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问世安得有一隅
(终)
半个月后, 窦云娇被接来窦府小住。
窦云娇快要临盆,不赶巧的是,前不久她丈夫和几个同僚,都被召去京畿。
这一来一往六个月, 怕是见不到妻子生产。而夫家此时正有俩兄弟闹分家, 府上鸡飞狗跳。
云娇的婆母为了让儿妇安心养胎,便决定先将人送回娘家。等孩子出生, 再将母子接回。
云娇回来, 最高兴的便是窦洪与兰姨娘。
兰姨娘是最得窦洪宠爱的,有好东西时, 窦洪总记挂着扶风院, 因此没常惹云氏忌妒。
可惜再得恩宠,在兰氏心中, 终究有个疙瘩——因为她没有儿子。
原先府里, 除了大娘子云如珍, 窦洪还有三房小妾。马姨娘膝下有窦平彰,曹姨娘膝下有窦平琦,人人都有个儿子做倚靠, 偏她没有, 这也成了兰氏心魔之一。
不过这些年过去,两个女儿该嫁的嫁,该议亲的议亲,兰氏已经认命了。
冬去春来, 雪已经化了。
到了寒食节这日,白日祭扫回来, 晚上,窦洪办起家宴。
说是家宴, 其实也是践行宴。因为等云娇产子之后,儿子也要前往京中述职。
窦洪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生了个出息儿子。他对窦平宴的期望,原只要在进士中排二甲十名之前就够了,毕竟自己当年也只止步于二甲。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儿子能有今日这番作为,不仅入了翰林,还成为庶吉士,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今日一家子欢聚,只有云如珍没来。他不知那妇人是故意摆脸子还是旁的,让窦洪很不舒服。
窦洪打发丫鬟再去叫云氏,又与昌叔小声叮嘱:“兰姨娘爱吃烩青蛤,姜汁鱼片,你把这两道菜多盛些,送去后堂屋给她。再送一道鹅梨卷去,给她吃腻了开开胃。”
圆桌上,窦洪叮嘱完,转头与窦云娇道:“你快要临盆,吃食上得万分留意,你素日爱吃的姜辣萝卜可不准再吃了!”
云娇应是,言笑:“自从我身孕进了九月,父亲日日都要念叨一遍。这话我没听腻,孩子都要听腻了。您呀就勿要担心,扶风院有姨娘和妹妹帮我看着,还有仆婢丫鬟伺候,不会出差错的!”
窦洪闻言拭泪,看了眼左手边的云湘:“湘姐儿不日也要嫁到范家,偏这范家又不在江陵,几年回来一次都难说。”
圆桌的北面,父女三人说着话。
南侧,窦姀默默用膳,碗里还有弟弟不断夹来的菜。
窦平宴低声与她说:“小时候就这样,兰姨娘受宠,父亲待大姐二姐比我要好多了。”
这样的事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云筝每每瞧见都要拈酸弄醋。
这不,窦云筝本在喂琦哥儿喝粥,听到这话当即不满,放下碗:“二姐要嫁去范家,可我也要嫁去吕家。吕家也不在江陵,怎么爹爹都不心疼心疼我?”
窦洪笑:“你这丫头,吕家在晋阳,不就是咱们相邻的州县?哪能跟你二姐姐比远呢!”
云筝听了还不满意,又比向圆桌的另一侧:“那弟弟和四妹也要去上京,怎不见父亲也叮咛一下?”
