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得是够快、够准、够狠,否则一枚硬币根本不足以击碎摄像头。
沈霏微被吓住了,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嘴唇一动,忍不住默念一遍。
舒以情。
原来十六的本名叫舒以情。
她不太清楚是哪三个字,只能两唇一碰一张地模拟出读音。
念着很是优美诗情,恰般配了十六的相貌,唯独不搭气性。
沈霏微留意到,在舒以情说出名字的时候,施远驹变了表情。
施远驹露出见鬼一样的神色,脸上的傲慢自大在一瞬间分崩离析。他甚至还往后趔趄了一下,鞋尖已经撇向另一边,身体不受控地想逃。
他的恐慌有迹可循,他死死抿着嘴唇,抉眦而无言,垂在身侧的双手俱在发抖。
沈霏微更加困惑,舒以情这个名字,当真有这么大的威力?
保姆求助般看向施远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舒以情那挽起头发的画笔将掉不掉,她索性取下画笔,微微低头,慢条斯理地将头发重新挽好。
她没有给施远驹太多的反应时间,凉声说:“我要把这两个小孩的户籍,迁到我名下。”
“你……”施远驹的脸色极其难看,像有许多话想说,可又只能怒瞪舒以情,半天憋不出别的字音。
“尽快,我的画作要在傍晚七点前完成,还得赶回去。”舒以情一副全然不顾旁人死活的模样。
施远驹僵硬站着,冷汗淋漓。
此前开面包车和踢门讨债的,其实就是一伙人,全是收了施远驹钱的。
那些人在下城也算小有威名,所以任施远驹怎么想,也猜不到会有人插手。
“没听过?”舒以情转头,堂而皇之地找寻其他监控头,姿态很是无畏。
施远驹总归是怕的,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舒以情,她在下城一定都有些地位。
他时红时白的脸扭向另一边,说:“我这就托人去办。”
记忆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掠过,沈霏微将之揪住,突然明白,她到底在哪听到过舒以情的名字。
是在——
徐凤静口中。
是六年前的事了,那年她九岁,常常跟着徐凤静出席各种场合,也偶尔能从徐凤静口中,听到一些有意思的新闻资讯。
那段时间,因为一个叫“舒以情”的通缉犯,上城人心惶惶,但后来事情就没声了,听说是因为上层撤消了通缉令。
民间有传闻,上层态度暧昧,那件事另有隐情。
那时候徐凤静必定是认识云婷的,但明显不识得舒以情,所以在提起关于通缉令的事时,她只是轻飘飘地评论了一句“真可怕”。
通缉!
沈霏微心慌意乱,不敢多看舒以情一眼。
正如她此前所想,下城那地方卧虎藏龙,没想到六年前名噪一时的通缉犯,竟然就在她身边。
边上的阮别愁也很意外,但她半点不怵,她不清楚六年前的事情,也不知道施远驹为什么怕。
她专注的目光落在舒以情身上,和看沈霏微时的样子不同,此时她不黏着,也不冒昧,向往却又带着边界感。
对此,沈霏微看不太懂。
舒以情催促:“电话就在这打。”
话都到这了,施远驹哪还敢背着舒以情打电话,立马拿出手机,在舒以情面前打通电话,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几句。
“过来拿点东西,帮我把两个小孩的户籍转出去,要快。”
沈霏微不禁猜测,案子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闹得满城皆知的事,如果真以乌龙结案,那为什么没有发出明确公告。
沈霏微深以为,舒以情和云婷一样,都不简单,在这两人的庇护下,或许她和阮别愁真的能得到绝对的安全,双亲的死也能在两人的帮助下水落石出。
这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人脉,她此时唯一能倚靠的保护伞,她得牢牢抓住。
“去复印资料。”舒以情又说。
施远驹黑着脸答应,在转身上楼的时候,他神色几变,好像心里头晃过了数个阴谋诡计。
但他的好脸色没能维持多久,因为舒以情跟上去了。
沈霏微想冲阮别愁使眼色,让阮别愁也跟上,但她转头时不禁一愣,只因看到阮别愁在捡地上的硬币。
阮别愁捡起硬币,低头注视了一阵,然后不作声地换到另一只手上。
