最后就查到了薛家头上!薛家原本采买的货物未能及时运送进京,薛家为了应付差事,不得不紧急在神京市面上采购了一批,因为时间太紧,神京这边本来也不以手工业见长,即便将各处绣坊银楼之类的地方跑了个遍,都没能凑够,只能又采买了一批去年的次品,然后又花钱打点了一番,然后负责分发的人就将这些东西仔细分了级,几个主位还有得宠的小妃嫔身边的宫人得到的自然都是好的,次品就分到了那些不得宠的低位妃嫔还有在其他无关紧要的宫室执役的宫人手里。


    谁能想得到,这宫里还有个周贵人,这位如今不得宠了,还敢替下头的宫人出头,闹到皇后那里呢?


    既然这些都要重发,这钱内务府这边自然是不肯出的,这事又落到了薛家头上,毕竟,你们惹的事情,凭什么叫我们跟着倒霉。


    薛家这边,经历了不少周折,耽搁在路上的货物总算是运到了京中,原本薛王氏还想着将那些采买好的宫花纨扇卖出去,好填补一下这次紧急采购加上下填补的亏空,然后内务府的人就来兴师问罪了。


    形势比人强,薛家本来就理亏,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东西还没焐热呢,就交了出去,又被勒索了一笔银子。毕竟,人家内务府说了,之前是以发错了去年的宫花纨扇的名头将这事了了的,连着内务府好几个主事官员乃至下头经手的小吏都跟着罚俸。大家要是知道背后是你们薛家搞的鬼,不生吞了你们才怪!所以,你们必须得补偿,要不然,不光皇商的位置保不住,薛家还得遭受内务府的报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薛家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得认栽。


    薛王氏回去几乎要跟薛宝钗抱头痛哭,她不反思自己给下头人的权限太小,下头人不敢做主花钱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反倒是觉得下头那些掌柜活计各有私心,只想着自己赚钱,不想着主家,甚至想要拿着这事要挟主家,这会儿不免哭道:“他们一个个就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但凡你哥哥立得起来,咱们家何尝要受这样的委屈!”


    薛宝钗能有什么办法,她又不能出门行商,能在家里看账本就算是不错了,瞧着母亲哭得不能自抑的模样,不免也有些为难,她也就是那点见识,只得说道:“那不如叫哥哥先跟着家里那些老掌柜经历经历,回头看多了,也就明白了,到时候再有这样的事情,就叫哥哥一并出去,起码哥哥总能做主!”


    薛王氏还有些担心,毕竟,她再溺爱自己的儿子,却也明白,以薛蟠的性格,吃喝玩乐的事情也就罢了,叫他做生意,不被人坑才奇怪!


    见薛王氏这般,薛宝钗只得又劝道:“妈,不趁着现在家里还有些家底,叫哥哥历练一番,便是一开始亏了,也能有个教训,咱们家将来终究都得哥哥管着,他不支应起来,又能指望谁呢?”


    这话算是说到薛王氏心坎里头了,做母亲的,往往都不会承认自家儿子是蠢人,而是会给他找各种借口,比如说他还小呢,以前就是不爱学习,等开窍了就好了,等结婚了就好了,等有孩子了就好了……事实证明,绝大多数这样的男人,别说是结婚有孩子了,就算是有孙子了,该废物还是废物!浪子回头为什么金不换,不就是因为比例太小,太稀罕吗?


    薛蟠一听要让自己打理家里铺子的生意,也是一喜,他也有着别人根本难以想象的自信心,恨不得对着薛王氏打包票,表示,自己一定能行,只要自己出马,立马转亏为盈,利润翻番!


    他自信心爆棚,薛王氏和薛宝钗虽说没多少信心,但还是鼓励了他一番,毕竟,作为薛家如今的家主,这些事情他迟早是要面对的,与其将来吃个大亏,不如现在先把该吃的亏都吃了!


    薛家这事藏得严实,并不曾对外宣称。


    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薛家又不是没有竞争对手,虽说他们家占的只是内务府皇商中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份额,但是作为商家,一个皇商的名额能带来多少好处,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薛家这般废物,这点小事都能办砸,自然许多人家都觉得,彼可取而代之!