被云筝这么一指,窦姀显然有些无措。
而窦平宴却像看戏般摇头失笑,继续夹菜。
只见窦洪叹口气:“宴哥儿那是要去翰林,爹为他高兴都来不及。况且姀姐儿嫁的是咱自家人,哪还怕见不到呢?你就别闹腾了,好生坐下,安心吃你的!快成婚之人还如此急躁,免得带坏琦哥儿。”
窦云筝闷闷不乐地坐下。
夜宴过后,回到玉京园,窦姀开始收拾要去上京的行李。
云娇的身孕已经九个多月,时不时泛疼,连走路都变得吃力。她估摸着,临盆应该就在最近几天。
这几日芝兰那儿也没有动静,只被窦平彰抬了个通房当,除了偶尔与窦平彰的小妾藤娘起争执外,再没有旁的事。
窦姀以为芝兰悔了,曾打发苗巧凤去清风馆问上一问,问芝兰愿不愿意和她去上京。
但芝兰仍旧拒绝,还是想留在清风馆。
收拾到一半,窦姀看见弟弟进来,问他:“近日二姐还是没有动静么?今晚我瞧她一副神思倦怠的模样,显然有心事。因为那男人的死,二姐一直对父亲怨念颇重,她也怨你当初揭穿她的私情,在众人跟前不给她留颜面”
窦平宴却笑:“我有时还真希望她能有所举动,好结束这场面。”
他的暗哨一直在盯,但窦云湘只待在扶风院不出门,每日不是弹琴就是作诗消遣。
甚至连她的丫鬟都很安分,安分到窦平宴心觉诡谲。可古怪在哪里,却没人指得出。
夜半时分,玉京园外乱糟糟一片。脚步匆匆又杂乱,灯笼光不停晃动。
窦平宴尚在床上安睡,小年忽来敲门,惊醒姐弟两个。
小年飞快进屋,附到窦平宴耳边低声说几句。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安抚住正要起身的窦姀。
帐内无光,他的眸色比夜还要沉:“大姐姐要生了,似有血崩之状,我把他们都留给你,你先在玉京园待着,断不可出门,谁来都不要见!我先去扶风院看看。”
窦姀虽料到云娇即将临盆,却没想到这么快,明明今晚上她还跟父亲谈笑自若。
血崩,窦姀惊着,这几日大姐养胎谨慎,连郎中都说脉象安稳。
就怕有人有心为之。
窦姀忙问小年:“现在扶风院里都有谁在?”
“有主君,兰姨娘,湘姑娘,筝姑娘,大爷和曹姨娘刚赶去。”
除却云如珍,似乎所有人都在。
窦姀一听,立马抓住窦平宴的手:“既然大家都在,那我更该去了!你别怕我会被人害,所有人都在,大姐姐平日待我不薄,我不去自己心也难安。”
思此,窦平宴只好应允,拿件斗篷替她披上,二人匆匆往扶风院去。
扶风院中悲鸣连天,丫鬟们捧入清水,端出来却是一盆盆血水。
庭院火光连天,时不时传来窦洪焦躁的声音:“快去!再找几个稳婆郎中来!给我多多的找!一定要保大姑娘母子平安!”
说话间,忽有丫鬟惊呼,兰姨娘哭得昏厥过去。
院门外,一个小丫鬟端血水出来,被窦平宴拦住,“里面情形如何了?”
小丫鬟:“大姑娘血崩不止,用什么药都止不住”
窦姀抬头往院子里张望,只见窦洪病急乱投医地抓住郎中,让他把能用的药都用上。
窦云湘坐石凳上一言不出,窦云筝和窦平彰干站,曹姨娘正将未睡醒的琦哥儿搂在怀里。
她又问小丫鬟,“郎中可说了,血崩是何缘由?”
此刻,云筝正巧听到院外的动静,走出来,不安道:“郎中说大姐姐脉象相冲,疑似服的两味补药过猛所致。”
“三姐可知她服过什么药?”
窦云筝说:“父亲方才问过伺候的丫鬟,睡到夜半时候,大姐姐水肿得厉害,四肢撅逆,吃过一碗赤丸方。不过这药大姐姐曾经也吃过,应该没有问题。”
“赤丸方?”
窦平宴琢磨,“赤丸中有茯苓、乌头、半夏、细辛几味。其中乌头”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骤变,“相冲的那味是乌头,可有备甘草来解?”
云筝心下不免惊叹二弟弟还真料事如神,与郎中说的一模一样。
忙道:“备了备了,送去给大姐姐吞服的药中,郎中还多加了绿豆和生姜!”
