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描眉
“我让她先走了。”现在窦平宴心里别提有多舒坦, 笑悠悠瞧着怀里的人:“或许她已经回来,睡下了”
窦姀点了点头,立马便从他怀里钻出,缩进床尾的薄被中。她双眸圆圆睁着, 催他走。
事既成, 窦平宴现儿瞧什么都乐意。也不急不恼,伸手替她掖好了被褥, 最后离开前还淡淡笑道:“既然答应了要学着慢慢接受我, 阿姐可一定说到做到。不然你也知晓,我小肚鸡肠, 可是睚眦必报的”
他的话淡漠里含笑, 听得她牙关直打颤儿
同一个深夜,春莺失魂落魄地从玉京园出来。
方才她偷偷摸摸进屋, 想伺候榻上的二爷, 手刚触及他的额头便被握住了。窦平宴的确吃得很醉, 声儿迷糊地问她:“是谁?”
春莺一愣,蓦然有些慌张。
急忙抽回手,回答不了, 寻思先去解他的衣衫。可刚碰到衣领子, 便被他一拦,那声儿听上去已经有些不耐:“还不说?是不想活了么”
虽是醉着,却像是清醒的。她也不知怎么就怕了,扑通跪在地上。
也不知多久过去, 她看见窦平宴缓慢支起手臂,揉着额角, 从榻上坐起身。他在黑暗中指向她,干哑的声缓缓吩咐说:“你去叫她们煮些醒酒汤, 煮好端来给我”
后来他酒醒了,却是闷闷不乐,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挥挥手让春莺先离开。
春莺出来时,从未觉得夜如此冰凉,而脚下路又茫茫。
她举目四望,本该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梨香院。走至半路时,却忍不住一折,茫茫然去了另一个院子
屋里还亮着灯,几声丫鬟的欢笑从窗牖跃出。
这院里不少丫头都认得她,因此没人阻拦,皆是默默观望。
她怅然了下,轻轻敲开木门。
屋里的主子瞧见她,似是很惊喜。摆了摆手屏退左右,就把春莺拉进屋里。
先是打量了番,便又笑着说:“你都好久不来了,我险些以为你不愿跟我了呢。怎么,今日瞧是去倒是神情怠怠?你那姑娘给你委屈受了?”
春莺说没有,并告诉这人:“姑娘并没有委屈奴婢奴婢本以为她不愿奴伺候二爷,未曾想,她竟是亲自把奴推给二爷,好成全奴婢一番苦心。”
这主子听完便冷哼一声,推开她的手,往炕上一坐:“这话说的好像她能帮你,我就不能一样?好啊,既然你不愿跟着我,怎又跑到我这儿来了?”
春莺倏而潸然泪下:“二爷不肯收奴!”
那人眸光一顿,又是冷笑。笑了有一会儿,却忽然从方才的话里琢磨出什么,审视的目光直逼向她:“你倒是说说为何你家姑娘想把你送给二爷?”
春莺起先不吭声,紧抿着嘴。
那人眸光忽精,更是一下觅出点什么。冷笑着连连道好,登时拍案而起,一步步踱到她面前:“你还愿不愿跟我了?你若连这都不肯说,还来我这儿做什么?真是螃蟹打洞老鼠住,劳而无功!”
一听那人要赶自己走,春莺立马慌了神,想起自己此番来便是要求助的
窦平宴不肯收,她也只能借主子的一点法子再试试春莺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将自己所窥见、所知晓的一一托出。
这人一听,登时瞠目结舌,不免掩嘴讶然:”什么!你莫不是唬我的罢!天底下竟有这样荒唐的事?”
可又垂眼一想,那诸多往事如云烟过目,譬如,明明姐弟俩好得很,有一阵子却开始闭门不相往来,原来不是闹别扭啊又譬如,明明他兄弟姐妹众多,却单单只对她一人不同,格外亲近原来这些事下,竟是这样有违纲常!
春莺跪下,苦苦哀求相助。那主子琢磨了会儿,心生一计。忽然唇角弯起,朝她勾了勾手指。
“你若还想攀上二爷,我这儿,倒有一法子呢”
翌日清早,春莺回了梨香院侍奉。
她打湿拧干帕子递给窦姀,窦姀接手却一停,上下打量了她,问道:“昨夜”
只见春莺垂下眼眸,却浅笑着像无事发生般,继续端过铜盆,忙着自己的活儿,“昨夜是奴无能,被二爷识破了”
窦姀想了想:“无妨,暗的不行便再试试明的,若是再见到他,我商议着让他收了你。”
这话说完,春莺端铜盆的手一颤,几乎喜出望外,却忍不住回头问道:“姑娘要把奴婢送给二爷,是不想奴婢在跟前伺候吗?”
窦姀当然不准备再留下她了,却怕贸然赶走打草惊蛇。
毕竟她还不知晓,春莺到底在跟着谁做事?是何人要设计她?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现在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继续守株待兔。而如今有了弟弟这个好时机、好由头,现在不送春莺走,又能何时送呢?
“你跟着二爷,比跟我有盼头呢。”说罢便望向春莺,故意笑道:“好好好,你若不肯再去二爷那儿,我便不逼你了,也不跟二爷再提起!”
春莺哪能不愿呢,不论自己做什么,都是为了熬个出身,不想一辈子为奴为婢,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连忙就放下铜盆,凑到窦姀跟前:“姑娘!好姑娘!姑娘抬举奴婢,奴婢哪能负了姑娘的期望”
窦姀佯装无奈地应下,刚和春莺嘱托完,便想起他昨夜说的劳什子话。
什么学着慢慢接受这种不伦之事,要她怎么学,跟谁学去?窦姀正烦闷,忽然瞥见妆匣内的玉珏,昔年他送给自己的,顿时心更烦,直接拿起收进了压箱底。
几天过后窦平宴来了。
那时她午睡才醒,正在铜镜前梳妆。
他一声不吭便进了屋,挥手屏退掉芝兰,就在她凳子的另一边坐下,静静望着笑道:“阿姐用过点心了不曾?我今早出门一趟,给你买回了宵云斋的牛乳滑糕,是你素日最爱吃的。”
说罢,一方正、用牛皮纸包好的糕点落在手边。
窦姀看都没看一眼,勉强平静地嗯了,继续对镜梳妆,就当他不在身旁一样。
窦平宴神色不变,似乎做什么都成。又静静看她调染黛墨,笑然:“不如我为阿姐描眉罢?”
她一侧头,刚想问“你怎么会描”,又感觉这话不对,咽了回去重新说:“不用你。”
他眸光垂下:“可阿姐不是说,愿意学着慢慢接受我吗?”
“”
不等窦姀回答,他已经夺过她手中的石黛笔。
窦平宴倏地起身,站到她身后。只见铜镜中她未施粉黛,却清美可人。身后而立的正是一风流俊俏青年,右手拿着石黛笔停在她额前。
他笑了笑,微微弯身,却不看铜镜,目光只落在她眉眼上,一笔一笔,轻轻描就,简直缱绻至极。
末了,窦平宴直起身,对着镜中的她左瞧右瞧,煞是满意道:“不愧我临摹描过几回,看来为女子描眉的功夫尚可。”
窦姀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片刻,“我眉本就不淡,你又描得如此轻,不敢下重手,我怎么瞧着描了也跟没描一样呢”
见她终于肯跟自己好好说话了,窦平宴高兴,收了眉笔放匣中,又取出小瓷罐的口脂,说要替她涂抹。
窦姀一愣,便被他从凳上拉了起来。
他指尖将罐内的酡颜脂膏沾了沾,扳正她的脸,指腹轻轻覆在柔软的唇瓣上,将那脂膏缓慢又细致的碾开。
涂抹匀称后,现儿瞧她,真真是眼如秋水,红唇晶莹。窦平宴本就喜欢她,越瞧越是心热,那润泽的红唇勾的他情丝一漾,忽然揽进她的腰,不管不顾地亲上去。
这也来的太突然了,她几乎没能反应,感觉唇瓣不断被他舔舐着。好一会儿后窦平宴才松开,盯着她已经被舔掉颜色的唇,倒是尤为可惜道:“刚擦的口脂又没了,我再为阿姐抹一回儿吧”
窦姀登时羞的脸红,猛地推了把他肩头:“天下怎生得你这泼皮无赖!”
窦平宴一笑,又迂回拉上她的手腕,把人拉进怀中。
她起先挣了会儿,可他的怀抱太紧,温热中混着白芷的香,闻得她脑袋晕晕的。窦姀觉得累了,懒得再挣,索性由他搂着。好一会儿后,听到他胸膛闷闷的笑声,又见他俯下头低低地说:“阿姐,我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她脱不开,只能窝在那怀里,无聊地拉长了音:“好——”
窦平宴笑了笑,仿佛也不介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鬓发:“阿姐,你想我何时把这事告知家中呢?”
她一听,猛然凝眉。突然抬起头,警惕问他:“什么事?”
但见他的手掌扶着她胳膊顺延而下,摸到她的手,与她一根根十指相扣进去,方是迷恋地淡笑:“我们的事。”
第32章 下药
不不不窦姀立马抓紧了他的手臂:“不能说!”
他一听便瘪了声, 颇有点委屈讨好的意味:“可是我们这样他们早晚都要知晓,早知道也好,我就不用遮遮掩掩,可以光明正大娶阿姐进门了。”
窦姀听他说的简直荒诞不经, 眉一蹙眼一瞪:“你要娶我?”
“是啊。”他搂了搂她, 极淡然笑道:“我已经想好了,如今你名头上已不是我的阿姐, 而是襄州老家的表姑娘。到时候我便和父亲去一趟襄州, 与族老宗亲们商议一番,将你名儿纳入族谱。再找个身份高些的表叔伯, 使些钱财承个名, 你便是他们那一脉的女儿,如何呢?”
窦姀仿佛听着了什么悖言乱辞般, 愣愣不已。
这分明不是能不能嫁娶, 而是她不愿的问题她在这个家待了十几年, 十几年中,认主君为父,大娘子为母, 认其他几个都是兄弟姊妹。现在反而要她嫁进这个家, 多么惊天骇俗?不光是她,旁人又怎么接受得了!
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认识弟弟了!从前做学问、读书理事,他即便聪颖,稍稍点拨就通悟, 却还是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来。现今怎么如此异想天开了?
昨晚那遭真是给她吓怕了。
这人便是硬的不吃, 吃软的窦姀怕毅然回绝刺激到弟弟,只好试探商量说:“此事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你既要我慢慢接受, 哪能就如此办呢?不妨先搁置下,等日后万事俱备再议,好么?”
窦平宴本还在犹豫,忽而被她伸手环住了腰,顿时心头一软,说什么都依了。
确实,挑个好的支脉宗亲并不容易,既要身家够好,不会委屈了阿姐,又要人家情愿,那便更该仔细挑上一挑。
后来窦平宴又与她说了两句,她心不在焉,正要潦草敷衍之际,余光不经意间瞥向窗户——
忽然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而此刻,她正被他抱在怀中
窦姀不知道是不是院里的丫头,心里不安,寻了个借口先脱身。
走出屋时,正看见苗巧凤站在墙角,像是被吓到了般,神色闪躲,支支吾吾的。
苗婆子犹豫再三,还是悄悄拉上窦姀的衣袖,带她走到一处拐角檐下。
四处无人时,才敢小声问道:“姑娘那二爷他、他”
这事苗巧凤的确不知道,只被春莺和芝兰撞见过。窦姀不自觉垂了眼眸:“是你想的那般。”
苗巧凤好像喉咙卡了枣核,一时间惊骇到两眼发直。
“姑娘勿要糊涂呀!姑娘前不久,不是才瞧上了魏家郎君?那魏郎论相貌、论品性都是上上乘,正巧也中意姑娘二爷就算再好,可可”
苗婆子急了眼,拉近她低声告诫:“可毕竟是姑娘的弟弟!这家里上下谁不这么瞧的?魏家郎君多好呀,姑娘可不要被二爷撩拨了心窍!”