    尤其是京畿之地,豪商巨贾不知凡几,一般背后也有权贵支撑,但谁会嫌自己靠山多呢,靠山山倒,有个皇商的名额,将来便是有什么事情,也有转圜的余地。


    因此,一些影影绰绰的消息就这么传了出去,没多久,连着贾家内宅都知道薛家供应内务府的差事出了纰漏。


    当着薛家母女的面,没人会没事去揭人家的疮疤,但是私底下难免有些言语,对薛家愈发低看了不少。


    尤其是贾史氏,从知道薛家鼓捣出一个金玉良缘来,就恶心得不行!你们当初拖家带口跑到京城,连自家宅子都不去,拉着行李就上门了,俨然就是要在自己家里长住的架势。这也就罢了,贾家也不是腾不出几间屋子来招待亲戚。但你们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住着咱们家的房子,还打咱们家孩子的主意?这像话吗?


    贾史氏原本想着自己不言不语,薛家就会知难而退,哪知道,薛家那是蹬鼻子上脸了!宝钗一个大姑娘,出入宝玉的屋子全无半点顾忌,比起玫姐儿探春她们几个正经的姐妹,还要不把自己当外人!另外,还私底下挤兑起自家外孙女来了!


    也就是贾敏瞧着薛家孤儿寡母的可怜,要不然,就之前她们踩着林黛玉抬高薛宝钗的架势,贾敏都能叫薛家下不来台。


    当然,实际上不是贾敏不想动手,只是她心里也有顾忌,毕竟,真要是抓着这事不放,回头将自家女儿跟宝玉牵扯到一起,那就不好了!这男女之事,一旦被人拿住话柄,那就是黄泥巴掉在□□里,说不清楚了!


    薛家是滚刀肉,不怕这个,甚至他们巴不得外头都这么说呢,贾家是要面子的人,坏了人家姑娘的清白,怎么着都得给出个交代!但是林家不一样,黛玉的名声清清白白,是万万不能牵扯到这种争风吃醋,二女争夫的事情里头来的。


    因此,贾敏只是先找了一下张氏,将那些私底下嚼舌的下人直接清退了出去,之后也就没人敢吭声了。然后薛家那边薛蟠就被打了一顿,贾敏只得暂时作罢,要不然薛家接连出事,难免要怀疑到自己头上,自己虽然不怕,但难免又要牵扯到前事,以至于伤了黛玉的名声。


    这其实也叫贾敏觉得挺恶心,在她看来,薛家就是瓦砾,自家女儿是珠玉,不能为了薛家的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想法,坏了自家女儿的清白。


    黛玉倒是没想这么多,她还是个虚岁才十岁的小姑娘呢,距离情窦初开还差一点。甚至,贾宝玉这个年纪,也极为懵懂,不知道男女之情,哪怕喜欢跟黛玉一起玩,也不掺杂什么情愫。


    可以说,之前闹出来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是宝钗一厢情愿。


    当然,宝钗不会这么想,她跟袭人一样,满肚子都是争荣夸耀之心,婚姻对她来说就是终南捷径,她哪里肯就此作罢。便是有人当着她的面取笑,她也得面不改色地撑住了,何况,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便是心里猜到了薛家的小心思,面上都是一副好亲戚,好姐妹的模样。


    只是,这荣国府里头,其他人要给宝钗这个明面上的亲戚面子,像是佳婉,如今已经懒得再给了!


    之前佳婉还是很给薛家或者是宝钗面子的,但凡是有给家里小姑子的,一般也都会有宝钗的。就像是上次的碧玺手串,就给了宝钗一条。宝钗当时也很给面子,第二天就戴到了手上,大大方方过来道谢。


    但是之后的事情,就叫佳婉不爽了!


