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第十四首歌 > 9、FmIV.009
    萧阈望着她,目光隔黑色与她的眼睛触碰,颔首轻抿一口咖啡,苦涩渗在舌尖,眉尖小幅度起皱。


    “笨。”吐出模糊音节后,他轻笑,不知怎么有点落寞味道。


    笨?


    黎初漾心跳漏一拍,头脑嗡嗡作响,像是被某种东西震击。


    手上空无一物,不知为何变得沉甸甸,需要握住,也许想把什么重新攥回手中。


    她握住了玻璃杯。


    “英文名。”


    “英文名?”


    “不然?”


    “......”ben个头ben,她干巴巴地说:“我问的中文名。”


    “叫我霍本就行。”假名顺手拈来。


    见黎初漾一脸怀疑地低头翻包,萧阈往后靠,掏出手机快速敲字。


    yuxx:【通知下成员,若有人问我名字,就说叫霍本。】


    高阳:【什么意思?】


    yuxx:【注重隐私。】


    高阳:【好的。】


    “黎初漾,我的名字。”


    “嗯。”


    这时薛之宁的讯息回复【霍本】。


    不知失望亦或庆幸,黎初漾绷紧的神经慢慢松弛。


    啜口水,温度正好,不甜不涩。


    柠檬籽全部剔干净了。


    “那就不拐弯抹角了,说正事吧。”她肃了神色,直言:“这次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萧阈低头一笑,“afteryou。”


    不是ladyfirst,而是afteryou。


    女士优先,很多人认为是种绅士礼仪,但实则是以男性视角定义的规范、隐形歧视。


    任何权利如果通过让渡得来,那么很难有主动争取权利的姿态和意识。


    但凡平等的基础,没有所谓优先,因为优先一定程度上就是对平等概念的抵触。


    想必他受到的教育理念超前,才会特意避免,矫枉过正。


    以往工作中从未有过,黎初漾感觉自身有被尊重,不免对萧阈多了几分好感。


    “行,”她找回节奏,拿出官方腔调,“我的想法,不做预售,年货节前推出新款现货,样衣制作、大货面料、辅料采购差不多两周,大货一周,基本一个月足够,所以时间比较宽裕,线上授权得加几个平台,我们专卖店有了可以线下多加个渠道......”


    萧阈倾听着,眸中毫不遮掩的欣赏和迷恋。


    黎初漾真的在成长,无论以经验或内核的角度,相较过去,更自信成熟也更加有魅力。


    等她表述停顿,他交换自己的观点,再以客观的层面挑出亮点弥补缺陷。


    不能否认,撇去萧阈贱兮兮又欠揍的性格,他是位很好的合作伙伴。前年合作聊到半夜,交流畅通,时隔三年仍如此,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柠檬水见底,对面的人率先拿起杯子,黎初漾不想麻烦,出声制止:“不用,我吃几颗草莓就行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用那么麻烦。”


    “......”


    萧阈放下杯子靠回木椅,双臂交叠,低觑面前满满一杯咖啡。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握起瓷杯,不情不愿抿了口,撒气般放回去。


    听见杯底磕木板的声音,黎初漾咽下甜津津的果肉,草莓新鲜的汁液让唇瓣红潋潋,她犹豫了下,试探地问:“吃不吃?”


    萧阈的视力很好,从黎初漾微张的唇能窥见里面肉粉色壁腔。


    不可控地回忆一场短暂久远的美梦,三年前跨年夜,他的初吻。


    第一次触碰嘴唇,其实很惊讶,和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特别软,像果冻,几乎感受不到唇的存在。她应该喝了很多草莓味的酒,呵出的气潮热香甜。当时萧阈也青涩懵懂,只知托住她的颈,手指摸索她发烫的面颊,闭上眼去感受。


    太舒服了,就那样贴了几十秒,也可能是一分钟。他按捺不住更深的渴望,问能不能伸舌头。她的声息温而潮,氤氲了他的鼻尖。天知道得到肯定答案,汹涌几乎淹没了他的心潮。


    对她一向小心翼翼,萧阈先将自己的唇湿润,慢慢温柔地探进去。她躲避的动作更像撩拨挑逗,他像被她口腔里的酒气醺醉,轻易失控,强硬卡住她的下颚,含住了那软嫩湿滑的舌。


    那天凉川白日下过暴雨,冲去了积云缭雾,灰尘粉粒,晚间星空洁净,月亮特别皎洁。


    街巷角落放了盆树,绿植油厚的叶面濛濛水色,和她的眼睛一样,他的心也跟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漫漶。


