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红痕
少女趴伏在软枕上, 背上身上是点点红痕,亵裤上有细细的褶皱。
几缕秀发粘在她的颊上,睡颜恬静美好。
绿耳坠子悬在脸旁, 在娇嫩的肌肤上压出一点痕迹,添了几分娇憨可爱。
一根骨节分明的指拨弄了一下耳坠子,少女便皱了皱眉, 像是不高兴。
分明知道自己不能要她,昨夜还是被那邪意驱使着,做了许多放肆贪心的事,直到她哭着求自己,才停住。
百里息用手蒙着眼,脑中便又出现昨夜的画面:天色蒙蒙亮, 殷芜拥着被哭得梨花带雨, 用哑了的声音求饶说:“大祭司饶了蝉蝉吧, 真的受不住了。”
真是……让人心动。
鼻间是浓郁的梨花甜香,像是要命的蛊。
他放下捂住眼的手掌, 转脸去看殷芜,她睡得很沉,脸颊上的软肉被压得有些变形。
伸手将锦被拉起盖住她的背, 忍不住又将手探进了锦被。
殷芜渐渐清醒, 她抓住百里息的手, 咕哝了一句“烦人”。
百里息将她抱到自己身上, 手指缠绕着她的发,眼角眉梢带着淡淡的餍足和疏离。
难怪世人耽于女色,的确让人食髓知味。
殷芜动了动有些酸疼的手臂, 撑着百里息的胸膛起身,见百里息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才惊觉自己此时尚未穿衣,忙扯着被子捂住自己,瞪了百里息一眼,气息都不顺了:“一夜了,有完没完了!”
昨夜她见百里息难得动情,还曾暗自窃喜,谁知被折腾了一会儿便受不住,哭着求他饶了自己。
他依旧没有越雷池,可折磨人的法子却实在是多得很!
她甚至怀疑百里息是不是特意研究过,否则怎么这样轻车熟路!
殷芜一整天都没起床……浑身没力气。
那耳洞一直隐隐作痛,一跳一跳的,到了晚上,那原本白皙的耳垂变得红|肿疼痛,殷芜只能取下那对耳坠子,用药油涂在耳垂上,可还是疼。
“奴婢听说用柳条削成小棍儿塞住,能止血,耳洞很快就能好,奴婢去寻些柳条来。”茜霜看着殷芜红肿的耳垂有些心疼,说完就出去寻柳条,不多时折回几个柳枝回来,用小刀试着削成小棍儿。
但削了好一会儿,那小棍儿不是太粗,就是太细,竟没有一个能用的。
百里息回来时,就看见主仆二人坐在小榻上削了一桌子的木屑。
茜霜见了他,连忙从榻上跳下来行礼,解释道:“圣女的耳垂有些红肿,奴婢想用柳条削个耳棍儿出来。”
“出去吧。”
百里息去铜盆边净手,然后走到小榻边查看殷芜的耳垂,果见耳垂红肿起来,那小小的耳洞都成了一个小红点。
他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问:“塞柳木棍管用吗?”
殷芜“嘶”了一声,身体往后缩了缩,“试试,万一有用呢?”
万一?那就是没用呗?
他在殷芜对面坐下,拿起小刀,修长的手指拈着刀,一下一下剥去柳枝外皮,然后削出一个小棍儿来,他对着殷芜的耳洞比了比。
似乎有些粗了,于是又拿起旁边的粗布打磨起来,半晌终于削好了一对耳棍儿。
“过来。”
殷芜膝行过去,身体却微微后仰,叮嘱道:“你轻点,好疼的。”
“现在后悔了?”百里息淡笑一声,带着些许揶揄之意。
“不后悔。”殷芜神色很认真,“只是确实很疼,你一定轻一点。”
百里息将那耳棍儿沾了些药,轻松推入她的耳洞内,虽加倍小心,奈何那伤口本就粘连在一起,被这样撑开,竟比扎耳洞还疼。
殷芜嘶了两声,手抓紧了衣裙,闭着眼忍耐。
很快两根耳棍儿塞了进去,耳垂虽还是一跳一跳的疼,随着药力散开,疼痛已经减轻不少。
夜里殷芜睡得也不安稳,她一翻身就会碰到耳朵,接着便疼醒,天快亮时才终于睡沉了。
身侧的少女眼角微红,浑身散发着可怜和娇气,为了戴上那一副耳坠子,多遭了不少罪。
百里息用指背碰了碰她的脸蛋儿,滑腻柔软,怪可怜的,叹息了一声。
*
第二日一早,余衡派程弘来请百里息,说是有一批好货,请他去挑选。
殷芜在家闷了几日,实在是没趣儿,便央求了好一会儿,才如愿跟着出了门。
程弘见两人是一同出来的,神色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那些奴隶养在郊外的一个院子里,院子……不是很整洁,夫人可要有些准备。”
那些奴隶从几岁开始,便圈养起来,跟牲畜一样吃睡,这些曹詹同她说过,殷芜也是有准备的,只是等亲眼看到,还是胸腹翻搅险些吐出来。
这院子四面都是没窗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住着二十多个少年。
程弘在前面带路,引着他们来到门口,殷芜便闻到一股馊臭的味道。程弘指着里面衣衫褴褛的少年,献宝似的道:“公子您看,这些奴隶都是余大人特意挑选出来的,各个身强体健,很有力气。”
说着,他又指了指墙角的少年,喝道:“你过来!”
那少年瑟缩了一下,连滚带爬地来到门边跪下,程弘垫了个帕子捏住少年下颌,笑着对百里息道:“您看这牙口,身体好得很,一点毛病都没有。”
他是个人,不是牲畜,却活得连牲畜都不如。
少年眼中没有悲戚,没有仇恨,只有浓重的恐惧。
“他们已经被驯化好了,公子带回去,说什么,他们便听什么。”
殷芜的视线一一扫过室内的少年,他们俱低着头,像是乖顺的绵羊。
程弘见殷芜一直不曾开口,以为是被这恶劣的环境坏了心情,心中虽然轻视,却不敢得罪百里息这位大金主,于是陪着笑脸道:“这里确实脏了些,夫人见谅。”
殷芜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他们……住在这里没问题吗?”
程弘以为她是担心买回的奴隶会生病,拍着胸脯保证道:“他们自小就生活在环境比这还恶劣的地方,这里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黎族奴隶不算人,夫人不必可怜他们。”
殷芜害怕自己坏了事,点点头,垂下了眼,未再开口说过话。
他们并未挑选奴隶,只让程弘帮忙挑选一些便好,程弘又说这里此时凑不出三百个,还要在等三四日,百里息自然同意。
“走吧。”百里息拉着殷芜的手往外走,才到门口却迎面碰上一男子,多亏百里息拉着殷芜闪避及时,否则那人便要撞在殷芜身上了。
只是这样一闪避,殷芜头上的帷帽便掉了。
来人三十出头,身材高壮,满脸淫|邪,正是那日在街上虐打曹詹那人,殷芜听说他是冠州神庙里大神官的亲弟。
好像叫刘升荣。
刘升荣吃了酒,醉眼朦胧间看见殷芜,只觉得这小娘子美得天仙似的,竟比他府中那些女人美了不知多少倍,若压在身下是何等销魂滋味,因心中生了猥琐的心思,酒倒是醒了大半。
百里息侧身挡住殷芜,眉头皱了起来,心中不悦。
刘升荣此时才看见他,又见两人动作亲密,立刻肝火大旺,那么美的小娘子该是他的,整个冠州谁敢和他争抢!
这样想着,他便伸手想去拉殷芜,嘴里也不干不净:“小娘子跟爷回家,爷好好疼你,只要你把爷伺候舒服了,你要什么爷就给你买什么。”
下一刻他便膝盖剧痛,双腿支撑不住重重摔在地上,程弘才同院内管事说了几句话,转头出来便见这一幕,心中大惊,忙上前打圆场:
“二爷二爷!这公子可是咱们的贵客,不能动手啊!”程弘上前想要扶起刘升荣,却被扇了一巴掌。
“什么贵客,竟敢踢爷爷,这生意不做了!看我今天不把他的手脚卸了!”刘升荣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喝了酒,膝盖又疼得厉害,竟一时起不来。
“看来这买卖确实不必做了,明日我们便离开冠州,那定金也不要了,还请帮我知会余大人一声。”百里息揽着殷芜往外走,声音冷然。
“哎哎哎!白公子别走啊,这买卖还是要做的!”程弘心中急得不行,这可是宗大买卖,若丢了,他回去可怎么交代?
百里息回头看着程弘,眉眼锋利,“想来余大人也不过是个马前卒,这买卖若还想做,就让说的算的人来找我谈,否则以后汐州的生意都不要想了。”
不管是余衡还是余衡上面的人,都很重视这单买卖,汐州因地处南疆偏远之地,极少会来极北的冠州,这几年奴隶多买主少,所以这单和汐州的买卖若是做成,日后便会多不少生意。
程弘又听他言语之间颇为倨傲,知道他必不是个普通商贾,或许在汐州势力极大,因此不敢稍有耽误,立刻去报余衡知晓。
回去的马车上,百里息摘了殷芜的帷帽,捏起她小巧的下巴,声音里似有淡淡的不悦:“蝉蝉生了这样一张脸,到处惹祸。”
殷芜没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平静又坚定,她抿了抿唇,轻声道:“大祭司,蝉蝉想好了,蝉蝉的生辰愿望是——”
“旻国再无奴隶。”
百里息以为,这愿望是殷芜看见那些少年后才想出的,其实并非如此。从她救曹詹开始,每一步都是她费心算计好的。
见百里息并未回应,殷芜“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气呼呼道:“食言而肥。”
“好。”极轻的一声。
殷芜惊讶转头过来,“真的?”
“真的,”百里息并不回避,指腹碾过她的软唇,眼底似藏了一只贪嗜的饕餮,“都杀了就没奴隶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殷芜一急,想要起身,腰却被钳住。
就见百里息轻轻点了点他的颊侧。
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分明应是一张绝嗜禁欲的脸,偏偏此时眼中的欲|望让殷芜不敢直视。
“蝉蝉。”他催了一声。
因有了生辰那夜的教训,殷芜已经几日不敢撩拨百里息,如今为了黎族的事,只能心惊胆战亲了亲他指的地方。
可这一亲便丢盔卸甲,她在晃动的车厢里哀婉地想:为了黎族的事,她这也算是舍身饲虎了。
“专心。”他掐了她腰侧一把。
回去沐浴后,殷芜便先上床安寝,半夜却被外面的打斗声惊醒,她正想爬起来,却被一只手按住。
百里息的手搁在她的侧颈,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耳廓,叹了一声:“都是蝉蝉白日里惹的祸。”
殷芜按住他作乱的手,问:“是刘升荣的人?”
“他兄长是冠州神庙的大神官刘升青,冠州之内横行霸道惯了,白日里对你起了心思,又挨了一脚,夜里自然就要来报复,顺便……”百里息的手探进寝衣,抓住她滑|腻的肩膀,同时道,“顺便把蝉蝉抓回去。”
他的话似是在调笑,可眼中分明并无笑意。
他的蝉蝉岂是那脏东西敢肖想的。
殷芜身子颤了颤,努力无视那只揉捏她肩膀的手,问:“外面真的没事吗?”
“睡吧。”百里息伸手把她揽进怀中,将脸埋在她的后颈,轻轻咬了一下,“没事。”
殷芜却还是有些担心,她听了一会儿,外面果然安静下来,正要睡,却觉得后臀硌得慌。
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又知道百里息未睡,一时间僵住不敢动了。
却忽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引导她向下。
热。
他的身体明明是凉津津的,可她掌心好热。
他松了手,眸光清淡冷寂,淡声道:“睡吧。”
*
昨夜来了七个凶徒,尽数被护卫抓住,他们身后靠着刘升荣,知道即便送官也不会怎样,所以有恃无恐。
护卫当着他们的面杀了一个,剩下六个便怂了,不但乖乖招供,还都画了押。
之后他们便被送到了官府,连同证词一起呈上,那官员一见是告刘升荣的,又看百里息也不像是好惹的主,便不敢轻易拿主意,只借口寻找证人让稍等两日,其实却是将这事儿去告知了冠州主官。
冠州主官陆文荀如今五十多岁,今晨已听了余衡的禀报,他也不想放过这到嘴的肥肉,更想着以后长久的买卖,便准备亲自见一见这汐州来的富商,没曾想刘升荣昨夜竟下了狠手。
这刘升荣整日游手好闲,如不是借着他兄长的光,也轮不到他在这指手画脚。
陆文荀已忍耐了多时,此时这买卖又要被他搅黄,难免勾起往日的怨恨来,思忖片刻,便让人备车去神庙。
神庙大殿里,陆文荀和刘升青对坐着。
刘升青四十出头,身穿神官袍衫,面色极苍白病态。
殿中的香炉燃着昂贵的檀香,在殿内侍候的小婢女神色恭敬,只时不时给刘升青奉茶摇扇。
两人等了一会儿,便听殿外传来刘升荣的骂声,过了片刻,他瘸着一条腿入了殿内,先是瞪了陆文荀一眼,才对刘升青行礼道了一声“兄长”。
刘升青面色平静,开口:“你真为了一个女人要坏了买卖?”
来之前,刘升荣也知道自己坏了个大买卖,心中虽不觉有什么,却是犯了刘升青的忌讳,是故并不敢认,只把想好的话说出来找补:“兄长即将过生辰,身边却都没有合意侍奉的人,那日见了个女子,竟是从来没有过的天香国色,便想着劝她入神庙侍奉……”
旁边打扇的婢女手一抖,扇子掉在地上,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刘升青瞥她一眼,没言语。
刘升荣看向刘升青的面色,见他似有些兴趣,心放下大半,才继续道:“那女子倒是愿意,只是她的夫君不肯,还踹了我的腿,这才让人去教训一下,并不是故意要坏生意。”
陆文荀知道这刘升荣满嘴谎话,却也不在这细枝末节上计较,只淡淡道:“二爷这一教训,不止坏了这一单买卖,只怕后面的买卖也做不成了,汐州富庶多矿,只不过离得太远,冠州的奴隶一直卖不过去,如今终于有了这个门路,若这单成了,日后只怕还有成千上万的生意要做,只是出了昨夜之事,那富商明日就要走了……”
刘升荣瞪了他一眼,转眼看向自己亲哥,见刘升青面色冷了冷,正要开言,便听刘升青道:“他不是要见说的算的人,那便约他来神庙一见。”
旻国百姓皆信神教,刘升青身为神教神官,自有一股高傲笃定,以为将人叫来,只要他说几句,便能扭转乾坤。
*
软榻上,殷芜正在绣东西,依旧是那皎月出海的纹样,再过两日应该就能绣好了。
百里息坐在她对面,正在看一册书,他不说话的时候,便冷冰冰的,骨节修长的手握着书册,像是个不食烟火的仙人,仿佛那些在夜里失控的人不是他。
“想什么呢?”他未抬眼。
“如果他们不来,怎么办?”殷芜围着张软毯,头发未挽,娇媚的一张脸被支摘窗上透过的熹光所染,越发的让人手痒难耐。
“过来。”他放下了手中的书,那只白玉似的手伸过来。
殷芜放下手中的针线,膝行过去,才碰到那只手就被拽进怀里,她跪坐在他怀中,周身都被青竹的冷香所侵染,腰也被用力握住。
她抬头,看见百里息那双冷寂的眸子里终于带了点情绪,柔和了他过分肃然的脸。
“大祭司……”殷芜的手撑在他的肩上,心中微微发颤,求饶似的提醒,“还是白日呢。”
“他们会来的,汐州这块肥肉他们很馋。”
就像他此刻,也有些馋。
第32章 脏了
他不在压抑身体的渴望, 箍住殷芜的后脑,低头亲了下去,这是个极绵长的吻, 结束时殷芜已经气喘吁吁。
她眼里像是蕴着水雾,鬓发也被揉乱,娇颜微红。
百里息低头看着她, 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有些肿的软唇,心中还是有些痒,门外却传来下属的声音:“公子,大神官派人送了请帖来。”
“知道了。”他再次低下头,在那红红的软唇上舔了舔。
真软。
请帖上说明日神庙要举行一场祈福仪式,请他们夫妇二人参加祈福, 顺便让刘升荣给他们赔罪, 百里息让人告诉送信之人, 说明日会去。
第二日马车才到山脚,便有神庙的人前来引路, 神殿建在山上,因今日庙内祈福,山道上便都是来参加祈福的百姓。
“两位贵客随我来。”小童引着他们往另一边去, 不多时便看见一条青石堆积的石阶, 只有两个人守着入口, 极为清净。
“此处是大神官所走之路, 两位是贵客,大神官又吩咐过,所以可以走此路, 请两位从此山上,山上已有人等候, 我便不上去了。”小童说完便恭敬退开。
两人走了一会儿,殷芜便有些气喘,这些日子,又是施针,又是吃药,又是药膳,殷芜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只不过依旧有些发虚。
百里息停住脚步,在路边石凳上坐下,道:“过来歇一歇。”
殷芜想也没想,便想在他旁边的石凳山坐下,谁知却被拉着坐在了他膝盖上。
“干什么呀,在外面呢!”殷芜小声嘟囔一句,急忙转头看身后的护卫丫鬟,谁知他们倒是有眼色,都垂着头。
百里息身材颀长,殷芜坐在他膝盖上,脚悬空着很没安全感,隔着帷帽的轻纱看他,轻声道:“我自己坐就可以。”
“石凳上凉,你癸水才走,不能坐。”他说的这样坦然,殷芜却羞得伸手捂他的嘴。
“别说啦!”
