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纷纷被这变故惊得到处找地方躲雨。
附近一家最大的图书馆成了众人首选。
毕竟去别的地方多多少少需要不好意思的买点什么，而在这里不用。
如此无形只是中挤压了原本就待在图书馆里借阅的人, 一部分真心来学习的抱着书本不胜打扰的朝更深更里更幽静之处躲去。
万万没想到那些更深更幽静的地方居然早早就藏了人。
偏这群人虽各个肃穆万分，可明显桌前没摆什么正经书啊。
所以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跟考研考公的来抢占图书馆清静好地方？
抱着书过来又被堵回去的人不免心里嘀嘀咕咕的, 所以这些人到底来干嘛的？
桌上敞开的书咋一眼看过去全是儿童涂鸦的话本，至于这么严肃的研究探讨吗？
等外人离开, 里边占据地方的人才开始小声讨论。
“都问过了，谁也不知道这次发生了什么事？”
系统再一次将所有任务者从副本里统一召回，且放回现世, 任务者空间封闭许久, 等再次开放时，空间里很多规矩发生更改，连副本也出现变化。
很多以前长期挂着的危险副本消失，可以反复刷道具的福利本没了，又多出了些稀奇古怪的本。
偏偏以前的副本吧, 通过只言片语的简介，大家多多少少能查到点挨边资料，提前做些可能有用可能没用的准备。
比如傩面、巫、鬼新娘、童话等等, 以前的副本跟现世的民俗、传说、故事有相近之处，不能全信但可以借鉴。
而现在新出的副本光怪陆离毫无逻辑，一点相关资料都查不到。
这些人当然严肃、烦躁。
要不是他们身处的现世国度一向管理严格, 且大量官方介入任务者世界，对拥有非凡技能及道具的任务者们进行了更严格的管理和监控。
他们早就因为焦虑把周围嘟嘟嚷嚷的普通人用非法手段赶走了。
而在图书馆最里层，独自一人的魏落邢低声询问：“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不是快结束了？”
看起来任务者空间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似乎要进行新一轮的筛选和范围扩大，可魏落邢却觉得这个世界快要彻底脱离深渊了。
如此他们的救世任务告一段落。
系统爽快的给予正面回答。
【没错, 请任务者做好准备前往下一个遭遇深渊侵染、人类水深火热的世界进行救世工作吧。】
救世倒是没问题，魏落邢只是好奇：“所以，系统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曾经魏落邢以为系统和莫忘希一样也是神明之类，可系统似乎十分厌恶神明，他又以为系统是现世的世界意识所以进行自救，可系统现在要离开了。
那系统到底是什么？
他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系统精准的找到他还要带他一块离开。
系统这回就不够坦率了。
【你不用管这么多，只要记住你的使命就够了。】
魏落邢垂眸：“那我猜猜看？不是神不是世界意识，总不能是AI吧？拯救人类，莫非是某种人类制作出来的自救程序？”
系统没说话，只冷哼一声，似乎在嘲笑他。
魏落邢接着想：“莫非是人类意识集合体？”
系统哑然！
【你怎么猜到的？！】
明明这个人所有记忆都被封存了啊！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草率的、儿戏的就这么猜到了。
这显得系统之前的隐藏、伪装、回避通通都成了笑话，系统毫不犹豫给魏落邢来个从里到外的通透检查。
【不对呀，封印没有出纰漏。】
魏落邢叹气：“果然如此。”如果AI能达到这种地步，早就能挣脱人类设定的程序束缚，何必再兢兢业业的到处救人。
想来想去也就是人类意识之类的存在了。
“怪不得你始终以整体人类的利益为重。”
只要整体人类能存活更多人，小众群体的利益和现世的发展通通不那么重要了。
