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煦笑容可掬进来,他手上拎着一个精致小巧的食盒,躬了躬身道:“棠春楼新出的蜜饯八样,郎君料想奶奶会喜欢,吩咐小的一早排队候着,若是晚了可就没了。还望奶奶赏脸尝尝。”
话落,茗雾和新芽互相对视了眼,抿嘴笑的不怀好意。梁槐宁被打趣的练出来了,早已经不羞不恼,面上从容淡定道:“郎君的美意,我定是要尝尝的。”
梁槐宁挑了块甘草梅饼,外头的甘草碎是甜的,梅饼却是酸酸的,两相之下正是口味适宜,她笑着赞道:“味道极好,郎君费心,你也累着了。”
她给茗雾使了个眼神,茗雾会意忙从袖口中掏出些一个浅碧色莲纹荷包来,掏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颇有份量。
文煦笑嘻嘻接过,人堪堪走到廊庑下,新芽追了出来,她笑着道:“郎君待奶奶这样好,奶奶自不能辜负郎君的美意。可俗话说得好,有来有回这日子才能美满长久。所以我特向小哥讨教一二,郎君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膳食,或是偏好些什么玩意儿。”
文煦一听了然,一直都知道四奶奶是个蕙质兰心的人,他浅笑道:“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家里家教甚严,尤其国公爷教诲子孙更是不可玩物丧志,咱们郎君从小到大除了用功考科举,也就是闲下来了看书,下棋之类的。至于爱吃的膳食,内院厨房从前有一位林师傅做的酸笋鸡丝汤郎君很喜欢,可惜林师傅已经不在了,后来再没人有林师傅这样的好手艺。”
听着倒是惋惜的很,新芽暗暗记下,遂笑着道:“多谢小哥了。”
遂折返回去告诉梁槐宁时,梁槐宁不由得瞠目结舌道:“酸笋鸡丝汤?”
“是。”新芽点了点头,笑着道,“可真是有趣儿,咱们奶奶闺阁里是压根不碰笋的。如今奴婢照您的吩咐去打听了,您预计怎么办?”
梁槐宁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来,正巧这时候秦妈妈进来,听茗雾和新芽说起奶奶预备为郎君洗手作羹汤,她笑逐颜开道:“奶奶有心了,您刚嫁进这家里不久,合该跟郎君多亲近些。待能稳稳妥妥诞下嫡出子女,在这个家里算是真正站稳脚跟了。”
秦妈妈是老一辈的思想,她当日遂梁槐宁远嫁来也是得了梁夫人许多叮嘱。秦妈妈严肃稳重,手段了得,足矣将所有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于梁槐宁而言是极好的帮衬。
她如今最盼着的就是郎君和奶奶之间能恩恩爱爱的,往后这康宁阁中能添些婴孩的啼哭声就更好了。
梁槐宁却有些哭笑不得,她忙岔开话题道:“我只是觉着郎君待我好,我自也该投桃报李些。茗雾,你亲去与内院厨房说一声打点一二,备好食材,最紧要的是先莫要透了风声,只道我要用厨房,旁的莫要多说。”
免得到时候消息都传出去了,她这菜没做好反倒闹了大大的没脸。她的庖厨技艺不算十分出众,只得算得上中上,何况从前没做过这道汤食的,能不能成不大好说。
茗雾当即领命朝内院厨房去,一路上碰见许多丫鬟与她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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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院里,大奶奶林氏倚在窗边翻看账目,仔细核对着有没有错处,青蕊端着参汤进来,脸上透着几分怜意道:“奴婢瞧奶奶这几日脸色不好,像是没休息好的。家里的事情大都落到太太和您身上,咱们长房的事宜,您何不与四奶奶有商有量一起来呢?”