茜霜垂眼送上水囊,百里息掀开殷芜的帷帽,将水囊送过去,“喝点水。”
她确实有些渴了,小口喝着温水,歇了一会儿便再次出发。
中途又歇了一次,才终于看到了耸立在山巅的神庙。
神庙修得十分气派,又有个小童迎上来拜了拜,道:“请二位贵客随我来。”
他们被引着去了临近祭台的位置,若是普通百姓得了这样的待遇,只怕要诚惶诚恐,不过他们二人一个是神教大祭司,一个是神教圣女,所以并未如刘升青所料那般感激涕零。
一炷香后,祭典开始,刘升青身着隆重神官袍,在十多个童子童女的簇拥下出现,他缓步走上祭台,台下的百姓跪拜如蚁。
以前殷芜站在祭台上接受跪拜,觉得神教恐怖,如今站在台下,只觉森冷。
她侧头看向百里息,他如今是神教最有权势之人,不知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喜欢这些盲从的信徒吗?
百里息似有所感转头,隔着一层纱与殷芜对视,周围皆是跪拜祈福之人。
百里息虽然答应帮她脱身,却必不肯覆灭神教,他若知道了自己所谋一直是亡神教,会不会杀她?
殷芜心里像是被什么翻搅着,憋闷得难受,祭台上的仪式却已接近尾声,刘升青挥舞着桃木剑指向殷芜,开口言:“神明赐福于汝。”
众人都看向殷芜,眼中带着羡慕和嫉妒之意,接着便有小童端着护身符上前,道:“请敬接神符。”
殷芜正要伸手拿,百里息却先一步拿起那符扔给身后护卫。
那小童愣了愣,本想提醒殷芜跪下来接,如今被这样随意拿走,若再提醒似乎也不太合适,事情办砸了,他惊惧看向台上的刘升青,果见大神官面色不虞,只得瑟缩着退了下去。
很快仪式结束,有小童上前引着他们一行人去了后殿。
茶果点心送上来,让他们稍候。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透过雨幕,殷芜似乎听见了女子的痛呼声,她拉了拉百里息的袖子,低声问:“外面好像有女人的哭嚎声?”
那哭声更大了一些,似乎还不止一人。
百里息握了握殷芜的手,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门口,殷芜便也安静下来。
几息之后,刘升青进了殿内,他已换了一身衣服,叉手走进来,看了百里息一眼,随后目光却落在殷芜身上。
少女虽带着帷帽,却腰细胸丰,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梨花甜香,定是个难得的美人,比神殿内那些俗物好了不知多少,他想起刘升荣说她愿意入神庙侍奉,心中便生出几丝期待来。
他可是大神官,哪个女子会不愿意侍奉他?
见百里息不说话,刘升青率先开口:“前日是我弟弟冲撞了白公子和夫人,今日本想让他亲自过来赔罪,可他膝盖伤得不能走路,还请二位看在我的面上,原谅他。”
其实是刘升荣不肯来,刘升青也觉得区区一届商人定好拿捏,才故意如此慢待的。
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人抬进两个箱子。
“这两箱东西是送给夫人的,里面有件金蚕丝织成的鲛纱衣,夫人一定喜欢。”刘升青看向殷芜,想让她摘了帷帽,又觉得百里息在此不合适,便没开口。
百里息放下茶盏,看向刘升青,淡淡道:“既然大神官开口,之前的事便不再追究。”
“既如此,那之前谈定的生意?”
百里息没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殷芜,低声道:“山上景色不错,你去外面走一走,一会儿我去寻你。”
殷芜起身福了一礼,殿内的梨花香气更加浓郁,刘升青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觊觎毫不掩饰。
百里息摩挲着手中的玉蝉,眸色冷了冷。
殷芜出了殿,茜霜便迎上来,又有小童引着她们去旁边厢房歇息,殷芜再次听到了女子的哭喊声。
她推开后窗,看见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院子内有一排厢房,此时正有人匆匆进出一间屋子。
女子的哭喊声更大了些,从屋里出来个婆子,手中铜盆里都是血水,她将水泼在地上,红色的血水和着雨水,很快被冲散了。
那屋里到底在干什么?
殷芜看向厉晴,低声问:“你能否去探看一番,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厉晴武功本不弱,被调到殷芜身边后,就只能日日守着炉子熬药做膳,如今终于能用上这身功夫,自然一口应下。
她让殷芜将门从里面栓住,一翻身从后窗跳了出去,借着雨幕的遮掩,她快速闪身进入一间房内……
放了厉晴出去,殷芜却又有些后悔,她虽想知道后面都住了什么人,却更害怕打草惊蛇,正一分一秒熬着时间,忽听传来敲门声,是方才带路的小童,说那边已经谈完事情,请她过去。
可厉晴还未回来。
正在想如何拖延,便听窗户一声响动,厉晴已翻身回到屋内,她脸色有些难看,殷芜指了指外面,低声道:“你先回去。”
殷芜回身想关窗,却见方才那间屋子抬出个麻袋,淋漓鲜血顺着麻袋边缘滴落下来。
她忽然觉得害怕,强忍胸腹间的恶心关上了窗,双肩剧烈颤抖起来。
外面的小童正想开口催,却又住了口,接着殷芜听见百里息的声音:“蝉蝉开门。”
门被打开,百里息一眼便看见殷芜靠在窗前,她未戴帷帽,脸色苍白,似是极难受。
“怎么了?”他上前揽住殷芜的肩膀。
“我……”她揪住他的衣襟,“我想回去。”
“好,这便走。”百里息握住她的腰往外走,到门口却碰上刘升青。
此时殷芜未戴帷帽,乖顺柔弱地靠在百里息怀中,像是一只折翅的白鹭,让见惯了美人的刘升青都呼吸一窒。
回去的马车上,殷芜一直没说话,只埋首在百里息怀中,努力压制心口的恶心。
入了院,进了房,百里息终于开口询问:“看见什么了?”
殷芜刚想开口,便恶心得不行,快步出门干呕起来。
百里息轻拍她的背脊,等她胃内再无东西可吐,才寻了厉晴过来。
“后面到底有什么?”
殷芜浑身发冷,她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确定,也盯着厉晴。
“后面的房间里住的全是孕妇,且都是黎族人。”厉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今日看见屋内的情形,也是无法相信,可事实就摆在面前。
“大概多少人?”
“每间屋子二十人左右,总共应有近三百人,她们手脚被锁住,有的已经痴傻了。”
厉晴不过去看了一眼,能得到的信息有限,说完便退了出去。
“蝉蝉过来。”
殷芜身体有些僵硬,艰难地来到百里息面前,她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大祭司,她们……也都是人啊,人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百里息没说话,只是轻抚着殷芜的背,殷芜又道:“我看见他们抬了一个麻袋出来,那麻袋在滴血,里面装着人的,是因生产死亡的黎族妇人。”
她抬头,眼中黑沉沉的,“黎族只因不信神教,便被当成猪狗,可神教又有什么可崇拜的呢,不过是装神弄鬼。”
前任大祭司冯南音曾同百里息说:神教建立之初是为了让教众信仰光明,可是自从旻国建立之后,人对权力的贪婪愈盛,神教便成了统御万民的工具,而殷氏便成了傀儡。
冯南音曾想做出些改变,却被错综复杂的势力所阻扰,又加上神教积重难返,最终并未如愿。
刘升青等人在神庙圈养黎族妇人、贩卖奴隶虽是私下行为,却也是如今旻国的一个缩影,冠州的神官敢如此行事,其他地方的神官亦是如此,这神教早已烂透了。
“蝉蝉想怎样做呢?”他用手指拭去殷芜眼角的湿意。
“不要神教好不好?”她满眼希冀地看着他,天真又热切。
殷芜迫切想知道百里息的想法,若他也觉得神教应该被推翻,她便离目标更进一步。
“现在不是时候。”百里息很快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殷芜闭眼藏住自己的失望,轻声问:“那还要等多久?”
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或许……
殷芜等不了几年,更等不了几十年,她就要立刻。
然而百里息只是平静看着她,不同于殷芜的愤懑绝望,他仿佛是一个局外人,冷漠看着这一切。
“神教存在上百年,百姓皆是信众,若贸然推翻,必会遭到百姓反噬,到时旻国乱成一团,会有更多的死伤。”
他的回答打破了殷芜的幻想,让她觉得绝望无助。
百里息的答案她早该猜到,可是她演着演着,便真陷入了自己编织的幻想里,以为百里息对她无所不应,心中更是生出了不该有的奢念。
神教大祭司百里息,原本就是为了维护神教而存在的,他天生冷漠矜贵,即便她百般献媚邀宠,也不过是成了他暂时解闷泄|欲的禁|脔。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对自己确实有怜惜,但也只到怜惜为止了。
殷芜此时庆幸未曾向他吐露心中想法,否则让他心中生疑,自己日后的行为便都有些被动了。
小心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殷芜用帕子擦了擦泪,闷声道:“蝉蝉只是觉得她们都好可怜,刘升青太坏了。”
这才是一个单纯圣女该说的话。
茜霜敲门进来,询问从神庙带回的那两箱东西怎么处置。
东西抬进屋,殷芜让茜霜和厉晴挑拣着给自己看,有头面钗环,有名贵布料,虽贵重,殷芜却因厌恶刘升青,便觉得那东西也恶心。
忽然茜霜拣起一件纱衣,纱衣轻薄,流光溢彩,只是剪裁得十分暴露。
百里息眸色一凝,想起今日刘升青看殷芜的眼神,心中不爽,淡淡吩咐:“烧了。”
“等一下。”殷芜看着那纱衣,开口阻止。
屋内几人都看向殷芜,却见她从榻上下来,伸手拎起那纱衣细细打量。
纱衣是交领的,薄如蝉翼,若穿上必是春光旖旎。
百里息看着殷芜捏衣服的手指,皱了皱眉。
殷芜觉得这衣服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正沉思着,那纱衣就被百里息拿走扔回箱子里,耳边传来他冷淡的命令:“都烧了。”
脏东西烧了才好,脏眼睛。
殷芜感觉百里息生气了,可却不知他为何生气,想问又不敢问,就被他拉着来到了盆架前,他站在殷芜背后,双手从她腰间伸过来,声音冷得吓人:“什么脏东西都碰。”
第33章 秘密
她的手被按进水中, 擦上了香胰,沾满泡沫的手指被百里息一根一根仔细清洗。
他的手指微凉,掌心有练剑而生出的茧子, 摩擦得殷芜的掌心有些酥麻。
她回头去看百里息,见他垂眼盯着她的手,仿佛她的手上沾了什么难洗的东西。
半晌, 百里息还在洗,殷芜喃喃道:“行了吧,洗好了。”
百里息这才住了手,他拿棉帕擦干殷芜的手,拉着她回了软榻。
他又恢复到原来的冷淡模样,殷芜以为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谁知下一刻却被拉进一个清冷的胸膛。
他的下颌放在殷芜的肩上, 气息喷在耳后, 双臂环着殷芜的肩,修长的指摆弄着殷芜的手。
那双白皙柔软的手被揉捏着, 渐渐染上了属于百里息的气息。
“蝉蝉以后不要碰脏东西。”他将殷芜的柔白的手递至唇边,轻轻亲了亲。
殷芜红着脸,想把手抽走, “干什么呀……”
他的眼中有幽光, 任由殷芜挣扎, 却依旧牢牢禁锢着她的手, 微凉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声音平静:“以后不许碰那些脏东西,现在, 干净了。”
殷芜猜测,百里息以为她喜欢那件沙依, 所以才生气了解释道:“那纱衣我看着有些眼熟……”
她努力搜寻脑中的记忆,一个画面忽然从眼前闪过。
陵城,苏宅内,苏乾安。
殷芜挣扎着跳下软榻,在窗边的一个箱子里翻找起来,那箱子里装着一些不常穿的衣衫,很快,殷芜找出一件纱裙,她兴冲冲来到软榻前,指着手中的纱裙道:“你看刚才那件和这件是不是很像?”
殷芜手中的纱裙流光溢彩,外面的一层纱薄如蝉翼,只不过里面有绸缎为衬,所以看起来很正常,而刘升青所送的那件则没有内衬,所以看起来十分轻浮。
“嗯,很像。”百里息靠坐在软榻上,俊美无俦的脸上是淡淡的敷衍,只有眼中带着些兴味,“这件又是谁送的?”
“之前去乌华山祭天,曾在苏家住过两日,纱裙是苏乾安送的。”
百里息“嗯”了一声,轻声问:“可穿过了?”
这纱裙虽好看,却有些招摇,殷芜并未上过身,于是摇摇头,道:“一直放在箱子里忘记穿了。”
嗯,还知道脏东西不能穿。
殷芜将纱裙放在矮桌上,问道:“苏乾安曾被亲生父母送进神庙,可是刘升青的神庙?”
百里息身体微微后仰,虽是普通至极的动作,却带着一种矜贵慵懒之意,赞道:“蝉蝉还挺聪明的。”
百里息本不想提及苏乾安的事,但如今殷芜自己猜出一些,便也不想隐瞒她,道:“他被父母送进刘升青的神庙侍奉,说是为家里祈福,实际却是他的父母用他换了一笔银子,苏乾安进入神庙之后,不但要做很多粗活,而且受到了很多虐待。”
殷芜想到今日那些引路的小童,苏乾安当时应该也是这样的年纪吧。
百里息将殷芜拉进怀中,手指捻了捻殷芜的耳垂,继续道:“刘升青虽是神官,行为却极度荒淫,不止凌|虐女子,男童也不放过,苏乾安在神庙遭受了凌辱,便对神教心生怨恨。”
旻国境内神庙无数,他虽尽力整治,然而却是扬汤止沸,这些神庙早已烂透了,这次来冠州本有两个原因,第一就是解决黎族奴隶之事,第二则是听了苏乾安的事,要整治刘升青。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之前同去神庙的一名护卫入内,从袖中抽出一张文书,回禀道:“属下趁后院无人摸了进去,在一间屋内发现了许多盖了官印的文书,便从最下面拿了一张回来。”
百里息接过文书,见是一份奴隶买卖官凭,上面的印章是神教之印。冠州的官印虽也是有效凭证,却只能在州内买卖,神教的官凭却可跨州府交易,但每年的只有六千张。
这份官凭上的印章是真的,那便是京城中有人参与了冠州的奴隶买卖,而且这人的身份必然不低,否则弄不出这么多的官凭。
第二日,刘升青派了个人来拜访,百里息出了门,那人隔着一道屏风回话道:“大神官同夫人有缘,想请夫人在神庙修行一年,不知夫人心中如何想?”