沈霏微忽然就懂了,阮别愁此时的情绪,大约是憧憬。
这种憧憬并非对应着舒以情这个人,而是舒以情的手段和能力。
“走了。”沈霏微出声,扶着栏杆往上走。
阮别愁快步跟到沈霏微边上,捡过硬币的手往衣摆上蹭了一下,才去牵沈霏微的袖子。
楼上,施远驹快速打印了转户籍需要的资料,不情愿却还算恭敬地递到舒以情手里边。
舒以情依次翻开看完,还招手让沈霏微和阮别愁过去,说:“你们看看。”
沈霏微快速扫了两眼,余光往施远驹那瞥,看施远驹那哆哆嗦嗦的样子,也不像是敢造假的。
她心里挺想问当年施家的事,但舒以情不出声,云婷也不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好了?”舒以情问。
沈霏微点头,把复印件还了回去,心事在脸上写得很明显。
舒以情只是看着阴郁冷淡,却不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她很敏锐,显然察觉出沈霏微没有袒明的心思,说:“你舅人在这了,你想问什么就问。”
沈霏微想着,如果云婷在就好了,她看了阮别愁一眼,本心不想把这麻烦精牵扯进来,但几番纠结后,她还是明说:“十几年前,施家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施远驹根本没料到沈霏微会问这个,眼当即瞪直,跟被大浪打上岸的鱼一样,猛烈喘气。
此刻就算施远驹没有回答,沈霏微心里也有了答案。
施家惹到过人,还是不该惹的人。
“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沈霏微艰难启齿。
为什么那个人要赶尽杀绝。
“我不知道。”施远驹故作安然地笑了,笑得有点狼狈,“没人知道。”
舒以情不动声色,自顾自地坐到施远驹的椅子上,朝阮别愁伸手。
沈霏微还没明白舒以情这举动是什么意思,然后便看到阮别愁走上前,那刚才捡起来的硬币交了出去。
舒以情把玩硬币,叮一下弹高,接着稳稳接住。
施远驹神经紧绷,连狼狈的笑意都维持不住,大声说:“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十八年前施家在岸口要了一批别人急出的货,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十八年前,恰是云婷认识徐凤静那一年。
这么说,徐凤静去学枪,的确是为了自保。
“什么货,谁出的。”舒以情问,“自己说。”
“一批泡过水的烟,我们验完货就要走了。对方违约急出,不想留交易证明,我只听说那个人姓刘。”施远驹扶着墙,用力吞咽唾沫,“到手之后我们很快处理干净,全部转卖出去了。”
“胆真肥。”舒以情不太信,“只是烟?”
“只有烟!”施远驹目眦欲裂,“也可能那些货里夹了别的东西,但我们没留意,剩下的货箱也全部卖出去了。”
“我妈妈是不是主要负责人,你们逼的,是不是?”沈霏微深吸一口气。
施远驹说是,“她去露了个脸,只是明面上的主要负责人。”
半个小时后,施远驹委托的人终于赶到,他隐隐察觉到,室内气氛剑拔弩张,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到底材料齐全,而委托人又找了专人负责,手续很快办理完毕。
在这期间,沈霏微还把她和阮别愁的东西都装好了。
不过沈霏微故意没拿枕头,她装作不记得,毕竟要个别人家的枕头蛮尴尬的。
事情一了,施远驹拿到相关证明,二话不说就交到舒以情手里,只盼这人能快点离开。
“东西都在这了。”施远驹冷汗狂流。
在舒以情拿到东西,转身要走的时候,阮别愁拉住了沈霏微的手。
沈霏微并不想会意,暗暗瞪了过去。
哪知阮别愁还是直勾勾看她,拉她的那只手甚至小幅度地晃了一下,很像撒娇。
沈霏微硬着头皮开口:“我想拿个枕头。”
舒以情扭头,眼里露出不解。
沈霏微赶紧上楼,拿到枕头便飞奔回去,接着一把将枕头按到阮别愁怀中,撇清关系一般,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什么都要,天上的星星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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