“四弟和四弟妹新婚燕尔,这新妇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将事情摊到她头上,也忒不厚道了些。”大奶奶林氏话里这样说,其实谁没个私心在呢。
她在家里就能干,帮着母亲执掌中馈。从嫁给谢叡琮的那一日起,她就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嫁的是国公府长房嫡长子,往后是要承袭爵位的,作为谢叡琮的妻子,她身上的担子并不轻。
也的确,她从嫁进来开始实实在在没一日停下来过。但婆母是个善心人,行事利落,也将她当知心人来看,丈夫儒雅温和,女儿端庄聪慧,从前闺中的姐妹们有不少人羡慕她。
可对林氏而言,美中不足的就是至今她膝下还没有嫡子。
说不烦心是骗人的,婆母虽没有催促过她,丈夫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这院里除了两个通房丫头,对她造不成什么困扰,越是这般林氏就越是发愁。
素常回娘家时,母亲也替她请过外头的郎中来诊看,来来去去都是缘分没到。场面话都听得出来,也许,她就是没这个福分。
青蕊无奈一笑道:“您总是替旁人想的多,却也不管自己的身子。上头照郎中调理的方子抓回来的那些药,您喝了一段时日嫌没效用就不喝了,依奴婢说,这调理的药终归还是坚持下去的好。”
林氏摆了摆手,漫不经心道:“罢了,我瞧着喝不喝都没什么大用处。还不如省省那流水般的银子,娉儿那边,你可去瞧过了?”
娉姐儿是国公府曾孙辈中最年长的,又是长房嫡长孙女,人聪慧可爱。府里曾孙辈的孩子不多,长房的娉姐儿,二房的澄哥儿,三房还未有所出,如此可显得曾孙辈稀罕。
澄哥儿是男孩,虎头虎脑的,兼之二房二老爷又不在,素日国公爷长辈兴许更疼些。但娉姐儿小小年纪有端庄大气的气派在,国公爷也十分喜欢,为着娉姐儿启蒙特意从外头聘请了京兆赫赫有名的柳大家入府,专门教导姐儿学问。
柳大家青年丧夫,但因她出身书香,颇有学问。先也只是招收了些官宦人家的娘子们教导学问,渐渐声名鹊起,后被国公爷请到府里,人人都道她学问好,可见国公爷是十足疼爱小娘子的。
青蕊笑着道:“柳大家近日在指导小娘子习古琴,奴婢私下问过柳大家,都说咱们小娘子聪明一点就通,而且学琴上头极有天赋。您知道柳大家素来不打诳语,她说好就是真的好了。”
林氏遂点点头,面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来道:“那就好,莫要辜负了她祖父的用心。”
话落,红烛打外头进来时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她人未到声便到了,笑嘻嘻道:“听厨房灶上的严妈妈说,四奶奶吩咐他们预备了食材,仿佛是要亲手炖汤的。如今厨房上的人都觉得稀奇,奴婢方才碰见她,她便拉着奴婢聊起来时说的。”
林氏帮衬着大太太管家,阖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一听红烛说起来,林氏挑了挑眉颇惊讶道:“这年头会做羹汤的小娘子不多了,从前说女子嫁人前多多少少要学些庖厨手艺,但越到当下越是名门望族的小娘子都是连厨房都不进的。”
她愈发对梁槐宁有些刮目相看,不由得笑了笑。
梁槐宁这会儿刚到内院厨房,国公府厨房分为内院和外院的。内院的是大厨房,多是供后院各房太太奶奶们的吃食,都说厨房的油水多,那些掌管采买的都是肥缺儿。
茗雾亲来打点了厨房预备些食材,梁槐宁过来时,内院厨房掌事的花妈妈捧着笑脸迎上来道:“给四奶奶请安。厨房油水多,尤其是这油烟恐是熏着了您,若是四奶奶往后有什么吩咐只管知会奴婢们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她是大太太的亲信,知道四奶奶是长房的媳妇,大太太颇为看重,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也是见风使舵,上赶着巴结。
梁槐宁摇了摇头笑着道:“花妈妈客气了,你们差事依旧做不必理会我这边,只单独辟给我一个灶便是了。”
花妈妈早就安排好了,她笑着引梁槐宁过去,上头食材一应俱全。