殷芜心中只觉得恶心,她又想起昨日那些黎族妇人,恨不得让厉晴将这人赶出去,只是顾及此时还未查出刘升青同京中何人有勾结,便只能客气回绝道:“过两日这里的事情办妥,我便会同夫君回汐州去,实在多谢大神官的好意。”
那日在神庙惊鸿一瞥,刘升青便生出势在必得的心思,虽知他们来自汐州并不缺银钱,却想着有大神官这层身份的加持,殷芜多少会对他多一层敬仰崇拜,所以派了自己的心腹何贵来游说。
何贵本就是来当说客,见殷芜十分客气,似乎并不反感,心中便似有了成算,继续道:“夫人只在神庙住一年的时间,神明便会赐福于夫人的夫家,往后对夫人的子嗣也是极好的福德,夫人若肯,我就回去同大神官说,后面的事自有大神官出面安排。”
只要这夫人同意住进神庙祈福,大神官再同陆大人知会一声,到时候软硬兼施,不怕她夫君不同意。
话说回来,大神官若真想将这夫人弄到手,即便她不想住进神庙,大神官也有得是法子。
屏风那面,女子甜腻的嗓音传来:“还请帮我多谢大神官好意,实在不方便入庙祈福。”
何贵第一次来,摸不透殷芜的心思,便只得告退出来,之后再寻机会游说。
“我还会再来的。”
殷芜整个人愣住!
这句话实在太熟悉,殷芜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男人从床帐内爬出来,懒散地穿着衣裳,笑吟吟弯腰拍了拍床榻上女子的脸,眼中噙着笑,嘴角带着讥讽说了一句“圣女,我还会再来的。”
“等一下!”殷芜忽然出声,屋内的何贵和厉晴都愣了愣。
殷芜浑身微微颤抖,厉晴上前扶住她,低声询问:“怎么了?”
她发不出声音,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男人一次次来找母亲,每次离开都会说“我还会再来的”。
不顾厉晴的询问,殷芜一步一步走到了屏风外面,然后看见了何贵的脸。
是他,依旧刻薄阴毒,只是多了些岁月的痕迹。
何贵见了殷芜却是一愣,难怪大神官非要她不可,这样的美人错过了去哪里找?
片刻之后,何贵浑浑噩噩出了院子,想起方才那夫人的模样,心中又生出些奇怪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但若见过,这样的好模样,他怎么可能忘记。
如今看来,这夫人虽嘴上拒绝,却又想挽留他,定是愿意入神庙清修的,只是有些难处,既然她自己愿意,事情就好办。
他边走边想,并未注意郁霄跟在了他的身后。
*
晚间,百里息回来便听厉晴说了白日之事,他眼神微冷,皱眉吩咐道:“往后和刘升青沾边的人都不准进来。”
说罢,他转身进了内院,屋内亮着灯,殷芜的影子映在窗牗上,纤细玲珑。
推门进去,见她正坐在小榻上绣着东西,只是纤指捏着针许久不动,分明是在发愣。
百里息没言语,走到盆架处净手,屋内静悄悄的。
等他洗完手回头,发现殷芜还在发愣,也未发现他回来了。
百里息走到小榻前,殷芜茫然抬起头,看清来人,唇角扯出一个笑,唤了一声“大祭司”,随即双臂缠上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腰间。
她今日未出门,身上穿了件藕色的寝衣,因才沐浴过的缘故,头发披散着像是一匹油亮的绸缎,颈部的肌肤洁白似雪,百里息伸手抚上她的颈,将她拉开一些,垂眼看着她,轻声问:“蝉蝉这是想入神庙祈福去?”
他声音依旧清冷,凤目中带着淡淡的不悦,殷芜急忙摇头,“不是的,不是想进神庙祈福,只是……”
殷芜本想同他说何贵的事,谁知话到嘴边,又变了心思——若何贵真的欺辱过母亲,她定要亲手报仇,百里息若此时知道何贵的事,必然也要派人去查何贵,到时她就不好动手了。
见殷芜欲言又止,百里息松了手,神色微冷,转身去屏风后更衣。
殷芜咬了咬唇,还是决定将何贵的事隐瞒住,低头绣起那件寝衣来。
过了一回儿,百里息从屏风后出来,眼神再未落在殷芜的身上,他取过白日送来的公文一份份看,屋内便只有翻阅公文的声音,殷芜觉得心里有些难受,有意想讨好,触及百里息冰冷的眸光,便又退缩了。
很快到了就寝时间,殷芜想了想,还是软声开口:“早些安寝吧。”
灯下的男人轻袍缓带,浑身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却依旧掩不住眸中的冷色,他抬眸看着殷芜,声音依旧淡淡:“到底什么事?”
他冷了殷芜一个晚上,此时再次发问出乎殷芜的预料,她怕自己越想隐瞒越要越露马脚,只能垂眸掩住神色,凝了片刻,低声商量:“别问了好不好?”
百里息几乎要被气笑,看着垂头不语的殷芜,半晌轻声道:“好,好得很。”
不过一日,就有秘密了,还不肯告诉他。
当真、是好得很。
百里息未上榻,转身去寻厉晴,再次听她细说了一遍今日之事,一字一句都未遗漏,听罢唤了辰风来,吩咐他看紧院子,回房时殷芜已经睡了,他熄了灯上榻,耳边传来她清浅的呼吸。
即便此时账内漆黑,他依旧能察秋毫之末,殷芜那截白嫩的颈子露在外面,像是在勾引人去摸一摸。
百里息没摸,只是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指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殷芜的耳垂上,她的耳洞上了药,此时已经消了肿,那根小小的耳棍儿插在里面,耳洞边缘还是有些红。
他冰凉的指端轻轻滑过白嫩的耳垂,殷芜哼唧了一声,头歪了歪转过脸来。
鸦羽似的长睫微微颤了颤便不动了,青丝披散在软枕上,粉唇轻抿,寝衣翻起,露出一截腻脂纤细的腰,再往上酥山耸然,香|艳得过分。
帐内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像是入了雨后的梨园,旖旎清新。
这样的珍宝,别说刘升青,谁见了都会心生贪念吧。
他心底生出丝丝熟悉的燥热,却很快被压制下去,自从两人变成这样的关系,他体内的如毒蛇的欲念似乎平静了许多,虽然日日都会作乱,却不再似之前那般难以忍受,那蛇似乎被她柔软的身体驯服了。
百里息进门时殷芜并未睡着,只是不知如何面对,便只能装睡,谁知装着装着竟真睡熟了,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殷芜又梦见了殷臻,梦见她在榻上痛苦求救挣扎,梦见何贵拍着她的脸笑称“还会再回来找你”,梦见她抱着自己流尽了一身的血,殷芜哭醒了。
绝望窒息之感袭来,殷芜紧紧抓住身下的床褥,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一只手臂伸过来将她揽进怀中,微凉的手摸上她的脸,百里息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梦到什么哭成这样?”
第34章
“梦到什么哭成这样?”
殷芜抱住他的手臂, 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却始终不发一言。
之后几日,何贵又来求见了几次, 却都被拦在外面,并未再见过殷芜的面,他想着刘升青那边日日急催, 心中也跟着急,却又没法子接近殷芜,不免生了怨愤,想了一遭,只得去寻了别的门路。
很快,冠州主官陆文荀亲自来拜访, 说百里息要的那批奴隶已经准备好, 请他去过目。
这些年陆文荀和刘升青共同贩卖奴隶, 虽挣了不少银子,却因刘升青自恃大神官的身份, 对他素来高傲粗暴而心生怨怼,再则刘升荣又时常横行惹祸,就又增加了陆文荀的不满, 只是刘升青在京城有人护着, 陆文荀便只能忍着。
如今从汐州来了门路, 这些人是送到矿上的, 日后也不会与外人有接触,即便不用奴隶买卖文书,也是无碍的, 若这条路走得通,以后汐州的买卖他便可以甩开刘升青暗暗的做, 是故对百里息多了几分恭敬。
百里息随他去验看过奴隶,陆文荀又说在府中设了宴,请百里息和殷芜过府宴饮践行,百里息想探陆文荀的底,自然要去,只是他去了前厅,殷芜却被陆夫人请去了后院叙话。
陆夫人年纪四十上下,雍容华贵,见了殷芜心中讶异不已,只觉这位小夫人容貌实在太过出挑,别说冠州,就是放眼整个旻国,只怕也寻不出几个这样好模样的女子来,难怪大神官撒不开手。
她收了何贵送来的好处,那大神官又答应帮她胞弟寻个好差事,只需要她传一句话,这样的好买卖她自然不会错过,自然这事她并未说与陆文荀知晓。
陆夫人故作亲热拉过殷芜的手,笑道:“他们男人在前面谈事,咱们只管消遣,妹妹你放松快些。”
殷芜点了点头,陆夫人便拉着她入座,给她斟了一杯果酒,打量着殷芜的身姿,问道:“我看妹妹年纪轻,不知可生育过了?”
殷芜自然否认,陆夫人笑了笑,又拉着殷芜热络说了一会儿话,抬眼看见站在殷芜身边的婢女,心想得将这婢女支开,便道:“我见妹子喜欢这果酒,让你那婢女取一些带回去,这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冠州特有的野果子酿的,别处没有呢。”
厉晴自然不肯离开,殷芜暗中拍了拍她的手,道:“这酒味道确实不错,你跟着府上的人去取些,回去也好给夫君尝尝这冠州特色。”
此时她们在陆府,殷芜又说了话,厉晴若不听难免惹了怀疑,又想着暗处还有人保护殷芜,便跟着府中的丫鬟出去了。
陆夫人见厉晴离开,又亲亲热热握住殷芜的手,道:“今日虽然第一次见妹妹,我却觉得极投缘,因一件事对妹妹有许多好处,若不说恐妹子你错过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瞧殷芜的神色,见她只无措地看着自己,便觉这姑娘空有美貌,实际却是个没主意的,心中更加安然,继续道:“咱们冠州的大神官瞧你很有修行的缘分,愿送你千两黄金,并且让你入神庙祈福一年,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不知妹妹你是什么想法。”
最近殷芜一直在让郁宵查何贵,但郁宵才回冠州势单力薄,何贵有官府庇护,又有刘升青撑腰,一时竟未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看了一眼陆夫人,心思一动,想从她口中套听何贵的底细,便未直接拒绝,面上带了些惊慌无措,道:“我……我夫君只怕不肯。”
陆夫人拍拍殷芜的手,道:“白公子不肯,自然是舍不得离开你,但是你入神庙是为全家祈福,这对整个白家可是大功德,相信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他定然也会同意,只是我还要听听妹妹你的想法。”
“想我入神庙祈福一事,先前有位叫何贵的先生也曾同我提过,只是我与他并不熟,所以也没答应他……”殷芜身穿石绿束腰长裙,身材袅娜,臻首微垂,一副羞怯难当的模样。
陆夫人一看有戏,加上这话本就是何贵托她传的,便替何贵吹捧起来:“何贵先生可是大神官的心腹,他可是京城来的人,在京中认识许多大人物呢。”
她顿了顿,为了让殷芜对何贵信任敬畏,便又道:“他所倚靠的贵人在神教里地位极高,上次见过你后,几次求见都未能如愿,所以才托我同妹子说,这事儿本与我无关,不过这机会实在珍贵难得,不愿妹子错过。”
陆夫人以为殷芜一介平头百姓,若听说何贵身后之人是神教里的大官,必定敬畏不已,所以将自己知晓的事情都透露给了殷芜,心中已觉此事十拿九稳了。
陆夫人知道若殷芜入了神庙,这一年必会被刘升青强占,到时她叫天天不灵,又无法脱身,势必会遭受难以忍受的痛苦,不过她这都是为了自己亲弟的好差事,哪管殷芜未来如何。
殷芜垂着头,手指绞着丝帕,似在犹豫,陆夫人也不催,半晌才听她小声道:“能入神庙祈福自然是求不来的好事,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好,若能私下见一见何贵先生……”
听她这样说,陆夫人自然满口答应,说两日后会安排她见何贵。
这时厉晴也取了果子酒回来,陆夫人便又亲切拉着殷芜用了些果酒,等前面的宴席散了,才送殷芜出来。
陆文荀叮嘱了办事的下属几句,便往内院走,进了卧房见自家夫人心情颇好,不禁皱了皱眉——前些日子为了她弟弟的差事,她闹了好几次,怎么今日又是这样一副模样。
陆夫人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也不再和陆文荀置气,主动上前给他更衣,道:“白公子那小夫人容貌身段实在出挑,难怪大神官惦记上了。”
“你在这胡说些什么?”陆文荀皱了皱眉,对她有些不耐烦,他早看不惯刘升青在神庙内做的那些腌臜事,如今终于搭上汐州的生意,自然不想出什么岔子。
陆夫人拧着眉将他的外衫摔在衣架上,才压下的火气又升了起来,指着陆文荀的鼻子道:“我胡说?何贵都找上门了,让我劝那小夫人入神庙祈福,哪里是我胡说?”
“何贵来找你?”陆文荀皱了皱眉,警告道,“他的事你别瞎掺合,和汐州的生意还要靠白家牵线,若他那小夫人真入了神庙,会埋怨咱们。”
“别瞎掺合?我不掺合行,你倒是给阿成安排个好去处,每次求你都推三阻四的,你堂堂一州主官,就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我若不为阿成谋算,还能指望你不成!”陆夫人大骂。
那孙成整日到处闯祸,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陆文荀素来看不上他,自然不肯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但如今听陆夫人所言,陆文荀只觉心头火起,一挥手掀翻了桌上的茶盏,怒道:“你个无知妇人!可是掺和进这事里了?贩卖奴隶的买卖是我同刘升青一起做的,可他背后有京中人,每次都拿大头,我忙里忙外,做最脏、最操心的活儿,最终也不过是拿了一点辛苦钱,且我在冠州任主官的时间不短了,只怕很快就要离任,若不趁此时多捞些银子,日后你就跟我吃糠咽菜吧!”
陆夫人本想同他撒一回泼,谁知陆文荀反应竟这样大,一时被镇住,哪里敢承认自己收了何贵的好处,再说还牵涉了孙成的前程,便更不能说,只嘴硬道:“我没掺合,只不过何贵托我给那小夫人带句话,可她身边一直有丫鬟跟着,便没能说出口。”
陆文荀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骂了她几句,才算作罢。
*
回去的马车上,百里息和殷芜对坐着。
他今日换了一身靛蓝长袍,难掩身上清贵之气,只是两人这几日闹了不快,上车后便没人开口说话。
今日席上陆夫人殷勤劝酒,殷芜饮了不少,那果酒初喝只觉甘甜,此时却有些醺然,她呼吸有些重,头也昏昏沉沉的,又因想着何贵的事,便有些失神。
车轮压过一块碎石,殷芜没坐稳向前倒去,直直冲进了百里息的怀中。
鼻间是淡淡的青竹气息,其中还参杂着些酒气——百里息也饮了酒。
殷芜手脚发软,身上没有力气,双手撑在百里息胸前,身体往后退了退,抿唇道:“我不是故意的。”
百里息凤目沉寂如潭,并未开口。
殷芜这几日也曾服软求和,可百里息偏就像是吃了倔药一般,她不说缘由,他就油盐不进。
她饮了酒,心中又因何贵的事有些愁闷,不免生出丝丝缕缕的委屈来,伸手扶住身后的软垫坐回去,偏偏浑身发软,越急越错,脚下一软,跪进了百里息怀中。
此时已入了夜,车内昏暗,两人身上有带了酒气,一时便有些暧昧,殷芜头脑有些混沌,浑身燥热,便想寻个东西扶住,伸手随意一摸,便感到百里息身体一僵。
殷芜茫然抬头,粉唇微张,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百里息身体微微前倾,孤清的眸子里似有火在烧,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看着殷芜那只手,声音异常平:“摸够了吗?”