    宝钗其实也不是针对佳婉,她有多大胆子敢蛐蛐一个郡主?她其实是想要踩一把王熙凤。


    那一日,是王熙凤在宁国府做东,请西府的人过去赏花吃酒听戏。


    王熙凤从小也是在贾家长大的,对于贾家的长辈什么脾性口味,那是门清,还想了些新鲜的花样,哄得贾史氏开怀不已。只恨这位是隔房的孙媳妇,不是自家的。


    结果薛宝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了句:“凤丫头再怎么巧,也巧不过老太太去!”顺便又说了一句府里的孙媳妇,且有的跟老太太学之类的话。


    她这话一说,自然是将府里几个做孙媳妇的都点到了,李纨也就罢了,素来是个闷不吭声的,之前就被踩了一把,但是谁叫薛宝钗是婆婆的外甥女,只得忍了。可是,佳婉是什么人,她是能被人踩的吗?


    我没拿你当做上门投靠的穷亲戚看,结果你倒是好,拿了我的好处,不让你讨好我也就罢了,居然言辞间还想要踩我一下,你是嫌你哥哥上次被打得不够吧!


    佳婉甚至都觉得,薛宝钗是不是猜出来上次薛蟠被打跟自己有关系,只恨薛蟠不够倒霉,回头自己在薛家才能当家做主!


    虽说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佳婉以前都觉得薛宝钗看着聪明,实际上脑子里很多时候根本就是一团浆糊!但是这位本身给人的印象就是有些心机深沉的,谁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


    对于要脸的人来说,许多时候,做事就有些束手束脚。但是佳婉也不用看谁的眼色行事,正好蜀中那边运送了一批新鲜的荔枝过来,平王府得了两篓子,自家府里分了一圈之后,又给佳婉送了两盘子。


    这玩意存不住,也不能吃得太多,因此,佳婉便叫人拿了一套水晶碟子出来,一碟放了几粒,往各房送了过去。


    原本这种事情是少不得有薛宝钗一份的,但佳婉如今恶了宝钗,自然没了那个想法!你做客人的都没做客人的自觉,没事拿着主人家指指点点的,如今就该知道,什么叫做客随主便!


    巧的是,荔枝送到绛芸轩的时候,薛宝钗正在那边。


    贾宝玉正好嫌薛宝钗劝自己读书烦,一听佳婉送了荔枝过来,再一看那水晶碟子,便是笑道:“瑚大嫂子果然是玲珑心思玻璃心肝的人,这荔枝是妃子笑,翠里带红,这水晶碟子又是透中带红,配上这荔枝,竟是相得益彰!”


    薛宝钗不免又想要取笑贾宝玉一番,笑道:“人家送了荔枝过来,是叫你赏味的,结果你倒夸起碟子来了,岂不是买椟还珠?”


    贾宝玉愈发觉得跟薛宝钗话不投机,这美食就得配上美器,他这边,什么水果配什么食器,都是有讲究的。他这边就有个缠丝白玛瑙的碟子,之前就是用来盛放红荔的。如今瞧见这水晶碟子,愈发心痒难耐,觉得自己回头也该弄几个,便是不用来放荔枝,用来盛放樱桃酪什么的,也是好的。


    薛宝钗在贾宝玉这边吃了一个荔枝,想到自己也应该收到几个,便准备回去看看,趁着还新鲜,叫哥哥回来一起分食,结果回了梨香院,大家浑然不知荔枝的事情,不免又羞又气!也亏得她没说话,也就是莺儿私底下嘀咕了几句,还想要为她这个小姐打抱不平,她竟是也不阻拦,任由莺儿说了几句,才不咸不淡地说道:“人家宗室贵女,咱们就是平民家的丫头,她瞧不上咱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其他几个姑娘却是不知道薛宝钗没得荔枝,这玩意也是稀罕物事,哪怕如今不是从岭南运输,而是从蜀中运过来,花费也是不菲。进贡给皇室的,都是直接早早将挂果的荔枝移栽到大缸里,快要成熟的时候运输到神京,到了之后,差不多正好就成熟了。饶是如此,因为是栽在大缸里的,一棵树也结不了几个果子,因此,宫里的主子能分个一两粒都是得宠的,很多也就只能看着罢了。