身后秦妈妈瞥了眼食材,茗雾给梁槐宁挽起袖子来,梁槐宁一副认真一丝不苟的神情,平时很少瞧见她这样,有秦妈妈在一边指点着,梁槐宁明显底气足些,她有条不紊地开始将酸笋切条,一边茗雾和新芽都饶有兴致地望着。
人是从申时进去的,直到酉时才出来,梁槐宁紧紧绷着一口气,待将汤羹端上桌时,她满意地笑道:“总算没白辛苦,方才尝了尝味道不错。还好今日厨房熬了猪骨汤,有猪骨汤打底,味道可是没得说。”
现下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梨霜和紫锦守在康宁阁的院子里俱是翘首以盼的模样,终于待外头脚步声临近时,梨霜笑着快步回到正屋喊了声:“四奶奶,郎君回来了。”
谢叡珣风尘仆仆而归,他身形俊朗,嘴角始终噙着恬淡温和的笑意,梁槐宁特意出来迎接他,谢叡珣望着她一袭雪青色锦缎襦裙,带子垂下来时飘逸脱尘,容貌娇艳,笑起来时说是人比花娇也不为过。
谢叡珣从小到大所见过容貌出众的女子不少,单说他的长姐谢叡瑜,那位嫁到阳陵侯府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世子夫人便是个大美人,但梁槐宁的美却是不同的,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然而然散发芳香。
谢叡珣心中微微一动,遂笑着道:“入夜微凉,何不在屋里候着?”
梁槐宁低眉浅笑道:“郎君辛苦,我出来候一候又有何妨?已经吩咐厨房将晚膳做好了。”
说罢,二人相携进去,众人望着背影发觉忽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在。从前这康宁阁就太冷冷清清了些,只有郎君一人形单影只,如今有了奶奶在,便多了许多生活气息。便说这院子里移植了许多花花草草,屋前还扎了一架秋千,与从前大是不同。
梁槐宁望着一桌子菜,那道酸笋鸡丝汤摆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她瞅了茗雾一眼,后者回以了然于心的表情。
望着一桌子菜,谢叡珣的食欲其实不是很大,梁槐宁起身亲自给他盛了一碗饭,然后坐下饶是认真地盯着他,颇有几分期待的意思在其中。
谢叡珣被盯的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微微一怔,然后轻声反问道:“我脸上可有东西?”
梁槐宁摇了摇头,意思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头,便憨憨地笑了笑道:“没有没有,郎君每日都很辛苦,所以我寻思着更要好好滋补才是。今日吩咐厨房炖了酸笋鸡丝汤来,您快些尝尝,若是喜欢我让厨房隔三差五炖一回。”
打从林师傅离开之后,谢叡珣也曾尝过旁人做的酸笋鸡丝汤,却总没有从前那个味,遂他也不再吃这菜了。
今日久违瞧见这道羹汤,颇有些怔怔的,谢叡珣不禁笑道:“好。”
汤一入口,梁槐宁心提到了嗓子眼,期待着谢叡珣的反应。
一秒,两秒,谢叡珣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他复舀了一汤匙,慢悠悠道:“味道上少了些精髓所在。不过厨房的手艺一向过人,今日这道酸笋鸡丝汤却只称得上平平了,日后莫要再做了。”
话落,屋内气氛忽然变的僵持下来。
梁槐宁听着这一字一句发自肺腑的大实话,险些被气的仰倒。好好好,她就是能想到若说是她自己做的,甭管什么滋味,谢叡珣为着她的面子都会夸赞她。
可若撒谎说是旁人做的,谢叡珣就不会顾及那么多了,说的必然都是真话。
都说真话是最难听的,果不其然。梁槐宁心里陡然生了些闷气来,她攥着拳头,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偏生谢叡珣没瞧出来,文煦一脸苦涩,连他都瞧出来这道酸笋鸡丝汤绝对是奶奶亲手做的,奶奶这样用心,却是换来郎君这一句“日后莫要再做了”,这不是赤裸裸的嫌弃是什么?
文煦轻轻咳嗽了声,找补道:“郎君才回来,兴许是还未恢复味觉。不如,不如先喝口茶润一润,再尝尝这鸡汤。小的一瞧就觉得这鸡汤熬的好,瞧瞧这鸡丝,酸笋条的刀工,啧啧,真是好极!”