乌头,好耳熟的名字。
窦姀疑心,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说过。
不及她想起,忽然一声惨烈的哀鸣从屋中升起——
是伺候窦云娇的奶娘,也是这回接生的稳婆,正抱着血泊中的女子嚎啕大哭:“姐儿!姐儿!姐儿快醒醒,孩子头出不来了!”
与此同时,伺候窦云娇的丫鬟踉踉跄跄,摔门而出,扑通跪在地上:“主君!大姑娘咽气了!”
庭中人人惊乱,窦洪奔也似得跑到房门前,竟看见那只垂落的手,一声悲吼。
窦洪进屋,所有人跟着进去。
屋里点了无数盏烛灯,亮如白昼。窦姀看见云娇躺的那张床全是血水,怵目惊心。却两眼睁着,死不瞑目。
这是窦姀见大姐的最后一眼。
晚宴之时,窦云娇还在跟几个姐妹谈笑风生。她生得极美,又丰腴,说笑时常常支起白嫩手腕,一只翠绿镯子十分显眼。
而此刻,如此风韵之人却如泡肿的浮尸躺在血泊中。一息一瞬,变化万千。
屋里的人不敢吱声,噤若寒蝉,只有窦洪沙哑的哭声遍布。
窦姀不敢再看,刚转过头,却看见小年正押着一人过来——此人正是窦云湘。
窦云湘被推到大姐的血床前。
窦洪看见被推搡的女儿,登时怒喝:“宴哥儿,你做什么!”
窦平宴没说话,紧接着又有小厮提人进屋。窦姀认得此人,是云湘的丫鬟雪桃。
雪桃被踹了一脚,吃痛跪在地上。
小年走上前,将匕首抵在雪桃的脖子边:“主子问你话,你老实答!你若是乖乖招了,主子饶你一命,最多也就将你发卖掉!可你若敢隐瞒撒谎,那就不得好死了!”
雪桃畏缩,连忙跪地磕头。
小年便按窦平宴说的,厉声问:“大姑娘平日吃的药,你家姑娘可有照看一二?”
雪桃点头:“有,兰姨娘怕丫头婆子贪玩,煎药误了时辰,就叫湘姑娘一同照看”
窦云湘回头望雪桃,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年又陆续盘问雪桃许多,直到屋里众人惊骇,窦洪听不下去,怒摔了花瓶在云湘脚边。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云湘,声线前所未有的沉:“是你害死你大姐姐的?害的她一尸两命,死不瞑目!”
此刻,后屋的兰姨娘也醒来。
赶过来时,正好听到房里动静,哀恸着,扑到云娇床边哭嚎好久。
一柱香后,兰氏缓过神,登时怒不可遏。站起身冲来,抬手就给了云湘一巴掌,“混账!你为何要害我女儿!娇姐儿到底怎么你了!”
掴掌声响彻云霄,兰姨娘向来温婉,头一次有如此狠厉的一面。
眼看兰氏就要掐死云湘,窦洪立马把人拉住。
窦云湘本就细皮嫩肉,如今脸被甩得高高肿起。她冷笑盯着兰氏,“难道只有姐姐是姨娘的女儿,我就不是?我曾经还真想过无数回,若是姐姐死去,姨娘能悲痛到何等模样?如今才真真见到了。”
兰姨娘哭得撕心裂肺,窦洪断然向女儿喝道:“你疯了!娇儿可是你亲姐姐!”
“亲姐姐又如何?”
窦云湘忽然扯开小厮的手,从衣领里掏出个木块。陈旧的木块用细绳绑着,系在她脖颈上,上面刻着“锁魂”二字。
她垂眸抚摸木块,问窦洪:“爹爹可知这是什么吗?”
“这是沉水香木。”
窦云湘看向窦洪和他怀中的兰氏,突然两眼空洞地笑:“有一年姐姐病了,一个邪门歪道的术士告诉姨娘,姐姐的病是由我而起。是我身上的小鬼,冲撞了姐姐身上的大鬼。术士就给了姨娘一块沉水香木,告诉姨娘,这块木头可以锁精魂。姨娘为了保姐姐平安,就让我把沉水香系在脖子上,不能让任何人看见。那时,我不过才五岁!”