    当然,平王府得到的也没这么费事,就是正常连着树枝一起采摘下来,然后通过各种方式保鲜,这般运到神京,还能有一部分保持新鲜。平王府也就是因为海贸的事情,搭上了蜀中那边豪商的线,每年才能趁着这个季节得几篓新鲜的荔枝。


    像是荣国府,往年一年也就能得个一盘子荔枝,一家子也就是几个长辈能分两个,小辈里头,也就是贾宝玉能捞到两三个了。今年大家都得了些,不免都有些新奇。


    其实黛玉以前是吃过的,她之前在扬州,那边距离岭南不算太远,江南那边有钱人多,自然也乐意花这个钱从岭南运输过来,市面上也能流出一些。林如海那个身份,便是他不开口,那些盐商得了,哪有不孝敬的道理。只是之前黛玉身体不好,便是有了稀罕东西,也怕她吃着不好,一般也就是略吃一个尝个味。


    到了神京这边,这却是稀罕物事,几个人再一想到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诗人给荔枝写了诗,便琢磨着,借着这个机会,开个诗会吟咏一番。玫姐儿是如今家里的长姐,便当仁不让,先做了这次的东道,之后再由下面几个妹妹轮着做东。想着薛宝钗也在家里长住,不免也给了薛宝钗一张帖子。


    薛宝钗一看帖子上的荔枝二字,面上虽然带笑,心里却是拧巴起来,只觉这事杀人诛心了,不过,她还真不敢拒绝,这次拒绝了,以后只怕就要被排出贾家的社交圈了,因此,便硬着头皮写了回帖,答应了下来。


    只是,一想到佳婉的厚此薄彼,心中又是一阵不自在。她琢磨一番,想到铺子里头应该还有荔枝蜜饯,便跟薛王氏说了一声,想着回头起社的时候带过去,也算是打一打脸,表示自己不差那两个荔枝吃。


    第210章


    小姑娘们起诗社, 是绕不开佳婉的。


    一来佳婉闲着也是闲着,二来主要是佳婉是个财主,她又不像是李纨, 一边要带孩子,一边也在守贾珠的孝,寻常压根不出门, 她有钱且闲,还很愿意给漂亮小姑子们花钱。


    比如说, 以几个小姑子的那点零花钱,起个诗社的话, 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就是自个拿着钱去大厨房点几样吃食点心, 再叫下头煮一壶茶也就罢了。


    但是佳婉一出手,那就可以是比较丰盛的聚餐了, 大家凑在一起, 能玩的可就多了。


    结果这会儿瞧着薛宝钗提了两瓶荔枝蜜饯过来,说是也应个景, 佳婉脸色便淡了!她就不明白,薛宝钗到底拿来的底气,一定要跟自己要这个强!


    当然,面上佳婉也是不会跟薛宝钗计较的,只是笑着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荔枝糖水送了过来。


    以前平王府吃的荔枝都是罐头, 这次给佳婉送鲜荔枝,顺便也送了一批新鲜的罐头过来,不光是荔枝的, 还有杨梅的,都是南方这时候新鲜的佳果, 神京这边寻常吃不到的。


    但罐头即便损了几分风味,但是论起口感和卖相来,肯定是比蜜饯强得多的。


    佳婉就是叫下头用罐头做了杨梅荔枝饮,玫瑰荔枝饮,桂花荔枝饮等,怕几个小姑娘年纪小,吃不得冰,便只是在井水里头湃了,这会儿盛在玻璃碗里,看起来就很是养眼。


    薛宝钗一看,原本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知道这些都是用罐头做的,还以为是用新鲜荔枝做的,想着佳婉还有那么多,偏偏却绕过了自己,愈发觉得难堪起来。


    贾宝玉素来是什么热闹都要碰的,这会儿捧着一碗杨梅荔枝饮,嘴里赞叹不已:“之前我就说瑚大嫂子玲珑心肝,如今一看果然如此!这饮子看起来竟是如同水晶宝石一般,叫人都舍不得喝了!”


    佳婉笑道:“你们先尝尝看,喜欢的话,我那边还有几罐子呢,到时候给你们一人送两罐子过去,你们自个回去搭配!”


