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星的黎明来了。
几缕日光率先透过云层的罅隙,就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越来越多的光在原本晨昏交接的天地一线荡漾开来,破开了黑夜。
照耀首都星的日光远比其他的行星更加充沛和稳定,想要在这里生活,哪怕是棵要在这里扎稳脚跟的小草,都要比其他行星的更加优秀——这是默认的事实。
因此清晨的街道上会有零星几只虫步履虚浮地走着也并不奇怪。他们大多是通宵的加班族和夜间执勤的军雌,这是他们勤勉努力的证明。
此刻,一只刚刚执勤完的雌虫在路过咖啡店时停下了脚步,原本疲惫涣散的目光凝到了实处,一时间有些入神地透过玻璃窗朝咖啡店里望去。
在首都星最繁华的街道上坐落着的咖啡店在早晨会迎来一波客流量的高峰,但是这个时间段距离早高峰甚至还有几个小时,有点过于早了。
雌虫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几乎要以为这是他脑海中还来不及挥走的美梦。
——太漂亮了。
空荡荡的店内有几个殷勤的店员同他一样注视着窗边的美虫。
只见咖啡店内一只黑发黑眼的虫临窗而坐,他皓白的手腕撑着下巴,迎着首都星清晨冉冉升起的红日,整个虫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柔和的面庞仿佛自发地逸散着圣洁的光辉。
这种直观的漂亮已经完全跳出了三性的界限,用于形容一只雄虫就如同淡化了俗世圈出的边界,只是赞扬一种平等而普世的美。
或许是雌虫的目光太过热烈直白,窗侧的虫微微侧目,朝阳在他的眼眸中晕开了浮动的光泽。那虫一双潋滟又多情的眼睛眨了两下,对着这个在礼节上十分冒昧的虫露出了一个和悦的微笑。
这虫的正脸比侧脸多了一个量级的杀伤力。
雌虫在一瞬间否定了几秒钟之前的想法。他不像高高在上的虫神,这个笑容让雌虫联想到了存在于虫族古老神话中迷惑一切的妖精。
雌虫的心一下子被击中了!
他捂着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头一次有了被美貌攻击的感觉。他不自觉地咧开嘴露出了傻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被这样一双漆黑水润的漂亮眼眸注视着,让他又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羞赧,生理上的躁动驱使着他的肢体做出了不寻常的举动,具体表现为他风一般地跑走了。
原本正在微笑的安泊:“……”好怪。
他敛住面对陌生虫的礼貌微笑,将目光重新落到对面的金发雌虫埃德加身上,接着听对方倒苦水。
他揉了揉因为早起没睡好而充满生理性泪水的——“潋滟又多情”的双眼,体贴地把咖啡往埃德加干事的身前推了推,示意他润润嗓子。
好体贴。喋喋不休的埃德加有一瞬间的卡壳,受宠若惊地看向离婚后仿佛脱胎换骨的安泊:“谢谢您。”
他端起咖啡润了润嗓子:“您刚刚究竟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虽然您和大殿下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完,不必一直待在皇宫里,但您也绝不能做出去虫星联邦大学这样轻率的决定。”
安泊轻缓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之下是无辜而透亮的双眼。
他此刻一本正经地说道:“好的,但是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您可真是……”持续输出的埃德加有些愣神,没有想到他说了半天又是白干,安泊雄子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埃德加已经习惯了,继续任劳任怨地当着复读机——他这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想我需要再次强调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安泊继续走神,频繁的走神能让他应对这个尽职尽责的干事的洗脑——他这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终于,他寻得了埃德加干事喘息的空隙,眼帘微垂,露出了一丝苦笑,进行了适当且必要的示弱:“我是一个离过婚的雄虫,想要个谋生的手段还不行吗?”
埃德加复读的思路被打断了。他深吸一口气,端起咖啡杯,喝一口,再放下,接着又深吸了一口气。
职业道德令他时刻保持着涵养,而和这样一只漂亮的雄虫说话,他原本更不至于大动肝火。
可是,他根本就和雄子讲不通!
安泊雄子离婚后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铁了心地要去全虫星最严苛、危险系数最高的联邦大学。
而且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谋生手段”?他怎么听不明白呢?