屋子里屏息凝气,窦姀听得惊骇。
此刻,窦云湘却突然回头看她:“姀妹妹,你以为我不懂你么?被人构陷的滋味我也尝过,只不过这种滋味一直埋在我心头罢了!我跟你一样,都恨那些道士,可我最该恨的,就是姨娘!”
窦云湘悲哭着,死死盯向兰氏:“我不恨姐姐,我只恨你!是你向父亲献言,活活打死了戎北!我那么相求,你们都不肯听!明明都是你的女儿,你还想让我的命养姐姐的命!如今姐姐死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痛不欲生!”
“够了!”
窦洪大喝,忙招呼昌叔:“二姑娘疯了,快给她关回去!找郎中看病!”
一场闹剧,在窦洪最终的怒声里截止。
各人都被送回了院落,而兰姨娘却再次因为云娇的死哭昏过去。窦洪请遍郎中给兰氏看病,以及窦云湘的心狂。
深夜,窦姀头一次因为别人而失眠。
她忘不掉云湘从怀里掏出的那块沉水香木,眼前不免浮起自己做的一场梦,梦中是燎燎大火,而窦云湘正身陷其中,任火烧毁也不呼救。
她想得正出神,窦平宴从屋外进来,坐上床,“阿姐还没睡吗?”
窦姀摇摇头,望着宝相花的幔帐:“想想还真是吓人。”
她没说什么吓人,但窦平宴却心知肚明。他上榻揽住她,轻声说道:“兰姨娘此人与祖母真是像,同样对邪门歪道深信不疑。二姐碰上她,也算可怜,还被养的这么心术不正。”
窦姀:“是啊,以前我看二姐,也艳羡过她得父亲宠爱,什么好东西没有。父亲重视大姐和二姐,连请来教诗书的夫子都是最好的。二姐如今走的这步棋,可谓狠毒至极了。”
听她这么一说,窦平宴不禁想起两人的小时候。
那时窦洪每天被衙门的事绊住,很少回家。偶尔回来,心思也大多在兰氏母女身上。
幼年的他吃过各种苦,但父亲从来看不见。以至于到后头,窦平宴也不愿意跟他提起。而唯一见过他苦难,与他携手走过的,只有窦姀一个人。
其实他与窦云湘在某些面上,也是同样病态之人。只不过他好歹有阿姐,病得才没云湘那么重,心底尚存着本能的善意。
窦云娇的丧事是在家中办的,后来遗骨被送到她的婆家埋葬。一起埋下的,还有云娇腹中死去的胎儿。
而云娇死后的头七,也就是下葬当日,窦云湘撞墙身亡。
窦云湘的死,使原本就悲痛的窦洪雪上加霜,一厥不起,在榻上修养多日。
今日,窦姀正好去侍奉父亲。
窦洪的脸色比之前要颓废许多,两鬓也多生了些白发。窦姀小心翼翼服侍他吃药后,窦洪突然拉住她的手,两泪纵横,说了许多。
窦姀默默听他讲述年轻时的事,当初如何从穷乡僻囊出来,远赴京城科举,如何仕宦,又是如何遇上云家,得云家相帮。
提到云如珍时,窦洪的唇明显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愿再提。
这时,房门被推开,有人端药进来。
此人也穿一身白衣,消去往日雍容,变得素静不少。窦姀立马起身,给大娘子让了座。
而当云如珍放下药,坐到窦洪床前时,他冷冷哼了声,别过头:“你来做什么?”
云氏抬手挥退了窦姀,朝那人打量,“我自是来笑话你的,当初你把瓶翠卖到勾栏去,如今也遭报应了吧!瞧你今日这样,两个最爱的女儿相继死去,连你喜欢的兰儿也病了,如今你可不比我惨?”
