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入v三合一)

    苦涩的感觉在心底无限生发。

    护士见季星一下子大受打击, 忍不住安慰:“您也不用太难受,我看您十分重视雄子,虽然您和安泊雄子虫素没有达到90%以上的高匹配值, 但是也在85%左右, 已经是非常高的值了。”

    整个联邦已结婚的雄雌虫素的匹配率的平均值仅仅只有61%,匹配率也一直是影响生育的重要因素。所以85%的数值高出平均线很多, 可惜雄子现在的情况特殊,护士刚刚配合着医师用药, 还从来没有见过发.晴期是这种症状的虫。

    “谢谢您,”季星的声音带着点沙哑,“那现在是非威尔伯特大殿下不可吗?”

    护士点点头:“正在联系大殿下那边。您来医院之前注射过抑制剂吧,这边暂时没什么问题了,您先去休息吧。”

    “不用,我能进去看看他吗?或者我就待在这里。”

    护士见状又叹了口气, 有些同情地盯着眼前年轻帅气的雌虫,看出来他很喜欢安泊雄子,可是现在全虫星有几个不喜欢安泊雄子呢?适龄有条件的雌虫们大部分都在摩拳擦掌, 如果真的想要成功追求雄子,这一路上肯定情敌无数吧。

    “好吧。”护士说, “可以探视,但是注意不要接触到雄子, 保持距离。”

    病房内的主治医师正站在安泊的床前拿着精密医疗仪器不知道在测量些什么, 季星放轻了脚步走到了病床的另一侧。

    安泊还在睡,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消下去了许多, 轻微的眼动带动了纤长浓密的睫毛, 表示他现在依然睡得不安稳。

    “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护士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主治医师手中拿着的医疗仪器发出了“嘀”的一声,医师看着一起上显示出的数值, 一直没有舒展下来的眉头皱得更紧:“医用虫素的效果还是有限。大殿下那边有消息了吗?”

    护士连忙点点头:“有的有的,服务中心说大殿下那边回复得很及时,说正在往这边赶——算算发消息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好。”主治医师舒了口气,对着两个虫点点头,“患者亲友先去休息吧,我看您的状态也不是很好。雄子一时半刻还醒不了,等到醒的时候我们会通知您——我们会照顾好这边的情况。”

    “麻烦您。”季星见到安泊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以后暂时放了心,疲惫如潮水一般袭来,等到明天安泊醒来或许还需要他,他需要保持精力。

    ****

    安泊在做梦。

    确切地来说又好像不是梦。

    他在一片盛大炽烈的白光之中看到了自己。

    他不由自主向前朝着白光走了两步。

    “你来啦。”对面的“自己”微笑。

    躯体只是容纳灵魂的容器,明明安泊和对面的虫有着同样的面庞,但是他能很快地从对面虫和自己并不相同的神态中辨认出那是——原身。

    “你是”安泊的瞳孔在一瞬间放大,他不确定地说道,“安泊?”

    “安泊”现在的神态看起来舒展而愉悦,他轻轻说道:“是啊。我要走了,来和你道别。”

    “去哪里?”

    “安泊”笑出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很想对你说一句谢谢。谢谢你那天拉住威尔伯特,代我说了一句对不起,也谢谢你中午的直播为他澄清——都是我犯下的错误,谢谢你帮我弥补。”

    “很抱歉把另一个时空的你卷了进来,但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让你回去。”原身一贯张扬恣意的脸庞上带了点歉意,“你看,在你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连我都会说谢谢和对不起了。”

    安泊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心底却因为原身的话充盈起了暖意:“这些都没什么,我想为你做点什么。”

    原身用错误的方式伤害了威尔伯特不假,可是安泊和他共情之后深切地感受到了其中的悲伤痛苦和自责,他知道原身其实是一个敢爱敢恨、善良的虫。

    “安泊”侧过身接着说道:“你的到来让我用了全新的视角去看待每一件事情,冷静下来以后我变得平和了很多。”

    年少时炽烈的喜欢最终化成了焚烧他和他心爱之虫的烈火,焚烧殆尽之后只剩下旷野与和风。

    “现在我没有什么遗憾了,也不应该在这里停留。”

    在原身的身后,安泊恍惚间看到了熟悉的场景,街道上人流如织,车辆向着前方驶去,没有虫族出奇夸张的摩天大楼,天空中也没有为飞车规划好的气态路标。

    “安泊”的身影漫漫淡去,他侧身看着另一个世界的倒影:“这可能是世界对我的馈赠吧,让我在即将崩溃的时候遇到了你,现在又拥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原身上前几步,快速地抱住了安泊。