埃德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常常觉得外星虫跟他的代沟估计也就是这么大了。当然,已经活过了不算短的岁月的埃德加更愿意把他当做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一个幼虫、一个未成年的不完全体,实在不行把他当成一个胚胎也好。
漂亮的幼虫崽子理当值得他花费精力去照料。
可是......
拜托!雄虫!还是整个虫星等级不低、如此貌美的雄虫,到底为什么要去以严苛著称的虫星联邦大学受苦?
埃德加第一万次开解自己宣告失败。
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安泊雄子和大皇子威尔伯特离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将两个当事虫都推上了风口浪尖。这两个虫,一个名誉严重受损,一个受到了疯狂的求.爱。
大大小小的求偶伤虫案在安泊雄子身边发生了一起又一起,就连雄子本虫都差点被管不住下半身的雌虫墙纸。
——不过好在没墙纸成,否则简直让他们雄保会颜面扫地!
谁知道真去了环绕着顶级军雌和军雌预备役的地方会闹出什么事。
两虫相顾无言,各自有各自的算盘。
眼看又要谈崩了,埃德加和安泊都不由自主地焦虑了起来,可是偏偏对对方都无计可施。
埃德加打算再重新进行新一轮洗脑。
安泊打算酝酿新一轮走思。
等等。
埃德加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打量着眼前油盐不进的雄子,记起来雄保会昨天交给他的另一个附加任务:考察安泊雄子离婚后的精神状态。
......虽然就目前来看雄子这异于常虫的状态,已经很明显脱离了正常雄虫的轨道。
上不上学的还是次要,重要的是不能让这样一个高等级雄虫对婚姻失去美好的期待。
不过这件事情埃德加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雄虫是离不开雌虫的供养的,也没有虫在生活中不依赖他的伴侣们。
倒是雄保会的老派心理学专家为安泊雄子在一个月内拒绝了几千只示爱雌虫这件事感到担忧。他们有理由怀疑大殿下威尔伯特给这位脆弱貌美柔弱的雄虫在精神上造成了毁灭性的伤害。
“咳、咳,”埃德加话锋一转,决定保险起见还是试探一下他可怜的幼虫宝宝,“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如果去上学的话,身边能有几个雌虫傍身,或许能安全一些。”
安泊回神,对这一点颇为认同:“有道理。您放心吧,我会考虑找一个靠谱的保镖的。”
他穿过来的这段时间已经深切体会到了雌虫们对原身这张脸的疯狂,实在是可怕了。
“没错,找一个靠谱的……什么,您说什么……保、保镖?”
埃德加无力地张了张嘴,一对眉毛彻彻底底拧成了麻花。
事情变得严重了起来。
“哦,不,听我说,您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找保镖?您如果不着急找雌君,也应该添两名雌侍——他们会照顾您。”
“……”
“我想我暂时没有二婚的打算。”
“不,不是结婚。”埃德加叹了口气。
他此刻干脆把他们统统归为是离婚所带来的刺激——这是他几秒前新想出来的自我开解方式。
他解释道:“娶雌侍是不算结婚的,您正儿八经的婚姻只能和唯一的雌君完成。不过只要您想,许多优质的雌虫都甘愿当您的雌侍,雌侍的手续要办也非常简单。”
虫族世界观在这段时间持续性地对安泊的价值观造成了毁灭式冲击,他沉静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不认同的神色,干脆直截了当地说道:“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没有要娶任何一只雌虫进门的打算。”
埃德加干事的手一抖,深色的咖啡液濡湿了他雪白的手套。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疏忽了,他大意了。
不妙。这是大大的不妙!一个雄虫究竟受了多大的情伤才能说出这种话!
“您……”埃德加的上下两瓣嘴唇小幅度高频率颤抖。
又开始了。安泊皱眉,决定继续走神来躲避埃德加新一轮进攻。
作为雄保会资深干事,埃德加丰富的交涉经验让他熟知一切雄虫微表情。面前的雄虫轻轻咬着他那薄而柔嫩的唇瓣,浓密的眉毛微微皱起,白皙的面庞都比一分钟前暗淡了不少。
——安泊雄子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过,还要煎熬,他现在正在回忆他那段为期半年的灰暗失败的婚姻!