文煦说完,只见茗雾和新芽都捂起嘴笑了起来,谢叡珣皱着眉头狐疑地望向文煦,似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文煦拼命使眼色,谢叡珣更是不明所以。
梁槐宁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敛了嘴角的笑意,淡声道:“郎君若是不喜欢这道酸笋鸡丝汤也无妨,手艺不精的东西往后便莫要上了。其余几道菜都做的甚好,郎君多吃些。我今日有些乏了,便先进去歇息了,郎君入夜读书仔细些便着凉了。”
说罢,她款款起身朝内室去,独留下一脸懵的谢叡珣还不明所以。
文煦瞧见梁槐宁等人进去了,他才垂头丧气道:“郎君您有所不知,您方才挑挑拣拣的那道酸笋鸡丝汤可是四奶奶今日亲手做的。放眼现下,会做膳食的小娘子已经不多了,她今日专门问小的郎君您喜欢什么,后来又在内院厨房准备了一下午,辛辛苦苦做了这道汤,累死累活换来您这句话,真是不怪四奶奶心里不舒坦了。”
他知道谢叡珣对膳食一道上要求颇多,就是他吃过太多的美食珍馐,所以眼高于顶。四奶奶做的这道酸笋鸡丝汤未必不好,只是郎君要求太高罢了,因此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谢叡珣这才知道梁槐宁态度的转变,他愣了愣,遂有些懊悔方才为何脱口而出那样的话。虽然是无意的,但到底是伤了人的心。
梁槐宁有些闷闷不乐的,沐浴过后也是躺在床榻上久久不能入睡,一直到谢叡珣轻声轻脚进来,他望着梁槐宁的背影,不由得放缓声音歉疚道:“抱歉,我是真不知道那碗酸笋鸡丝汤是你费了这样多心思做的。我说了不中听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半晌,梁槐宁将眼睛睁开,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是不是有些矫情,可是心底仍有些不痛快,她闷声道:“郎君也只是说实话罢了,实话都是不中听的。我原以为我的庖厨手艺虽然算不上顶顶好,但也是中上的,今日郎君这番话是清楚让我知道我的能力水准了。”
谢叡珣愈发想要找补,却越说越错,他不由得带了些哄的意味在里头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不是。你今日做的羹汤其实很好,是我自己素日挑剔,文煦他们都赞不绝口。你莫要觉着生气,气坏身子可不好。”
“若你心里不舒坦,不如骂出来好,痛痛快快的。”
梁槐宁听他这样说,心里熨帖了许多。她知道其实谢叡珣说实话没什么错,她的技艺的确需要提升,她怨不着谢叡珣。
遂她笑了笑低低道:“郎君当我是什么孩子么?还这般哄着劝着,我只是方才听那话心里有些失落。原是想着投桃报李,没成想还是搞砸了。罢了罢了。”
谢叡珣听着她的心思,一时心里感动,面上愈发道:“夫妻本是一体,何来投桃报李之说?你远嫁而来十分不易,我也是担忧素日你会无趣,也想让你觉着松快些,快些融入京兆。”
梁槐宁笑着道:“我知道郎君的意思,可是夫妻一体这话没错。但若是一方不停地付出,另一方接受这好意,久而久之便会觉得是理所当然。”
她话说的不错,谢叡珣听着颔首。此事便去算是翻篇了,但是第二日梁槐宁却收到了京兆积珍楼掌柜送来的东西,时下京兆很流行外送,不仅是吃食,有些珍贵的首饰珠宝也会派人送到府里。
因为敬国公府地位尊崇,积珍楼掌柜便亲自来了,是谢叡珣定下的一副用羊脂白玉做的头面,他料想梁槐宁不喜金银,反而是玉质首饰戴的更多,于是便替她定下了一副。
这接二连三的惊喜,虽然谢叡珣话里是昨夜的补偿,可是无功不受禄,梁槐宁愈发觉着不好意思。
后来在秦妈妈的建议下,她亲手为谢叡珣做了一双缎靴,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时间一晃便到了敬国公府大姑奶奶谢叡瑜回门的日子,早前就递了消息回来,后院女眷们都候在慈寿院中翘首以盼。