    到了最后的最后,安泊有很多话来不及和他说,于是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再见,祝你幸福。”

    原身在光影之中明明灭灭,最终变成了纷飞的光点奔向了另一个世界。

    “你也是,你要幸福。”

    虫族时空或许是存在于遥远未来的时空,但安泊最初能在众多小说里捡拾起那个故事也算是神奇。但是这一个月的生活让曾经那个纸张上叙述的故事变得充满了血肉。

    对面的世界景象变了。

    安泊如同观看了一个快速播放的视频,看到原身在蓝星降生,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一点一点地长成一个活泼的少年,隔着遥远的时光,他们仿佛遥遥对视了一眼。

    那是他曾经在蓝星的身体,只是“安泊”活出了和他本人截然不同的人生。

    梦中的思绪开始逐渐飘散——

    安泊恍恍惚惚阖上了双眼,他在蒙眬间觉得和原身其实很像,或许正是这种奇异的共鸣才能让他们跨过了时间和空间短暂地相会又分别。

    一切归于虚无

    “咳、咳!”安泊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身躯猛地一颤,挣扎了几下后睁开了双眼,随即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牢牢禁锢住。

    他霎时间僵硬了几分。

    现在应该是夜里,安泊的眼睛视物困难,只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仪器在四周发出红光,接着他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昏迷之前的记忆逐渐回笼,躯干和四肢也逐渐感觉到了疼痛之后遗留下来的酸麻。

    他偏头发力想要起身,脸颊却蹭到柔软的布料,一股冷冽的香盖过了消毒水的味道,安泊莫名觉得好闻和安心。

    “醒了?”一道低哑困倦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紧接着室内的灯被身后的虫从旁边按亮。

    安泊刚刚听出了身后的声音,并不敢认,此刻开灯了他彻底看清了。

    “威尔伯特?”

    “别揉你的眼睛了——难不成发.晴紊乱的并发症把你的眼睛也搞坏了?”偶尔呛安泊两句已经成为了威尔伯特暂时戒不掉的习惯。

    一杯温水递到了安泊的身前,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别扭又奇怪:“刚刚咳嗽了,喝水。”

    安泊迷茫地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威尔伯特,以及——

    “什么发.晴?”

    威尔伯特按响了桌子旁的呼叫铃,抱着手臂瘫着脸:“疑似过量注射违.禁抑制剂,发.晴期严重紊乱,多项指标极端异常。你真的挺能耐的。”

    安泊:“啊?!”

    啊什么啊。威尔伯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过这件事情他也有问题,没有资格说安泊。

    安泊在和他结婚之前已经度过了成年时的第一次发.晴,他没在意过安泊的第一次是怎么度过的,婚后他们又聚少离多,安泊在那几个月也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发.晴期要到来。他以为安泊一直是找别的雌虫解决的。

    医师几个小时前告诉他,这个雄虫在成年最激烈的那一次发.晴期到这一次之前,都是用强效抑制剂度过的。雌虫在遇到雄虫之前的每一次发.晴都痛苦难忍,更何况一个雄虫呢?

    威尔伯特这边脸色一暗再暗。

    而安泊另一边也沉默了。

    原身对婚姻的热烈和执着超乎想象,他想把自己拥有的全部喜爱、乃至自己的身体都只给唯一的一个虫。他婚后每一次难捱的发.情期是不是一边希冀威尔伯特能从前方回来,一边又想在对方真正同样热切地爱上自己以后再完整地结合?

    看起来在某一方面和这个世界的雄虫格格不入。

    不过好在,他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重新快乐的生活了,人类世界可没有发.晴这种麻烦的东西,他可以真真正正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度过一生。安泊这么一想又感觉到了一丝宽慰。

    两个虫各有所思,没有再说话,不久之后听到呼叫铃的医师和护士走了进来。

    值班的医师上前检查了安泊的状况,激动地说道:“大殿下的雌虫素果然对安泊雄子有用!几个重要指标都在往平均值回归!”

    安泊回神,听得云里雾里:“什么雌虫素?他的?我?”

    护士回答:“没错,这次多亏了大殿下了!您被送来时的状况不乐观,必须要高匹配值的雌虫来安抚。”

    “哦,对了!您的朋友季星也非常非常非常担心您,拜托了我好几次说等您醒了一定要通知他的。我给他发个消息吧!”

    “不用了,现在很晚了,让他好好休息吧。”安泊赶紧制止,他虽然一路上失去知觉了,但想也知道他给季星添了不少麻烦,“明天再说也不迟。”

    季星?