窦姀垂着眼听完,静静道:“你放心,这道理我哪能不能白?什么人能嫁,什么人不能嫁的我都清楚。”
听姑娘如此一说,苗氏倒也放了心。
可方才在窗外瞧见的画面又历历在目那郎才女貌的俩人缱绻依偎着,二爷眉眼含情的低头亲她苗氏顿时一惊,想起来去年有一回,姑娘带自己去游园,回来后却被二爷冷冷的逼问,与哪些世家看了眼缘。
苗巧凤突然意识过来,现如今是姑娘脱不了身,被二爷迫着来
一时之间,苗婆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骂二爷,又不能、也不敢骂,只能恨铁不成钢:“若是姨娘还在,断不会让此事变成这样的”
“姨娘就是胆忒大,什么都做得出来,还因此背上了人命,不得已的远走他乡”
这样其实也不好。
窦姀不知道马姨娘如今离开了家,与那马夫过得好不好。若是这辈子还有可能,她好想再见姨娘一面。
窦平宴有时不来,但来了就是一整日。
傍晚时分,窦姀坐在窗边绣花,他便拿了鬼谷子读。坐在书桌旁,一边提笔写着策论,若写乏了,时不时抬头看她两眼。
落日熔金,这样的时日犹如窗间走马
如果能一辈子就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窦平宴再次抬眼,却看见她抛开针线,人懒懒地趴在案上。
他以为她是困得睡着了,便搁下笔,从木椸上取来一件薄衫。
走到身前,正要替她披上时,却发觉人并没有睡,睫毛颤着,双颊浮红赛彤云,身子不停的蠕动。
窦平宴一惊,连忙摸上她的额头,竟是有些微烫。他忍不住扶起了她的肩,担忧问道:“阿姐,你身子不爽利吗?”
窦姀感觉自己腾云驾雾似的,胸口似有许多蚁虫在爬,痒痒的她睁开迷惘的眼,有些恍然地盯着弟弟,喃喃说:“我不知为何,好晕好热要不开点门窗吧?”
今日没什么风。
窦平宴伸手开了,却觉区别不大,又合上去。
他踱到面前,用手抚托她的脸颊,轻声问道:“怎么会热呢?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还有哪儿不舒服?”
窦姀坐在炕上,摇了摇头。却被他冰凉的手指一摸,忍不住抱住他的腰。
跟自个儿比起,他的衣袍甚是冰凉,丝丝透进了肌肤。她不由得用脸颊蹭了蹭,像只猫儿般呢喃。
窦平宴倏地一愣,这声儿叫得他心里痒痒。他的手轻轻摸了摸窦姀的后脑勺,现在已能明显察觉出怪异来。
不对,这不是普通发热的病,应是吃到什么脏东西了。
但他还不确定,索性脱开她的手臂,缓缓蹲下身,与她面面相对。
她正犯着那迷糊劲儿,下巴骤然被他抬起。
窦平宴面不改色,摸了摸她的嘴唇,却是轻声问道:“阿姐,你现在想做什么?”
窦姀只觉得身子被热油煎烤,难受至极,急需被冷冰冰的水浇灭。
她嗯嗯唔唔的还没说出话,却见他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他亲到了自己的唇瓣上。
只是一下,窦平宴便松开,目光轻轻地扫来:“是这样吗?”
换作从前,她早要推开了。可今儿却愣愣的她快要烧迷糊的脑袋里恍惚意识到一件事——中药了
是那碗羹汤那碗羹汤!
下午她只吃过苗巧凤端来的莲叶羹,现在就成这样了她脑袋晕,现在也细想不来哪出了差错。只觉得又昏又热,难捱得很,便缓缓将头落在他肩膀上。
窦平宴倏地将她扶起,“阿姐,我去把郎中给你找来吧?”
他刚要脱手,去叫芝兰来照顾。
窦姀只觉得离开那个怀抱,整个人都在火烧火燎中立马松松垮垮拽住他的袖摆,步伐虚浮,人往怀里一扑:“不不能去,丢死人了,我好热,你给我备些冷水浸会儿就好了”
香香软软的幽香扑鼻而来,窦平宴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住抱起了她,大步往那炕上坐。
窦姀太过难熬,手指已经攥皱了他的衣襟。窦平宴心跳着,伸手捏起她红晕晕的脸蛋:“这么难受吗?哪有用冷水沐浴的道理,会病的。”
她坐在他怀中,身子颤着,似怨似诉:“我要冷水我要冷水我都快死了,你还管我病不病的”
她现在的模样就像只猫儿般,爪子轻轻挠他。
窦平宴眸色一黯,忽然置若罔闻地低下头,与之交吻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窦姀,会乖乖倚在怀中,不挣不抗。情至深处时,口齿间还会不由溢出两声嘤咛,小口小口喘着,再将手臂主动攀上他的脖颈。
窦平宴得了意趣儿,一方过后气息紊乱,心跳得砰砰快。忍不住捏起她的耳朵,低声询问:“阿姐,你真的肯要我吗?”
她已经烧到快听不清,只觉得七魂八魄都要被油锅煎飞了。
于是紧紧抓住他的手哀求道:“救救我救救我”说完就忍不住去扯自己的衣衫,扯得领口松散,露出一截月白的小衣,春光半现。似乎还不解热,又去扯自个儿腰间垂下的衣带
窦平宴看不下去了。
他放下人,起身去木椸取下一件披风,将身子严严实实的遮好。又把人打横抱起,附到她耳边小声宽慰:“阿姐别怕,这书房不好。你先忍会儿,咱们回屋,我再帮你纾解一番”
说完看向她的神色。
只见她还在怀中钻着,身儿在抖,双颊浮着淡薄的粉晕。他笑了笑,拢了拢披风帽子,将她闷红的小脸轻轻盖住。
房门一开,窦平宴抱着人出去。
怎料没走一步,一抬眼,却见不远处,长廊的藤花垂条下站着一人——
四目相对时,那人也愣住了。再一看,他怀中那裹人的披风下,竟露出了一截罗绮面的翘头软鞋
窦云筝骤然无比惊骇,好像吓傻了般。
第33章 黑手
云筝突然两步上前, 拦下:“这是谁?”
窦平宴眉头蹙起,下意识抱着人往后避。
他知晓云筝和窦姀素来不对付。而今日她却主动找上门,又偏偏在这时候窦平宴想起窦姀身上来历不明的病,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局。
他神色不挠, 朝云筝笑了笑:“我瞧上这里一丫头, 三姐还要管吗?”
窦云筝只伫立着,目瞪口呆:“你”
窦平宴再一致意, 道了声三姐借过, 便抱着人直直从她面前扬长而去,似是要绕到后院的罩房。
云筝一疑, 正要追上, 忽然被赶来的苗婆子拦下来。
云筝已经吓傻了,愣愣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怎么她怎么敢”
苗巧凤呀了一声, 灵机一动, 也急道:“三姑娘!这不是我们姀姑娘, 是院里的小丫头,叫春莺,前些时日就被二爷瞧上了!二爷心心念念了几日, 那丫头不肯去伺候, 二爷才找上门的!您可莫要污我们姑娘清白啊!姀姑娘方才还出门,给大娘子问安去呢!”
窦云筝一听,立马瞪她,甩开苗巧凤的手:
“谁污你家姑娘清白了?倒是她, ”云筝冷笑发怒,“早上刚打发人告诉我, 她因上回的事冤枉了我,要登门给我下跪赔罪。我还以为她诚心诚意, 等了大半日,连个人都没等到!午后又打发人告诉我,她不来了!这不是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谁知我现在找上门来,你个疯婆子又告诉我,她去给大娘子问安了?好啊,她胆儿倒是肥,我今日非扒了一层皮不可!”
苗巧凤见人怒火中烧,立马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三姑娘息怒!三姑娘息怒!您这千娇万贵的可得万万保重身子!也不知道院里哪个毛躁蠢笨的丫头,不打听清楚就去您院里传话?害得您动劳了!”
“我怎么知晓?”
窦云筝没好气道:“她跟我下人说的,又不是跟我说的。”
云筝一说完,立马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以窦姀那性子,怎会敢如此玩弄她?
而此刻,她人都冲来了,怒也发了,正像是那弦上的弓箭。
犹豫不决时,忽然一丫头从后院跑了来,梨花带雨的扑到脚前:“三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勾引二爷的!奴婢求您了,这事姀姑娘还不知晓,您可勿要将此事捅到大娘子和姑娘面前!”
窦云筝低头看去,看清了这丫头是春莺。
只见春莺衣衫不整,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竟有吮咬的红痕。
她还未经人事,却也知晓了一些,不禁觉得放浪不堪,尴尬万分。
眼再一瞥,看见了春莺裙裳下微微露出的一截翘头软鞋,正是自己看见的那样。
窦云筝不想做什么好心的事,尤其还是对梨香院的人。
她不屑地冷笑,如今儿正是有错处被自个儿逮到的时候,这好时机哪能放弃?
梨香院的丫头勾引二爷,若是大娘子知晓,定然不会轻饶。她早瞧窦姀不顺眼了,这事一被揭穿,倒霉的自然是她们梨香院!
可是云筝一想起方才弟弟那神色,好像还真瞧上这丫鬟了?
此刻这丫鬟出来求她,恐也是受了弟弟的意。若是她不允,贸然将此事说出去,也不知会不会得罪了窦平宴
窦云筝凝思,竟一时陷入两难之地
而此时,在后院的一间罩房里
窦姀浑身热得渗人,额角已泌出点点的细汗。他坐在榻边,揽着人儿,不停地给她喂凉水喝,“阿姐,人还没走,你再忍会儿,忍会儿就好了”
是了,方才他抱她快步进后院时,春莺和芝兰还在石桌上玩叶子戏。
那俩丫头知晓发生了何事后,紧急之下,春莺便挺身站出,说愿顶替姑娘。
迫在眉睫的事,窦平宴也就允了,又想起什么,便褪下她的翘头软鞋递给春莺换上。
现在药正到了劲头儿上,窦姀忍不住,直将牙咬得咯咯响顷刻之后,两手紧紧揉攥他的衣领,难忍得小声哭咽:“你又不是我,我忍不了、真的忍不了了冷水我要冷水我求你了”
窦平宴放下瓷盏,有些心口疼,不置一词,只把她的额头贴在胸膛处。
正要出声宽慰,屋外忽然传来芝兰的声音:“二爷,筝姑娘走了!”
他终于放下心,望向怀中的人。只见她发着颤儿,脑袋时不时往怀里蹭,蹭的云鬟微散,眼眸浅淡而迷离,双颊潮红,檀口微张
窦平宴掌着她的后首,吻向耳后,脖根,还要流连向下时,却听到她些微的哭声,似是昏晕下难得一丝的清醒:“不你去备冷水,别碰我”
窦平宴一听,稍稍离开些,“这天怎么洗冷水?没病也要生出病来。况且我瞧这药的劲头,并非那么好解的”说罢,他心头猛跳,汹涌澎湃,眸光倏尔一暗,幽幽地向自己微蜷的手指,“别怕,你若不肯,我还有旁的法子。”
说罢,已经抱人坐到了自个儿的腿上。
他耳根红烫,不自觉的垂下眼,眸底还蕴着方才交吻时的旖.旎情动。仿佛吃药的不是她,而是他。
窦平宴把人儿搂进怀中,靠近她耳边,声音靡靡,像在宣判一般:“阿姐,你知晓的,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在一起的,是一辈子”
窦姀昏昏热热,却将这句一字不落听了进去,顿时心头缩起,又熬不过油煎般倒在他怀中,小声的哀恸哭咽。
风雪兼来,如一叶浩瀚江面的小舟,孤助无援。
窦平宴低头亲了亲她迷离含泪的眼眸,手缓缓伸进了裙裳里,低低道:“阿姐,我会帮你找出主谋的。”
天黑的时候,窦平宴才从屋里出来,喊了芝兰去备水。
他的衣袍还齐整着,只有衣领处被人抓得极皱。
夜阑人静,天已经全然的黯下。他站在屋门口吹了会儿凉风,才稍稍散去了身上的燥意。
窦平宴再进屋时,水已经备好在梨花木的盆架上,芝兰也退下了。
他将粘糊的手指浸在温水中,轻轻洗着。一缕缕粘丝顺水浮走时,竟还生出些贪恋不舍。手淌出后,他又用干布擦了擦。走回榻边,却见她已裹好薄被,背对着自己。
他默了默,才出声:“阿姐,我帮你擦拭一番吧?”
药劲儿过去,现在窦姀人已经清醒了。
不对,她一直都是清醒的,那药只是使她热如油煎,痛苦难捱而已。
热得昏头时,却仍有一些知觉和记忆,他手是如何循循抚进的。窦姀万分难堪、羞愤,只捂着薄被闷声道:“有了这事,你要我如何见你?”