殷芜的头越来越晕,听了这话依旧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自己按着的地方似乎有些奇怪……
她摇了摇头,努力想看清眼前的状况,等看清自己的手放在哪里时,惊得瞬间清醒过来!
她连忙缩手,身体后撤跪坐在地上,脸“腾”地一下红了,“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嗯,”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颈,绝嗜禁欲的脸一点点逼近,殷芜终于看清了他眸中的欲念,听他缓声道,“可是,碰到了。”
他声音低沉,又因饮酒而带了些醉意,莫名蛊惑撩人。
殷芜的耳洞已经恢复好,今日依旧戴了他送的那副耳坠子,白嫩小巧的耳垂上绿光粼粼,他伸手拨弄了一下,绿耳坠晃动两下,十分灵动好看。
酒劲儿又上来了些,殷芜反应迟钝,头脑昏沉,车壁冷硬不太舒服,正要解释却觉天旋地转,人已坐在百里息膝上,手被拉着探过去……
第35章
马车内光线昏暗, 殷芜仿佛置身于浮沉潮水之中,头脑昏沉得过分,可她知道百里息在用她的手做什么。
自娱, 渎神。
“蝉蝉乖。”他的声音染上了情欲,殷芜忍着羞耻抬眸看过去,只看见一双清醒又嗜欲的凤目。
只一瞥, 殷芜移开眼不敢再看,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后脊生出一层薄汗……
回去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殷芜从未感觉时间这样漫长,她的感官变得异常灵敏,能听见马车驶过惊起路边树上停憩的雀鸟, 能听清远处小贩的叫卖声, 这些声音一齐向她袭来, 却依旧让她无法忽视掌心的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息似低低叹了一声, 垂头亲了亲殷芜的耳廓,声音微微沙哑:“蝉蝉……乖。”
殷芜仰头抿唇看他,眼底像是蓄了水汽, 水汽之下是难掩的委屈。
百里息用帕子给她擦手, 殷芜唇瓣颤了颤, 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心, 半晌将手从百里息掌中抽走,然后将手心在自己的裙子上使劲蹭了蹭。
只是那触感依旧挥之不去。
她今日饮酒不少,这样一折腾, 头便越来越昏沉,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睡着了。
车内光线忽明忽暗, 百里息握住她那只手,用指腹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眸光微沉。
他鲜少饮酒,今日为了套话饮了不少,上车又被殷芜一碰,竟一时情起,忍不住拉着她做了那事,他并不觉于晃动车厢之中行事有何羞耻,事后他甚至觉得体验奇妙。
让人……上瘾。
马车到了院门口,百里息用披风将殷芜兜头罩住,抱着她回了内院,将她安置好后,便去院内听厉晴回禀。
“今日在陆家都发生了什么?”百里息立于阶上,眉目舒冷。
厉晴垂着眼,如实将今日发生之事说了,后又道:“当时圣女让属下去取果酒,所以只得离开一阵,但暗卫一直都在圣女身边,属下离开后陆夫人说过什么需问暗卫。”
百里息做了个手势,一直跟着殷芜的暗卫现身。
暗卫单膝跪地,如实将今日陆夫人的话转述,等说完却没听见百里息言语,他跪着不敢抬头,院内一时有些压抑。
半晌,百里息道:“都出去吧。”
他折返回屋内,见榻上的殷芜娇颜微红,呼吸有些重,已然睡熟。
百里息伸手摩挲着她醺红的颊侧,眼神却冷了下去。
殷芜不是真想入神庙,那同陆夫人虚与委蛇便只能是为了套话,而且都是关于何贵的问题。
殷芜似乎对这个何贵颇感兴趣,只是派回京查何贵的探子尚未回来,她如今又是锯了嘴的葫芦,什么都不肯说。
殷芜从出生开始便生活在灵鹤宫中,按理说是接触不到何贵的。
无论百里息怎么想,依旧想不出殷芜与何贵能有什么关系。
他不喜欢殷芜有事欺他瞒他,越在意这事便越不悦,心中似有业火在烧,让他烦躁。
明明只要她说出口,他就会帮,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手指微微用力,将娇颜捏得微微变形,水润的唇微张,一副任君为恶的模样。
半晌,百里息才松了手,他将殷芜扒得只余亵衣亵裤,随手丢进了被褥里,放下帐子便不管了。
这两日忙着冠州的事,公文都堆积起来,今日时间尚早,他要去看公文。
看了一会儿,窗外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支摘窗传进来,伴着床帐内殷芜的呼吸声,天地辽阔,他心寂寥。
百里息看不下去了。
放下公文,他起身去洗架前净手,脱了衣衫熄灯上榻。
借着帐内的熹微光亮,他将埋在锦被中的殷芜挖了出来,手指划过细腻瓷白的背,便听见殷芜唔哝了一声,头又往他这边凑了凑。
她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果酒甜腻气息,掺杂着梨花的香甜,有些醉人。
百里息以臂支颈侧卧,另一只手缓缓下移,在她腰上轻轻捏了捏,惹得殷芜气恼起来。
她本睡熟了,又被作弄醒,自然委屈又生气,双手握住百里息那只作乱的手,气呼呼地瞪着他,声音却绵软得不像话:“干什么呀!”
睡了许久,那点酒劲儿散得七七八八,她瞪着百里息,见他姿态慵懒,神色虽然也是放松的,眼神却比往日更要疏冷。
殷芜瞬间清醒过来,她想起今日在陆府发生的事,虽然当时她支走了厉晴,难保她身边没有别的耳目,而且她方才睡得熟,是不是说了梦话?
胸中那点怨气立刻散了个精光,她低头看着被自己抓住的手,想了想松开了。
“过来些。”他声音低沉,身体却没动。
殷芜心中忐忑,膝行两步来到他身前,想了想,低低唤了一声“息表哥”。
“谁是你息表哥?”他淡嗤了一声,抬手抚了抚殷芜的脸,凤目轻挑。
少女跪坐着,身上只着一件纯白的小衣,酥山高挺,身姿妖娆却又透着清纯,满头青丝披散在洁白的肩头,好看得很。
他正要收回手,殷芜的手却覆上来,用自己娇嫩的脸去蹭他的掌心,眼中带着些委屈,“你是……”
“哦?我是?”百里息的手落在殷芜的颈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颈间的细带,“我怎么不知?”
他的手依旧很凉,让殷芜忍不住身子微颤。叫他表哥的缘故,她早同百里息说过,此时他也不是真的要缘由,只怕还是因前几日的事,心中不快,所以特意奚落她。
殷芜侧头抿唇,也有些气恼起来,堂堂神教大祭司,怎么偏偏心眼这样小,和她生了好几日的气还不算完。
“过来。”他轻声。
殷芜又不是小猫小狗,此时心中也有些不悦,听了百里息那句“过来”,也僵硬着身子未动。
百里息的手缓缓下移,修长的手指勾住那根细细的带子,忽然用力扯下了那抹纯白。
“呀!”殷芜气恼得满脸羞红,钻进旁边的被子里,水盈盈的眸子瞪着百里息。
百里息依旧懒散靠在软垫上,眼中亦无半点情欲,只是看着殷芜,蓦地,他将那件的素白心衣放在鼻尖嗅闻着,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梨花暖香。
“你!你!你……”殷芜本在生气,看见百里息这样的举动,一张脸“腾”地红了,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便羞愤得伸手想要夺回自己的贴身之物,手腕却被他抓住一拉,整个人都栽倒在他身前的软褥上。
雪白的背脊像是一尾白鱼,陷落在藕色的被褥上,欺霜赛雪的。她的手腕被百里息压住,正挣扎着想起身,却有一只微凉的手缓缓摸上她的背脊,沿着她背上凹陷的弧度缓缓上移,最后停在她的后颈上,轻轻捏了捏。
百里息想起今日暗卫听到的话,虽知殷芜不会入神庙,却还是心中不爽快,怎么人人都垂涎她。
不……爽快。
殷芜动弹不得,声音闷闷的:“你放开我。”
百里息竟真的放开了,殷芜一得自由便立刻钻回被里,什么心衣不心衣,他愿意要就留着吧!反正她不要了!
窗外雨声更大,百里息心中寂寥怅然之情更盛。
他仰面躺在床上,于满室雨声雷声中开口:“殷芜,这次之后,我不许你再有事瞒我欺我,否则……”
连着几道雷声掩住了他后面所言。
殷芜抓紧了身前的锦被,一动也不敢动。
*
两日后,陆夫人派车来接殷芜,说是要请她去赏花,因早同百里息说过,倒也没人拦着。
马车出了城,来到城外一处别院,她才下车,陆夫人身边的嬷嬷便迎上来,热情道:“夫人在里面等着,快随老奴进去吧。”
殷芜随着那老嬷嬷入了别院,一边走,一边听那嬷嬷道:“这别院里种满了锦葵和蜀葵,如今正是观赏的好时节,夫人和另外几位夫人正在园内赏花,都在等您呢。”
入了园,果见几个年轻的夫人簇拥着陆夫人在赏花,陆夫人见殷芜来,上来热情拉她的手,道:“妹妹你可算来了,那边的花开得正好,我们一同去瞧瞧。”
众夫人在园中走了一会儿,陆夫人开言:“我新得了些好茶,妹妹们同我入内吃些茶果,歇一歇。”
众人自然说好。
几位夫人入了屋内,立刻有婢女奉上茶水果子,歇了片刻,陆夫人亲亲热热拉着殷芜的手往内室走,道:“你们稍坐,我从汐州新得了一件东西,妹妹是汐州来的,正好帮我掌掌眼。”
在场的几位夫人都知殷芜来自汐州,只笑笑让她们慢慢看。
厉晴和茜霜正要跟进去,却被陆夫人的嬷嬷拦住,嬷嬷笑道:“两位夫人就在里面说话,若有需要自会唤你们入内。”
内室宽敞,殷芜入内却没看见何贵,正奇怪就见陆夫人推开了一扇暗门,示意殷芜随她进去,两人穿过一段甬道,出口竟是对向的另一间厅堂,何贵正侯在廊下。
他见殷芜出来,眼前一亮,上前赔笑道:“我去求见几次,皆未能见到夫人,听闻夫人有话要问我?”
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那张可怖的脸终于重合在一起,殷芜脑中闪过他凌|辱母亲的画面,心揪成了一团,袖中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
陆夫人想着殷芜或是要问些私隐的问题,便找个借口先离开了。
殷芜看着何贵,开口问:“听陆夫人说,先生来自京城?”
何贵正愁怎么自报家门,殷芜就给他抛了一块砖,是故也不隐瞒,面上带笑,道:“我祖籍确在京城,十年前来到冠州,在京城略认识几位大人。”
十年前,也就是殷臻死后不久。
“我在京城有件事想办,不知先生在京中的熟人可能办?”
听殷芜这样说,何贵心中一喜,忙说能办,谁知殷芜却露出怀疑的神色。
“先生不问我是何事,就答应得这样痛快,倒让我有些不敢相信了。”殷芜退了退,似是要走。
何贵忙上前拦住,眼见到嘴的鸭子又要飞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急道:“夫人可知道天权长老?”
殷芜停住脚步,面露惊讶之色,何贵心中不免得意起来——他身后是百里家,别管她有什么事,都能办成,只要这小娘子有事相求,还怕她不肯入神庙?
“神教的天权长老?”她似有些吃惊。
何贵越发的得意,冠州买卖背后的主子便是百里家,这样滔天的权势谁能不敬畏,他故作谦逊地笑了笑,道:“正是,不知夫人想要办何事?”
殷芜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犹豫了半晌才道:“那事事关生死,此处确实不方便与先生说,想请先生今夜去找我。”
与何贵这边约好了时间地点,殷芜便同陆夫人回到内室,众人说说笑笑,一直到傍晚才散。
出门上了马车,陆夫人又送了殷芜一些自己酿的花蜜,端的是十分热情。
马车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厉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前面的路被冲毁了,奴婢去看看。”
殷芜想着何贵的事正心中烦乱,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几声满是讥诮的笑声。
“大哥,那小娘子可同意了?”
“那小娘子夫家虽不缺钱,可心中也崇拜大神官,加上她有事相求,只怕入神庙祈福,她自己也欢喜得紧。”是何贵的声音。
殷芜皱了皱眉,掀开车帘见并排停着一辆马车,里面的交谈声并未刻意压低。
“我才在门口瞧了一眼,那小娘子的确长得美,难怪大神官惦记着,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小娘子呢!”
何贵沉默了片刻,随即道:“那小娘子确实美,不过稍显稚嫩,哥哥我可见过更美的,身份又高贵,睡起来那才叫销|魂。”
他有意在自己的小弟们面前炫耀显摆一番,故意卖个关子等人问。
果然有人搭腔,纷纷询问他究竟睡了哪位又高贵又美貌的女人。
何贵被恭维得有些晕晕乎乎,压低声音道:“我说我睡了圣女你们信不信?”
“睡了当今圣女?大哥你快讲讲!”小弟们不知何贵的话有几分可信,但这事实在香艳,就当是听故事也觉刺激。
“不是如今的圣女,是前任圣女,”何贵声音中满是轻蔑,随即又在小弟们的催促声中开口道,“你们不知,前任圣女又娇又美,在榻上承欢时才叫销|魂。”
小弟们惊呼不已。
殷芜隔着车帘,听着何贵如此不堪的言语,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底那股怨气杀意再也压制不住。
“那段日子我想怎么睡她就怎么睡她,睡妓女还要给银子,睡圣女可不用!”何贵被捧得得意忘形,笑得越发放肆轻浮。
那些小弟将信将疑,觉得可能只是何贵随口瞎编,但还是忍不住想听更多的细节。
殷芜听着他们用“淫|荡”、“下|贱”去形容殷臻,这些词混合着那些画面,让殷芜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何贵,却知道此时必须要忍住。
可她实在难受得厉害,只觉天地旋转想要吐,好在厉晴很快回来,马车继续上路。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住,厉晴掀开车帘,见殷芜惨白着一张脸,心中吓了一跳,正要询问,百里息已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他视线落在殷芜苍白的脸上,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殷芜觉得恶心难忍,却不想让百里息看出来,强压下腹内的翻绞,扯唇笑了笑,轻声道:“可能坐车时间有些久,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努力将何贵说的那些话驱散,许久腹内才稍稍好些,她握住百里息递过来的手,下车进了院内。
进了屋,百里息让她坐软榻上,自己净手后洗了个帕子来到榻前,擦去她额上的冷汗,凤目微垂,“到底怎么了?”
殷芜唇角轻抿,整个人都紧绷着,却依旧摇了摇头,“没事。”
百里息抬起她的脸,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还是不说?”