    看着安泊着急忙慌制止护士的模样,威尔伯特想起中午去教室接安泊的时候,他的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个虫——他在心里摇摇头,没兴趣深入了解安泊的新欢,也不关他的事。

    瞥见值班医师在病历上记着什么,等到记完后又频频拿眼光扫向自己。

    “有什么问题吗?”

    “啊、哦哦!”值班医师和威尔伯特的目光相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两个虫在星网上轰轰烈烈的事迹。

    医师斟酌着开口说道:“这个嘛,虽然雄子已经清醒,但是各项指标离正常值还有距离,而且我毕竟不是他的主治医师,您可能暂时还不能离开,最好等着主治医师回来后再研究一下雄子的病情。”

    威尔伯特本来也没打算走,可医师这么一说,护士和安泊齐齐拿目光看向他,尤其是安泊,威尔伯特不知道怎么在安泊的眼中读出了忐忑和小心翼翼的意味,扑闪扑闪亮晶晶的。

    他移开视线,干脆说道:“您放心,照顾病患是应该的。”

    医师松了一口气:“感谢您的配合,那麻烦您还按照医师说的那样,从后方抱住雄子,让雄子的腺体和您的雌虫素获得更充分的接触。”

    “?”

    安泊本来以为威尔伯特在他醒了以后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在他愿意留下帮自己之后心中升起了一抹感激,但是很快,这抹感激就被头顶上巨大的问号取代——医师让威尔伯特抱着他?

    他醒来的时候威尔伯特确实是抱着他来着,可他在开灯以后就被发.晴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这么一回想终于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妥。

    现在这个事情这么办就变得惊悚了起来。

    安泊连忙摇头拒绝:“不,不用了,大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您就在旁边的病床上休息吧,我已经好多了。”

    已经重新走到床头准备坐下的威尔伯特一顿,绿眸重新落到安泊身上,好似带着什么莫名的情绪,只一瞬又别过脸。他嘴上答应得很快:“随你。”

    “不行!”医师否决得也很快,“雄子你要遵医嘱!这个事情马虎不得!”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医师一张嘴滔滔不绝讲述不遵医嘱的严重性,显然没少遇到这样的病患,安泊听得几乎要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偏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一个劲儿说“好好好”。

    好不容易目送着一步三回头说“遵医嘱”的医师离去,病房里重新归于安静。

    安泊默默扭头看向威尔伯特,却发现威尔伯特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上扬,但是自控力强大的大殿下很快收住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威尔伯特耸肩,“就是觉得能让你露出这种忍辱负重的表情,这个医师有点本事。”

    医师说话的时候,安泊欲言又止想说却又无话可说的样子看起来像一只吞了一肚子水的河豚,气鼓鼓的。威尔伯特莫名其妙觉得有点手痒,想戳。

    他挥开内心奇怪的想法,在床头坐下,对安泊张开怀抱,心平气和地说道:“靠过来吧,我也忍辱负重一回——不,算是两回,因为你中间醒了一次。”

    安泊想起这两天的跌宕起伏,又看着现在的场景,一时间头皮发麻。

    明明都井水不犯河水了,怎么又发展成现在这样了?

    然而刚被医师先生狠狠训诫了十几分钟,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挨了过去。

    威尔伯特的胸膛很坚实,带着一点温暖和奇异的冷香。安泊现在明白了这股香味是威尔伯特雌虫素的味道,让他闻起来异常的安心,好像在广袤的雪原上找到了一个燃着温暖炉火的木屋。

    在安泊靠过来后,灯被威尔伯特“啪”的一下伸手关了,接着他的双手虚虚地搭在了安泊的身侧。尽管没有触碰到实处,可依然给了安泊一种他被威尔伯特圈住的错觉。

    安泊任威尔伯特抱着,平躺闭上眼睡不着。他睡不着就想翻身,翻身的话一只胳膊就好像支在了威尔伯特的小腹上,还是不舒服。安泊又翻了一百八十度的身到了另一侧。

    威尔伯特忍无可忍叹了一口气。

    气息打在安泊的耳侧,让他忍不住战栗了一小下:“不好意思啊。”

    “别说话,睡觉。”

    “嗯。”

    可是翻到另一侧也还是不行,安泊的另一只胳膊因为后遗症而有一点酸痛,侧躺还是不舒服。

    安泊屏住呼吸不想打扰威尔伯特,一点一点重新翻成平躺。

    呼,翻过来了!