    “什么罐子?”玫姐儿一听,便来了兴趣。


    佳婉便笑着叫人拿了几个罐头过来,说道:“这也是南边的做法,南边各种果子多得很,只是许多就跟这荔枝杨梅一样,保鲜期短,难以运输!后来,便有人想了办法,将这些果子先用糖水蒸煮一番,然后装进罐子里密封,如此就可以保存好几个月!虽说损了不少风味,却也聊胜于无!只是这玩意需要大量的糖,还不能是寻常的糖,起码得是霜糖才行,搞到最后,成本竟是比鲜果还贵!最后,这法子反倒是被沿海还有北边草原上用来做鱼肉罐头了!也就是这两年海外种了许多甘蔗,从那边采买了许多糖回来,糖价降了,这才有人肯做鲜果罐头!王府那边今年就采买了一些,给我也送了一些过来!我怕你们吃不惯这个,先做点饮子叫你们尝尝看!”


    薛宝钗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了,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连忙问道:“郡主,这法子难吗?”


    佳婉也没多想,说道:“这我可不清楚,我从来都是吃现成的,谁能想得到这些!”


    薛宝钗听了,也没多想,毕竟,佳婉这样的出身,她只管享用就是,谁会关心这背后的工艺呢?只是她想着既然如今有人肯做了,那出去打听一下应该能知道,到时候薛家倒是可以在铺子里面卖这个,应该会比较赚钱。


    心里存了这样的想头,之后作诗的时候,薛宝钗便失了一些水准,大家对此也不以为意,毕竟,几个人里头,真正擅长这事得无非就是黛玉,最多加上个探春,像是玥姐儿,根本就是来凑数的,她才开始念书呢,哪里就会写诗了!薛宝钗便是水准差了些,也是比玫姐儿强一点的。


    贾宝玉倒是不在意,他写的诗在他这个年纪委实不差了,不过他在这方面的资质却是不如黛玉乃至宝钗。换做是寻常人,觉得自己连家里姐妹都不如,都要有想法了。但是贾宝玉从来都觉得女儿家最尊贵,因此,家里女孩子比男孩子灵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不如姐妹,也是正常的事情。因此,不光不会知耻后勇,反而会为姐妹高兴。


    这也是为什么探春心里头不爽了,毕竟,自家哥哥很多时候不如自己,却全无半点读书上进的意思,自己倒是有许多上进之心,偏生是个女孩子,什么事也干不成!


    贾宝玉还在那里说道:“可惜云妹妹不在,要不然的话,她肯定也喜欢这个!”


    史湘云的母孝还没过,自然是不能到贾家来做客的!贾宝玉已经念了很久了,只是贾史氏再疼他,也不能为了他挑战这个时代的礼法,史家那边也不会愿意背负这样一个名声!


    探春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再有个半年,云姐姐也要出孝了,到时候咱们就回了老太太,请云妹妹过来!那会儿正是赏梅观雪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再另立一社,叫做梅花社,如何?”


    玫姐儿笑道:“成啊,那到时候正好三妹妹你做东!”


    探春也是笑道:“二姐姐就会占我便宜,这次说是二姐姐你做东,实际上还不是瑚大嫂子这边出钱出力,二姐姐你就是沾了个名头罢了!”


    玫姐儿却是理直气壮,说道:“那也是大嫂子疼我,回头你做东的时候,你也找大嫂子去!”


    这话说得就有些意思,因为佳婉和玫姐儿都是大房的,所以,玫姐儿叫佳婉直接就是大嫂子,反倒是叫李纨就是珠大嫂子,而探春这边,就是叫佳婉瑚大嫂子,李纨大嫂子。


    这叫玫姐儿一说,就是让以后探春立社,就找李纨去。


    探春一时有些语塞,李纨虽说是她正经的大嫂,但是姑嫂之间感情其实有限,而且李纨孤儿寡母的,愿不愿意为小姑子花钱也是另一回事。佳婉其实对家里几个小姑子都喜欢,笑嘻嘻说道:“既然如此,三妹妹还不赶紧先给嫂子我斟茶,到时候哄得我高兴了,嫂子照样给你做个财主!”