殷芜心如擂鼓,还是忍住没说。
殷臻虽过世多年,可殷芜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被侮辱、被蹂|躏的过往,那是她的娘亲,她不希望任何人看轻她。
她强忍着不适,抓住百里息的手,牵唇笑了笑,道:“真的没事,只是今日坐车有些累了,歇一歇便好了。”
百里息抽出手,也不再看殷芜,转身去书案后看起公文来。
殷芜今日实在身心俱疲,委顿在软榻上,本想等好一些再去缓和两人的关系,谁知却又想起今日何贵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
腹内那股难受恶心劲儿又上来了,她越是想弹压,便恶心得越厉害,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百里息闻声过来,见殷芜扶着榻,以手掩唇不停干呕,眼角都沁出了泪。
方才那点不悦此时也散了,只觉得她又倔又让人生气,拍着她的背脊帮她顺气,半晌她才稍稍停住,百里息便倒水给她漱口,其实她一日都没怎么进食,只最初吐了些酸水,后面只是干呕恶心。
殷芜浑身虚脱,整个人都在发颤,越想要冷静下来,就越冷静不下来,试了几次,结果反而更加恶心,就这样又吐了几次,她的情绪终于崩溃,捂着脸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伤心,却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宣泄情绪,她想起殷臻离世时的样子,越发伤心难过。
半晌殷芜才平静下来,她似被抽走了魂魄,萎顿在软垫上,脸上泪痕点点。
百里息冷着脸,一时也不知心中的气闷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他以前只觉得殷芜缠人的功夫了得,如今才知她主意也这样大,哭成这样依旧什么都不肯说。
等殷芜擦洗睡下后,百里息寻了厉晴和暗卫问话,知道明日夜里殷芜要见何贵。
她既有谋划,百里息自然要主动给她些方便,免得她还得费心思支走旁人。
他倒要看看,殷芜到底瞒了什么事,又是为了什么哭得这样可怜。
第36章
这一夜殷芜睡得昏昏沉沉, 头有些疼,迷迷糊糊伸手探向身侧,才知道百里息已起身了, 她又挣扎了一会儿才唤了茜霜厉晴进来。
“大祭司人呢?”
“大祭司今早走时说是要出城去,今晚不回来了,让圣女不必等。”厉晴递给殷芜一张温热的巾帕, 低声回禀。
殷芜不免想起昨夜的事,猜测或许百里息是在生他的气,整个人便蔫蔫的,像是有东西哽在喉间,什么都吃不进去,厉晴劝了几句, 见她实在没有食欲, 便没再勉强。
她一直在等入夜, 等何贵来找她。
到了时间她换好了衣服,让茜霜引开厉晴, 只带着郁宵从后门出去见何贵。
刘升青那边催得紧,何贵比约定的时间早到,生怕错过了这次再想见殷芜便难了。
心中正焦急, 便见那后门开了, 出来的人正是殷芜。
何贵顿时大喜, 心道:看来这小娘子果然是有事要求他, 只要他办成了她所求之事,定然能让她入了神庙去。
“白夫人不知你……”他看着走至面前的少女,正想开口询问, 却觉得腹间一痛,诧然低头去看, 便见一只白嫩嫩的手握着刀,那刀尽数没入他的腹中,只余刀柄半露。
何贵踉跄后退,顿觉疼痛难忍,那血哗啦啦留下来,像是止不住的泉水,他脚下很快聚了一汪血。
“你为什么要伤我!”何贵咬着牙厉声,心却慌张不已,他今日本想趁机占殷芜些便宜,算是抓住她的把柄,免得她日后不认账,但又怕被刘升青知晓,所以只身前来,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娇怯的美人,而是一柄寒光凛凛的刀。
殷芜一天都在等着这一刀,她等何贵更虚弱些,才再次上前,将手中的刀放在他的颈间,轻声道:“我的确有事求何先生,求的是先生今日入黄泉。”
“你我无冤无仇,你若是……若是不想入神庙,拒绝我便是,何必非要不依不饶杀我?”何贵心中大骇,力气在一点一点流逝,他想呼喊救命,可横在颈间的匕首让他不敢高喊。
冰凉的寒刃紧贴着他的喉咙,只要再稍稍往前一送,就会要了他的命。
殷芜开口道:“先生与我,是血海深仇,我们见过很多面,只是先生不记得了。”
何贵眼神有些涣散,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她,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开始求饶:“白夫人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若是不想进神庙祈福,不去就罢了,我去同大神官说!我去同他说!你莫杀我,我以后也绝不会追究!”
殷芜染血微颤的指尖擦过刀柄,眼中是冷到极致的恨意,她抿唇看着何贵,一字一句道:“我娘是殷臻,你昨日还在马车里提过她的。”
其实殷芜和殷臻容貌相似,只不过何贵见殷臻时,殷臻已经被摧残得不成人形,中间又隔了这么多年,他才只觉殷芜熟悉,却并未认出她。
“你!你、你是……圣女!”十多年前他埋的恶,如今竟找上来,他如何能不怕?
他知道自己因何而死,这便够了,殷芜不想再同他多说一个字,道:“我下手没有轻重,若疼你就忍一忍。”
说罢,她就要将匕首往前送。
“殷芜。”冷冷的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阻了她前刺的动作。
黑暗处走出一人,那人白衣如雪,凤目里是淡淡的疏离和不悦,他说:“过来。”
殷芜瞬间想明白了:百里息说出城本就是骗她,只怕从始至终都在暗处看着她,何贵是重要的证人,若被她杀了断了京城的线索,所以百里息才现身阻止。
她并未撤下匕首,也未回头,何贵眼中却现出惊喜神色,有救了!他有救了!
“蝉蝉过来。”他叫了她的乳名,声音却带着不悦。
殷芜抿唇回头,视线落在百里息脸上,然后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匕首向前一送,砍断了何贵最后的生机。
何贵甚至没有时间反应,睁大的双眼里满是恐惧和不甘。
即便会被百里息厌恶,即便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一炬,即便他会开始怀疑自己。
她也要,何贵死。
滚烫的血液喷在她的脸上,胸中那股闷气却依旧未能散去,反而被这血腥气所侵占,越发搅得她想要呕吐。
百里息一步步走近,未看何贵一眼,只将她手中的刀拿走丢了,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抬头。
他眸中翻滚着恼怒,问:“非要自己杀他?”
殷芜浑身是血,黑漆漆的眸子里带着委屈,不辩解也不开言,就这样看着他,倔得能气死人。
“脏了。”
她的衣服脏了,脸也脏了,手也脏了。
不该让她弄脏的。
百里息握住她的手腕往回走,他力气有些大,殷芜有些疼,心中也难受酸楚得厉害。
回了屋内,百里息吩咐人备水,等水送进来,百里息拿了块湿了的巾帕擦殷芜脸上的血渍,可那血渍一擦便晕开,他手上便用了些力,一滴泪滴落在他指尖。
百里息丢了帕子,说了句“自己洗干净”,便转身出了门。
此时殷芜谁也不想见,更没让茜霜和厉晴伺候,自己脱了沾血的衣裳,先用湿帕子擦掉身上的血,才进了浴桶。
半晌她才冷静下来。
杀何贵的事她本也瞒不住,只是没料到会被百里息亲眼看见。何贵虽然死无对证,但百里家多年来操控冠州奴隶黑市,留下的证据证人绝对不止何贵一人,只看百里息是否想查罢了。
她只是忐忑百里息如今心中是什么想法,他会不会觉得她狠毒?会推开她?厌弃她?再也不见她吗?
殷芜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捧了热水浇在脸上,思索一会儿应该如何应对。
*
前厅,百里息展开暗阁送来的密信,上面是何贵的生平,同时也查出他背后倚靠的正是百里家。
百里息继续看,看到后面却眸色一冷。
上面写明,当年百里崈为了让殷臻快些怀孕,曾送了包括何贵在内的十多人进灵鹤宫,说是侍奉圣女,实际却做尽了侮辱强迫之事,以致殷臻最后不堪受辱,自戕而死。
真让人恶心。
百里息不免想起方才殷芜的神色,心揪紧了一下,吩咐辰风几句,便回了屋内。
屋内只点着一盏灯,床帐已经放下了,踏脚上整齐放着一双浅粉的绣鞋,百里息掀开床帐,见殷芜陷在软衾里,一头黑发披散在枕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尖尖的下巴,连这下巴似乎都带了些倔强悲戚。
她没睡,百里息能听见她纷乱的心跳。
“蝉蝉过来。”他声音柔和下来。
殷芜没有过来,反而将头埋进了衾内,瘦削的肩紧绷着,也不说话。
百里息撩开床帐,让外面的烛光落进帐子里,伸手将殷芜拉了过来,她身上拥着的被子滑落,那张满是泪水却强忍难过的脸露了出来,几缕青丝贴在如玉的肌肤上,像是即将破碎的瓷器。
他抬起殷芜的脸,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确实生气。”
听了这话,殷芜本就湿漉漉的脸上泪意更重,她不想看百里息了,想要别开脸,百里息却不许,他道:“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杀了何贵,他死了我依旧能查到京城的主使,我气你什么都不同我说,反而自己去涉险。”
殷芜软唇微张,眼中有些惊讶,声音也闷闷的:“我杀了何贵你也不生气?”
窗外忽然下起雨,雨声淅沥,穿进屋内便听不真切。
百里息静默片刻,缓缓握住她的一缕墨发,叹息一声,“蝉蝉,我既然贪了你,便会护住你,你想杀的人我替你杀,你不必偷偷摸摸瞒着我。”
殷芜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可仔细一想他的话,便猜出他已查清了何贵的事。
她想瞒着的事,到底没能瞒住,她不希望别人知道殷臻曾被那样对待过,即便这个人是百里息。
她有些难过。
看着红了眼的殷芜,百里息凝视着她的杏眸,轻声问:“蝉蝉,何贵只是其中一个,你要报仇怎么能只杀一个呢?”
殷芜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却见他眉目疏淡冷漠,“还有十三个人,我帮蝉蝉杀掉好不好?”
殷芜依旧有些迟钝,便听他徐徐善诱道:“那十三个人也该杀,我帮蝉蝉杀了吧。”
这次她终于听明白了,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病恹恹地点了点头。
百里息脑中闪过一个画面:灵鹤宫内灯影摇曳,她跪坐在孟九郎已经冷了的身体旁,满身满脸的血,抬头对他说“息表哥,蝉蝉杀人了”。
她那时中了醉花阴,神志不清,可害怕脆弱却是真实的。
今夜她也杀了人,却一直紧绷着。
其实心里……是害怕的吧,只是见他生气,便不敢同他说自己的害怕。
心底那一点不悦彻底散了,他熄灯上榻,道:“蝉蝉过来。”
殷芜僵硬了片刻才过来,她才沐浴过,身上带着好闻的梨花香,只是身子有些凉,百里息的手放在她的后颈,将她带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淡声问她:“杀人害怕吗?”
怀中的少女没说话,只是双臂抱住了他,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身体微微颤抖,终于哭了出来。
百里息没说话,靠在背后软垫上,眼睛落在床顶幔帐上,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轻抚着殷芜的背脊,试图安抚她,殷芜却哭得越来越厉害,将他的衣襟都哭湿了。
“我想娘亲了……”她声音颤抖沙哑。
殷臻死的时候她应该五六岁?那么大的孩子会记得那么多事吗?
“娘亲死的时候满身的血都流尽了,她说不能陪着我了,她很抱歉。”
百里息于是知道殷芜是记得的,还记得很清楚。
记得殷臻是如何死的,记得殷臻之前经历了什么,所以能认出何贵,还亲手杀了他。
百里息的情绪向来内敛,觉得世间万物皆有法则,不必过分执着,此时却似乎体会到了殷芜的悲恸。
他轻轻拍着殷芜的背脊,轻声哄道:“会帮你杀了他们的,莫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百里息将她放回枕上,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脸,摸到了一片湿漉。
唉,真可怜。
百里息垂眸看了她一会儿,将心底那点情绪强压了下去,他不该有太多的情绪,他应该像个神像,不悲不喜。
可惜从他对殷芜起了贪心开始,似乎就做不到了。
不止他做不到,对殷芜来说,只怕也容易耽于这镜花水月的温存中,难以脱身。
她今日没戴耳坠,白润耳垂上的耳洞几乎难以看见,但那耳洞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一直都会在。
百里息想摸她的脸,手却悬在半空许久没动。
他后悔了。
不该碰她的,那日在浴池边,就应该把她打晕,把她锁在灵鹤宫里,等一切处理好就把她远远的送走。
埋藏在身体里的欲|望看似平息了,却只是蛰伏,越是压制越要反噬,又是天煞孤星天狼照命,按照冯南音的话说,就是身命疾厄,不得善终。
她和自己牵扯上,也不会有好结果,还是早些将冠州的事情处理好,早些送她走。
*
神庙内,刘升青踢翻了前来禀报的属下,怒道:“那么大个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再去给我找,把何贵给我找到!”
这几日刘升青做梦都能梦见殷芜那张绝色的脸,他想疯了!
神庙内虽然有不少侍奉他的女子,可和殷芜一比,就都变成了庸脂俗粉,根本无法入眼了。
那小娘子虽然是个少|妇,不够干净,却依旧是少女的神态体型,又有那样的姝色,他愿意出千金买她一年。
这事他专门让何贵去办的,前些日子何贵也说有了眉目,虽未说具体细节,却信誓旦旦这两日就能将人送进神庙里。
可他左等右等,不但没等来那小娘子,何贵也不见了。
真是急煞人也!
又寻了几日,依旧没有何贵的消息,偏偏那汐州来的白家夫妻又要离开,眼见到嘴的羊肉要飞了,刘升青也顾不得陆文荀的算盘,准备派人在路拦人,把那小娘子的丈夫杀了,将她掳回来,到时候可就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想占多久就占多久,到他腻了再说。
神庙中有他自己的心腹,也有百里家派来的人,这事儿刘升青自然得秘密去办。
他让刘升荣亲自带了一队人出城,心想不过是个商队,那小娘子定然逃不出他的掌心。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刘升荣来送美人,心中因急色而生怒气。
“都是废物,养了一堆废物。”他骂了一句,正要再派人出城去寻找,忽听见有急迫的脚步声靠近,便以为是得手了,谁知进门的却是看山门小童。
“大神官不、不好了!有人把神庙围住了!”小童双腿打颤,急急禀道。
“围住了?谁敢围住神庙?活腻烦了!”刘升青一甩袖,大步出了殿,要去看看谁的胆子这样大,敢围了他的神庙?他背后靠的是百里家,冠州是他的天下!
他才出殿门未及远走,便看见一片金光粼粼,竟是穿着金甲的军队!
队伍之前站着一人,那人身着白袍,容貌俊逸,不正是他要杀的白黎?
纵然刘升青高傲自负,此时也知道害怕了,色厉内荏喊道:“我乃是神教所封的冠州大神官,你们谁敢动我!”
“抓起来。”
“大胆!即便我派人杀你,也可因我大神官的身份而免于被罚罪,我受命于大祭司,代神教传扬教义,你们是要反了不成?”刘升青喘了一口气,喝道,“还不快快退下,否则我将此事禀明大祭司,将你们统统族灭!”
刘升青以为说了这番话,面前这些不管是雇来的军队,还是府兵,都会怕得不行,谁知那些金甲侍卫竟然毫无表情波动。
“我就是神教大祭司,你若有事要禀,现在就可以说。”百里息凤目微冷。
刘升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双腿软得面条一般,人终于瘫坐在地上,讷讷道:“你……你怎么会是大祭司?”
“看来你无话可说,那便走吧。”
*
在冠州十多日,百里息明察暗访,以极快的速度掌握了大量陆文荀和刘升青的罪证,又以打通汐州奴隶贩卖这个饵,钓住了陆文荀,从陆文荀处摸清了冠州黑市是怎么贩卖奴隶,以及有哪些官员参与其中。
如今收网,所有在他名册上的人均押入大牢,只等画押判罪,几十个死罪是免不了的。
等抓完要抓的人,处理完相关事宜,夜已深了。
百里息回院时,主屋内灯还亮着,窗牗上映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他站在门口,见殷芜正专心绣东西,凝了片刻才进去。
她穿着一身浅粉的寝衣,头发披散着,神色有些倦怠,百里息摸了摸她的脸,问:“怎么还不睡?”