魏落邢早就发现系统说是说以救世为目的，行事却并不够磊落，常常有三观不正的时候。
比如很多时候，任务者里弱小善良的常常被舍弃，系统也不管人家到底是天选者还是罪恶者，典型的物竞天择模式；再比如救世派和灭世派的纷争，明明以系统的能力可以掌控压制的，可祂却有意放任；以及虽然这个世界从深渊虎口脱离，可遗留的那些超凡任务者系统又不带走，这对这个世界真的好吗？
不过非常时刻使非常之法。
魏落邢虽然不赞同，可也不会反对，因为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可他的表现在系统眼里仿佛是质问，系统厉声。
【你想反悔？！休想，这是你的孽债！】
孽债？魏落邢还没来得及详问，旁边忽然多了个声音。
“怎么能这么说呢，人家明明是自愿帮忙和庇护，你可以说他高道德有担当，怎么能说他亏欠了人类呢？”
系统想也不想的反驳。
【本来就是他欠人类的，他需要不断救世才能弥补赎罪。】
而后才发现不对劲，随即愕然。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落邢看着莫芹外表的女孩，但气质行为明显是莫忘希式的好奇中带着肆意霸道。
“你们费心准备了这样一具特殊身躯，我要是不用一用，岂不是辜负了你们的心意。”
提起这点，系统立刻想起之前失败算计，被对方利用算计反手擒住最后憋屈的当免费领航员的事。
理亏且棋差一招，系统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反驳莫忘希了。
莫忘希却主动凑过来，在魏落邢旁边坐下，靠得极尽，用一种悄悄的姿态、声音大小却恰到好处：“你还不清楚么？哪里有什么天生净化之力的人类，人类要是一个这样的特殊能力者就能出现两个，那还需要系统这玩意干嘛呢，自己救世不就得了。显然，你是光明一系的神灵，只是可怜才出生就被这个系统抓住洗脑，系统完全把你当工具人使呢。”
话里话外的挑拨完全没有掩饰，说到最后，语气都不自觉的带着点茶意。
系统立刻跳出来反驳。
【什么抓住，我能抓得住他吗，是他自愿放弃神躯，以人类的身份跟我一块救世的。】
魏落邢确实和莫忘希一样，天地诞生的神灵。
只是他比莫忘希幸运又更不幸。
他诞生时，所处世界尚且完整，甚至欣欣向荣。
只是那方世界神灵太多，常有神战发生，作为晚出生的幼神，魏落邢无法阻拦甚至无法介入神战之中，连站边都没被要求。
很快那方世界因为神战坍塌。
神灵要么在战斗中寂亡陨落，要么陷入沉睡，要么远走逃离。
魏落邢倒是有感于人类生存之苦，献祭自己的神躯想要挽回坍塌破损的世界，可哪里救的回来呢，但他的神力倒是无意中积攒了那方世界的人类意识。
系统就是这样慢慢凝聚的，从最开始的无机制变得自我意识越来越强。
因为经历，所以系统尤其憎恨神灵，但也因为是经由魏落邢的神力凝聚，所以系统拿神灵毫无办法。
舍去神格、神躯以及记忆的魏落邢保留了光明净化的本质，被系统带着去拯救那些即将衰败毁灭的世界，逐渐的系统占据主导权。
可系统觉得自己没有错。
【他是自愿的，我哪里压榨他了！】
莫忘希笑笑，大度的说：“行行行，好好好。”
这听着更让系统生气了。
【你难道是什么好人，还不是抓住他，差点把他直接祭天。】
系统承认自己是有些些的压榨魏落邢，但从没想过让魏落邢死啊。
莫忘希坚决否认：“我没有，别胡说。”
她只是去的晚了点，可还是把魏落邢安全送回去了啊。
系统刚要掰头，魏落邢张口打断二者之间的斗气，问道：“你来现世有什么目的。”
莫忘希好奇：“一定得有目的？就不能是单纯的好奇？”
系统立刻开怼。
【怎么可能！你们这些神天生心眼子就多！】
莫忘希朝魏落邢看一眼，那一眼明显是透过魏落邢的身体看到隐藏在他体内的系统。
“确实，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会像这家伙一样老实，救世也好赎罪也罢，都要遵从我自己的意志行事。”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地步，莫忘希也会选择自己为主，系统为辅，怎么也不会让系统站在自己头顶呼来喝去的。