    探春一听,不免松了口气,忙给佳婉斟了一碗桂花荔枝饮,笑道:“嫂子请用,回头少不得要劳烦嫂子一二呢!”


    佳婉大咧咧喝了一口,笑吟吟道:“妹妹这般乖巧,自然一切都好说好说!”


    黛玉在一边抿唇一笑,娇嗔道:“难不成就二姐姐和三妹妹是妹妹,我就不是了不成?”


    佳婉瞧着几个小姑子在自己面前“争风吃醋”的模样,不由大乐:“都是自家姐妹,自然我都是一样看待的!林妹妹哪天起社,到时候也尽管跟我说!嫂子我不会作诗,到时候就跟今日一样,给你们做个监社!”


    这边言笑晏晏,宝钗愈发尴尬起来,她跟在场的人里头,唯有宝玉有几分血缘,佳婉只说几个姐妹,也不提宝玉,宝玉倒是不在意,因着贾史氏疼他,他虽说面上跟家里的几个男孩子一样,一个月就是那点月例,实际上,贾史氏私底下不知道补贴了多少零花钱呢!所以,宝玉巴不得自己什么时候做东起社呢,自然也想不到钱的事情。而薛宝钗这边,总不能光吃别人的,自己一毛不拔,这会儿心里就思量起来。


    隔了几天,佳婉就带着叫人新做好的一套首饰回王府去了。


    那套首饰用的青金石和蓝色的碧玺,整体就是蓝色系,做得也颇为精巧,是佳婉专门叫人给顾晓做的。


    顾晓瞧着佳婉献宝的样子,心里就是一暖,笑道:“你这丫头,我首饰多着呢,都戴不完,还费这个心思作甚!”


    佳婉撒娇道:“母妃的是母妃的,这是我的一片心,母妃难道是嫌弃我借花献佛?”


    顾晓握着佳婉的手,说道:“你心里有母妃,母妃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嫌弃!”


    这般说着,她也仔细欣赏起那套首饰来,然后笑道:“这首饰果然好看,我去戴着试试看!”


    她果然叫人拆了自己头上的那些钗环,换上了佳婉专门给她定做的那一套,为此还换了一身衣裳,佳婉在一边看着,笑道:“母妃,你就该多打扮打扮,看看,如今多漂亮!”


    顾晓瞧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也是笑道:“那也是你眼光好!这碧玺做成首饰的确是不错,回头咱娘几个多做几套换着戴!”


    顾晓很是夸赞了佳婉一番,佳婉顿时心满意足,笑呵呵说道:“不光是碧玺,这个主要是好切割打磨,其他那些宝石用来做首饰也好着呢!”说着她将自己的手伸出来给顾晓看,上头戴着的不是这年头流行的手镯,而是一条手链,做成缠枝蔷薇的花样,上面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宝石,还都是经过切割打磨的,这分明不是中原的手艺。


    佳婉笑道:“这是瑚哥儿之前逛洋货铺子的时候给我买的,又轻巧又好看,我准备回头叫下头的匠人也这般处理那些宝石,照着做几个,母妃喜欢什么样式的?”


    这种工艺,顾晓后世看得多了,那会儿,各类宝石都会按照本身的折射率切割成相应的形状,这般在光照之下就显得愈发光彩照人。只是中原讲究的是温润如玉,对于这种阳光下耀眼得近乎晃眼的东西就觉得不够内敛。当然,其实也是工艺的问题,切割打磨宝石实在是太费劲了,做成素面就已经很费力,做成切面只有更费劲的!


    何况,作为主要消费者的群体不提出这个需求,那些工匠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给自己增加麻烦。


    顾晓也不是什么喜欢标新立异的人,她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除非是涉及到切身利益,否则的话,主要还是会和光同尘,不去做什么标新立异的事情。再者说了,见惯了后世那种切割打磨过的宝石工艺,她觉得如今这样就已经挺好的,像是什么累丝、点翠之类的工艺,不必单纯地在宝石身上做文章来得强吗?