殷芜下榻接过他的外衫,轻声回道:“睡不着,便等等你。”
今日他杀了人,身上沾染了血腥气,让殷芜先歇下,便绕过殷芜出去沐浴。
屋内只剩她自己,殷芜怔怔回到软榻上,手中的绣活儿也做不下去。
那夜百里息虽然安抚了她,之后却与她疏离起来,更是再未与她亲近过,之前虽说不会真的做到最后那步,可殷芜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愉悦的,如今百里息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
殷芜思来想去,推测还是因为何贵。
百里息亲眼见到她杀何贵,大概会觉得她心狠手辣吧。
*
半个时辰后,百里息沐浴后回屋。
烛光摇晃,将榻上少女的影子拉长,她生得那样美,只是眉目含愁,唉声叹气,发现他进了门,却立刻换了笑容迎上来,“忙了一整日累不累,蝉蝉帮大祭司捏捏肩可好?”
“不必,夜深安寝吧。”他淡声。
那双杏眸黯淡下去,失望之色明显,却又极力掩饰着,抿唇“嗯”了一声。
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臂的距离。
连着几日百里息早出晚归,殷芜已经很久没和他好生说话了,此时便没话找话,想探听探听百里息的心思,她一会儿说冠州的气候好,一会儿说刘升青真是坏透了,一会儿又问汐州是不是真富得流油。
可不管她说什么,百里息都是一两个字应付过去,并没有聊下去的意思,她碰了一鼻子灰,只得闷闷住了口。
她心中有事便睡不着,翻来覆去烙饼一般,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传来麻雀的叽喳叫声,竟是天要亮了。
翻了个身,正要再试着入睡,却被百里息扯进怀中,他闭着眼,声音有些沙哑,鼻音也有些重:“翻腾了半夜,到底还睡不睡?”
“马上就睡。”殷芜小声。
可依旧没有睡意,她想问百里息疏远她的缘故,却又不敢问。
他的怀抱带着青竹气息,如同他这个人,冷、孤、傲。
即便是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候,殷芜也会因他的孤傲而紧张,即便他的凤目染了欲|望,也依旧让殷芜觉得远不可及。
“到底怎么了?”百里息睁开眼,床帐已透进淡淡的青色,眼前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虚影。
她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大祭司在生蝉蝉的气吗?”
“我为何生你的气?”
“因我杀了何贵。”
“殷芜。”他唤她的名字,冷寂的眸子看着她,“等冠州的事情了结,我会放出你重病不治的消息,将你送离旻国。”
“为什么?”殷芜惊得坐起,她现在不能被送走,若离开旻国,她还怎么报仇?
百里息缓缓坐起,纯白的寝衣有些松垮,俊美无俦的脸被镀上一层淡青色。
“我确实生气,却不是生你的气。”
“那是生谁的气?”
“生我自己的气。”百里息忽然欺身过来,两人气息交缠,殷芜清楚看到了那双凤目里的恼意。
“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第37章
百里息改变主意了, 不能等两年,也不能等一年,必须尽快将殷芜送走, 断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联系,他做回那尊无欲无求的清冷神像,殷芜去过她想要的自由日子。
他必须将这个娇怯怯的圣女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抹煞。
至于殷芜, 过个三五年,她也会忘了自己,开始崭新自由的生活。
他们都该从这虚无的欢愉中清醒过来。
殷芜神色怔忪,似未反应过来,百里息伸手蒙住她的眼,低声耳语:“殷芜, 我有点喜欢你了, 所以必须把你送走。”
这次她终于反应过来, 想将百里息的手拿下,为自己争取留下的机会, 谁知却觉得眼皮黑沉,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百里息将她放回枕上,撩开床帐下了地, 沉沉床帐荡了荡在他身后合上, 将里面隔断。
这一觉殷芜睡了很久, 醒来时天都快黑了, 茜霜听见声响进屋,服侍她梳洗,欲要给她梳妆, 殷芜看着外面的天色,便只简单将头发挽起, 寻了厉晴过来,问百里息的下落。
厉晴神色微敛,道:“百里家有人从京城来了。”
殷芜一愣,只觉这百里家的消息也太灵通了些。就是不知来人是为了保刘升青?还是想保住冠州的生意?
百里息从未对百里家留过任何情面,百里崈想让他手下留情,只靠劝说怕是没用。
“是谁来了?”
“天权长老之子百里睿。”百里息名义上的亲弟弟。
殷芜前世曾见过百里睿,只记得是个苍白瘦弱的青年。
“他自己来的?”殷芜问。
厉晴正要回话,百里息却回来了,他入内先去净手更衣,出来时见殷芜正坐在软榻上,头发松松挽成一个髻,脸上不施粉黛,却娇娆动人,只是似乎比来冠州时瘦了些。
摆了晚膳,屋内便只剩二人,这几日殷芜也没什么胃口,便跟着百里息吃素,矮桌上摆着的都是素菜,殷芜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素鸡,眼中噙着笑,道:“这素鸡新鲜,尝尝味道。”
灯下美人,本就别有一番风情,殷芜的容貌又出挑,被灯光镀上一层浅金色,让人移不开眼。
百里息也未刻意移开眼睛,他没动筷子,就这样细细观赏着她。殷芜被看得不知所措,伸手摸了摸脸,问:“是我脸上有东西?”
他凤目中带着一点复杂的情绪,却很快又恢复成原本的清寒,“用膳吧。”
之后他再未说话,殷芜试着找话题,他也是简单应付几句,如同昨夜一般。
沐浴后,两人分坐在软榻两端,他专心处理公文,殷芜寻了一本闲书来看,草草看过几行,便再也看不进去,从书沿上边偷偷去瞧他,见他没反应,便收回目光,过一会儿再去偷瞧。第十回的时候,百里息终于伸手把她手中的闲书抽走,淡淡看着她,“想问什么便问吧,别到了夜里又胡思乱想不睡觉。”
“百里睿来是想做什么?”她轻声。
百里息后背靠着软垫,轻轻揉了揉额角,并不十分在意的模样,“他本想让我别动百里家在冠州的生意,发现这是妄想后,便希望我不要牵连到百里家。”
矜贵似仙的男子姿态慵懒,可揉额角的动作显露出了他的烦躁,殷芜前世同他相处的时间不短,却很久之后才发现他心中烦躁时会揉额角。
只是从他的脸上,一点烦躁之色也看不出。
殷芜靠过去,仰头,双手按住他的额角,百里息的身体微僵,却很快放松下来。
她的手柔弱无骨,指尖轻轻揉捏着他的头上的穴位,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驱散了那股绞痛,她身上白梨的清香也透过来,让他更加放松起来。
百里息让她坐下,将头搁在她的膝上,让她继续。
他分明就躺在殷芜的膝上,姿态闲适放松,可却凭空生出寒凉的疏离之感。
殷芜一边揉着他的额角,一边道:“他用什么威胁你?”
百里息倏地睁开眼睛,凤目盯着殷芜的眼睛,良久眼中才浮上一点笑意,他伸手握住殷芜未挽起的一缕青丝,轻声道:“蝉蝉越来越聪明了。”
为他揉额的手并未停住,殷芜用清澈的眸子看着他,“所以他用什么威胁大祭司,才让大祭司这样烦心。”
用什么威胁他?用他是奸生子的身份,用公布这件事威胁他。
高高在上的神教大祭司,却原来是奸生子。呵。
百里息心中忽然生出汹涌戾气,想看看殷芜知道此事会做何反应,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唾弃他?觉得他肮脏?
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来,便再也难以消弭,他的笑容残忍又凉薄,拉着殷芜的青丝让她靠近自己,近到两人呼吸相闻,近到能看清殷芜眼中所有的神色。
他说:“蝉蝉知道吗,其实息表哥是奸生子,是吴氏被人奸污后所生,很脏的。”
他盯着她的眼睛,只要发现她有一丝嫌弃,就……
就怎样呢?
只要有一点嫌弃,就再也不见她了吧。
他下了这样的决定,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叫嚣着让他收回这场赌局。
百里息面沉如水,凤目里仿佛凝了一层冰,殷芜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说的话,心中忽然有些酸,他的出身固然不够光彩,可这又不是他的错!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百里息的眼皮上,殷芜别扭地别过脸,不想被百里息看到自己的狼狈,下一刻却天地颠倒,她被百里息按在矮桌上。
他皱着眉,凤目凝霜,问道:“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殷芜再也忍不住,泪水凝聚在眼眶里,似藏了一池春。
“怎么?觉得我脏了?后悔和我亲近了?”百里息嗤笑一声,似是自嘲,又似是在嘲笑殷芜。
她怎么会觉得他脏!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最干净的人!
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殷芜扑进百里息的怀中,湿漉漉的脸贴上他冰凉的颈,抿唇道:“息表哥不脏!蝉蝉的息表哥最干净!”
她的心像是裂成了两半,拼命想安慰他,想让他别用那样难听的话形容自己,动作是笨拙的,话就更笨拙。
百里息仔细回忆着殷芜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眼神,并未从里面发现一丝一毫的嫌弃厌恶,却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烙在了脑海里。
高兴吗?他很高兴,头都不痛了,四肢百骸似是都被一股暖流所包裹,变得熨帖起来。
可他又有些懊恼。
懊恼殷芜为什么不似他预料那般嫌弃憎恶,这样他就能狠下心来。
她这样好,好得不真实……
会让他不舍得的。
百里息轻轻拍了拍殷芜的背,将她拉开些,看着她红肿的眸子,“真的不觉得我脏?”
殷芜果断摇头,“一点都不觉得!”
百里息轻笑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将殷芜锁在身前,哑声道:“那蝉蝉亲亲我。”
殷芜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眼前的男人面沉如水,眸色认真,虽是在笑,眸中却有些落寞。
她凑过去,将唇贴在百里息的唇上,只觉得他的唇又薄又凉,冰似的。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脊背,在上面轻轻拍了拍,“蝉蝉乖。”
随后身体微微后撤,并未加深这个吻,冰凉的手指落在殷芜的眼角,拭去上面滚烫的泪。
眼睛都哭红了,怪可怜的。唉。
指尖上残留着泪珠的触感。
殷芜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正要开口,就看见百里息将手指含|入|口中,他清冷的眸子却是看向殷芜的,眼神坦荡极了。
“干什么啊……”殷芜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他微微挑眉,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笑意,“蝉蝉是甜的。”
为什么要说这样下流的话啊!
殷芜实在是怕了,伸手去捂他的嘴,“别说了!”
她急着捂他的嘴,人也爬到了他的腿上,等意识到两人之间暧昧的动作时,已经骑“息”难下……
这人不正经!一点都不正经!她不要理他了!殷芜急忙后退,想要下去,根本没注意到后腰的桌角,百里息握住她的腰防止桌角撞到她,然后才拉着她坐回榻上。
殷芜松了一口气,正要下榻离百里息远一些,百里息却又倾身过来,青竹气息将她笼罩其中。
他贴着殷芜的耳边轻声道:“蝉蝉……真甜。”
殷芜双眸含水,羞愤不已,双手用力推开百里息,趿着鞋子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才出去。
看着那扇半掩的门,百里息再次靠回了软垫上,眼中的戏谑散去,只剩落寞。
唉,还是得送她走。
*
殷芜醒来,看着房间布置,一时有些怔忪。
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临渊宫内。
屋内的灯灭了,外面的月光从窗牗上渗漏进来,周围倒也不黑。
殷芜心里有古怪,正要起身出去,门却被推开,一个人站在门口,影子却被月光拉得很长。
是百里息。
殷芜忙迎上去,正要说话,才看清他一身白袍被血染红。
“大祭司你受伤了!”她有些吃惊。
浑身浴血的男人抬起清冷的眸子看过来,面色微冷,“圣女为何在此处。”
今日是十五,他被伏击刺杀,还中了毒,需要疗伤。
少女穿一条素色束腰长裙,身段妖娆却并不俗媚,上前扶住他,带来了一片幽香。
“我扶大祭司进去疗伤。”她怯怯扶住百里息的手臂,让他坐在床榻上,接着便去墙边架子上找了伤药过来,她正要给他上药,手却被抓住。
“不必劳烦圣女,夜深了,圣女不适合留在临渊宫。”他下了逐客令。
殷芜无法再留,只得迈步往外走,谁知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回头就看见百里息倒在榻上。
“大祭司!”殷芜快步走过去,用力将他扶起,却发现他面色潮红,清俊无双的脸上都是冷汗,凤目里却充满情|欲。
“扶我去后殿。”他声音紧绷。
将他扶进浴池时,殷芜已经浑身是汗,她不知如今该怎么办,想离开又担心百里息的伤,纠结了半晌只得背对着百里息站在岸上。
他体内的燥|火排山倒海而来,侵蚀着他的神智,那些理智、自持纷纷化为泡影。
素来孤清冷寂的眸子此时像是染了火,抬眸看向站在岸上的那抹娇影,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伸手缓缓握住她细弱的脚踝,少女回眸看过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慌。
“大……大祭司?”
下一刻她便被拉进了水中,百里息将她按在池壁上,剧烈急促的呼吸喷在殷芜的颈间,少女浑身僵着,不知如何应对。
百里息微微抬起头,视线停留在她的肩上,纱裙被水濡湿薄如蝉翼,将里面艳色的小衣带子显露出来,他湿|热的手缓缓摸上殷芜的脸颊。
“大祭——”后半句话被他吞入口中。
娇嫩的唇碰倒一片冰凉,触感极为真实。
殷芜惊醒过来。
怎么会梦见前世的事?她已经许久没梦到前世的事了,那时她因为害怕,常常去临渊宫寻百里息的庇护,但那日他重伤归来,平日冷漠守礼的男人忽然变了性子,不但将她拉进浴池里,还做了那样的事,所以殷芜才觉得百里息并非太上忘情,才敢动了勾引他的心思。
今生她为了复仇,缠上了他,再次验证他确实是有欲|望的,而且有时候还喜欢折腾人。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淅淅沥沥传进屋内,殷芜翻了个身,正要再睡,被子里却伸出一条精壮手臂抱住她的腰,将她拉了过去。
第38章
“醒了?”百里息嗓音有些沙哑, 微凉的气息落在殷芜的后颈。
殷芜回眸,见男人玉面如仙,双眸微闭, 柔声问:“大祭司怎么也醒了?”
百里息垂眸,见殷芜的寝衣带子已散,便伸手拉开她一边的寝衣, 看了眼里面白色的心衣,随后又给殷芜穿好了寝衣,淡淡道:“做了个梦。”
春|梦。
梦见他将殷芜拉进浴池,把她按在池壁上亲|吻。
这次不是她故意撩拨,她也没穿他的披风,人家姑娘穿得整齐, 还背对着他而立, 是他自己把人家拉进了池中作恶。
先前他也梦见过浴池中的景象, 不过只是一些香|艳惑人的片段,并未像今日这般清晰, 今日他甚至记得刺杀他的是百里家豢养的杀手。
清晰的不像一个梦,像是曾经发生过的。
又或者是即将发生的吗?
殷芜在他怀中转身,侧脸上压了两道痕, 鸦羽轻轻颤了颤, “之前大祭司派人去查我父亲的身份, 可查到了?”
“尚未。”其实查到了一些信息, 不过尚未确准,百里息不准备让她烦心。
殷芜顿了顿,柔软的手臂缠住他的腰, 问:“大祭司想怎么处理那些黎族奴隶?”