他却说道:“不管有没有这事,阿姐都要见我的。何况,”窦平宴一顿,“阿姐既没落红,我们也不算完全”
“够了!”窦姀的脸倏地涨红,方才抚入时那生受刺激之感仿佛还在眼前。
既生了这事,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窦姀迫使镇静下来,坐起身,徐徐对他说道:“罢了我们都忘掉这事,就当从未发生过,可好?”
话音落下,他一迟疑,眸光低垂。怎么忘得掉又凭什么要忘掉他想反问,却又想起她那时在怀里呜咽,怕她真恼了自己,只能先闷闷地应下。
好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窦姀默默想,仰头放空了会儿。等到心悸过去,神清气爽时,刚起身下榻,忽然身子酸软,一时没站稳,竟直接栽进了他怀里。
他怀中依旧是熟悉的气味,干净利落,混着白芷的药草香。好不容易忘掉的事一下子又隐隐浮现那时她正山涧润雨,堪堪难忍他的抚动,抑制不住将脸埋进他怀中时,入口入鼻的都是这种气味。
窦姀难堪至极,连忙推开,重新站稳了脚跟。
她裸着足,开始找自己的翘头鞋,地上巡视一通都没看见。最后目光迫不得已落在他身上,问他去哪儿了。
“我还以为阿姐再不肯理我了呢。”
只见窦平宴安分地一笑,乖乖站着说:“方才三姐来了,瞧见了咱俩,我让春莺换上你的鞋顶替你了”
窦姀一听,只觉快要昏厥过去。连忙在屋里翻出一双能穿的。
正要出门,却被他伸手一拦:“阿姐,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出去问过芝兰了,三姐今日不是无故寻来的,而是有人故意诱她来,好让她撞见这些。仔细一想,那羹汤虽是苗氏端给你的,却不一定只经过苗氏的手。你心里是不是已有猜疑的人了?”
窦姀垂下眼,从前发生的事在脑海中渐渐串了起来。
这个幕后之手,先前让春莺偷玉珏,再把她往怀疑窦云筝的路上引。且那人已经知晓了她与弟弟的事,却没有揭发,而是引来窦云筝,借刀杀人。
这些目的是要她与窦云筝相争,两败俱伤
还有窦平彰被毒死的猫
不知是不是也出自这人?
窦姀并不确定猜的对不对,只是有所怀疑。如此一想,却有种冷意上头,毛骨悚然之感。
或许这慕后之手,不单是厌恶她,而是厌恶了所有人?
第34章 破局
窦姀琢磨了番, 收回推门的手。
“药应该是春莺下的,云筝也是她引来的。她一直想去你那儿,却始终没成。只要被人撞见,她就能出来顶替, 然后顺理成章跟了你。而云筝做事少过脑, 又莽撞,便成了他们最好利用之人。”
先前她已察觉了春莺的怪异, 只是不知在替谁做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 也没声张,一直自己在小心提防。沉思之际, 他忽然身后抱了来:“阿姐, 我会帮你的”
接着他又贴向她的耳朵,欣然笑道:“其实咱们的事暴露也没什么, 早晚都要做夫妻, 反正如今我们也”
窦姀一听, 立马挣开他的手:“我们没有!什么都没有!不是让你忘掉吗?”
发生那事后,她现在见着他更难受了。想起自己中了药,浑身媚态的被他抱入怀中, 轻抚解劲儿那可是她的弟弟, 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她连晌午吃的饭都要呕出来了
窦姀一直逼自己不要想起,但只要一闻到他衣袍的气味,就能勾起那些不堪的回忆。
她躲着他, 两步走到榻边坐下。
他的神情古井不波,只定定地望着她
好一会儿, 她琢磨出下一步。
可这下一步,却需要一个人窦姀咬了咬唇, 慢慢抬起眼眸望向弟弟时,倏而便与他的目光交织起来。她下意识的想躲,却还是忍了忍,问道:“你能不能再帮我一忙?”
“什么?”
“收了春莺。”窦姀说:“你收了春莺,才能达到那个人的目的,这事才能查下去”
窦平宴登时想起她当初灌酒引诱,暗中狸猫换太子便觉得气恼。算来算去,竟还是这一出。
他冷笑着,也在榻边坐下。
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抱,窦姀吓到了。正要推开,他却在耳边说道:“非得用这法子吗?我若收了她,是不是还要跟她做些什么,你才能如意?阿姐,何必早早给自己酿下苦果,日后等咱们成婚了,你还能跟你丫鬟共事一夫不成?”
窦姀虽没吭声,却对他的话深深抵抗。
案桌上烛光潋滟,轻轻跳在她的长睫上。窦姀垂着眼,许久没说话。
登时听到他一声笑,缱绻的目光瞧过来。窦姀害怕极了,刚要挪得远些,突然腰身遭人一搂,脸颊接而被他猛地一啜。
窦平宴埋在耳侧,低低笑道:“我知晓你也不是全然厌恶我的,只是不敢看自己的心。你心里有我,我亦是阿姐,其实我还有一更好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夜阑更深,房里已经备下热水。
窦姀浸在木桶里,拭洗着双腿内侧时,时不时想起他说那句还没落红顿时眼前昏热,只觉得腾腾水汽要将自己蒸晕过去
有没有落红很重要吗?窦姀几乎想哭,他什么都碰了,该碰的、不该碰的
她觉得弟弟真是个不顾礼义廉耻之人,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当时候他还在,她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现在越洗,越觉得可恨,一时大力擦拭起,擦得腿.心一片红。简直难以回想,若那时自己神志不清,真允了他乱来怎么办?
“姑娘,水还热吗?可要再添些?”
门外是芝兰的声音。
窦姀匆匆擦了把眼泪,让芝兰进屋。
芝兰哗哗倒了热水。要出屋时,窦姀忽然叫住:“春莺今日顶替了我,如今窦云筝知晓,此事也恐怕瞒不下多久。你去同她说,为了清名,二爷打算过两日便纳了她。”
没想到芝兰却顿住脚。
芝兰从来胆小,话也少。今日却是胆破了天,竟然问道:“姑娘不怪春莺么?她想去伺候二爷,才使这些手段,连奴都心知肚明。为何要便宜了她?”
窦姀没再说什么,只叫她去吧。
走之前又低声叮嘱芝兰,“你是个聪明的,知晓肚里藏事不外露,也不要在春莺面前说漏话。”
春莺也知晓这法子算不得高明。
她顶替过后,一直畏缩在自己屋里。
当时她趁苗巧凤不留神的时候,偷偷往莲叶羹里下了药。
本想着,姑娘和二爷从小情义深厚,就是吃了药,两人真生出点事也没什么。
毕竟主君可是知州,大娘子又是上京极好的世家出身。放眼望去整个江陵,有什么好郎君能比得过二爷?
可她又怕,万一姑娘怪罪下来
春莺甚至想过好几个说辞,比如装作不知?再比如,就说那莲叶羹的粉儿是从外头庖房拿来的,不干净。
但想来想去,这些说辞都极简陋,经不起推敲。
而且纸也包不住火。若姑娘有心去查
春莺还在想要不要求到窦姀跟前认罪时,忽然房门敲响。
她突然哆嗦了下,心乱如麻。
小心开了门,探出个头,才看见来者是芝兰。
芝兰也不绕弯子,直接把窦姀的话转告了。
只见春莺耷拉着听,目光逐渐变亮:“姑娘真这么说的?二爷要收了我?”
芝兰瞧着她,心里见怪,面上却婉转笑之:“那自然了!姐姐都顶了姑娘的名出去,帮姑娘和二爷的大忙。若换作是我,万万没这胆气呢二爷要纳姐姐,我看一则是要谢姐姐,二则是不想姐姐名声难听!”
春莺欣喜,果不枉自己折腾一场!
又绞着手帕,急切追问:“二爷可有说,要我何时过去伺候呢?”
芝兰倚在门边,寻思了下,笑言:“听姑娘说,过两日就可以去了!”
春莺更加高兴。
本来她还不怎么喜欢芝兰,现在看芝兰这丫头都顺眼不少,真真是眉清目秀的标致丫头,容貌赛神仙娘娘都不为过。
她叫芝兰等等,一溜烟跑回屋里,不知翻了什么。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只青花镯子、一根宝相花金钗和一块素银老旧的长命锁。
她拉来芝兰的手,把这些都塞到手心。难得弯起眼,笑逐颜开:“我要飞上枝头了!这些时日咱们住在一块,我气性急,几回还凶你骂你了,你都担待着。以后我就是做了姨娘,也不会忘了咱是一个窝里出来的。这些都是这几年,我攒钱到当铺买的头面。还有这块长命锁”
说到长命锁时,春莺显然愣了下,还伸出指头轻轻摸。
垂下眼皮慢慢说道:“这锁是我被卖的时候爹娘给我的,身上唯一值钱的物什。我娘说,它保平安,保荣华富贵如今我也快要有了,以后这些头面也用不到,就都给你了!我不妨告诉你一句难听却中用的,越是咱们这样,越是该争气往上爬。不然一辈子都苦,都给人做奴做婢,生出来的也都是奴才种子。”
春莺说完,却看见芝兰一脸无措不解的模样。也便叹了口气,“罢了,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日后长大了,你自个儿会懂的。我那妹妹,比你还小,她也听不懂。”
春莺最后说完,便推着芝兰走了
约莫是翌日的黄昏入夜时,晚膳过后,窦姀便在院里的石桌摆了酒,叫春莺、苗婆子和芝兰一起来吃。
初夏的夜里,开始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
偶尔能听到晚风里的几声蝉鸣。
天色薄淡欲晚,苗巧凤便在石桌边放了几盏灯笼。
窦姀拿起一杯酒,说道:“这酒还是两年前,春莺和庄婆子一同捡槐花酿的。时日过得真快,一晃眼两年就过去了后日春莺也要走了,去玉京园伺候二爷,到时候我再寻个新丫头来,接了春莺的位儿。今日咱便痛快吃一场,也算了却多年主仆情分了。”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春莺说的。
从昨日开始,窦姀就没怎么见她。
春莺知晓这事很难不遭怀疑,她本想等姑娘提来自个儿问话,她再告诉姑娘,自己攀附的心。但是等了一日没等到,而今晚上却摆起这场散宴
苗氏和芝兰都默不作声。
春莺忽然泪眼汪汪地看向窦姀:“姑娘是要跟奴断绝情分了吗?”
窦姀惋惜地叹声:“罢了,你跟我有六年了,情分怎么断得干净?你既一心想跟着二爷,去了玉京园便细心侍奉些。自个儿选的路,可别哭了鼻子再跑回来跟我说。”
春莺泪眼朦胧,小小嗯了声。
四个人开始吃起酒来。
苗巧凤和春莺酒力最浅,两坛过后便醉了。芝兰倒是好些,脸颊虽有些浮红,可还能捋直了舌头说话。
窦姀因为事先吃过醒酒药,并没有醉意。
等到那俩醉得差不多后,窦姀便朝芝兰招招手,示意她扶苗氏回屋。
窦姀掺了春莺一把,把春莺也带进自己屋里,扶到炕上。
她则坐到炕的另一端,从容地再给盏中满上酒,递给春莺,笑说:“今日你便是睡在我这儿也无妨,咱们很快也要见不到了。虽同在窦府,可隔了两个院呢!没两年我就要嫁人离开家,你也不能像芝兰和苗巧凤一样跟我走,咱们可是真真见不到了”
春莺已经醉得趴在案上,迷迷糊糊听见这番话,不禁两行泪从眼角滑出:“姑娘奴不是有心要离开姑娘的奴很小的时候就被爹娘卖掉,跟自己家人和妹妹都见不了两面奴那时候也好想爹娘,可是他们只要弟弟,不肯要我,我大了就更养不起现在还要跟姑娘离别,奴这一辈子,怎么都要跟人离别呢”
窦姀闻言,站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是啊,人这辈子就要不断离别,迎来人也要送走人。你打小就跟在我身边,以后跟了二爷,就要更尽心了。”
春莺伸出一条手臂,像是想够酒盏,又够不着。
窦姀看见,便端了来,扶着她的头喂下。
春莺吃完这一盏,忽然趴到桌案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姑娘,你真好你还肯让我去伺候二爷,可我可我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你”
窦姀听完,浅淡的眸光在眼底打转,却仍摸着她的头轻轻笑问:“为何对不起我呢?我知晓你有自己的苦心,你没有对不起我。”
呜咽声依旧不断,她哭着,忽然打了个酒香嗝。眼眸湿红,脸贴到冰凉的桌案,喃喃道:“奴想往上走奴不想做一辈子的奴婢,再生奴种子,苦一辈子,连自己妹妹被卖到妓院都救不了。那个人答应了我答应了我只要我乖顺听话,就会帮我往上爬姑娘,那个人还跟我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
只是她从前读书认字时学的孟子,春莺大字不识,因而不知晓。窦姀静心听着,心里不知流过什么,竟是酸烫酸烫。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一种苍然无力,却心痛之感。
就差最后一步了。
她用手指轻柔抚过春莺的脸颊,低低问道:“这人是谁呢?我可也认识?”