    不过这会儿见佳婉兴致勃勃,顾晓就也很是捧场地赞了几句,又说道:“这个好,回头我也试一试!要是好的话,以前那些旧首饰上的宝石也可以拆下来重新处理之后再镶嵌上去!”


    佳婉还有些不尽兴,说道:“听闻西洋人那边的首饰跟咱们这边大不相同,可惜那些洋货铺子里也没多少,回头倒是可以打听一下!”


    顾晓笑道:“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便吩咐人看看能不能再海外采买一些,不过,海外那边,好的首饰多半也都是各国宫廷和贵族才有的,流入到民间的应该不多。”


    佳婉对此却很乐观:“我就是想要看看那边的风格,回头自己做首饰的时候借鉴一下便是了,也不着急的!”


    才跟佳婉说了一番,回头顾晓就开了眼。


    三年多过去了,圣上派出去的人总算是回来了。


    他们跟着船去了欧洲,因为来自中原贵族的身份,在欧洲那边居然还挺受欢迎,还得到了好几个国家国王的召见,不过他们后来跟船去的不是北美,而是南美。


    南美那边,殖民者跟原住民的战争还没有停止,当然,原住民已经开始后继乏力了。毕竟,双方的武器装备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殖民者都已经开始用上火枪火炮了,原住民还是普通的冷兵器。最重要的是,殖民者还带去了天花之类的病毒,原住民对此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如今只能是苟延残喘。


    这也让圣上派出去的人惊悸不已,中原不是没有跟外族的战争,但中原的战争总得讲个道义,如今瞧见南美那边赤果果血淋淋的征服,只觉得各种不适。征服什么的可以,何必弄得这般极端,恨不得将人家亡族灭种呢?


    还有就是残酷的奴隶贸易,殖民者在南美那边自己是不种地的,都是叫奴隶种植,这些奴隶被整船整船的运过来,因为都关在一起,食物和水都不足,很容易生病,也不会有人给他们治病,看着不好了,直接往海里一扔,到了地方就卖到各个种植园里去每日劳作。


    总之,几个从小受着儒家教育,哪怕自个家里也压榨佃户,大斗进小斗出,九出十三归地放贷,但总归还包装得温情脉脉,都是老爷见不得下面小民佃户辛苦,借点粮食钱财叫他们度过难关云云。遇上这等明目张胆的奴役,大家心理就非常不适。


    回来禀报圣上的时候,就难免说到这些人虎狼心性,凶狠残暴云云,甚至觉得,若是有朝一日,叫这些人得了势,回头只怕也会对中原下手!


    圣上听了,不免皱眉:“他们不是信那劳什子教的吗?”


    出使的人也很理所当然:“没错,所以在这些人看来,异教徒就不是人啊!”


    圣上不免哑然,然后就有了危机感,按照这个说法,中原这边,大家也都是异教徒啊!几个出使的人去那边还看了不少那边的史书,据说几百年前,那什么教还发动了好几次东征呢,不知道为此死了多少人!


    圣上又问了一些美洲那边的事,然后才知道那边分为南北两洲,如今他们口中的殷洲其实是北美,而这些人去的却是南美。


    几个人还带回了一些很有异域风格的金银饰物还有挂毯之类的东西,欧洲各国那边,那里的王室和贵族听闻他们的身份之后,也有许多馈赠,这几个人都一起献了上来。


    圣上听着这些人的禀报,心里却是颇为谨慎,原来西洋人已经走得这般远,征服了这么多地方,竟是将一个大洲的土著当做奴隶贩卖,又屠杀另一个大洲的土著,想要彻底征服占领那里。


    相比较起来,中原这边这么多年就是在原来的版图上兜兜转转,甚至连南洋这个前明时候自家的后花园也有许多被西洋人占据的。


    之前大家不当回事,但是,人心不足,当那些人觉得南洋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贪欲时,他们会不会将目光投向中原呢?