    安泊的心一松,把原本朝上的左胳膊保持同样慢的速度重新放了下来。

    完美。

    就是威尔伯特的呼吸陡然重了起来。

    安泊心一紧,手猛地一收,好像忽然抓到了什么刚刚并没有感觉到的不可名状的坚.硬之物。

    他的左左左左手,放错位置了!安泊心里大呼不妙,手如同被烫到了一般缩了回来,小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威尔伯特额角的青筋直跳。

    安泊自己闻不到自己雄虫素的味道,但是现在整个房间的雄虫素浓郁得不可思议,进入这个房间的所有虫都提前注射过抑制剂,本来不至于发生这种事情——但是!他刚刚的手放在了哪里!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威尔伯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晾着,睡觉。”

    这看起来太不人道。安泊纠结了一下:“要不,你去洗手间,解决一下?”

    “睡、觉。”威尔伯特觉得安泊真的很有一种本事,一种把他弄到濒临爆发的本事。

    安泊老实了一会儿。

    他也很想睡,但是还是说道:“其实我这么睡有一点不舒服。”

    不气不气不气。威尔伯特默念箴言,好脾气地对病患雄子先生说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安泊:“要不你不要抱着我了。”

    “有点硌。”

    “”

    “不不不,不是说嫌弃你那里硌的意思,只是别的地方有点硌。”

    “你当是我想抱着你。”威尔伯特的耐心即将告罄,更何况现在疑似涉及到了一个雌虫因为太硌而被嫌弃的自尊问题,“不如你现在和隔壁的医师谈谈?”

    安泊在一片漆黑中看不清威尔伯特的脸,勉强回身找到方向后,还是露出一个委曲求全的笑:“要不这样,我朝右躺着,你也上床躺着,我的后背贴着你的正面,腺体不是依然能接触良好吗?”

    雌虫夜视能力极强,盯着安泊湿漉漉的眼睛,一时没有回话。

    安泊再接再厉:“你看你这么坐着睡也不舒服,两只脚还放在地上,怎么能睡得好?”

    败了败了。

    威尔伯特妥协,还是上了床,一切都遵照着病患雄子先生的指示进行,硌虫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也好不容易消下去了。

    终于能好好睡觉了。

    威尔伯特和安泊双双闭上眼。

    两个虫一个注射了抑制剂,一个病号,这么一折腾已经很晚了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入睡地倒也快。

    只是第二日清晨,因为醒得不够及时,场面又陷入了另外一种极端——

    率先听到响动的是威尔伯特,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熟的觉了,如果醒来不面对四双盯着他的虫眼就更好了。

    视线微微下移,安泊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他的怀里,被他稳稳地抱着,露出来的半张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主治医师一见威尔伯特醒了,紧张地连忙对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因为雄虫大多心理素质极差,面对医疗仪器检测会存在心跳加速,各种指标异常的情况,极易造成误诊,很多医师会选择在雄虫睡着时进行会诊。而且安泊上一组数据是在他应激昏迷过去时测量的,这个时候测量会得到相对准确的差值。

    威尔伯特一时无言。

    医师和护士也就算了,威尔伯特审视着同样站在床边的黑发雌虫。

    看来他就是季星。

    威尔伯特有印象,这是昨天坐在安泊左手边的那个虫。

    这虫和昨天一样,一副朝他示威的样子——如果没有露出眼底那几分幽怨和不甘心就更好了。

    威尔伯特干脆重新闭上了眼睛。

    主治医师和夜间的值班医师低声交流了几句情况,清晰地传入了听力极好的威尔伯特的耳中,安泊的几项重要指标已经彻底降到了平均值,他的雌虫素确实立竿见影。

    其实威尔伯特也没有想到他和安泊的虫素会达到如此高的匹配度。

    毕竟全虫族对于雄雌匹配度这件事已经处于一个放弃治疗的状态了。匹配度普遍极低、高匹配度发现率约等于零,有的时候真的千载难逢遇到那么一两个,也会因为过大的年龄差距、地理位置遥远、一方或双方已婚导致雌虫当不了雌君等等原因不了了之。后来干脆把匹配值筛查移出常规项目了。

    据说高匹配值的双方对彼此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威尔伯特嫌弃地睁眼看了一眼怀里的安泊,对这一点十分怀疑。

    致命的吸引力?安泊对他倒确实挺致命的,最近几次见面都存在不同程度被气死的风险。

    或许感受到了威尔伯特的无语凝噎,深睡中的安泊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但是睡着了倒是挺讨虫喜欢的。威尔伯特承认自己有些受用。