第35章 媒人
只见春莺趴着, 眼眸迷蒙,唇张了张,又似乎想到什么,顿时吐不出一个音。
她心惊肉跳的等, 光阴一寸一寸地过去。
春莺却好像断了线的风筝, 闭上眼,继续醉趴。
窦姀这才意识到, 这是无法被问出的。
她收拾了番桌上的酒坛, 熄灭两盏灯芯。
走出屋子,半寐的夜色中有一人立在屋檐下, 发带飘逸, 身影颀长。他已经等很久了。
窦姀走过去,弟弟便压低了声音:“有问出来吗?”
这附近漆黑, 只有不远处的那间还有些许光亮。
二人的身影俱匿在黯夜之下。
窦姀摇头, 小声说道:“你可否找几个人去春莺家中瞧瞧?她家似乎在城南门出去, 往西十里的白石庄,究竟哪户人家,管事手头的卖身契上有。”
窦平宴很快应下。
翌日微明, 天边露出鱼肚色。
春莺撑着发沉的脑袋醒来时, 肩背的一件薄衾不由落了地。
她愣住,两只眼瞧了瞧,发现自己竟在姑娘屋里。
放眼望去,里间的纱幔层层垂落, 没有动静。她活络着枕麻的筋骨,悄声从屋里退了出去。
往常的清早, 春莺都要提竹篓,去大庖房的管事那儿取些食材。
今日本也该照常, 谁知她竟在庖房挑菜时碰到一认识的小丫头。
这个小丫头叫雪桃。
只见雪桃也提着竹篓凑过来挑菜,随后甜甜一笑:“今儿是赶巧碰上春莺姐姐了,姐姐也起个大早呢。”
春莺附和着笑,一边挑菜,一边与其寒暄两句。
末了,两人一前一后地挑完。
正要双双迈出庖房大门的时候,雪桃忽然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主子现在有话跟姐姐说,姐姐随我去见见。”
春莺估摸窦姀这时应该还醒不来,应了好。
春莺背好竹篓,跟雪桃走走绕绕,绕过几条抄手游廊,便进入一间院子。
还是清晨,许多人还未醒,院里也没几个忙活的仆婢。
雪桃引春莺进了屋子后,便识趣地帮忙合门。
日头半出,屋里还不算亮堂,有些昏昏的朦胧。
外间炕上坐着的人还在提笔抄词,看见春莺进来,才放下狼毫,微微一笑:“你这事办的我还算满意,如今府里都开始有些传闻了,道是二爷想指你去做通房呢。日后你若有造化抬了做姨娘,可别忘记是谁扶你一把的”
春莺忙高兴道:“是,那自然是!贵人大恩,奴婢不会忘的。”
那人也笑:“我便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不枉帮扶一场。对了,你想不想见你妹妹?也当犒赏犒赏你,多看你妹妹,你才能知晓,如今该为谁做事。”
这话提及,春莺更是紧张着。
当初她刚从妓院赎回妹妹,那人要自己听话、不说漏嘴,就把妹妹带走了。好几月过去,她也不知妹妹受挟于人,有没有被善待,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平日她是窦府的奴婢,很少能出去一趟。现在能见见家人,她自然是高兴的。
可春莺想起窦姀,又有些犹豫:“要是贸然走了,我姑娘那”
这人听倦了,不再看她。
又执起狼毫抄写,一边漫不经心说:“这有何难?我又不比你姑娘,眼睛天天盯着小丫头看。你若想出去,我自去跟她说。嗯便说‘我要使唤你,借你用两日’如何?我再找个小丫头给她使唤两日,也算平了”
春莺欣喜地应下了。
外出的马车亦停在东边角门。
跟春莺一起上车的,还有两个做长工的婆子。
春莺上车时,这二人就在闲聊了。
她先不动声色听了会儿,得知俩婆子都在窦家干了一年多,还没回过家,此时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还有些主子赏的小玩意儿返乡。
这两婆子看上去年纪虽大,却挺壮实,一条胳膊有春莺两条那么粗。马车没走前,她俩还坐在里头絮絮叨叨说话。
春莺是个机灵性子,也擅与人搭话,瞧着两人笑问:“这两位妈妈倒是眼生,何时来的?我先前在府上似是都没见过?”
两婆子听着哈哈大笑。
其一人寻思了下,便说道:“你没见过也正常,我俩原都在曹姨娘那儿做事呢,清圆院与你们梨香院不相往来,你个小丫头能见过我俩才怪呢!”
春莺也附和着一笑。
这时车夫正好赶来,登上车头,便朝里头呼道:“都坐稳了——”
长鞭一起,马儿飞奔,在滚滚尘土中扬长而去
***
窦姀昨夜没睡在闺房,是在另一间房里睡下的。
清早醒来,梳洗完又用过早膳,便察觉已经半早上没看见春莺了。
她问苗巧凤,苗巧凤说:“今早才看见她提了个竹篓出门,老奴也问了她,她说往大庖房去,挑些菜回来。”苗巧凤说罢笑笑,“许是今日的菜新鲜,倒教这丫头挑花了眼!”
窦姀隐隐觉得怪异,没有吭声。
到了午后,春莺还没回来,倒是窦平宴来了。
他屏退掉旁人,拉她进屋子低声说道:“我派去查探的人手回来了,那一家子的人现已不在白石庄住了,问过邻里们,一家子五口,前不久突然搬走了。”
窦姀眉一蹙,听他敛了神色继续说道:“后来又追查下去,从一佃户那得了线索。有一日清早,佃户在田间劳作,看见他们一家子搭坐牛车,往南边的农田行。那时天刚蒙蒙亮,车上除了一家五口,还有赶牛车的人。那佃户看不太清,依稀看见牛车上还有三个汉子。”
“派去的人也往南边走了,约莫五里处,正巧发现一村子,遂进入。
本要找春莺一家,却听那村子的人说,有一户才搬来的人家,据说是主家逃出来的奴隶,前两日因偷了主家的钱财,被主家的人打死了。也去看过,死的人有五口,一对做爹娘的,还有一个女儿和一对双生子。最后村里人给他们卷了几块草皮下葬的。”
窦姀听完,触目惊心。只觉身子忽重忽轻,扶着靠椅缓慢坐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些没籍贯,只有一身文书的奴隶,要打要罚都随主子。即便官府查到了,只要编个偷窃伤人,或是奸|淫主母的罪名,就能谒杀,赔些牲口的钱财。”窦平宴说完,却看向她:“那人心思细密,又做得干净,把村子搜罗一遍都没蛛丝马迹。”
窦姀缄默少焉,这人真是心歹。
她在这个家住了十几年,竟不知有这般心狠手辣之人。不过是设个局,引云筝与她相争罢了。可为了掩住自己,竟能下手杀掉这么多人,奴才的命在人家眼里算不了什么。
那么春莺
春莺今早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窦姀的心隐隐悬起。
窦平宴给她倒了盏水,让她先压惊。
“阿姐,春莺既选了走这条路,为虎作伥,便该料到有这些下场。我过来时没瞧见她,听芝兰说她一早上都没回来?”他想后一默,“她和她家人许是知晓太多了。”
下午的时候春莺还是没回来,但昌叔却领了两个小丫头来,让她们留在梨香院伺候。
这俩小丫头看着面生,像是新来的,窦姀便让芝兰先带着。
即便没说,也大约知道是他让昌叔来的。
入夜的时候,天上开始下起雨。
窦姀正在屋里用晚膳,还没吃几口,却有窦洪的小厮找上门,让她赶紧去主屋一趟。
外头还下着毛毛雨,虽不大,但容易弄湿裙角,到底不利出行。
看着小厮脸色发急,还一个劲儿强调是关乎姑娘您的大事,窦姀心有惴惴,摸不清是好是坏,只能带上披风,撑着伞过去。
*
来到主屋时,里头亮堂堂的,还坐了一屋子的人。
除了最上首的窦洪和云如珍外,窦姀一眼扫过去,在场的有弟弟和窦云筝,还有个穿大紫褙子,头戴红花的媒人。
窦姀发觉,除了弟弟一人沉着脸外,其余几人都是欣快的。
窦云筝则是兴致昂扬,颇带看戏意味。
尤其是这个媒人,一直笑眯眯的。打从进屋时,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就没从窦姀身上挪开过。
窦姀忍住被盯看的痒,一步步走到主君和大娘子跟前,先规规矩矩问安一遍。
刚起身,窦洪便满意地点头,朝那媒人笑道:“你瞧瞧,这孩子的模样可算标致,不比小女差吧?她虽是我襄州远亲寄养在府上的表姑娘,可规矩和家里三个姑娘却也是一样的教。若是开国伯府有意,不妨也看看?她性子柔顺沉静,做事稳妥,也读过些书,明事理。”
窦云筝一听,心里不屑嘀咕了声。
那媒人勾唇笑着,缓缓眯起精明的眼,又把窦姀仔仔细细看了遍。
只见是个极标致的小娘子,眉目温柔,不张扬,白肤樱唇,面似芙蓉春雪,气如蕙兰。方才那一行礼,袅袅娜娜,举手投足之间,温温婉婉,如清风过面,花香萦绕。
这媒人甚是满意。
自接下开国伯府的差事以来,也看过不少小娘子,知州大人家的这位表姑娘,相貌仪表均是上上乘。
她刚想点头应下,忽然被人抢了先。
站起身的正是窦家那风光霁月的二郎君。
媒人一讶,见他先含笑,往自己这儿看来一眼,又朝那上首的人一拱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觉得那语气倏而淡了几分:“父亲,这不妥吧。”
第36章 觊觎
窦姀便站在中间, 觉得自己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开国伯是四品的爵位,前几日她也有所耳闻,据说是上门相看云筝的, 为他家的五郎做配。
说起这五郎, 倒是不少人夸过。刚及冠,虽是庶出, 但听闻学识甚好, 玉树临风,还是今年的贡士。
这样好的亲事, 若换作从前, 窦姀当然乐意看看。
可是她遇上了魏攸,前不久还与他约好, 要他月底上门提亲
窦姀原还忧虑, 自己该如何拒绝?若是拒绝, 要怎么不说出魏攸的事?
没想到弟弟却先一步起来。
窦洪不满地看向儿子。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多好的亲事非要横来一脚,闲的没事找事。遂瞪向儿子:“有何不妥的?”
在场之人皆很好奇。
只见窦平宴又拱了手, 气定神闲笑道:“三姐还年长两岁, 都没看好亲事,哪有”话一顿,忽改口,“哪有表姐先看的道理?说出去也不好听, 旁人还以为我家无长幼之分呢,只怕三姐心里也吃味。”
这话一落, 窦云筝却红了脸。
刚想起身否认,窦洪却叹了口气, 说道:“你三姐哪能吃这味呢?原来开国伯府本是为了筝儿来的,可是你三姐的八字与那五郎却不合。开国伯府可是好人家,反正你表姐也刚满十六,亲事未有着落,索性便一起叫来。”
说到“八字不合”时,窦云筝心虚,脸红的要滴血。
其实不是八字不合,而且她瞧不上人家。
开国伯也就担个虚名,说出去好听些。
可这些年子弟里没一个做大官的,手头便也没实权,比那煊赫的大姐夫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明明她和大姐姐都是庶出,为何大姐能嫁那样好的世家?
云筝不服气。
况且她还曾在茶宴上见过那五郎的容貌,哪算什么仪表堂堂呢?顶多相貌周正罢了!和魏攸比却是差了许多!
窦洪这么一说,媒人也忙笑连连:“是、是、是,知州大人家的,自然都是好的。既然与三姑娘无缘,也可看看表姑娘嘛!况表姑娘仪态万方,又明理懂事,我就去回去禀了伯府,料想他们再亲自上门相看,也会满意的!”