魏落邢颔首：“我想也是。”
虽然莫忘希行事经常出人意料、毫无章法令魏落邢捉摸不透，但她的行为逻辑有一个统一共通点，她绝不会跟他一样优柔寡断、游移不定。
她的每一个决定、每一次动手都果断的仿佛心是钢铁铸就。
她上一秒可以救下弱小的任务者，下一秒可以亲手送人去死；她既愿意保护藤野村的所有人，在该动手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她对骷髅心脏等神灵遗骸的使用，不会因为同族有恻隐之心。
她会毫不在意将珍贵的神格扔给幼生神灵，却又鞭策逼迫幼生神灵带着碎片世界离开，不会担心新生的神明能不能承担起这份重则，也不会担心神明被信仰污染堕落……
对待子民也是，居然能为了那群已经异化的怪物留守在废墟等着消亡，也能毫不留情处置冒犯她的怪物。
莫忘希生于末世，还未成长就要看着自己的世界一点点陨落，这点令魏落邢感伤，但她天然果决的性情又令魏落邢羡慕。
“嗯？”
莫忘希看看魏落邢本尊，总觉得他的意思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
不过算了，这也不重要，她继续跟系统拉扯：“局气些，不要因为偏见做出不恰当的决策啊，我其实是来找你合作的。”
系统气的都要炸了。
【我小气？我哪里小气！】
【我绝不会再跟你合作。】
系统已经产生跟莫忘希合作的PTSD了。
莫忘希也不纠缠，只说：“行，如果有一天你底下的人水平太次，急需一个地方练兵，可以找我，我一向大度，不会有因为赌气拒绝你的。”
系统又被气到了。
可莫忘希懒得再跟系统掰扯，起身离开了。
此时暴雨骤停，云雾初散，外边的天逐渐亮起来。
魏落邢透过玻璃看到莫忘希走在图书馆外的小路上，她撑着一把五颜六色像用碎步拼凑缝制的伞，走着走着身形就有点若隐若现。
她周遭气流扭曲，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影子浮动。
在满是雨水的地面努力蹦跶的泥偶娃娃，多手多脚的怪物，跳一下门板就会发出‘哐当’响声的老旧柜子……
魏落邢和系统齐齐戒备。
【她在做什么？！】
魏落邢立刻朝外飞奔，很快追上莫忘希。
系统率先发难。
【你想在现世里做什么？有我们在，你不会得逞的！】
莫忘希看看天，看看周围，回头笑了下：“不用紧张，我没有想要怎样，我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
自诞生之后，她看到的就是末日，完整的正常的世界她还未见过。
魏落邢恍然，一时间进退不得。
莫忘希撑着伞在细雨中慢慢行走，逐渐脱离魏落邢的视线。
系统骂他。
【你就是这样，妇人之仁，刚刚为什么不懂手？！】
“她没有恶意传播深渊气息。”魏落邢喃喃：“而且我觉得她这样也没错。”
系统不解。
【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似乎并不以人类为主。”
这么一来，莫忘希种种行为也有了解释，在她这里诡异鬼怪所有生命都是生命的一种形式，那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一视同仁的无差别攻击/放养。
所以就算来见识这个完整的现世，她也是带一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块过来。
系统立刻警觉。
【你不可以这么想！】
“我知道了。”他还是会去别的世界净化深渊之气，怎么救人，救哪些人，以后他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魏落邢转移话题：“她为什么不脱离破损世界自己离开？”
系统没好气的。
【我怎么知道，也许神就是这样古古怪怪。】
魏落邢没在说话。
系统心生不祥的预感，赶紧催促。
【在这个世界巡逻一圈，做好最后工作后立刻动身去往别的世界。】