    “你不吃草莓吗?”黎初漾又问一遍。


    渴,真渴,脸上好烫,萧阈艰难挪开视线,不敢冒犯半分,嗓音发哑,“不吃。”


    想吃别的。


    黎初漾浑然不觉,“对了,等大货出来,你得先支付我推广费用。”


    萧阈口干舌燥,鼻音哼出,“嗯。”


    “嗯什么?公平透明,亲兄弟明算账,你应该问我为什么。”


    他尽量让自己不注意她的唇,不想象小小细细的牙齿咬破草莓爆汁的画面。


    哑声问:“为什么?”


    “这样的,”黎初漾放下叉子,拿手机调出账号,推到桌中间,“我个人ip初黎流量很大,平时非国际大牌的商务报价区间,40万至50万。”


    萧阈大致猜到一二她的心思,扫一眼屏幕,手肘抵在桌沿,指骨撑住颊边,等待下文。


    “出门在外交个朋友,友情价30万,我支付一半,你只用花15万就能得到影响力这么大的推广!”


    “......”


    新酒吧持续投入,除装修选货、营销推广,还有各项疏通关系的打点费用,定期存款取不出来,年底各项支出大,黎初漾现在真的穷。


    她朝他笑,眼珠乌黑纯净,“是不是很划算?”


    “划算?”萧阈的食指轻点咖啡杯侧耳,一字一句地说:“我记得上次合作,你连发两条视频,一分钱没要。”


    黎初漾下意识警惕,“你怎么知道?”


    这时手机嗡嗡震动,来电显示本地未知,不用想也知道是薛彬,她按两下侧边按钮挂断,短信通知即刻跃入屏幕【我看到你的车在莲花林巷口......】


    黎初漾和萧阈同时看见,抬头对视。


    他笑,“业务挺繁忙啊。”


    今天周一按理薛彬应该坐办公室喝茶,千载难遇的出外勤也能碰上,黎初漾觉得特晦气,脸上没了表情,“不是业务,私事。”


    她收手机动作行云流水,萧阈看得明白,端起咖啡喝了大半杯,不看她,赶人姿态,“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了,你去解决,私、事,吧。”


    怎么就没可聊的了,推广钱还没进荷包呢。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那朋友在附近,我去跟他见个面马上回来,麻烦你稍等。”黎初漾微笑着起身。


    “朋友啊,我这店生意冷清,叫这儿来捧个场。”


    喝过水的缘故,萧阈略微发哑的嗓音恢复偏冷质感,慵懒腔调拉得长,听起来欠欠的,“和你一样友情价,五折。”


    黎初漾:“......”


    意思柠檬水草莓全都要钱?十来块的事,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没关系,”他一口喝完咖啡,善解人意地说:“我可以回避,你们店里聊,我在院子不出去。”


    “不是......”短信通知频率把手快震麻,黎初漾边低头回复消息安抚薛彬边说:“他等会儿还要工作,我去去就回。”


    “行,那你去,不用赶时间,我正好下午还有工作,推广就下次再聊,不是什么大事。”


    荷包岌岌可危,黎初漾态度坚决,“不行,今日事今日毕。”


    萧阈睨她,吊着截劲瘦的腕,指尖碰亮手机屏幕,语气浮泛,“现在十一点四十。”


    “十分钟就够了。”


    他低头,眼神幽邃。


    握拳的手藏在桌下,不让她看见。


    “那是你的事,我十二点走。”


    短信催促时间紧迫,黎初漾脚步飞快。


    赶到莲花林停车场,车旁站的男人,穿老气横秋制服,腋下夹棕色公文包,来回踱步。显然他的情绪十分焦躁。


    这段时间骚扰没断过今天被逮到,她没了耐心,“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包括一开始,我就坦白我是怎样的人,你何必这样呢?”