大姑奶奶谢叡瑜曾也是家里千娇万宠的孩子,这嫁人后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因她是世子夫人,阳陵侯府事务冗杂,伴随着阳陵侯夫人渐渐放权历练她,她身上担子重了不少。
梁槐宁还未与这位长姐打过照面,可谢叡珣跟她提过,长姐性情聪慧,端庄大气,是阖家最讨齐老夫人喜欢的孩子。
梁槐宁望着女子二十余岁的年纪,容貌艳美,透着一股成熟女子间的风韵,仔细看眉眼与大太太有五六分相像,她面上浮现出从容稳重的笑意,先给众位长辈们见了礼。
齐老夫人拉着长孙女的手,素日念的很,今日见着便有些感慨道:“见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瞧着比上回又瘦了些。累的你日日操劳,人消瘦不少,这回回来可要好好补补,祖母吩咐人炖了人参汤。”
谢叡瑜颇有些哭笑不得,她笑着柔声道:“瞧您说的,我在阳陵侯府好好的,只是近些时候是多事之秋,难免事情多了些忙的脚不沾地。这回好歹是事情料理的差不多了,我求我婆母回家来这一趟,再说,还未好好瞧瞧四弟的新妇呢。”
谢叡瑜未出阁前与谢叡珣姐弟间感情十分好,闻言,梁槐宁也是落落大方的站起身来,一点羞怯,畏缩都没有,反倒是赢得了谢叡瑜许多好感。
如谢叡瑜这样的身份,见过太多女子了。那些装腔作势的,或是心里有鬼,城府颇深的,她多看几眼就能知道。
由此可见祖父这门亲事的确定的好,祖父的眼光向来是错不了的。
谢叡瑜笑着望向梁槐宁,柔声细语道:“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礼。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咱们家不兴那些明的暗的做派,一家人相处亲亲厚厚的最好。”
说罢自然是有一番厚礼相赠,瞧的大姑太太眼里嫉妒,都说红气养人,敬国公府名门望族原就不差,那阳陵侯府更是与皇室沾亲带故,这就是又上了一阶层。
她心思活泛,愈发盘算起那门亲事来,若真能促成,芙儿日后的日子不知道多快活,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是不说的。
“是,多谢长姐的好意。”梁槐宁笑着从身旁的茗雾端着的盛盘上取过一只鹅黄色海棠金丝纹的荷包和一只墨纹绣着岁寒三友的荷包,她笑着道,“我知道长姐膝下有一双可爱的哥儿姐儿,这是我和四郎给外甥外甥女预备的礼物,还望长姐笑纳。”
谢叡瑜一怔,笑吟吟将东西接过,愈发觉得梁槐宁有心了。单就这份心意来说,她也觉得心里软化了许些,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来。
大太太笑着嗔道:“你不知道,这孩子是极用心的。给咱们家里每个人都预备了见面礼,十分周全。你快些收下吧。”
谢叡瑜点了点头,亲自将东西接过交给身边贴身丫鬟收着,遂笑着道:“那两个小皮猴儿如今是最闹腾不过的年纪,带着也是闹人的很,索性他们爹爹今日休沐,就让他带着孩子了,等下一回再带他们来好生谢过四舅母。”
梁槐宁笑着摆了摆手,然后便是一家其乐融融说起家常来。因为谢叡瑜嫁的阳陵侯府与皇后关系匪浅,因此京兆里头的消息知道的都很快很多。
谢叡瑜口齿清晰,绘声绘色说起了近些时候的趣事来,大姑太太听的愈发心痒痒,她扫了一圈众人听的痴迷,过了一柱香时候,大姑太太终于忍不住舔着笑脸道:“今日咱们瑜儿回来就是热闹,提前得了你消息,姑母便告诉芙儿待表姐回来后要与她多多亲近些。瑜儿你也知道,芙儿已经及笄了,如今正在相看亲事。”
她话一出,众人都不免停了下来。大太太神情不变,仔细看眼神中却闪过几分冰冷,三太太微微蹙眉,转过身去与儿媳三奶奶低声说着话。
郑雪芙局促地站在几位小娘子之间,三房的五娘子谢叡琪一脸鄙夷的神情,她压低声音与一边的四娘子谢叡瑶不屑道:“瞧瞧,咱们这位好姑母又要开始了。之前在咱们家里议亲不易,如今又要巴结上长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人声音虽然压的低,但还是一字不漏传入不远处郑雪芙耳里,郑雪芙只觉得面上无光,耳根子红的仿佛滴血一般。