    圣上心中这般想着,直接吩咐道:“诸位卿家辛苦了,只是还请几位卿家将此次出行的见闻整理一下,付诸笔端,以为参考!”说着,又吩咐夏守忠上次几人。


    皇后跟着得了不少西洋那边的首饰摆件,因为数量不多,不好赏赐给下头妃嫔,干脆便请了顾晓进宫一起赏玩。


    顾晓一看就乐了:“皇嫂,之前佳婉还跟我说西洋首饰的事情呢,今儿倒真是见着了!”


    皇后指着一条镶嵌着鸡蛋大小蓝宝石的钻石项链,笑道:“可不是吗,这看着的确好看,但也太亮眼了一些!听说那边的贵族女子,穿的裙子都是低胸的,就跟咱们这边盛唐那会儿一般,这样项链就不是在衣服外面,而是直接贴身,戴着愈发显得肌肤雪白!”


    顾晓故意摆出一副没见识的模样:“竟是如此?夏日也就罢了,冬日里难道就不觉得冷吗?”


    皇后笑道:“稀奇的事情还多着呢!咱们如今用水粉,都不肯用铅粉了,就怕染了铅毒,那边却是明知道有铅毒,还可劲用铅粉呢!听说还有人为了显得肤色洁白,最好能透出青色的血管来,有人不光用铅粉,还在外头画出血管来,甚至还有服用砒霜的呢!”说着,她都有些咂舌,这是为了漂亮不要命了啊!


    这些都是下头内侍瞧着皇后感兴趣,专门打听了回来说的,这会儿皇后就给顾晓科普起来,像是什么那边裙子都用鲸鱼骨撑起来啊,还有会用束腰将腰身束得不盈一握之类的。


    顾晓其实早就知道,但还是配合着做出难以置信的姿态,叫皇后愈发情绪高涨起来:“珩儿他们在那边,迟早也是要跟他们东边的西洋人打交道,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这样的女子!”


    顾晓笑道:“多半是能遇上的,回头说不定还看上哪位了呢!到时候皇嫂可就又多了个儿媳妇!”


    皇后摆了摆手,说道:“他媳妇跟着他远赴重洋,吃苦受罪的,虽说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理,但我情愿他们夫妻和乐,不要为了别的离心离德才是!”


    “皇嫂说的是,殿下是个长情的人,自然明白妻子的心意!”顾晓听皇后话中有话,却也不好接话,只得将话题转移到了自个头上,“殿下和我们家钰儿倒是都已经成家了,我就担心末儿那小子,素来跟活猴一样,如今远在天边,还不知道要如何折腾呢!到时候给我弄个金发碧眼的媳妇回来,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话说的,说不定末儿就遇上哪个公侯之女了呢,也未必就比咱们这边的高门贵女差了!”皇后笑着安慰道。


    顾晓摆了摆手:“儿孙自有儿孙福,横竖他如今也在外头,气不着我,随他怎么着吧!”


    其实皇后有点想儿子了,她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原本他们说好三年回来一次的,如今也一年多了,我私心里头想着,回头嘉妍也该订亲了,到时候怎么着都得她哥哥回来见证一下才是!最好等她真的出嫁的时候,也叫她哥哥回来送嫁!”皇后看着对下头的庶子庶女一视同仁,实际上也不可能真拿他们当做是亲生的,所以,自家女儿的婚事,总得叫亲生儿子参与进去才是正理。


    顾晓不免安慰道:“皇嫂也不必担心,如今说是离得远,但是往那边送移民送物资的船一年走好几回呢,皇嫂一年捎个几次信过去,又费什么功夫了?倒是公主这边,不知皇嫂看上了谁家的公子?”


    皇后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有了几个人选,如今还在叫人私底下打探对方的品行,等着真的确定下来了,我再跟弟妹你说!”


    顾晓听了,便点了点头,说道:“这婚姻之事,自然是得慎重的。女子原本就不比男子,便是公主,也有许多不自在的地方,这婚事上头,自然得愈发谨慎着些!”


    “嘉妍年纪毕竟还小一些,倒是你们家佳姝的婚事,如今可有了眉目?”皇后又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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