    薛彬皱眉,“你那些所谓的朋友教你这样说的吧?你身边的朋友就是嫉妒,别被她们洗脑了。”


    又来了,薛彬对她身边朋友抱莫名其妙的敌意,每次她的言行举止超脱他划分范围,他便把一切诱因推到她周围的人,然后表明只有他才是真情实意。以往黎初漾不拆穿拙劣把戏,全看在那套房的面子,此番不想再忍。


    “你不会觉得pua这招对我有用吧?”


    “怎么会这么想?你这么聪明!pua这种事怎么可能有用?而且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觉得我在pua你?”薛彬迈出腿,黎初漾后退,他握拳心痛捶胸,言辞恳切:“我身边的朋友劝我找个条件更好的,你知道我怎么和他们说的?初漾已经很好了,我想和她在一起和她结婚,我帮你弟弟打点关系送他进体制,你爸妈社保档位也是我找人调高的,而你,却被别人影响,不为将来努力,甚至觉得我在pua你。”


    “你为什么就不信我是真的喜欢你,简直太让人伤心了。”


    声泪俱下的表演让黎初漾差点没绷住笑场,薛彬就该去横店做群演,吃铁饭碗简直屈才。


    “不知有句话你听没听过?”不等回答,她继续道:“‘多见者博,多闻者智,拒谏者塞,专己者孤’。朋友好言相劝,聪明的人采纳,愚蠢的人拒绝。”


    “另外,你帮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求你那么做了吗?你做那些违法犯忌的事不藏着掖着,蠢到和外人说,还有这么多天的纠缠不休,我足够宽宏大量,哪天不高兴了借此发挥写个举报信,你下次喝茶,对面就是审计局的人。”


    黎初漾条理清晰,句句绵里藏针,薛彬被怼得说不出话,过了半响,说:“抱歉,我没想道德绑架,但你确实对我误会太深,我并非因你的事业收入不放手,我没有那般不堪,是真心的。”


    感情上男人好像都这样,表衷心,轻易发誓,实际感情浅薄如烟尘,最爱的不过修长的腿和腰,还有无条件为他付出的傻女人。黎初漾望向莲花林的巷口,有那么一瞬情绪茫茫然于风中找不到归处。她将吹散的发挽于耳后,说:“行,我问你,如果我的外表不再光鲜亮丽,亦或是街边食不果腹的乞儿,你还会喜欢我吗?我的喜好、过去、想法,你不曾了解,单凭几天的交流,你告诉我感情是真的?真什么?真喜欢这躯皮囊肉.体?真喜欢附加之上的价值?”


    她眼神凉薄,完全不像二十来岁的姑娘,毫不客气地削向他。薛彬有些急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了解?我......”


    “黎初漾。”


    背后传来沉稳男声,黎初漾回头,林魏赫慢步朝这边走来。


    他处事圆滑妥帖得宜,救场十分方便。心一横她上前迎接,顺便挽住他的臂弯。


    林魏赫往旁边躲,她的手掌往肘弯压示意稍安勿动。


    他低瞥她的发旋一眼,没再避开。


    黎初漾冷脸说:“薛彬,这是我的新男友,我们早就结束了,成年人不要搞得那么难看。”


    只见薛彬怒气冲冲的脸几经变换,不可思议地质问:“你居然跟林魏赫在一起?”


    言语之间透露,他曾在凉川附高就读,她皱眉,记忆中回味不起薛彬的脸。


    林魏赫面色从容,镜片洁净,瞳仁呈现一种无机质的黑。


    薛彬讥笑的表情还未成形撤了回去,若仔细观察神态细节,会发现来自畏惧的自然反应。


    他夹紧腋下公文包,迈步欲离开,与黎初漾擦肩而过时,心中不甘,于是意味深长地低声:“你忘记萧阈了吗?”