给黎族自由是殷芜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也是她答应郁宵的结盟条件。
“你想怎么处理?”他淡淡问, 漫不经心打量殷芜的神色。
殷芜虽猜测百里息不会用雷霆手段镇压黎族,但也不知他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犹豫道:“他们有些可怜,那些孩子生下来就被圈养在牲口棚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可他们是人,为什么要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来卖去……”
殷芜边说边打量他的神色,却依旧无法从他那张绝嗜禁欲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虽然当年殷氏祖先已经变成了傀儡,但我总是心怀愧疚,来到冠州后,又看到他们过得这样惨,心中愧疚更甚,此次既然已将陆文荀和刘升青的势力拔除,不如也放他们出奴籍?”
百里息没说话,只有屋外淅沥的雨声响着,殷芜一颗心悬了起来。
重生至今,她所有的行为几乎都是为了活命,如今性命终于暂时保住,可以筹谋黎族的事,神教的事,才发现一切都那么难。
她等着百里息的回答,这是解决黎族之事的第一步。
只有他答应了,黎族才有可能恢复自由之身。
冰凉的手伸进她的寝衣,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肢,百里息的声音沙哑:“未尝不可,只是……要蝉蝉好好求求我。”
*
天未亮,百里息起身,要出门前又撩开床帐看了看里面的殷芜。
她趴伏在软衾上,眼角眉梢含|春,雪白的后颈上带着点点红梅似的痕迹。
衣衫下面,痕迹更甚。
他的身体是愉悦的,可心中又是后悔的。
明明打定主意不碰她了,不在她身上烙下更多的印记,偏偏总是忍不住。
她应该是亦是欢愉的,虽常常噙着泪求他罢手,可身体不会撒谎。
他始终不曾越过那最后一步,一来是因为疯病,二来则是因为他不能做殷芜的第一个男人。
她的第一个男人,至少不应该是个疯子。
百里息再次后悔起来,后悔那日在浴池边没把殷芜打晕送出去。
可惜没有后悔药可吃。
天色还早,百里息坐在马车中欲去城西。
“大祭司留步。”马车被拦停,车外传来百里睿的声音。
青黯的光从帘子缝隙透进来一些,映在百里息如雪似玉的面上,显得他像是一尊无欲无求的神像。
见马车停住,百里睿上前,车帘依旧紧闭,他拢了拢袖,垂目敛色,道:“我昨日所言,不知大祭司可考虑好了?”
昨日百里睿以百里息的奸生子身份威胁,让他不要继续追查百里家。
若能保住刘升青和陆文荀自然好,可眼下的形势,想保住他们,或者保住冠州的奴隶生意,都已经成为妄想,那便只能断臂求生,彻底斩断和冠州所有的干系,只是私造文书买卖奴隶持续了十多年,若百里息想查,就能查到很多证据。
以百里息的身世相要挟虽是下下之策,却是此时百里家唯一的筹码了。但那也是百里家的污点,若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百里家也不想鱼死网破。
马车内静默了片刻,一道凉薄的声音传出来:“让天权长老将百里家的爪牙都撤出去,冠州的事情不要再插手。”
百里息并不怕他的身世公之于众,只是若想恢复黎族为自由之民,本就会遇到许多阻力,此时再将百里家拉进来,事情只会更复杂,他要快刀斩乱麻,让黎族的事尘埃落定。
车轮再次转动起来,百里息闭上眼。
黎族的问题由来已久,想一朝解决自然难,只是殷芜耿耿于怀,而从暗阁查到的信息推测,殷芜的生父很有可能就是黎族人。
就当是她离开前……送她的一件礼物罢。
*
殷芜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想到昨夜的事,又看见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一时有些怔忪。
她拥被靠在床上,心口似堵了一团棉花,人也没什么精神。
晚上百里息回来时,殷芜正恹恹在靠在榻上,面前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寝衣,是耗费了她近半月的时间缝制的。
殷芜看着百里息净手,修长的指节上沾了水带着玉似的光泽,他抬眸看过来,眉眼似也沾了水雾,行到榻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轻声问:“不舒服?”
她确实不舒服,因为一件想不通的事而烦扰,纠结了一整日了。
展开面前的寝衣,殷芜绽开一个笑,道:“大祭司试试,我做了好久呢。”
百里息垂眼看她,眼中是淡淡的探究,似想开口,却终是沉默着接过寝衣往屏风后换衣去了。
那是一面绣着仙鹤的屏风,里面点着一盏灯,将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之上。他脱了外裳挂在衣架上,接着是中衣,修长如竹的身形落在屏风上,同那仙鹤重合在一处。
殷芜有些愣神,心底那个难堪的秘密渐渐坐实……
百里息换好了衣服,自屏风后出来,寝衣上是明月出云的图纹,衬得他越发如仙如神,殷芜恍惚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确实喜欢上了百里息。
两人的开始源于她卑劣的算计,她想着将来解除他身上的极乐蛊,便当利用他的酬劳,可她好像没有守住自己的心,她让这件事变得复杂了。
百里息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脸,将她的头抬起,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殷芜眸中带着些惶然,偏偏就是不说话。百里息以为是昨夜将她欺负狠了,现在还觉得委屈,便道:“以后不那样欺负你了。”
他不说殷芜还没想到,一说殷芜便想起昨夜他在自己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殷芜觉得自己很没用,如今大仇未报,她却没守住自己的心,懊恼又无助,晚膳也没用,沐浴过后便早早上了榻。
半夜百里息上榻,见殷芜面朝里躺着,只能看见一个小巧倔强的下巴。
他有心将她抱进怀中安抚一番,却还是忍住了没动,体内有些燥热,是又到了月中的缘故。
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躺,看着殷芜纤细袅娜的背影,身体的燥热更甚,终是有些无法忍耐,起身出门去沐浴。
这院子后面有一间空房,里面自山上引了山泉水过来,泉水流进一个木桶里,百里息每日都会在这里泡一阵,纾|解体内的燥热。
他已经很控制了,若不控制,只怕殷芜早已承受不住。
一个时辰后,百里息更衣出来,他换上了殷芜为他做的寝衣,不畏外面的凉风,抬头却见一轮近圆的明月挂在天上,腹间再次涌上一股异样。
他嗤笑了一声,自嘲低语:“看来确实是离疯不远了。”
开始他以为肌肤相亲纾解了他的欲|望,后来才知那不过是扬汤止沸,实际下面的火烧得更旺了,让他越来越无法保持理智。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醉了一般,玉面染了些潮红,他想……回到内室,将殷芜……
“做个人吧,别当畜生。”他哼了一声,手掌猛地拍向旁边的门柱上,那门柱应声而裂,尖锐的木刺扎进他的手心,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的神智清明起来。
凤目中似染了血,通红一片,他知道自己就快变成被欲|望驱使的禽兽了。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堕落。
汗珠濡|湿了他的发,月亮似乎更圆了一些,他咬着牙再次回到身后的浴房……
天快亮时,百里息终于回到房内,他掀帐上榻,殷芜依旧维持着他走时的姿势,似是一夜未动,看着她雪白的后颈,百里息又难受起来,手也痒,嘴也痒。
太折磨人了。
她太折磨人了。
百里息忽然有个荒唐的想法,或许那些欲|望就是被她勾起的,和别的无关。
他侧头看殷芜一眼,看见她白润的耳垂儿,心中的燥|热果然便被勾起来。
方才百里息出去,殷芜便醒了,如今他人回来了,怎么却还不睡?殷芜静了半晌,正要回身问他怎么了,便又听见他起身的声音。
殷芜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问:“又要去哪呀?”
他发丝有些湿,一张脸白得白玉一般,凤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出去”,便转身出了门。
她自然知道他要出去,还用他说!?
殷芜心里也冒出一股邪火来,气得再也睡不着,她让茜霜掌灯,自己则披着衣服去软榻上生闷气。
她实在摸不透百里息的心思,尤其是最近。
那日他说要送她走后,便又似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依旧会毫不顾忌地同她亲热,那时他眼中的情|欲是真实的,有时候又似特意要疏远她,甚至看也不看她,那时眼中的冷漠也是真实的。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殷芜苦恼地揉了揉脸颊,趴在矮桌上唔哝了两声。
她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将脸埋在膝上,沉郁了许久,忽然又听见门响,抬头便见百里息进了屋。
他的脸比出去时更加白,身上只穿了见素白的中衣,发如泼墨,薄唇殷红如血,凤目落在殷芜身上一瞬,快得她来不及分辨他的神色,便见他取了架上的衣衫穿上,穿戴整齐便往外走,再未看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厉晴入内,见殷芜缩在软榻上发呆,脸色苍白,又想起方才百里息说的话,不免猜测两人闹了别扭。
她尽量让语气和缓些,道:“大祭司说近日事多,回来得晚,先将他的东西搬到隔壁去,免得打扰圣女休息。”
殷芜微怔,半晌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垂眸掩饰眼中的失落难受。
厉晴有心想劝,可又不知缘故在哪,只能和江茗一起将百里息的衣衫被褥都挪了出去。
这屋子本不算大,原本放了两人的东西有些拥挤,如今将百里息的东西拿出去,屋里却觉得空荡。
殷芜颦眉想着两人今夜的相处,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便只能又往前几日回想,便想起那日他说了结黎族的事,便会对外说她重病,将她送走……
是因为要将她送走,所以现在开始划清界限了?
可既然要划清界限,为什么前日又抱着她折腾了一整夜!
殷芜气呼呼的,她拿了铜镜过来,拉开自己的衣领,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是点点红痕,这都两日了,还没消下去!
“混蛋!”殷芜心里发酸,又气又恼,“啪”地一声扣住铜镜。
第39章
接下来几日, 殷芜再未见过百里息的面,厉晴和江茗的嘴严,她便只能让郁宵出门去打探消息。
如今城中议论最盛的消息便是刘升青被抓, 郁宵并未费太多力气,便知晓了刘升青和陆文荀一等人的结局。
陆文荀斩首。
刘升荣斩首。
其余从犯,手沾人命者斩首, 不至死罪者,流放南疆为苦隶。
至于刘升青,囚于笼中,曝于街市受万人唾弃,本来要等三日后斩首,谁知第一日便有百姓将石头藏在烂菜叶里, 将刘升青砸死了。
但刘升青的尸体依旧在街市曝露了足足三日才抬走。
殷芜知晓这是百里息用来震慑其他神官的手段。
至于那些黎族妇孺, 则皆已妥善安置, 百里息说会给黎族去除奴籍,但要等回京之后。
冠州的事暂时了结, 百里息和殷芜便不再逗留,只留下部分潜龙卫接管冠州。
回程的马车上,殷芜独自一人坐在车内, 百里息在另外一辆马车里。
这几日两人基本没说过话, 偶尔碰见百里息也似看不见殷芜似的。
行了一日路, 傍晚时, 队伍终于在一个客栈停下,殷芜被厉晴扶着下车,透过帷帽的轻纱看见百里息正站在客栈门口看过来, 殷芜垂眸,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 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殷芜别过头,快步上了二楼,入房坐在榻上平静了片刻,才起身去沐浴。
此时天气尚未暖和,屋内又只放了一个炭盆,殷芜沐浴后头有些昏沉,便觉得要不好,喝了厉晴送来的风寒药,夜里却还是咳了起来。
她头疼欲裂,咳了半夜,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了一会儿,殷芜不想因自己耽误行程,便强撑着起身穿衣,下楼时脚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很。
厉晴听她呼吸沉重,忍不住低声道:“圣女病得这样厉害,属下去回禀大祭司,不能带着病赶路。”
殷芜的手抓住她的腕,烫得让人心惊,接着便听她细弱的声音道:“今晨又喝了药,不碍事的。”
见她坚持,厉晴也只得作罢。
百里息昨夜外出办事,队伍出发时才回,目光落在正要上车的殷芜身上,她带着帷帽,微风吹起轻纱,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殷芜上了车,头越发昏沉,车又晃动,觉得更加难受起来,厉晴在外面问她的情况,被她支吾过去。
她的头靠在车壁上,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也昏沉起来,马车忽然停下,车身一沉,她眼皮沉重,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青竹气息。
殷芜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一会儿梦到前世的事,一会儿梦到殷臻,一会儿又梦到宦凌,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茜霜和厉晴。
百里息不在,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茜霜扶起她,给她喂了些药下去,殷芜问道:“我睡了多久?”
厉晴道:“圣女发起了高热,昏睡了一日一夜。”
殷芜张了张嘴,想问百里息在哪,可终是没有问出口。
歇了片刻,殷芜又用了些清粥,只在门外留了个小丫鬟守夜,让厉晴茜霜去休息。
这个客栈被包了下来,周遭寂静,殷芜披衣下榻,更多滋^源在七^饿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或许因为病着的缘故,心绪不佳,站在灯前用簪子挑着灯芯。
一只小蛾不知从何处飞来,绕着油灯飞舞,殷芜愣愣看着,便见那小蛾冲进了火焰中间,“嗞啦”一声被灼烧得焦黑,落进灯油里不动了。
百里息就是这盏灯,看着让人温暖,可一旦接近是会受伤的。
别再动心了、也别再妄想了殷芜。
他那样骄傲孤高的人,若有一日知道你不过是利用他,只怕会恨极了你,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也不过是惹他发笑罢了。
不会有结果的。
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让他成为你的刀,帮你复仇,作为报酬,解开他身上的极乐蛊。
只是之后呢?就能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吗?天玑长老所代表的孙家确实想推翻神教,可只凭孙家,是无法推翻神教的。
郁宵虽然是黎族的少主,可毕竟多年来一直流落在外,会有多少人追随他?
旻国之内大小神庙无数,若想彻底铲除必然会引发动乱,若是处理不好,到时必会生乱,神官们的势力盘根错节,困兽为了活是会拼命的。
殷芜头大如斗,心底那一点绮念便被彻底熄灭了。
她回到榻上,扯了被子盖在身上,半晌才有一点睡意,却听见门被打开,一个脚步声逐渐靠近。
熟悉的冷竹气息靠近,殷芜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百里息一身白衣,淡淡看着她。
“病了为何不说?”他问,冰凉修长的手指探上殷芜的腕脉。
早先给她施针固本,又是食补又是药补,被这一场风寒毁了大半。
殷芜不说话,垂着眸子任由他把脉,等把完脉,她才开口:“我怕自己误了事。”
她声音有些哑,又有些委屈,眼角微红却不去看他。
静默片刻,他道:“并不急着回京。”
他欲走,袍角却被抓住,回头看向昏暗的床榻,见殷芜一双眼含着泪望过来,满满的可怜委屈,“我难受……”
百里息额角又有些痛,这些日子未同她有过接触,身体里的燥火却并未熄灭,即便泡在冰水里,也还是觉得难忍。
有一次,他甚至已经走到了她的门口……
“厉晴说你吃过药了,等药劲儿上来便好了。”她身上的香气隐隐透过来,让屋内的空气都燥热起来。
他转身欲走,腰却被殷芜从后面能抱住,她柔软的脸贴在他的背脊,濡湿了他的薄衫,声音也是颤抖可怜的:“可现在还是很难受。”
百里息心中像是插进了一根刺,想拔拔不出来,想走脚又很沉。
“我知道你很快会送我离开。”她声音很小,却很平静,“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见不到”几个字让百里息微怔,他低头看见腰间的那双玉臂,想拉开殷芜的手,却又没舍得。
她还发着热,热力透过薄衫,有些烫。
“大祭司,你是不是……”她顿了顿,声音发颤,“一直很讨厌蝉蝉。”
讨厌她?怎么会呢?她是他唯一不讨厌的人。
不止不讨厌,而且还有点喜欢呢。
当身体里的毒蛇苏醒,脑中想的只有她。
“蝉蝉会惹麻烦,还一直给大祭司添麻烦,很讨厌吧。”她声线有些颤抖,却努力保持着冷静。
“不会。”他未回头,却知道殷芜哭得厉害,因为他的背脊被濡湿了。
腰上的玉臂渐渐放松,最后彻底松开了他。
百里息回头,见殷芜已盖着被子躺下。
被子盖过了殷芜的头顶,让她呼吸不畅,她想知道百里息是否离开了,却还是忍住这股冲动,半晌头上的被子动了动,一道凉薄的声音传进耳中:“过来。”
殷芜没动,身上的被子却被掀开,她倔强着不肯回头,百里息却将她捞了过去,声音自她的头顶传来:“并未觉得蝉蝉烦,不要瞎想。”
他上床抱住殷芜,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并未再多言。
他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神色清明却又不忍。
许久,药劲儿上来,殷芜终于沉沉睡去,百里息却并无睡意。
她先天不足,身体底子不好,若再这样多思多虑,迟早要做个短命鬼,他既然贪了她,便得回给她些好处,不能让她带着隐疾离开。
等彻彻底底给她治好了,再送走便是。
第二日殷芜醒来,身上爽利许多,百里息又不见了,厉晴入内服侍她梳洗。
殷芜不知昨日的那些话是否有用,也不清楚百里息是否改了心意,边思忖边端起药碗,却闻到了一股子极苦的味道。
见殷芜皱眉,厉晴道:“这药是大祭司重新调的,说风寒已好得差不多,所以里面又加了几味条理身体的药,有些苦,圣女忍一忍。”
“大祭司他……去哪了?”