媒人这话一说完,不知怎么,便觉得周围冷飕飕,这窦家二郎君脸上也没笑了。
她正不解,疑心自己哪儿说的不好时,又听那二爷淡淡说道:“伯府难道只瞧模样好不好,明不明事理儿,连身家族辈都不看吗?”
即便讨论的主角儿是自己,窦姀从始至终都在无声站着,却在听到弟弟这一番话时,手心捏起了汗。
媒人听得一头雾水:“您这是何意?”
屋里也登时静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知子莫若父。
窦洪一惊,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了,却来不及阻止——
只见窦平宴忽然淡笑,便道:“我这表姐是个可怜人,数年前举家迁居时,双亲折在了山匪手中。后来家中没落,钱财田地又都被叔伯婶母霸占了去,她身无分文,孤苦无依,便来投奔了我家,自此寄养在府上。”
他说完,却不经意看向窦姀。
只见她虽不吭声,面上却有如释重负之态。窦平宴不由欣喜果然,阿姐还是不中意这门亲事的。
媒人听完,甚是怜惜,不免拿帕子悄悄拭去了眼角一滴泪。
她不免叹道:“吾心甚痛,未曾想表姑娘竟是如此际遇,真真是个可怜人呐”
但再可怜,媒人也清楚这表姑娘绝不是适合嫁入开国伯府的。说难听点,就是白户,毕竟这家世跟伯府可是差了一大截。
最后媒人无获而归,临走前,还对窦姀说了好一番“表姑娘苦尽甘来,日后定会洪福齐天的”,窦姀莞尔致谢。
等到外人一走,一家子终于把门关起来说话。
只见窦洪脸色发沉,死死盯着儿子:“你究竟想做什么?开国伯府多好一桩亲事,偏被你个混账给搅了!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姐姐好?”
窦平宴似是看不见他爹的怒气般,反倒若无其事坐回椅上,也冷着声儿:“父亲勿要挑拨离间,我怎么见不得阿姐好了?反倒是您”
他突然蹙眉看来:“凭什么三姐看不上的人就要说给阿姐?三姐还先看过八字呢,阿姐不知情就被叫来了?父亲口口声声是为了阿姐好,却也还是”
窦姀一听这话,简直要被吓坏了。
正要过去拉他衣袖,忽然听到一声斥责:“宴哥儿,住嘴!”
云如珍骤然打断,神色严肃:“不可再说了!”
环顾屋里,只见没一个人是好脸色,连窦云筝都有些气了。
窦平宴却望向窦姀,见她也朝自己摇了摇头,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垂下眼,不再言语。
他是不吭声了,窦洪的气却没消,指着儿子头顶骂道:“你个混账!学了几年书给读傻了?开国伯府的五郎哪儿不好了?作文章懂文墨,又不是个穷秀才,跟你阿姐说亲怎么了?!她都还没吱声,你倒先看不上!怎么,难道是你代她嫁去伯府啊?”
“你三姐看不上那是她太傲了,好高骛远,我瞧姀姐儿就是个柔顺听话的。”
窦洪气得连脚趾都在抖,吃了口云如珍递来的茶水润嗓,还想恢复力气继续骂,突然窦平宴趁这空档站起身,行礼告退,二话没说拉窦姀走了。
屋外还下着毛毛雨。
窦姀率先撑开伞,与弟弟一起遮。
今夜乌云密布,月牙未出惊梢头,夜色昏昏。
路并不好走,也没提灯笼,地上全是淋沥的雨水。见他好像垂头丧气般,一直默默着,窦姀起先也不吭声,只是和他一起走在这雨夜中。
这是一条从主屋回梨香院的路。
走了有一会儿,不知他缓些没。窦姀驻足,先开了口:“方才,真是多谢你不过你不要因我和主君置气,以我这样的身世,主君愿善待已经极难得了。我知晓伯府挺好的,他也是好意。”
两个人走到假山旁。
窦姀本在撑伞,乌溜溜的眼眸望向他。
这话一说完,忽然手腕一紧,腰身一揽,伞落了,人也到了他怀中。
他的脸贴在她脖颈侧边,低低却有点委屈地说道:“你也觉得伯府好么?难道只要不是我,你谁都愿意?”
窦姀知道他这一番都是因为自己的亲事。
他刚因为这个缘故和主君置气,窦姀不想这时再伤他的心。只好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可能呢?不要多心”
“我不多心”只见他喃喃,“我怎么会不多心呢”
窦姀正欲再说,他忽然便抬头望来。
那目光清清幽幽,似怨似诉窦姀看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便由得他握住,连连退到那假山边。她后背抵在坚硬石壁上,毛毛雨从天漫下,窦平宴的脸渐渐逼近,攥住她的脖子不由分说交吻起来。
她被迫仰起脸,不知是雨水呛的、还是口津缠绵,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也察觉到,瞧人被呛的眼眸通红,便也停下,只把人儿半拥在怀中,再轻轻替她拍背顺了会儿气。
等她缓过来,又捏住她的下颌再次覆上。
夜雨淋沥,草木润无声。
窦姀被他按在假山石壁上亲了有一会儿,总是害怕有人经过,偏推也推不开。
乌发和肩都沾了毛毛雨,微微泛潮,窦姀难受又艰难地扭开头,他的吻接而便落在脸颊上,轻轻抿着碰着。
他亲的有些情迷意乱了,忽然脸埋在她的耳边,喃喃说道:“阿姐我想要你我有好多次都想就这样要了你反正我们都要在一起,你又是个认死理的人如此一来,会不会就认了我?心里再装不下旁人了?”
说完,便亲向她的耳垂。
听见这话,她登时花容失色,急忙把人推了开。
窦平宴猝不及防,被推得倒退一个趔趄,忽而默不作声,只怔怔望着她。
不知怎么的,却突然看见她倚着假山抱臂蹲下,埋起脸低泣。
这一哭倒是烫红了他的眼睛。
窦平宴登时方寸大乱,摸了把脸上的雨水,才终于清醒了些。连忙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撑过去。
窦姀被他吓的,哭得一呛一呛。
她害怕极了,觉得他真会干出这种事。她上回、上上回的屈辱,一回是把她压在床上用幔帐带子绑着,一回是把她抱在怀里,一意孤行地用手。今日若不是在外头,而是在屋里简直是个噩梦。
察觉到他走过来,窦姀仍蹲着,整个身子都在抖。她将脸埋在臂弯中,闷着鼻音说道:“你离我远点儿”
他没听,却仍伸了手,落在她头上:“阿姐,对不住,是我吓到你了。”
她不肯听,只无声抽噎着,抽噎了一会儿,又叫他走。
窦平宴默了一默,便在她身侧陪同蹲下,伞撑在两个人的头顶。
如屋檐,可窥苍穹。
“阿姐,我方才只是迷糊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你真信了吗?”
窦姀不肯说话,也不想看他,起身就走。
奈何她一起身,弟弟也便站起,撑着伞,像块狗皮膏药般跟在身后。瞧这架势,大约是要跟她回去。
窦姀又从原路返回走。走到假山边,突然转身看他。
她眼眸哭红了,却仍硬气说:“你别再跟我了,自己回去罢!我不想看见你!”
他只静默伫立着,垂下眼,默不作声。
窦姀一烦,正寻思要怎么甩掉人时,忽然看见了假山的洞口——她想起窦平宴尤为怕黑,从小到大都不敢来此处,尤其是在夜晚。
她一赌气,便提起裙摆登上石阶,径直进去了
第37章 山洞
窦姀一走到洞口, 他便在身后急急唤了声:“阿姐”
见她置若罔闻,窦平宴一咬牙,也终是跟上。
他有些恐惧,尝试拉了拉她的衣摆, 却被她立马扯回, 视而不见,依旧不停地往更深处走。
这假山当年建造时, 为了方便盛夏乘凉, 便凿出一个极大的山洞。山边临着水,山顶覆着茂密植被。
窦姀甫一进入, 就觉得里头有些凉。随着弟弟一遍遍唤她, 声音便空旷的盘旋其中。
本来已是深夜,山洞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知道窦平宴怕黑, 很快追不上自己, 于是便放慢了脚步。
此刻她已经抹干了眼泪, 扶着石壁在黑暗中转身。
洞中很黑,她也看不太清,便对着某一处说道:“弟弟, 咱们今儿把话说清楚吧。我不喜欢你, 也不喜欢你强迫我你从前硬来时我有多害怕,就像你此刻有多害怕一样。”
在这暗黑无人之境,她反倒格外心安,没了一切威胁。
窦姀胆子大了些, 索性便将这些时日心中所想的都吐出来:“你别在逼我了!也别再碰我了!我明明都应你了,会慢慢学你为何还要不停推我往前走?我也不喜欢你亲近我, 你每回都要强来,让我觉得在与亲弟弟行苟且之事。我再看见你, 看见主君,看见大娘子时,你可知我心中所想?我情何以堪呢?”
窦姀一口气说完,扶着石壁闭了闭眼。
洞中静得只剩流水叮叮声,少时,听到他气息不稳,咬牙切齿地说:“我若不这样,你的心早飞走了!难道我还要等你乖乖的找上门么?”
他冷意上身,头皮也硬得发麻,只恨声问:“阿姐,是我在白日做梦么?”
瞧他仍无悔改之意,窦姀更心烦了。
今日只是媒人罢了,他便如此闹。若她再不敲打一番,等到月底魏攸上门提亲窦姀一想,只觉得前路一片灰蒙。
为何是自己偏偏是自己呢她心头甚是苦楚,都已经有中意的人了,怎就偏偏插进一个他。
她仰头,朝天舒了口气:“你到底瞧上我什么了,我改还不行么?性情?容貌?身段?还是仅仅因为,我们从小相知相熟?你也该出去见见别的小娘子,这世间比我好,甚于我之人千千万。以你今时今日的出身,何愁找不到呢?”
窦姀说完,心生疲惫。
她其意已尽,又觉得这洞里凉气萦绕,便不欲再待了,转身就走。
步子的动静在山洞中无比清晰。
窦平宴本就扶着石壁堪堪站着,望而生畏,只在一块地上不动。忽然意识到她要走,也想追上,可这番黑暗却如无数藤条牢牢抓着他
他旁的不怕,唯有黑暗。小时候他一犯了错,便会被大娘子关起来。四边的窗皆用厚布遮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整个屋子暗无天日。没有人跟他说话,他只能枯枯坐着,玩自己的手,或是摸黑在地上写字有些词,他不知已经默了几百遍,连打发时辰的活儿都没有,难熬的很,这样一关便是一整日。
窦平宴打心底里恐惧,不知更恐惧黑暗,还是她的离开。忍着颤儿,话音也在山洞回响:“阿姐,你要走了吗?”
她嗯了声。
窦姀摸扶石壁走,好不容易快到洞口时,又听见他略微紧张的声音:“阿姐,你别走别抛下我你能来抱抱我吗?”
窦姀脚一顿,听着“抱”这个字眼,一阵恶寒,想起两人之间太过的亲近。她烦心起来,只无情无绪地告诉他,你长大了,我们不是小时候了。
走出来时,一滴雨正巧落在她的眉心。
天尚下着毛毛雨,针针如磋,她回头望了眼山洞里的弟弟,想了想,便将带来的伞留在洞口,自个儿用衣袖遮雨离开
回去之后,苗婆子率先瞧见窦姀浑身湿漉漉的,不免担忧惊愕:“这是怎么了?姑娘的伞呢?不是走前还带了么?难道是被主君责罚了,不让用?”
窦姀摇摇头,人却是有些疲倦,转头就要回屋。
苗巧凤一把拉住她的手,挥去额角的雨珠,又连忙嘱咐芝兰烧热水:“哎呦我的好姑娘,这可万万不行哪!淋了雨不换干衣是会病的,您这发丝儿都没干呢!依老奴看,姑娘还是浸个热水再歇息吧!”
她由着苗婆子一阵捣鼓。
先是褪了衣衫,裸身浸在热水中。沐浴之时,窦姀想起一事,忽然问苗巧凤:“春莺呢?春莺这时候还没回来么?”
苗巧凤一边舀热水,一边惊怪不已:“是啊,老奴也奇怪,按理说不该呀。这兔崽子也不知去哪儿耍疯了,今活儿是一个没干,这时候也不肯回来要说是被哪个主子临头叫去使唤了,也该报个准信儿回来呀!”