事实上安泊是真的难过了。因为他这次走神的内容是追忆他那一个月前还正常的人类生活。
他一个21世纪大好青年走到如今这一步简直是魔幻至极。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在穿越前的那一晚打开《这是一篇虫族火葬场文》这本小说。
他穿成了小说中和他同名的颜值逆天的浮夸草包主角攻。
在原著中,原身疯狂爱着帝国虫皇雌长子威尔伯特殿下。他得天独厚的颜值和绝佳的基因等级变成了他成功的通行证,而这段被顺利促成的婚姻唯一的变数就是,受先生他真的不爱。
原身彻底疯狂,四处作妖,最后凭借着社会对雄虫,尤其是貌美雄虫的无条件的包容,顺利甩锅给皇室,害得受先生失去军部要职。
结局当然是他们离婚了。安泊本人也是在这个时候穿过来的。
理论上来讲,接下来应该是火葬场了。
但安泊想了想,算了吧,他一没系统,二没穿越任务,三和主角受是路人,还是不要继续祸害可怜的受先生为妙。
一个人的放手,两个虫的成全。他单方面促成了他和主角受的另类he大结局。
做出这些决定后,安泊审视现状——一个单身貌美平均每天正常时间段出门就会被疯狂求.爱100+次的废物雄虫,这个月唯一收入来源:连低保都算不上的离婚补偿款。
原本27岁刚读完文学博士的他来到这个鬼世界以后彻底被现实击倒了,高低穿不回去,又没任何技能傍身,他决定重新去上学。
因为这个世界对雄虫无条件纵容,安泊在一众糟糕的消息中找到了一点好消息——他不用从义务教育开始学起,甚至能够凭借基因等级直接申请首都星最好的大学。
安泊有些感慨,想起自己从幼儿园一路小升初中考高考加考研考上top学校的艰辛历程,感觉就像是一场浮生大梦。
鬼知道他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才决定开始接受这个全新世界的知识体系,而雄保会竟然直接卡了他半个月。
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时间不早了,安泊看到步行街上对他投来视线的虫越来越多。
“埃德加干事,我想我们偏离了话题,我们还是聊聊关于入学的问题……”
“哐当”。
埃德加干事把咖啡杯放回了桌子上。
“去吧!”埃德加破釜沉舟。
“您都这样了,只是想要上个学,您能有什么错呢?!”
“……?”
安泊不知道埃德加是如何成功与他此刻负基础的漫漫求学路共情的,总之他被埃德加云里雾里地送走了。
“快走吧,快走吧,雄子!”埃德加几乎热泪盈眶,“都交给我,雄保会永远是您最可靠的后盾!”
“?”安泊轻轻点了点头,致谢以后说道,“需要的手续我都会配合的。”
***
目送着安泊远去后,埃德加吸了吸鼻子,拨通了上司的电话。
“喂,加里。”
“我命令你们快点让他上学。”埃德加破防了,“雄子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你们知道他今天跟我说了多少句‘谢谢’吗?他懂礼貌到吓虫!他甚至失去了对婚姻的一切期待!你们根本不知道,雄子刚刚差点哭了的样子有多么可怜!”
“让他上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传来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嗯”,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如实转达”。
埃德加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致电对象——没打错啊,这么重要的内线还能让别虫接的?
埃德加还想再多说两句,电话那边已经被“嘟”一声按断了。
……
雄保会办事大楼顶层。
加里推门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办公座椅的对面坐了一个高大而沉默的青年。
他接过青年递来的电话,微微一笑。私自接别虫的电话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但谁让对方是大皇子呢——即便是刚被军部革职和疯狂网.暴到狼狈至极的大皇子——威尔伯特大殿下。
但是威尔伯特的面上丝毫不显得狼狈,只是气压比原来低了很多。他双手手腕和没有外露的脚踝上戴着限制雌虫能力的电子镣铐,对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来讲,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加里失笑。站在雄保会会长的角度,他不应该瞎同情这个伤害顶级雄虫的罪魁祸首。
“谁打来的?”加里边问边看来电记录。
安泊雄子服务专线。
加里:“……”
威尔伯特也沉默了几瞬,自动忽略了来电显示对他行为的影响,平静地解释道:“连打了六次,看起来比较急,接了。”
“那边说他现在精神状态不好,但是应该不是快要被我气死了,听形容像是……”威尔伯特讽刺地笑了,那只恶劣下作的雄虫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浮现。
“终于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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