    医护们观察完情况已经悄声的准备出去了,其中一个对威尔伯特摆摆手,示意他接着保持原状好好休息。

    季星则没有跟着出去,而是坐在了隔壁床上,低头看着通讯器,全程也没有和威尔伯特交流两句的欲望。

    威尔伯特闭上眼,怀里的雄虫贴着他,雄虫素温和好闻的香给他周身都带来了一层暖意,困意不由自主地重新袭来。一向睡眠不多的他竟然又睡着了,还是在房间里有另外一个陌生虫的情况下

    安泊感觉自己一夜都卧在炉火旁边,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狗勾睡了极其舒服的一觉。他终于心满意足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像个球一样蜷在了威尔伯特的怀里。

    于是美好荡然无存。

    威尔伯特还在睡,安泊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可是人家充当超大号香水陪了他一整晚,叫醒他很明显是一个不太道德的行为。

    安泊眨巴着眼睛,然后看到了坐在对床的季星。

    季星十分温柔地笑了,于是安泊也笑,但安泊总有一种季星的微笑中带着一丝脆弱的错觉。

    “笑什么呢?”带着困意的低哑嗓音从安泊的上方传来。

    “你醒啦。”安泊从威尔伯特的怀里爬起来。

    怀里骤然空了下来,威尔伯特下意识地把两条手臂缩紧,最终只抱到了空气。

    他也坐了起来。

    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安泊看到了墙上的挂钟,甚至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季星从门口处拿回来了两袋子吃食:“安安饿了吧,我掐着时间订了点吃的。你的病还没完全好,应该吃清淡一些。”

    “谢谢。”安泊感觉季星实在是太周到了,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清粥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这两天给他添太多麻烦了。

    “你吃了吗?”

    “没有。”季星安抚地对着安泊一笑,“在等你醒了一起,昨天晚上没有一起吃成饭,现在总该满足我一个心愿了吧。”

    安泊眼中愧疚的神色又浓郁了几分。

    “大殿下照顾安安也辛苦了,”季星扭头说了和今天见到威尔伯特以后的第一句话,体贴又周到,“带了您的份,要一起吗?”

    威尔伯特的眉头微跳,没想到这个雌虫还挺有手段,三两下就让安泊摆出这副表情,还显得自己温柔大度。

    不过到嘴的饭他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行。”威尔伯特从善如流。

    季星买了面包和清粥,还有时蔬小炒之类清淡的菜品,一一摆在了两个病床中间的桌子上。

    安泊喝了两口清粥,想了想说道:“我感觉今天好很多了,可以出院了吗?”

    “嗯,情况稳定下来了,医师说下午再做个检查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季星话音一转,“不过安安昨天真是太吓虫了,还是再留下来观察几天吧。你也真是,这么长时间发.晴都用抑制剂度过,幸亏没出什么意外。”

    “哈哈。”安泊干笑两声,埋头喝粥。

    在安泊低下头去的时候,两双锐利的眸子隔空交锋。

    “大殿下最近应该很忙,不过不用担心,我可以陪安安。”

    威尔伯特慢条斯理夹了点菜,觉得季星这明显的敌意实在是好笑。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偏偏就不想落下风。

    “还行,不算忙。你干陪着也没什么用,他稳定病情需要我的雌虫素。”

    安泊伸手夹小炒,季星把装菜的碟子往安泊那边推了推。

    两个虫于是都看向安泊。

    “不用麻烦了。”安泊被两个雌虫这么盯着有些如芒在背,“不是已经稳定了么,检查完还是出院吧。”

    理智告诉安泊不能再麻烦季星,更加不能再和已经彻底结束的威尔伯特天天这么——抱在一起——怎么偏偏就是威尔伯特呢,安泊有点郁闷。

    他给威尔伯特夹了点菜,讨好地笑笑:“大殿下,接下来还是不麻烦你了,季星下午可以帮我,你去忙吧。”

    “”威尔伯特一瞬间说话的欲望降至极低,“随你。”

    *****

    威尔伯特在上午吃完那顿早午饭之后就很快离开了,季星陪他走完了所有的手续。

    安泊出院时还是戴着口罩和墨镜,医师最后叮嘱他下次发.晴期一定要提前留意,如果不对就要及时就医,并且一定不能再随意使用不合规抑制剂,安泊一一点头说好。

    于是兜兜转转将近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安泊和季星再次坐上了飞车前往虫联大,不得不说还挺让虫恍惚。

    虫联大经过一天的管理,秩序已经恢复了,对于严重影响校园环境并且屡教不改的虫,虫联大已经和有关部门联合进行了处理,其中部分教职工和学生得到了警告处罚,如果再犯就将面临辞退或者开除的结果。