窦姀静默少许,还未吭声。
“但说起春莺,老奴也觉得,她这阵子很怪。想来姑娘也察觉到了,就上回那药的事”苗巧凤眉一拧,揣摩地看向窦姀,不忍小声责骂道:“那浑丫头,真是眼珠掉粪坑了!姑娘待她那么好,还不知天高地厚要是这浑丫头存心叛主,今日择了高枝不想回来,依老奴瞧,倒也挺好,不正好能少姑娘一桩愁心事么?”
窦姀一抬眼看向苗巧凤,却未觉得多舒心。
热气腾腾上蒸,蒸得她眼前一片水雾,眸底光芒一暗,幽静说道:“恐怕她是想回,而没命回了。”
这话说完,屋里俱是一静。
窦姀与苗氏四目相对时,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悲痛。
这种悲痛,淡得如岁月中淹死的过往。没有歇斯底里,但哀而无声。
良久后,方听到苗氏一声喟叹。
苗巧凤眼角不经意滑出了两滴泪:“老奴也是瞧着春莺长大,这丫头从九岁跟姑娘起,到了如今这般模样,都能嫁人生子了。人人都夸丫头机灵活泼,与人好谈,却不知只是瞧上去。实则是个心眼粗大,又愚又笨的竟把自个儿害到这般田地”
是啊。
即便春莺背叛了自己,在隐隐猜到她下场时,窦姀的心不是木头,而是堪堪血肉,怎么可能不痒不痛。这丫头已经跟她这么多年了,会乐哈哈的说笑,会剪窗纸,还会捕鸟爬树、做风筝最终虽是算盘落错,自食苦果,可这些年,春莺也算伺候的尽心尽力。她已经找人留意城郊了,也不知晓能不能找到尸骨,好生安葬,入土为安。
窦姀更衣后便回床歇息了。
她心绪不宁,熬了很久才勉强睡着。这一睡下,她便做了个梦
她梦见小时候把弟弟丢在山洞的场面。
但不尽相同的是,梦中山洞不是窦府的假山,而是荒郊野岭的山,有一条花斑蛇从山洞的深处缓缓爬出,吐着蛇信子,一步步靠近弟弟。
起先没有人发现。
只有怕黑的弟弟一直喊阿姐、阿姐,苦苦求她不要丢下他但窦姀没有听。
直到弟弟忽然失声惊叫,喊救命,她才回头,竟看见那条蛇已经盘在弟弟身上,张开血盆大口
这个梦太恐怖了,窦姀一下便被惊醒。
小时候的山洞没有蛇,弟弟只是怕黑,一动不敢动,自个儿坐在山洞里哭。
而如今的山洞窦姀隐隐紧张,却想:好歹是家中的假山,怎么会有蛇呢!弟弟已经长大了,不比小时候虽然也怕黑,可人都走了,他了无生趣,估计也能自己出来吧?
窦姀本已坐起身,现在一想,又重新躺回床。
刚要阖眼,继续睡觉,那条可怖的蛇又浮在眼前
窦姀登时睡不着了,总是心里不安。
索性便爬起来,穿了件外裳出门。
雨已经停了,路上她提着灯笼,心头总觉得有些愧疚——
小时候她就把弟弟抛弃过一回了,即便今夜她有心让他尝尝什么叫“害怕”,也不该拿这件事吓他。
窦姀现在只无比希望,弟弟已经回去了。希望自己再回到山洞时,看不见弟弟。
夜风微凉,灯笼随着足影一摇一晃。终于窦姀已经走至假山。
她拾阶而上,看见自己留在洞口的伞还在时,不由心一悬。
洞里黑黢黢的,再往里走,灯笼一照,登时看见有个人坐在地上。一腿平放,一腿支着,头半仰,失神地靠着石壁,眼还睁着——那人正是窦平宴!
灯笼的光影拂来时,他察觉到,清冷却诧异地回了头——顿时两人四目相对。
窦姀心不住地跳。
提灯柄的手指在发抖。
她心里抽搐的疼,脚下走不动路。
却见弟弟的双目静静望来,良久后,竟是扯起嘴角笑了笑:“阿姐,你来了”
虽是如此轻的一声阿姐,可窦姀却慌乱,率先走上前。
她还没来得及放下灯笼,窦平宴已经拍去手上的灰,若无其事地站起。一手粗暴抱住她的腰,头缓缓枕在她的肩上。并不吭声,只有漫长无尽的缱绻依偎。
窦姀本能地想推开,手却碰到他淋湿的肩背想起两人曾在雨中亲吻过,她已经更衣浸过热水,他却还没。
窦姀忍着没推开,默了会儿才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这话出口,感觉被他抱得更紧了,紧得要喘不上气。
他埋头,忽然不轻不重在她白嫩的脖子上咬了口。
窦姀吃痛,泪花一下迸出,急忙锤他胸口可是下一刻,刚刚被咬的皮肉却被他手指疼惜地抚摸。他又埋着头亲了会儿,喃喃道:“你都不要我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反正在哪儿都是一样。”
第38章 求娶
她本就心有愧疚, 轻声说道:“是阿姐不好。”
窦平宴闻言抬眸,认真看她的脸:“阿姐,你还是找来了我便知晓,你心头还是在乎我的, 对么?”
窦姀并不答, 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他, 慢慢走到山洞外。
只见雨已经停了, 一轮明月悬挂于苍穹之下。
“回去吧,你衣裳受潮了, 要赶快更衣歇息。”
她刚把话说完, 便被窦平宴反牵住了手,其意味不言而喻。
窦姀内疚, 这回没再拒绝, 乖乖陪他走回玉京园。
他说园里的丫头都睡了, 又是要她陪着烧水,又是帮忙翻找衣裳。
忙活到大半夜时,她困意上头, 竟趴在他屋里的炕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 人已经到了他的床上。
窦姀睁开惺忪的眼,忽然看见帐内睡在身侧的男子,吓得困意全散。
暖帐生香,晨光朦胧。
她一坐起, 被褥随之滑到了小腹处。
惊愕的目光下移,却见自己身上的衣衫被褪了去, 只留一件罗绢刺绣的大红抹胸,裸出两条雪白无暇的手臂。更令她瞠目的是, 胸前便是肩带附近的肌肤,有一块块被吮吸的红痕。
再一看旁边还在睡的人他也褪去了衣袍,身上只有薄薄的中衣,领口还敞着。
她突然魂不守舍,摇醒了身旁的弟弟:“你有没有?有没有!”
窦姀几乎要疯了,直直瞪着他。
只见窦平宴醒来,神色倒是平静,立马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拉进怀中,低声道:“别哭阿姐,你想让外头的人都听见么?”
虽被捂了嘴,声儿小了,却仍在怀里使劲推他。
她双眸水润润的,几乎要崩溃哭了:“你有没有有没有”
窦平宴听见,忽然眸光浮动,低头凑到她耳边:“有没有什么?”
好像不解一样。
窦姀抓紧他的手臂,哽咽了下:“你有没有对我”
她说不出口,只觉悲从心来。
末了,弟弟眸中微光散尽,垂下眼皮,偏头去亲她湿润的眼角:“别哭了,没有。”
“真没有?”她抽噎着,“你别骗我”
“自然没有。”窦平宴捋了捋她睡乱的鬓发,别到耳后,慢声说道:“人都说圆房头夜会疼,阿姐身上可有一点疼的?况且我若真要强来,阿姐在睡梦中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半点?”
窦姀凝思了下,身上的确没有痛处。
她挣扎着从他怀中出来,红了眼说:“那你也不能脱我衣裳!”
窦平宴没说话,却见她下床找衣裳,一边喃喃着要走,便连忙拉住她的手:“你先别急着回去,等我出去看看,先把园里的人打发掉”
窦姀更了衣,离开时,还是天未大亮的清早。
好在丫头们都还睡着,守夜的也在打瞌睡,没人注意到她,她便悄悄溜进自个儿闺房。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快要到月底
自上回开国伯府的媒人上门之后,后来又有一日,大娘子把窦姀叫去主屋。
这回叫她来,同样为的也是女儿家谈婚论嫁之事。
其实自从窦姀归家后,云如珍待她也算和善厚道,只不过偶尔仍会敲打几下,为的便是她能记住自己恩情。
等摸清了窦姀的性情,知道这丫头没什么傲气,懂得伏低做小,不争不抢,怯弱又好说话,便也懒得再敲打。
四个姑娘里,若不论出身,云如珍最满意的还是窦姀。
虽然她从前最厌恶的是马姨娘,这人妩媚又张扬,还不安分,但没想到与她女儿的性情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藤椅上首,云如珍瞥向瓶翠,瓶翠便将手里的纸簿递给窦姀。
窦姀翻开,看见簿中所写的,均是男子们的生辰八字、家世宗族、地方家宅。她粗略翻了翻,竟有十几页,有当官的、没当官的、书生门生、地主儿
云如珍瞧见她惊诧的脸色,笑道:“其实早该让你瞧瞧了,只是前不久光顾着忙活云湘、云筝那俩丫头的事,若非上回伯府来人主君提起你,我也都给忘了。”
窦姀放下纸簿,连忙站起:“承蒙主君和大娘子的挂念,姀”
“好了你坐下!别动不动就起来。”
云如珍嗔怪地挥手,又笑道:“如今你的亲事也该早做打算,早看早好,有什么好的郎君便要抓紧了!这纸簿上的几位,都是主君挑过,尚可的。依他之意,是要你从其中看看,可有中意的?”
窦姀一听,倒是有些犯难了。
她不能挑。
她的神色很快被云氏察觉到。
只见云如珍放下茶盏,略为关怀道:“姀姐儿,怎么了?遇上什么难事了?”
窦姀本还在琢磨,要如何婉拒掉。
没想到云氏这一问,倒是给了她话口
魏攸的事,若是媒人当日上门提亲,必定会吓到所有人。
倒不如趁这时机,先吃颗定心丸。
窦姀一想,连忙起身朝云氏跪下,头深深伏地:“大娘子若姀说,既有了自个儿中意的人家,可是犯了大错?”
“你有自个儿喜欢的人了?”
云如珍倒是诧异,“也没见你平日出过门,何时有的?又是何人呢?”
窦姀抬起头,眼眸却小心翼翼低垂。
她乖乖跪着,瞧上去像犯了错的孩子,小声说道:“此人大娘子也识得”
云如珍被一卖关子,更好奇了。
想来自己见过的、识得的,大多也都是贴面人家,不至于哪个穷门穷户吧?遂松了口气,一笑:“你这孩子,吓得跟什么似的,我还没说要罚你呢。你且说罢,是哪户人家?”
窦姀抬眸望向上首。
即便大娘子如此说了,她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那可是云筝先前议亲之人。她不知道这样说出,大娘子会怎么想她和魏攸。
“是是魏通判州事府上的”
提到魏通判,云如珍更安了心。
本来窦云娇也要跟他们家的表亲范氏议亲,若是姀姐儿这能成,那便是亲上加亲。
遂满意地笑了笑:“魏通判家一共三个孩子呢,另外两个也就小你一点,我瞧着模样和学识似乎都尚可,不知你看上的是哪个呢?”
另外两个窦姀想起来,魏攸两个庶弟如今都十五。
云如珍提到了这俩,却没想到过魏攸。
窦姀更心虚了
捏了捏手指,方才大胆说:“禀大娘子,是魏家的大郎君”
这话落下,云如珍显然吃了一惊。不禁看向瓶翠,瓶翠眉心也一蹙。
她勉强吃了一口茶定心,再问窦姀:“怎么会是他家大郎呢?是人家看上你,还是你看上人家?我明明记得,他家大郎原还不中意筝姐儿,说自己有了意中人。筝姐儿还问他哪家的”
说到这里,云如珍霎时反应过来——
难怪当日筝姐儿追问,他却说不出是哪户人家,敢情是这样!
她现在回味过来,震惊之余倒还觉得好笑。
窦云筝那拗脾气,说是放下魏氏了,可现在给她找的人家,即便比魏家身世还好,她也不喜欢。白给她折腾这么久,云如珍自己都要烦了。
她本就不怎么喜欢窦云筝,还要替人家忙活亲事。
有时甚至想,干脆随便找户高门嫁了,但那主君疼爱女儿,又不肯。她没有生女儿,主君拿那几个庶女都当宝呢。
现在云如珍一想起,筝姐儿要是知晓后有多闹心,自个儿心里都痛快了。
她连忙叫窦姀起来,接着笑道:“好了,是他便是他罢,那魏家大郎当真是不错,否则你父亲当日也不会瞧上他,指给云筝做配了。既然是他,那我再跟你父亲说去!”