    仅仅一个名字让黎初漾失去分寸,抬步想追,却被拉住腕。


    “不要和这种人过多纠缠。”林魏赫一板一眼地说。


    “可是——”


    “认识萧阈又怎样?”问完他的眉头起褶,来自对自己咄咄语气的质疑,以及一小块细腻温热的皮肤。


    黎初漾思维敏感,马上捕捉到林魏赫语气中细微异常。


    有点熟悉,一片来自过去的旧影,毫无征兆闯入脑海。


    高二下学期,黎初漾理转文和萧阈不在一个班,他因打架差点被记过,据说死不认错和教导主任呛腔被罚跑一万米。那段时间流感严重,他被传染早有预兆,体罚完第二天没来学校。


    她没有手机联络,心中担忧,课间在楼道上上下下等待唯一了解他状况的人,终于下午第三节课碰到林魏赫,装作不经意问萧阈出什么事,听闻他发烧感冒,她点点头没再言语。


    萧阈极少生病,身体一向好,虽瘦,但肌肉量可观,夏天穿校服背后脊沟线条明显,高一同桌时,黎初漾不小心撞到,手指能感觉皮肤下面硬硬的,像小颗圆珠一样的骨节和紧实薄肌。


    放学路过药店,不知为何她刹住自行车停了下来,却在门口无法走进去,大概思虑太入神,没注意一辆黑色轿车驶过又悄无声息退回来。


    “在这里做什么。”


    轿车后座的玻璃降了一半,林魏赫的目光平稳如常。


    他一贯如此,什么都清淡,教养礼仪讲究,从不表露任何浓烈的情绪。


    萧阈数学英语几乎满分,其他惨不忍睹。林魏赫和他相反,每科成绩拔尖。开学时黎初漾抱着交流学习经验的想法尝试与林魏赫搭话,起初他不搭理,后来写在草稿纸,事实上,她和林魏赫除了萧阈的话题确实没有交流。


    所以对于林魏赫的主动搭话第一反应极意外,黎初漾不擅长表达也不喜表露内心想法,当时只抿抿唇,说:“路过。”


    感受到审视,她愈发心虚。


    “没必要,萧阈不会缺。如果你实在——”林魏赫没再说下去。


    黎初漾与他对视。


    她并不知自己眼神藏着恳请,像双柔韧的手封住了林魏赫的唇,不许他说下去。


    未说出口的话,是黎初漾和林魏赫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方才的语气与药店门口有几分相似,琢磨不透的感觉再次重现,他在外已是年轻有为的精英人士,那对透彻镜片底下的眼眸更加晦暗,总像深埋了不为人知的隐秘。


    思来想去,黎初漾心中挑出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拨动包扣,随口一问:“你和薛彬认识?”


    语声刚散,斜后方响起两声清脆鸣笛。


    不好,絮叨半天竟然把时间抛掷脑后。她稍侧头,视野出现张和林魏赫完全不一样的面孔。


    他的五官全是锋利锐角,下半张脸,鼻峻挺,唇线长而倦怠,捏合一起成了种寡情不羁的气质。


    像记忆里的少年,又不太像。


    她恍惚一秒回了神,吐纳口中憋的气息。


    看到黎初漾被拽住的腕,萧阈本就不佳的面色更沉郁,眼睫密匝匝、重重往下撂。


    他一手插进口袋,手背血管纤毫毕现,目光淡淡扔向林魏赫。


    空气静,酝酿着无声对峙,像阳光下细碎翻飞的粉尘,不易察觉。


    林魏赫松开黎初漾,自然垂落在裤缝的指隐有捏拳动作。萧阈全看在眼里,长腿迈开,朝一辆改装后的银灰路特斯走去。


    谈判机会珍贵,黎初漾赶紧说:“霍本,现在十二点,我请你吃个饭吧?”


    人头也不回走得极快,回应的只有车门“砰”的重重摔合声,引擎轰燥巨响。


    财神爷的霉头触不得,改天再约出来谈论工作事宜,免得受波及。


    她收回视线,饥饿感不容忽视,问:“吃饭?”


    萧阈的脾性,林魏赫深知,若和黎初漾一起离开,误会必定更深。他揉搓指腹,思索一顿饭究竟有无不妥之处。


    “想什么呢?”


    下意识便征求她的意见,“火锅还是炒菜?”


    车迎面而来,停车场过道窄,黎初漾挪步,“我下午要和宁宁一起做护理,吃清淡点好。”她知道林魏赫不挑,敲定方案,“潮汕菜吧。”


    “坐谁的车?”


    接着,银灰路特斯车轱辘像卡壳般猝然停滞。


    无边框的菱形玻璃唰得没入窗缝,驾驶位的萧阈,耳骨钉泛冷光。


    他直视前方,唇切成条刀刻线,最终歪头一笑,虎牙尖尖露出角,声音也发酥。


    “上车。”


    黎初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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