    虫联大这次甚至出了明确的公告,希望广大师生能够尊重他虫隐私和自由,交往需要恪守行为规范。

    而中央大道那边,听说前元帅席伯兰出动了亲卫军治理。

    飞车这次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学校,但是安泊到了的时候恰好今天的最后一门课已经接近了尾声,再去教室也来不及了。

    安泊摘下墨镜和口罩长长舒了一口气。

    校园里不少虫认出来了他以后还是会好奇地张望,但在安泊回视的时候又会若无其事地扭开头,就好像安泊刚来虫联大的那天一样——一切都恢复了应该有的距离感,校方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安泊于是在大道上和季星分别:“下次我找个好时间请你吃个饭吧。”

    他需要郑重一点,好好答谢季星,或许还可以叫上亚伦和范泽一起。

    “好。”喜悦一下子砸中了季星的心,他压抑住内心的雀跃,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一顿浪漫的晚餐。他和安泊挥手再见:“再见安安。”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安泊调转了方向,突然萌生出在学校里走一走的想法。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由的不像话。

    沿着林荫大道一直走,转过那天上课的教学楼之后,安泊在一个空前辉煌的塑像面前驻足。

    他往后退了退,得以让整个巨型雕塑完整地映入眼帘。之前安泊在飞车上远远地见过这个雕塑,还以为是学校里有一个白色高塔。

    这个雕塑是由十个大小不一的球形组成的,直直的耸入云天。每个球形之间填充着不同的角色形象,安泊研究了一会儿,辨认出来几个莉莉薇安在《帝国史》课上讲过的优秀将领。

    安泊明白了,这十个球体代表了虫星帝国拥有的十大行星,而这些角色形象是在取得或者开发这十颗行星过程中功勋卓著的伟虫。

    太震撼了,尤其现在迎着橙明的落日,这个几十米高的塑像显得出奇壮丽辉煌。

    他拿出通讯器,想要记录这一刻。

    可惜在这个距离上镜头容纳不下雕塑,他只得往后退了退。

    后退的过程中不期然撞到了什么,安泊趔趄了一小下,通讯器一个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

    “对不起!”

    安泊和他撞到的虫同时说道。

    那虫帮安泊捡起了通讯器:“没事吧,怪我走路没注意。”

    “没事没事!”安泊接过通讯器,朝那虫友好地说道,“是我突然后退。”

    这是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微大一点的虫,而且在他身上安泊看到了很少见过的东西——超级厚的眼镜。

    察觉到安泊的目光,雌虫赧然一笑:“我是深度近视。好多虫见到我的第一面都会先盯着我的眼镜看。”

    安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是啊,周围的虫几乎没有戴眼镜的。”

    雌虫身体素质绝佳,雄虫娇生惯养,会戴这么厚眼镜的安泊打穿越以来头一回见到。

    “可能学到我这个程度多多少少都会近视吧。”雌虫说道,“我是机甲制造系的博士生,主攻的方向是机甲精密回路,有段时间研究起来没完没了,加上我又不规范用眼,所以近视得特别快。”

    “原来如此。”安泊看着自己的直系学长,“真巧,我也是机甲制造系的,但是我是新生。”

    雌虫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哈哈哈哈,其实我立马就认出你来了,但是没好意思说,感觉雄子你应该特别想获得一点独处空间吧——但是撞到你真的是我不小心的!”

    看着连连摆手怕被误会的雌虫,安泊莞尔。

    雌虫接着说道:“你是不是要拍照?我不打扰你了,刚好我要去喂猫屋里的小猫了。”

    安泊点头,眼睛一亮:“咱们学校有小猫吗?”

    “有的有的,除了被领养走的,还有四只不太亲虫的留在学校了。”雌虫看到安泊有神的双眼,有点羞赧犹豫地邀请他,“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可以吗!”安泊很激动,这个世界除了没有人类以外,竟然连小猫咪都能有!