见大娘子像是要起身,窦姀急忙一拦:“其实他、他”
“他跟姀说,要月底上门提亲呢。”
后来,窦姀便草草编了个经由告诉云氏。
云氏听完后,倒是觉得尚可,便不用窦姀继续看纸簿挑人了,让她先回去,安心等着。
到了月底这日,魏家果然带媒人上门了。
与上回不同的是,那时只有魏家主母携媒人上门。但是今日,魏攸却也来了。
现在正是晌午,日头大喇喇晒着。
主屋里坐着窦洪、云氏,除了魏家来的人外,并没有旁人。
而窦姀,正是此时被叫来的。
今日窦平宴去了叔伯家做客,并不在,晚上才能回来。其实他原先还不想去,但在窦姀极力的劝说下,还指名想吃宵云斋的牛乳糕,他才和窦平彰一起去了。
云如珍早就知晓了魏家要上门提亲的事,所以比起窦洪的惊愕,她已然镇定许多。
只是看见魏攸时,也不免一诧:“你今日怎也上门了?不是只需你母亲和媒人来就够了吗?”
魏攸却是一笑,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窦姀后,便朝上首的两人弯腰拱手:“因为今日某不是提亲,而是求娶。”
众人一惊,只见魏家的小厮献上细帖,上面依次写好了魏氏曾祖父、祖父、父辈的名讳,以及家财田地和官衔。
就连许口酒也担来了,作为许婚的信物。
而此刻,窦姀望着那绑在许口酒坛身的罗绢花和银胜头簪,一头是紧张,一头是心旌荡漾他竟然真的做到了。现在窦姀反倒好奇,他是如何说服长辈的。
她瞧瞧抬眼看魏攸:他今日身穿玄青团花的深衣,襟带束腰。就连乌发也扎起,捆着鎏金垂带。整个人风度不凡,器宇轩昂。
窦姀看得脸红,又悄然低下头,开始听窦洪与魏家的人交谈起来。
先前因着云筝被拒的事,窦洪心头对魏攸一直有甚恼意。这小子白长两只眼,浑儿都不会看,他女儿这么美还能不要?
今日见魏家又上门,说是为了提亲,他起先还以为是向云筝再次提亲,险些就要将人赶走。
但好在云如珍及时拦阻,告诉他,是窦姀。
窦洪也是现在才知晓,原来这魏郎口中心爱的女子,正是姀姐儿。
奇怪的是,当知道这魏攸心上之人是姀姐儿,还是因姀姐儿的缘故才拒绝云筝,窦洪的心头反而没那么气了。
竟还心想,这小子的眼也不算全瞎嘛。
其实对于窦姀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办。
毕竟他恨死了她的姨娘马氏,恨不得手刃而后快。可对于姀姐儿,他却做不到这样的心狠,也做不到让人作践她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在他膝下十几年的女儿。
这十几年,他因老太太重病的缘故,冷落过她。而现在老太太已故去许多年,每每想起这个不算自己血脉的女儿,窦洪忧虑之余,还会有些心痛愧疚,愧疚从前没有像待云娇、云湘、云筝那样,好好待过她。这么些年里,只让云氏稍微照看,而他自己却不怎么问。
窦洪念及这些,想着,其实姀姐儿能嫁个好郎君也不错。这魏攸学识好,品性贵重,毕竟是他亲自选过的女婿,料想会试过去,来日也是做官的一块好料。
于是,窦洪暂时消了气,抛下偏见。
看着主君与大娘子并未不允,而是和气地跟魏家主母谈话时,窦姀悬在胸口的石块终于落下,有些劫后余生的欣喜
其实一切,远没有自己想的这般糟吧?
她忍不住,又悄悄看向魏攸,却不经意间与他的目光撞上二人不约而同脸红了。她看见魏攸张了张嘴,是无声的口型“等我”。
窦姀喜眉笑眼,一个劲儿的点头。
望向屋外,午后日头明朗,晴云万里。青翠茂盛的树木,藤条架上爬满了蜿蜒藤蔓,紫花点缀。还有大娘子养的猫,正懒洋洋倚在藤架下,眯眼晒日头一切都那么宁静美好。
窦姀心情愉悦,正料想今日之事必成可是刚回神,却骤然看见窦平宴出现在主屋门前——
她被吓到了,就像青天白日见到鬼一般!
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
他不是晚上才回来么!
窦姀颤抖地拿稳手中茶盏,心却在骤缩,紧张,害怕。
外面日头这么大,他却丁点汗没有,可见是不紧不慢地过来。
窦平宴先瞥了眼她,又瞥向魏攸,那眸底似浮出冷冷寒意,但很快又没了。
他从容不迫地迈进门槛,朝屋里的众人微微一笑:“今儿是什么好日子?怎没人知会我一声呢?竟来了这么多人啊。”
第39章 烧灯
窦洪看见儿子, 忙招了招手,喊他过来,便对那魏家主母笑道:“这是我家二郎,向来随性惯了, 如今大了, 我和他母亲也说不动,大娘子勿要见怪才是。”
魏家主母见他恭敬客气地行礼, 眼睛微亮, 脸上的笑掩都掩不住:“窦大人家的二郎长得真是俊,一表人才, 不知定亲了没有?”
这话一出, 云如珍一眼便瞧出那人的心事。
放下茶盏,只一句笑:“不曾呢, 还早。”
虽不多说, 但魏大娘子是个聪明人, 登时会意了。
不过倒也不算可惜,她清楚他们魏氏若论家世,远比窦氏差一些。更遑论这云大娘子, 可是出身上京的高门贵族, 当年还是下嫁给窦洪的。这么一想,人家的眼界儿自然要高许多。
魏大娘子只能止住自己想做媒搭线的心,笑了笑,目光从窦平宴身上收回, 又谈起别的。
云如珍招呼儿子入座,他看了看, 径直坐在窦姀旁边的座椅上。
窦姀只觉一阵风拂过,不敢转头, 不敢侧目,只垂眼盯着自己裙上的绣纹。
云氏递了个眼色给瓶翠。
瓶翠会意,连忙下来,端了一盘紫葡萄放在他身旁的小案上,殷勤笑道:“这葡萄新鲜,清早才运来的,二爷尝尝。”
说完,却见窦平宴不动声色,脸沉得渗人。
瓶翠被吓到了,又悄悄溜回云如珍身侧,小声耳语几句。
“阿姐,吃葡萄么?”
他突然开口问。
窦姀冷不丁地抬头看他,小声说道:“不用了弟弟,你吃吧。”
窦平宴面无表情地一笑,点点头,自己拾起一颗葡萄。
上首的两家人仍在洽谈亲事中。
只见那魏家主母笑着说:“姀姑娘与我家大郎两情相悦,互生情意,瞧上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我们做长辈的,看见孩子觅得良配,哪能不高兴呢?”
葡萄紫润饱满,圆溜溜的。随着话音一落,却忽然捏碎在他的指间,汁液顺着他的手指淌下。
窦平宴神色已有些不对劲了,不紧不慢从怀中抽出帕子,擦净手后,便站起说道:“这也未必。”
除了窦姀,在场的人皆是一愣,纷纷看向他。
尤其是魏家主母,简直目瞪口呆:“二郎君这是何意呢?”
窦平宴本想再用上回那套说辞,却意识到前不久他刚和父亲去了趟襄州老家,已替阿姐重新找了个身世。况且这魏家对她心心念念,不比开国伯府,身世不足以为劝。
窦平宴这样一想,却止不住冷笑他真是傻了、疯了、痴心妄想,这到底有什么可瞒的?她央求他瞒着,稳住他的心,又千方百计劝他今日去叔伯家,原来到头却是为了魏家那个人!她早就知道魏攸要来提亲了什么两情相悦,天造地设,明明自己和她,才是不能分的一对儿。
窦平宴的心越来越冷,正要直截了当时,忽然被窦洪一声打断。
“住嘴!”
窦洪脸色有些难看,没理儿子,迅速看向魏家的一众人等,甚是歉意地说道:“魏大娘子,我家有些糟心事得料理一番,恐让汝等见笑了!不让请各位先行离去,这事咱们两家日后再议,如何?”
这窦家的家事,魏大娘子自然也瞧出些许不妙。
她拉了拉,却见魏攸心事重重的,眼直直盯着那姀姑娘看,似是不愿走。而窦姀的脸色亦是不好看,半是气恼半是害怕。
“好了,咱该走了!”
魏大娘子再一拽魏攸,低声斥道:“又不是不成,都说了下回再议,你怕什么?快走了,人家的家事,咱还能掺和不成?”
最终魏攸还是不情不愿被拉走了。
临走之前,窦姀急忙望向他,瞧见他临近出门前,也回头看她,仍旧无声说了句“等我”
***
魏家人走光,屋里只剩下窦氏夫妇,和一双儿女。就连下人们,也都被窦洪屏退出去。
窦洪沉默了良久,无声走到窦平宴跟前。再一开口时,神情十分古怪和不解:“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何三番两次断送你阿姐的亲事?”
窦姀就坐在旁边的椅上,已经不敢听,死死地低下头。
“我想做什么,父亲还看不出来吗”
她听见窦平宴站起来,直断地说道:“阿姐不能跟任何人议亲,因为,我想要她。”
此言一出,周遭如寒冷直下,迅速结了冰霜。窦姀曾无数次想过这个场面会有多难堪,多可怖,没想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连准备都没做,心惶惶而悬。不知是谁的气息,不断起伏却隐忍不住。
良久后,一个掴掌声清脆摄人:“混账东西!她是你姐姐!”
窦姀被吓到了,急忙抬起头,却见弟弟的脸被打向一边,巴掌印极为显目。
他甚至毫无惊慌,仍偏着头,冷冷笑道:“那又如何呢?我与她是不是一个血脉的,父亲您不是清楚么?”
窦洪闻声登时气结,突然眼前发昏,手直直捂着胸口。云如珍见状不妙,赶忙过来掺住,扶他回去坐下。又给窦洪递上一盏茶,喂喝静心,一边抚他的背,一边劝慰:“主君息怒,息怒。”
她又恼得瞪向儿子:“你闭嘴,少说点话!你爹身子骨不好,你就非得这么气他吗?”
窦平宴仍直直站着,垂下眼眸,并不吭声。
窦洪顺了会儿气后,越看越是恼火,手堪堪颤抖地指向他:“滚!滚!你给我滚,滚去跪祠堂!”
这日中午,自从窦姀从主屋回来后,便一直悲痛欲绝。
她没有心思做旁的事,把自己关屋里,一个人默默躺了很久,难过地想哭。她想起魏攸最后投来的一眼,他似乎已经揣测到什么了。
下回主君说下回再议,那么他还会来吗?今日都成不了,来了还会成吗?
窦姀倒在被褥上低声抽泣,哭累了脑袋也晕,最后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着的。
一觉醒来已是半夜子时,三更天。
屋里黑黢安静,桌上还有苗巧凤送来的花粥和两盘小菜,已经凉掉了。
窦姀提了盏灯笼,披了件外裳,便到屋外的石阶上坐着。
渐渐入了夏,院子里蝉鸣愈盛。不知是不是哭过的缘故,比起刚回来那会儿,她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只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空旷寂寥。
如今事情败落,主君和大娘子都知道了
她撑着下巴,正思量这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忽然瞧见梨香院的门口有一道人影进来,那人手头似还提着一包东西。
再进了,灯笼光能够照到。当她看清这人是弟弟时,心头猛地惊怵。
他刚跪完祠堂回来,腿仍有些麻。不过这一路走来,已经和缓许多了。
他今夜只是想来看看她,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已经三更半夜了,她竟还没睡。
窦平宴提着牛乳糕走来,在她身前站住。他扯起微肿的嘴角,朝她温柔一笑:“阿姐,夜半了,你还饿不饿?我这儿有中午给你买的牛乳滑糕,你不是说最近馋得紧吗?要不要尝尝,垫下肚子?”
他说着把东西递上前,窦姀却推开没要。
她也站起来,拢了拢衣裳说道:“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找我了。你今日也看见了,这种事无人接受得了。”
窦姀说完,转身就要回屋,忽然手腕被他一握。
他不言其他,只盯着她的眼眸问道:“都说你们两情相悦,你和魏家那个,是不是私定终身了?”
窦姀没再否认,比起弟弟,她和魏攸的事本就光明磊落许多。
她想了想,便老实告诉他:“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跟我很像,是一样的人,我们是可以抱团,互相取暖的人。”
“互相取暖?”