谢叡瑜嘴角笑意淡了些,果真啊,她这位大姑母若是做求人的事,那语气是亲昵的不得了。若是无事,真是八辈子不曾联系的。
谢叡瑜不是个傻子,听着她话里意思就大略猜到了些。她皮笑肉不笑客气道:“是么?那将来雪芙妹妹出阁,我这个做表姐的自然也要为她添份妆奁,到时候还要大姑母知会我一声。”
大姑太太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怔,本能觉着谢叡瑜在推拒。她扯了扯嘴角,忽然觉着有些难堪,却仍是硬声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们是表姐妹,我与你父亲又是嫡亲的兄妹,这份妆奁暂且不提。你如今是阖家嫁的最好的,可你嫡亲的表妹还没个好着落,你这个做表姐的可不能缩到后头,也要替她想想法子才是啊。”
这话说的就忒露骨了些,齐老夫人听的不像样子,她早就告诉过大姑太太莫要痴心妄想了,以为自己那些念头藏的多好,殊不知早就是明晃晃展现于外人跟前了的。
她轻斥道:“瑜儿好容易回来一次,你非要说这些?”
三奶奶姜氏挨着梁槐宁坐的,她嘴角略带讽刺,梁槐宁只管端着茶盏看戏不出声。
这位大姑太太攀龙附凤的心思从来都不加掩饰,她想要女儿嫁的好没有错,可开口就是这不切实际的高门大户。只差没有明明白白说出来,她不觉着难堪,可是旁人听着都觉得难堪。
梁槐宁望向那位当事人郑娘子,从她嫁到这个家里,郑娘子一贯是默默无闻的模样,素日在小娘子中话也不多,温柔羞怯,很难想象到大姑太太这样泼辣的性子会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她瞧着郑雪芙咬唇难堪的模样,心下唏嘘,便给一边大奶奶林氏压低声音道:“说起这些婚嫁话题,未出阁的娘子们不便在这儿听,不如让她们出去透口气吧。”
林氏瞧了眼郑雪芙,遂领会了梁槐宁的意思,她笑着活跃气氛道:“好了,咱们说这些话妹妹们只会觉着无趣。你们且都出去玩,到后花园转转说些体己话去。”
谢叡珠脑子聪明,听了这话忙就拉着郑雪芙出去了,其余几个小娘子亦是随行。
待小娘子们都离开了,谢叡瑜才低低一笑道:“姑母这话侄女有些不明白了,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与雪芙妹妹是姑表之亲,还没那个资格做主她的亲事,姑母忒高看我了些。”
大姑太太听了这话一下子就炸了,她压抑着怒气,不悦道:“大侄女你说这话姑母就不爱听了,家下其他几个小娘子们都没出阁,如今你得嫁高门了便是拉扯你这可怜的表妹又怎么不成了?你荣华富贵享受,就瞧你表妹过这样的可怜日子,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这话就只差没有对着谢叡瑜吐唾沫了,大太太不想跟她计较,可大姑太太话实在难听,她忍不住冷笑道:“大姑慎言,瑜儿话里不错。莫说她一个孩子家,我们这些做亲戚的都没资格插手雪芙的亲事,难道不是么?”
这话如同向大姑太太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大太太这就是明明白白撇清关系,他们是他们,大姑太太一家是大姑太太一家。
可想而知,等日后老国公夫妇去了,大太太是绝不会容忍他们的,他们巴不得早早划清界限。
齐老夫人闭了闭眼,她望向大姑太太,神情复杂,语气不善道:“你给我闭嘴!你这个做娘的日日想着坐享其成,如今将主意恬不知耻打到侄女身上还好意思说。快些闭嘴,我都要替你臊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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