    “可以可以,我等等你拍完照,然后我带你去。”

    猫屋就在举行雕塑所在的这条路上,直行了几百米后,一个假山映入眼帘,假山的草丛里有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趴着眯眼享受落山前的阳光。

    “到了,猫屋就在那个假山装饰里。”

    假山的内部是被完全掏空的,里面就是校内志愿者为猫咪搭出来的小窝。

    猫咪们认出了雌虫学长,懒洋洋地舔着爪子跑了出来,有两只大胆的猫用好奇的眼睛看安泊。

    放好了猫粮以后,雌虫摸了摸其中一只贴着他的猫,转头面向安泊:“如果雄子对这些感兴趣,学弟可以留意一下过一段时间的社团招新——或者你可以联系我,我可以帮你和社长联系。”

    “好呀,还不知道学长的名字。”

    “我叫梅塞尔。”梅塞尔的脸有点泛红,他拿出自己的通讯器,“为了证明我不是处心积虑要接触雄子的虫,我不需要加雄子的联系方式,咱们来合张影吧,这样我才好说服社长——免得社长觉得我在和他吹牛。”

    安泊被学长逗笑了,梅塞尔学长很照顾他的感受:“好。”

    于是一张合影定格在了夕阳之下,旁边还有几只埋头狂吃的胖猫咪。

    梅塞尔和悦地目送安泊离去,等到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怔怔地低头看着照片。

    大手摩挲着屏幕,他几乎激动得要发抖。

    太喜欢雄子了太喜欢雄子了!!!

    他指尖颤抖地把这个照片移入名为“安泊宝贝”的私密相册。

    密密麻麻几千张照片,全都是他从星网各处搜罗来的。眼中的狂热几乎要化为实质,梅塞尔恨不得亲吻屏幕。

    梅塞尔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条路上遇到安泊,所以他在雄子后退的时候故意撞了上去。

    今天是老天赏赐给他的礼物!

    梅塞尔在安泊面前羞赧的神色不复存在,脸颊上的红也完全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激动而带来红,红得不正常,甚至带着病态的狂热。

    夕阳之下的安泊美得不像真实存在的虫,梅塞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舔了舔嘴唇——

    明明才刚分别,但已经迫不及待想再见到雄子了。

    chapter26

    同梅塞尔挥别之后, 安泊从直道拐了一个弯,继续他的步行活动。

    这个时间下午最后一门课的下课铃声已然响起,学生们从几个教学楼内“奔涌而出”, 大部分直接奔食堂而去。安泊的右手边恰好就有一家食堂,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目前没有任何想要吃饭的欲望。

    他决定继续往前走。

    落日在远山之间隐去,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 安泊绕过了简约雅致的行政主楼,驻足在了图书馆前。

    在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的糟糕回忆统统在脑海中涌现。

    上辈子被各种ddl和考试支配的恐惧常忆常新, 就连实在编不出来论文于是每天晚上熬夜奋战时的咖啡到现在都仿佛还能返味儿。

    安泊打了一个寒战,最终还是选择进去转转。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个零基础外星人以后少不了在图书馆常驻恶补各种知识。

    不过他决定了,鉴于他选的这个专业好就业,也没有任何想要深造内卷的欲望,他发誓他只读完本科——上辈子在文学领域扎根了十年, 差点成为了古典文献学领域的优秀人才,结果一朝穿越什么都白干。

    安泊这么一想,感觉这秋日的晚风直接吹进了他发寒的心里。

    等读完本科以后他就找个不卷的厂子上班领死工资, 边干边花少攒钱——他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承载了他毕生积蓄的银行卡和银行没能一起穿越过来,他痛定思痛决定这辈子防患于未然。

    工作了以后, 空余时间再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老了退休后就拿退休金去其他行星穷游。

    没有任何大风大浪的平静一生。

    安泊这么一想, 心情又多云转晴。

    图书馆的台阶很高, 安泊一级一级走上去,和旁边想要着急去占座的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进去之后是一个明亮的大厅, 一楼没有藏书, 而是环绕着许多报告室。

    安泊看了导航以后,去了装有机甲学院相关图书的第三层。

    三层的阅读区空无一虫, 而透过一排排书架望向另一面的自习区虫满为患,甚至还有很多虫在那里游荡找座位。

    图书馆诚不欺我,安泊如是想。

    可是现在不是刚开学吗?这不符合图书馆爆满时间段的周期性规律。

    他像一个检查工作的老干部,背着手慢吞吞地前往自习室一探究竟——

    安泊用找座位的速度从自习室的入口晃荡到了出口,发现大部分虫的面前都摆放着同一种类型的试卷,具体表现为那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看不懂。

    更让他费解的是,凭借他多年在校生的经验,他基本上可以确信做这种奇怪试卷的虫正是刚入学的新生们。

    难不成他又错过了什么吗?

    “安泊?!”

    一道饱含惊喜的声音在安泊身侧响起,但鉴于是在图书馆,对方的说话声强压下来几个度。

    “学长?”