厉晴今晨见百里息从殷芜房中出来,虽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却知两人的关系应该是缓和了许多,如今又听殷芜问,便道:“清晨暗阁送来了急报,大祭司出门处理去了,说是晚上能回来,让圣女安心养病。”
殷芜稍稍放心,喝了那苦辣的药,精神稍稍好了一些,便让茜霜准备水给她沐浴,她这几日病着,身上出了许多汗,早已粘腻难受。
屏退了茜霜厉晴,殷芜自己浸在温水中,转头看见木架上挂着的一件白衫子,似是百里息昨日穿过的,不知为何没收起来。
她不知怎地想将那衣衫拿下来,偏偏不管怎么够,都差一点距离,随后颓然垂下了手。她将自己的头埋进水中,等憋得受不了才抬起,呼吸也又急又重。
前世她怯懦,为了活命努力留在百里息身边,只要呆在他的身边,就觉得是安全的,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细微的情愫。
重生之后为了活命,为了报仇,她便去依附百里息,想让他护着自己,帮着自己。
可是这肮脏的利用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味?是她被狄昴绑走时他出手相救开始?还是被孟家算计时他帮她善后?亦或是她被封在墙里时,他砸出一片天光驱散了黑暗?
或者只是日夜的相处和耳鬓厮磨?
殷芜已经无法说清,但她明白这样的情愫对她是灭顶之灾,会让她被牵绊住,让她失去判断。
她闭了闭眼,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还以为是茜霜进来,便道:“不必服侍,先出去吧。”
“风寒未愈,不宜沐浴太久。”百里息的声音。
他不是要晚间才回来吗?
殷芜忙起身擦拭穿衣,带起了一阵水声。
她妖娆纤细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带着莫名的蛊惑。
百里息看着那屏风,觉得这纸糊的屏风似乎有些厚重,若是纱制的屏风则更好些。
不多时,殷芜穿好衣服出来,见百里息正坐在榻边,一时不知是坐过去,还是站远些,便听百里息道了一句“过来”。
第40章
室内燃了香, 殷芜只着小衣趴在榻上,百里息正给她施针。
以前他施针时,指尖会故意划过她的肌肤, 带起一阵阵的战栗,或者轻轻咬她的后颈,却又让她不要动, 然后轻笑着勾起殷芜的头发,道:“蝉蝉真是过分敏|感了。”
可今日他真的只是在施针,除了施针再无多余动作。
半个时辰后,他收针,道:“这些日子帮你调理身体,辣辛凉的食物都不可再吃, 不要多思多虑。”
殷芜应声, 可那脸上分明满是愁绪, 怎么可能不多思多虑。
百里息去净手,之后去衣橱内拿了套新寝衣换上, 他上榻伸手揽住殷芜,道:“前些日子不和你同榻,是因为到了月中我体内燥热难忍, 并不是厌弃你, 亦不是觉得你烦, 你知道若我真的要了你, 很快就会同百里家那些禽兽无异。”
他停住,按住她想过来抱他的手,殷芜半转身体看他。
百里息神色异常冷静:“要了你之后, 我会成为一个疯子,渐渐神志不清, 只能靠服食丹药维持清明。”
他松开殷芜的手,继续道:“回京后,我会以神教的名义下一封文书,宣告黎族不可再买卖,已经被买的黎族也可用一笔公道的价格赎身,脱离奴籍,只是文书发出后,神教内外必会掀起波澜,我会忙一阵,只能稍晚再安排你离开,正好也用这段时间调理好你的身子。”
殷芜背对着他,百里息不知她神色,又担心她不信自己,便将她的身体转过来,看着她的脸。
绝色娇艳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垂着眸。
“看着我。”
殷芜听话抬眼,水盈盈的眸子里映出他的影子。
“安心调理身体,你以后会很自由,也很安稳,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
在客栈里又住了三日,队伍才再次出发,这一路异常顺利,第十日夜里入了京。
殷芜被送回灵鹤宫中,沐浴后洗去一身疲乏,孙泓贞的密信便送入她的手中。
信中说有要紧的事需同她面议,让她三日后去观潮楼。
三日后是每年一度的观潮会,游人如织,也是现成的借口。
她烧了信,起身去临渊宫。
百里息不在前殿,殷芜便往后殿去,还未到近前,便看见白玉池中的人。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镀了一层银色,俊美无俦的脸仿若神明。
他听见声音看过来,向来绝嗜禁欲的眼中染了丝丝的雾气,殷芜不知怎么心跳就快了起来。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月光却亮,以至于能看见对方脸上细微的神色。
“过来。”他轻声,声音似带着露水,滴落在池中。
殷芜一步一步走过去,在池边站定,百里息走近。
他腰部以下浸没在水中,身上的衣衫被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修长精壮的腰身。
“有事?”他的视线落在殷芜身上,少女衣着整齐,却让他想起那个不停反复的梦。
“听厉晴说你明日要出城办事,想问问要几日才能回来?”殷芜垂眼看着他的鼻,不敢直视他的眼。
“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殷芜屈膝在池边的小凳上坐下,浅粉色的绫鞋从裙底露出一个尖。
“还有事?”百里息的目光落在她的脚尖上,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想拽着她的脚,将她拉下来……
“我想去观潮会,”殷芜吱唔了一声,又补充道,“私下去,不让别人知道。”
观潮会人多,但想到殷芜向来很少出门,想来是想趁离开前看看京中盛景,便不想让她失望,只是叮嘱她带上厉晴和江茗。
殷芜自然满口答应,之后两人便再无话说,殷芜告辞离开。
看着殷芜离开的背影,百里息的手还是有些痒,还是,想把她拉下来。
*
三日后的早晨,殷芜梳洗一番,穿了件素色简单的衣裙,又戴了帷帽往城外去,路上游人无数,殷芜挑起车帘往外看,见远处的观潮楼上人头攒动。
很快到了楼下,殷芜上了四楼,在雅间内床边看了一会儿大潮,听见下面众人一声声的惊呼,觉得天地都开阔起来。
看了片刻,她说想小憩,让厉晴和江茗去门外守着,屋内只留下茜霜。
不多时,雅间内的暗门打开,殷芜让茜霜上床躺着,自己则进了暗门,走了片刻,便来到一间四面都是墙的密室。
天玑长老和孙泓贞已在等候。
天玑起身行礼,“参见圣女。”
殷芜虚虚一扶,道:“不必如此,大祭司的人尚在门外看守,有事还请快说。”
天玑看了孙泓贞一眼,孙泓贞道:“冠州的消息我们也有听闻,知道百里崈牵涉其中,我们不如趁此机会铲除百里家。”
殷芜皱了皱眉,却很快否定他们的想法,道:“我欲先解决黎族的事,若将百里家牵扯进来,只怕反而增加了阻力,且即便追究起来,也不能将百里家彻底拔除。”
甚至会让百里崈狗急跳墙,将百里息的身世昭告天下,她虽觉得这不是百里息的污点,可天下人却未必都如她一般。
“即便不能彻底拔除,也可以让百里家元气大伤,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天玑盯着殷芜,目光中多了些审视之意。
殷芜自然不能将百里息的身世告知天玑,想了想,道:“百里家的势力盘根错节,若不能一击而杀,便容易打草惊蛇,反而不如等黎族的事情解决,再全力对付百里家。”
天玑鹰一样的目光落在殷芜的脸上,显然对殷芜这个年轻的圣女并无什么信心,“圣女莫不是不舍得对付百里家?”
殷芜拧眉,直视着天玑的眼睛,冷冷问道:“天玑长老何出此言?”
殷芜和百里息的事,天玑并不十分清楚,但从浮光掠影的消息里,推测出殷芜或许是爱慕百里息的,百里息又是百里家的人,是故有此一问。
如今他们既然上了一条船,就不应有一丝一毫的猜忌顾虑,否则日后都是隐患,于是天玑道:“圣女可是爱慕大祭司,所以对百里家下不去手?”
“天玑长老可记得我的母亲殷臻?”
“自然记得。”
“你长老可记得她是怎么死的?”
前任圣女的死一直是隐秘,宫中传出消息,只说是忽然发了急症,然后急急下葬,天玑虽然有怀疑,但那时孙家势单力薄,并不能与百里崈相抗衡,便只能认了这个死因。
殷芜上前两步,仰头看着天玑,一字一句道:“我不知天玑长老为何会怀疑我的诚意,但我现在不动百里家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我母亲被百里崈逼死,我绝不会放过百里家。”
她眼中的坚定那样清晰,天玑长老有些惊异——早先他也常见到殷芜,那时只觉她怯懦畏缩,从不知她竟有这样一面。
他忍不住又想起近半年来殷芜所为:烧塔、诛宦凌、杀文漪,灭新教,如今又要让黎族恢复自由,每一件她都未曾犹豫。
或许他该相信眼前这位圣女。
天玑后撤一步,对殷芜行了个礼,道:“是我妄言,不该怀疑圣女。”
殷芜倒是并不生气,只道:“‘圣女’两字我听着十分刺耳,不如以后便唤我本名。”
三人又商量了些事,殷芜便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隐忧提了出来,道:“黎族的事情解决后,便要对付百里家,百里家拔除之后,天玑长老可有什么计划?”
“潜龙卫数量众多,我孙家虽然有几千府兵,却难以抗衡,且一旦要推翻神教,只怕各地拥护神教者必然兴兵讨伐,到时形势只怕难以控制。”天玑道。
“若大祭司也想要推翻神教,事情是否会容易许多?”
*
殷芜从密室出来,上榻松了头发,才唤厉晴和江凌入内,稍稍梳妆,殷芜又到窗边看了一会儿潮,只见江边的人已少了大半,潮水也退了下去。
又呆了一会,等天色有些暗了,才下楼,出门却见门外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殷芜神色一动,转头往马车那边去,她也不说话,掀开帘子便钻了进去,果然见百里息坐在车内。
殷芜笑了笑,道:“大祭司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日正是百里息外出的第三天,又知道殷芜今日在观潮楼,便在此处等,薄唇轻启:“才到。”
分明是骗人,殷芜看那马呼吸平稳,分明已经到了许久,她却不戳破,往前凑了凑,将自己的手伸进他的掌中,问:“事情办完了?”
百里息点点头,看着她眼中盈满的欢愉,心想她见了自己果然开心,不枉费他赶了一日一夜的路。
他的手始终是凉的,殷芜往他怀里凑了凑,想起今日密室内,天玑说百里崈要给他娶妻的事……
要娶妻的事儿,他自己知不知道?
此时的百里府,三房百里岳正同百里崈说话,此次过来他带了许多礼物,还有十位美人,不为别的,只求一点压制疯病的丹药。
他坐在下手位置,自从二房被流放之后,三房行事也低调了许多,只是如今三房的丹药已吃没了,他的那几个儿子日夜受风病折磨,前日还发疯掐死了好几个丫鬟婆子,若再不服药,只怕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兄长,这丹药断了有一段日子了,房中那几个不成器的已发疯发癫得不成样子,若再不服食丹药,只怕就要彻底疯了。”百里岳皱眉苦求。
百里崈斜靠在罗汉床上,一个年轻的美妾真给他捏腿,听了这话他双眼微眯,道:“再等几日,那孽子虽姓百里,做事却从不顾及家族的利益,前次因为衡哥儿多取了血,竟免了他在仪典司的掌司之职,还不让再取血,他如今未碰女人,不知发疯病时的苦楚,等他沾了女人,便知道疼了,到时他自己也要服食丹药,自然会主动去取血炼药。”
“只是大祭司这些年一直没碰过女人……”要让他破戒有些难。
百里崈吃了一丸丹药,冷哼一声,道:“我替他寻了高家的女儿,那女子生得美,还很有手段,不怕他不肯就范。”
百里崈知道体内燥欲的滋味,他不信有人能忍受得住。
很快到了六月初五,宫中设宴庆神明诞辰,大小神官及家眷都在飞鸿殿饮宴,殷芜虽不喜这场合,却不得不出席。
她一早便沐浴更衣,穿茜色洒金长裙,头戴珠冠,明艳妖娆,天下无双。
厉晴从外面才进来,也愣了片刻,才道:“轿辇在外面等着了。”
到了飞鸿殿,里面已传出鼓乐之声,侍从宣到,殿内立刻跪倒一片。
“恭迎圣女。”
殷芜一步一步走到玉座上,左右侍女放下纱帘,殷芜道:“今日神明寿诞,各位不必拘礼。”
殿内又恢复了热闹,只不过才热闹一阵,百里息便来了,自然又是恭迎,百里息来到纱帘前,在纱帘前的座位坐下。
此时一首歌舞罢,便有人来送礼物,祝神明寿诞。
前面的都中规中矩,之后却有一个容貌绮丽的女子走上前来,她身着胭脂色的百褶裙,上面穿着鹅黄的袄袍,身段傲人。
“高家阿晴见过圣女,见过大祭司。”她福身做礼,一双丹凤眼微微抬起看向百里息,“今日神明寿诞,高家特献胶海明珠,愿圣女玉体安泰,神明万寿无疆。”
她话虽是对殷芜说的,眼睛却看着百里息,殷芜又知道百里崈为百里息选的妻子正是她,心中便生出些别扭之感。
却还是平心静气道:“高家有心了。”
高晴生得妖娆明艳,周围几个年轻的郎君看得眼都直了,更有将眼睛黏在她腰臀上的。
高家的女儿果然都是天生的尤物。
百里息却一直没有说话,殷芜想看看他是什么表情,偏偏只能看见他的后背。
高晴退回座位,眼睛却还是不停往百里息身上瞟,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地看他,俊美无双,权势滔天,即便百里家的人最后都要用丹药压制疯病,但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要嫁给了他,她就会成为旻国最尊贵的女人,比那傀儡圣女还要尊贵……
宴饮至半夜终于散了,百里息出了飞鸿殿,殷芜也急忙跟上,高晴不知何时离开的,但殷芜总觉得她今日肯定要做些什么。
殷芜也没坐轿辇,就不远不近跟在百里息身后,可一直没见到高晴。
或许是她想多了?殷芜今日饮了不少酒,此时酒劲儿上来,头也有些昏沉,便想回去了,正要转身,便听见前方似乎有呼救声。
还是个女子的呼救声。
殷芜抬眼去看,便见明湖上一个人正在扑腾求救,百里息此时正行至湖边,闻声也看过去。
用脚想,也知道是谁在求救——此时夜深人静,女子落水,救上来肯定衣衫不整,到时候再被人撞破,不论百里息是否同意,都要给高晴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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