他听着眉头一蹙,忽然就冷笑起来,一股苍凉悲恸从心底升上,声调从未有过的激昂:“凭什么?凭什么是他?我和阿姐从小就相望相守了!我们也互相取暖,你忘了么,我们也是这般过来的!是他是他抢了我的阿姐,难道你就这样抛下我吗?”
窦姀垂下了眼:“我没想过抛下你,只是情意不同罢了。你于我,是骨肉亲人而他于我,是想结为夫妇相守一辈子的人,这不一样。”
夏夜湿热,蝉鸣声躁,她的心绪也跟着急躁起来。
窦姀转开头不看弟弟,勉强好声说道,“你明明也知道,我们不可能,你没瞧见中午主君和大娘子的神色吗?”
可窦平宴听不懂,也不想听,他只执拗道:“那又如何?我说了,我只要你,谁也不要。你心里也只能有我,嫁谁都不行!”
这话落下,但见她回眸过来。那眸色似反感、抗拒,看的他心头骤缩。
他咬牙,抬手抚摸她的脸,倏尔冷笑:“你别说他今日来,就算是后日、大后日,你也休想跟他成婚!我会用尽一切法子,哪怕为人诟病,不择手段,都要阻断这些。”
什么天造地设,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该是他和阿姐。
他冷冷想,他们上辈子便是一对,这辈子才会先后投胎到窦家
窦姀被他攥得手腕生疼,胸腔一股恼意直直涌升。
她想起自己和魏攸好不容易等到的亲事,就连主君和大娘子都已应下,竟然被他生生断送!
窦姀气恼不已,甩开他的手走进屋,不停地翻找东西。
走出来时,手里已经提着数盏纸灯笼,色彩繁多,花花绿绿的——都是过年那会子她和弟弟一起做的。有的写着“花好月圆人长久”,有的写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还有写着“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窦平宴见她把这些纸灯笼都扔到地上,忽然心头紧张,喘不上气。
刚想问她要做什么,却见她突然掏出一支点燃的火折子,随手一丢,那火折子便落进这堆纸灯里,顿时大火熊熊而起。
火光獠牙,映红了他的眼眸。
他怔怔望着这些,曾经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写下这些花好月圆的诗,竟都被她一把火,付之一炬。
窦平宴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睛红到不能再红:“你一定要这般伤我的心么?”
“是你先毁掉我亲事的。”
她漠然着脸。
只听他的冷笑从胸腔出来,连连道两声好。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窦平宴拦腰抱起,扛到了肩上。
第40章 认命
大步迈起, 他扛人走出了梨香院。
窦姀被他扛在肩头,顿觉呼吸不畅,一阵头晕目眩的,惊呼着不断拍打他的肩。问他要做什么, 可他始终置若罔闻。
夜半三分, 这一路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到了玉京园,两个小丫头见人回来。刚迎上前, 他便一声果断吩咐:“去备热水, 煎药。”
屋门砰的推开。
窦平宴大步走进,直接把人丢到了床上。
幔帐光影掠动, 暖室生香。
窦姀刚挣着坐起, 又被他推倒在叠叠软软的被褥上。她仍有点目眩,还未缓过来, 双手已被他用绸缎绑在床头的木栏上。
“不, 你别”
她见弟弟忽略掉自己的话, 起身就去关门,倏而开始害怕。
他回来站在床前,当着她的面, 开始宽衣解带。从容自若, 一件又一件地褪下了衣衫,只留一层薄薄的中衣后,接而翻身上了床。
窦姀眸色惊恐,不断地挣扎, 可双手被绑得死死,根本动弹不得。
她登时惊呼救命, 没喊两声,嘴便被他捂住。只见窦平宴坐上身压住她乱动的腿, 笑得轻淡:“这是我的地方,阿姐觉得谁会来救?是你心心念念的魏郎么?”
窦平宴捂了会儿,松开手。看见她已经不喊了,双眸滚滚淌出热泪。
他只淡漠一瞥,手便伸到她腰间也开始替她宽衣解带,褪了衣衫。
她的两只手被绑在床头,衣衫并不能完全地褪下,只能迎面开敞着,一层两层的堆在两臂之间。只见肌肤细腻白柔,鹅黄罗绢的抹胸覆在其上。而罗绢之下,是隐隐可见的撩人春光窦平宴垂眸盯了会儿,手抚上去的那刻,她忽然惊吓到哭:“你别碰我别碰我”
他没听,仍就游着手,又向上抚到她下颌,突然捏住。
窦平宴俯下身亲了她一下,便附到耳畔,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阿姐,我要你认命。”
窦姀一听,泪珠子哗哗而掉。
见她哭得太惨,窦平宴心疼,又去吻她泛泪的眼角。这回的话已然放柔许多:“阿姐,我们认命好不好?”
看似是商量,又没给商量的余地。说完,手便抚到了肩带处。
窦姀吓得浑身哆嗦,死命摇头呜咽:“不要!不要!你要我如何做人”
他俯头,在她起伏的鹅黄抹胸上轻轻一亲。再后,又去亲掉她的泪珠,迷恋低喃道:“我们成婚,这就成婚襄州那边的事已经办好了,此回我找的人家包管阿姐满意”
这话落下,屋外忽然传来丫头的声音——
“二爷,避子药煮好了。”
只见没一会儿,小丫头端来一碗汤药放在床头,立马又退出去。
窦姀侧过头,死死盯着那药,恐惧极了。一根根弦丝在心头皆数崩断,忽然失声痛哭:“我不要我求你了”
窦平宴仿若未闻,淡淡瞥向那药,端起来,面不改色地喝下。末了,空碗哐的一声被他放回。
他抬手放下了床幔,立即便挡去了大半烛光。
帷幔层层落下,窦姀的心也随之渐渐死了。当他强硬分开她的腿时,她浑身都在颤,泪如雨下,哭得断断续续。
窦平宴俯头亲向她的脸:“阿姐别怕。”
说罢又去寻觅她的唇舌,想交吻,却被她挣扎地强扭过头。窦姀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抽噎着,颤着声儿:“你要强.暴我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怕”
窦平宴蓦地愣住,平生头回从她口里听到这字眼。他缄默少顷,便用手擦掉她的眼泪纠正道:“这是两情相悦的欢好,不是强.暴。”
说完便看见她死死闭紧眼,身子不停地发.抖,显然是害怕。
他的心忽然沉下去,这话已经连自己都不信了。窦平宴默了又默,立马便从她身上起来,撩幔下床。
她察觉身上压制没了,死灰复燃,缓缓睁开眼。
以为说动他了,正要松口气,却见他竟又回来了。一手抱着酒坛,另一手拿的不知什么东西,有几颗小小、珍珠大小,像铜铃状的物什,用一根棉绳串了起来。
他翻身上榻,不顾她的挣扎与抗拒,手再次伸进下裳,抚开两边腿,将那串东西一颗颗推了进去。那几颗小物什十分冰凉,她一懵,都忘记要哭了。没过一会儿,突然觉得腹下渐渐热了,热得要熬水,那几颗珠子也随之涨大竟在隐隐浮跳
窦姀不知道那是什么,恐惧到极点,哀求他拿开。可他没听,转头抱起酒坛,倒了一碗酒放在床头。
等给她松了绑后,又把人拖起,搂进怀中。
那东西不知是什么邪物,忍得她头皮发麻,意识颠散。窦姀浑身止不住的抖,见手能动了,正迫不及待的想自己扯出。突然又被他拦住,重新把手绑了起来。
她的眼眸忽然灰暗,失神哭着,一碗酒便被递到了唇边。唇忽然被捏开一点,徐徐灌着喂下,她不肯喝,挣扎着,却还是被灌了一半。而另一半狼狈地淌出脸边,浸进了他胸膛的衣衫。
她连连呛几声,头发凌乱,哭得楚楚可怜。
只见窦平宴抱着,轻轻抚了胸口帮人儿顺气,一边告诉她:“阿姐,你喝醉了后就能生出些情意,与我行事也没那么恶心了。”
窦姀双眸失焦,只觉腹下越来越热,那串东西像是受了刺激般,跳得十分激烈她只觉得魂魄被煎,撕得七零八碎,快要熬不住了。被绑住的双手突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咬住溢到唇边的呓语,惨烈低泣地哀求他:“取出来取出来我真的不行”
窦平宴依然没听,亲了亲她的脸颊,就把人放倒床榻之间。
他察觉她在身.下颤的厉害,于是手也往下,抚到那绉纱裤上,果然已经生了潮。抬起她的下巴,正要两厢交吻时,她骤然呜呜咽咽地哭道:“我熬不住,你把它取出来取出来窦平宴!我还是爱你的,你别逼我恨你”
这是她头一回,直生生唤他的名,连名带姓地唤。
窦平宴忽然一愣,怔怔盯住她哭红的眼睛:“恨我你会恨我么?”
他再一仔细瞧她,只见她双颊粉着,一直哭着说撑不住,浑身上下颤个不止儿。他的手再回抚到绉纱裤上,见那儿已经大潮了,便连忙扯住绳子,把东西一溜串儿扯了出来。窦平宴随后心疼地吻向她失神动情的眼眸,低声说道:“好了阿姐,你别哭了”
窦姀两眼如鱼目般睁着,只觉浑身的劲儿散去,魂儿已经七零八落地飞走了。她脑子一空,竟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就在她神游九天时,腰肢被人一搂,吻又密密麻麻地落在脖子上。窦姀三魂归体,突然意识到身上此人正是她弟弟,她从前最珍重的弟弟。可如今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手腕不曾被松绑,屋里的灯却被他一盏又一盏地熄下,人也由他抱着睡过去了。
窦姀感觉这简直是人生的奇耻大辱。
在她睡梦中时,那绉纱裤不知何时被褪了去。等到她翌日醒来,弟弟松绑之后,她才发现没了,于是抓着他的手崩溃道:“你拿我胫衣做什么!你还我!快还我!”
没想到他竟垂下眼,像是初生牛犊般,红着脸道:“它都成那样了,怎么穿?我洗净后再还你”
“”
窦姀愤恼,却只能不自在地瞥开眼,懒得与他再争执,“随你。”
她刚要下床,登时看见床头案桌的酒坛,昨晚那遭正历历在目,登时不寒而栗。又想起昨儿半夜园子的丫头听到了,只觉脸都丢尽,掩都没法掩,穿好衣裳便速速离开。
天还早,窦姀回到梨香院后没躺多久,忽然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似是窦云筝的声音。
昨日魏家上门提亲的动静不小,窦洪和云如珍也没刻意瞒着,因此,此事很快便传遍了窦家上下。
窦云筝昨日一听到魏家上门时,动怒不已,一股脑儿地就要冲过去。好在曹姨娘还算清醒,及时拦下,只是狠狠斥了一番:“你做事就是这般易动,但凡你过脑些,那魏氏郎君还至于被她套走吗!不准去!你现在疯疯癫癫过去像什么样,本来就丢人,亲事不成就算了,还要魏氏一家子都笑话你吗?”
女儿的亲事被人明目张胆抢了,曹姨娘哪能不气。即便再拦,也告诫她,等明日再去闹。
现在窦云筝就站在院子里,苗巧凤闻声赶了过去。
虽极力拦着人,却堵不住窦云筝骂骂咧咧的嘴:“魏攸明明是要跟我议亲的人,你竟背着我勾.引他!你个野种,你有什么胆子跟我抢,我非让爹爹打死你不可!”
窦姀听了一会儿,起先还能左耳进右耳出,听久了便觉得她吵。
正要下床摸两朵棉花堵耳朵,忽然窦云筝的骂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抽泣。
她是在哭吗?
窦姀长这么大,跟云筝在一个屋檐下住了十几年。只见过她张牙舞爪,傲气凌人的模样。头回听见云筝哭,不免一愣。
正要打开一点门缝看,却见云筝已经从地上蹲起,转身走了。
窦姀重新躺回床上,心头空荡荡。
不止是因为云筝的一闹,还有更多要面对的糟心事。她想起昨晚险些就被这样的事有一回,就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自己能逢凶化吉一次,还能回回都求他放过吗?
窦姀细想,如今再想离他远远的,已经不是找门亲事嫁了那般容易。
走一门亲事,还须提亲、请媒相看、逢年过节的送礼、挑吉日这番走下来,等到出嫁那日,最快都要一年半载瞒他简直难比登天。
但是出路还有一种
心灰意冷之际,她眼珠乌溜溜的一转,忽然想到了——春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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