这话放在往日,窦洪一定会跟云氏吵起来。
然而现在的他好像看破红尘,再也生不起气来,只抿住唇不说话。
云氏心头忽然酸起,也不知为何而酸。明明是厌透了的人,瞧他如今行将就木,不复当年风采,心里反倒不好受。
她也不说话,开始捣腾碗里的药,轻轻吹:“你不是说要报复我么?你若还想报复我,就快些好起,免得我又豢养几个面首,让你窦家多几个子嗣”
窦洪一听,突然恶狠狠瞪她:“你敢!”
云如珍终于笑了,不再看他,“敢不敢不是我口头怎么说,而是做了后才知晓。”
窦姀和弟弟离开窦家的这日,正是五月初五的端午。
此次离开,她带上苗巧凤,与梨香院的几个丫头。
在家门口与窦府众人辞别后,窦姀登上马车。与此同时,几个小厮也拿东西塞入马车里。
窦姀着眼一瞧,发现这些都是纸灯——细细的竹柄,灯笼有茶白的、鹅黄的、淡粉的、青碧的颜色繁多,但这些纸面却都是空着的,没有题字,也没有作画。
不久后,窦平宴登上马车。
马车徐徐驶动,窦姀忍不住问他:“咱们带这些东西上路做什么?美则美矣,但行路周折,免不了要受损的。”
他不直答,眼眸却晶亮,“阿姐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端午?”
窦平宴点头,抚摸她的脸,认真道:“是了。等晚上行到城郊,我们就去河边题字放纸灯吧?你当初欠我的,如今补上。”
“欠你的?”窦姀发疑,“我何时欠你了?”
提起这事,他就有点不高兴。抱住她闷闷道,“都不记得了?那年你为了气我,把我们做的纸灯全烧了。我至今都还记得你当时有多淡漠,现在心里过不去”
窦平宴说完,又在她脖子上咬了下。
窦姀呼痛,登时推开他:“你能不能别老咬我,我这脖子得被你咬废掉!”
话音落下,她就被揽入一个怀抱。
那人替她揉脖子,毫无悔改地笑:“谁让你老是负我呢?我每每气不过,只能咬你解恨了阿姐若恨我,也可以咬我。”
说罢,他还真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不过你要轻些,咬重我可没了。你就像我咬你那般,都是抓好力道来的。”
窦姀瞪一眼,真是懒得理这种无赖。
果然,就像窦平宴算的那般,马车行驶到郊外时,已经入夜了。
窦平宴拉她下车,在河边找了处平整的石块,将纸灯放上。
她看弟弟光铺纸灯,也没拿笔墨。正想打笑他是不是忘带了,转头窦平宴鼓掌,小年就从另一辆马车下来。
窦姀打着灯笼,远远看见,小年手里拿的,好像还真是笔墨与砚台。
窦平宴捧了点河水放入砚中,开始磨墨。磨好后笔尖一蘸,递给窦姀:“写吧。”
“写什么?”
窦平宴恨恨捏她的脸,“当然是写我们昔年所写的!”
他不再多说,干脆握起她的手,在那彩纸上一笔又一笔,写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游遍九衢灯火夜,归来月挂海棠前”
窦姀惊奇地发现,这些诗都是他们从前写过的。他竟还记得,又原般原样抓她写了一回。
最后写完,他收好笔墨,一手提着这些纸灯,拉她走到河边。
两人把纸灯一盏接一盏的放入河中。
任其漂泊。
月色下,窦姀瞧着河中斑驳的流光,潺潺到天际。
忆起不知何年何月他说的,我和阿姐执手写的,灯漂去天际,咱们必得上天庇佑,福泽深厚呢。
初夏又快到了,晚风轻醉拂面。
窦平宴盯看两人的灯会漂到何处,衣袖下,将她的手牵得很紧。
就像回到了当初,他们只有彼此。
如两只蜉蝣,只在世间的某一隅。
或许是不见天日的小屋,或许是假山昏暗的洞里,也或许是烧火的灶台边、灌木丛生的湖鱼池,都是偌大窦府的某一隅。
而小时候的他们,就在这一隅中相依为命,相望相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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