魏落邢点点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过去。
远处，看似离开的莫忘希却转角朝人群深处过去。
她想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步子看起来不紧不慢，却在一步之间瞬间缩短距离，缩土成寸。
路上，似乎跟一些熟悉的面孔交错而过。
“白卉？怎么没跟上？”
“来了。”少女疑惑的朝后看看，总觉得看到熟人，但仔细看过去，又全是陌生人，她摇摇头跟上同伴。
“关炎，你这个小鬼，又抢我吃的。”
“啧，愚蠢的大人。”
嘻嘻哈哈的，仿佛脱去沉重的枷锁，这是只有在安全世界里才会有的开朗。
莫忘希嘴角笑笑，没有打扰这些人。
只是随着她走动，身后一些人背部主动跳出一枚小纸人，小纸人避开人群悄然跟上莫忘希，而后乖顺的回到她袖口里。
她本来为了来到现世，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埋下各种暗线。
可因为系统亲自上台，之前的暗线用不上了。
走着走着，看了这个世界无数风景后，莫忘希找一家网吧进去，开始搜索这个世界的网络信息。
“你影响不了网络。”
“或者说，即使你用方法改变了网络一时的数据，但数据恢复后照样能找到你改变的一切，因为整个网络太庞大，你没有能力改变网络的基本底层逻辑。”
“同理，你可以迷惑三两个人，但无法改变所以人认知。”
这个声音来自于莫芹。
莫芹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她很容易被蛊惑，最小的鬼怪也能轻易让她陷入幻境，莫忘希借用她的身体当然轻而易举。
但是她又能保持丁点自我意识，所以每次没蛊惑之后，不论被蛊惑到何种地步，只要幕后操控者离开，她就能完全恢复自我意识。
莫忘希安抚道：“放心，我真的只是好奇，没有想迷惑这个世界的意思。”
没有必要。
虽然莫芹对她能力不够了解，如果她真的想，是可以改变既定认知的。
了解网络信息后，莫忘希从善如流离开莫芹的意识，离开这个世界。
可能这就是魏落邢选择人类的原因的吧。
可能人类不一定高尚，但很擅长创造奇迹！
回到废墟之地，莫忘希的身体依然这个世界碎片的牵绊形成锁链牢牢拴住。
这不是深渊在拴住她，是这个破碎世界的因果在牢牢抓住她，像溺水之人抓住救生者一样。
神灵也有无法挣脱的时刻。
如果要挣脱，除非这个世界彻底消亡，她趁机逃离。
可即使是末世诞生的神灵，没有经受正规的神灵教育，莫忘希依然拥有神灵的尊严。
身为神明怎么能自己灰溜溜的舍弃世界万物逃跑呢？！
她会守在这里，直到废墟彻底消失——
【下一个世界很危险，那里连神灵都被深渊侵染异化了，异化的诡异全部聚集而居形成了相当庞大的势力，你要做好准备。】
魏落邢被系统带着在虚空转移，他目光四寻似乎在找些什么。
系统无奈。
【要不离开前，带你去看看她？】
魏落邢想了想，摇头：“不用了。”
她是个果敢的人，不会听人辩解，不会管个中缘由，只认自己认定的一切。
她一心向前，不会踌躇，也不会再回头！
他只问：“她会跟那个破损世界一块消亡吗？”
【按照发展，如果那点碎片彻底消亡前，她没找到机会离开，就会跟随碎片一块消失。】
系统便加重语气。
【别担心她了，担心你自己吧，收拾好心情，下个世界一旦心灵出现漏洞，你会万劫不复的。】
【前方就是那个世界，等着，我去沟通一下。】
魏落邢回头看看，仿佛看到虚空中那个用自己神躯强行定住碎片，又被碎片禁锢的身影。
要么像他一样奔波在各个世界，要么像她一样困守在自己的世界直至消亡，也许这是神灵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系统打开的世界入口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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