    安泊扭头看见了半个小时前刚和他分别的梅塞尔学长:“好巧。”

    这个地方不适宜说话,梅塞尔带着安泊到了几步开外的休闲区,强行压制着因为过于激动而上脸的可疑红晕。该死的,竟然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我喂完猫之后就来了图书馆,准备赶论文来着。”梅塞尔腼腆地笑笑,“雄子你来做什么?”

    安泊对梅塞尔表示深切地同情:“我就随便逛逛。不过,我发现好多新生在自习区好像在刷什么奇怪的题。”

    对于这件事情梅塞尔是过来虫,他了然地说道:“明天是星期四,第一个星期四对新生的塞尔温语进行摸底分班是虫联大的传统。现在在这里刷题的虫一定是想分一个好班吧,塞尔温语高级班的同学有来自塞尔温王朝的外教亲自教学,外教课的打分也会更高。”

    “”安泊的神情逐渐变得恍惚。

    明天,塞尔温语,考试,分班。

    翻译过来就是,虫联大要进行英语考试分班摸底,高分者还能得到来自英语国家的外教亲自授课。

    ——这些倒是都无所谓。

    安泊心情有些沉重:“但是不占期末成绩对吧?”

    梅塞尔露出疑惑的神色:“我记得好像是30%?”

    完了。安泊心里一咯噔。

    “啊!我都忘了!”梅塞尔一拍脑门,“雄子你从小应该就上一些礼仪课或者启蒙课吧?塞尔温语应该只通一点皮毛?”

    或许远远比这更糟糕。安泊麻木地想。

    “是的,我完全忘光了。”安泊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注定祭天的30分,“学长有什么建议吗?比如能零基础一夜之间掌握一门语言之类的。”

    “哈哈哈哈!”

    “小安你真幽默!”梅塞尔被逗笑了,然后他发现安泊一脸灰败,好像并不是在开玩笑。

    梅塞尔敛住笑,迟疑地说:“我带你去塞尔温语图书专区看看?”

    对于这件事他并没有办法在安泊面前刷任何好感度,毕竟他0基础学塞尔温语的时候还是几岁时看早教动画片。

    面对安泊再三表示感谢的迷人模样,梅塞尔的一张脸又红透了。

    塞尔温语的图书专区在四层,梅塞尔内心对于藏书中不包含早教类书籍表示遗憾,他指了指第三个架子上的一本书:“这个还挺好用的,我当年行星联考前经常看里面的语法讲解。

    “好。”安泊对于梅塞尔的建议一概听取,没过一会儿怀里就多出来好几本书。

    梅塞尔眼睛一亮:“这本!这本《塞语详解》的主编很不错,我初中的时候经常看他的书。”

    “那这个好!”安泊伸手去够,这种适合底子薄一点的学生看的书在合适不过了。

    安泊在把书抽出来的时候,对面的书架也发生了一点响动,好像有别的同学也在找书。

    等把书拿出来放到怀里,安泊看到对面的同一个位置也空了出来,所以两本书对齐的空格让他看清了对面正在拿书的虫的半张脸。

    “?”

    安泊只犹豫了一瞬,躯体的动作先他的脑子一步,直接把手里的书光速插了回去。

    他的眼睛刚刚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对面的虫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吐息声,跨了几步从对面走到了安泊和梅塞尔所在的位置。

    这张瘫着的脸不是威尔伯特又是谁?

    chapter27

    “干什么?”威尔伯特的视线在安泊和梅塞尔之间走了一个来回, 本来因为被安泊刚刚欲盖弥彰的举动弄得很不爽,现在脸莫名又垮了几分。

    安泊眼睛向上瞟:“没、没事啊。”

    威尔伯特:“”

    安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威尔伯特,看来他在医院里说自己“不算忙”并不是一个假话。安泊和季星在分别前还在思考威尔伯特是不是辗转与皇宫和雄保会之间。

    梅塞尔幽紫色的眼透过镜片打量谢菲尔德, 言语间带着点惶惑:“这、您您您是大殿下?没想到今天能看到你和雄子同时站在一起。”

    傍晚在喂猫的时候, 他就闻到了安泊的身上带着其他雌性的臭味,他还以为是错觉, 可是刚才帮安泊拿书的时候,他清晰地在靠近后颈的地方嗅到了同样的味道。

    现在见到威尔伯特之后他确认了。雌虫之间能嗅到彼此的味道, 甚至保留着闻味识虫的习惯。哪怕有的雌虫用了阻隔剂或者抑制贴,这种刻在血脉基因里依靠信息素交流的原始本能依旧不能被磨灭。

    和安泊身上那股雌虫臭味一模一样。

    仿佛想要生啖血肉的寒光在幽冷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不是已经离婚了吗,甚至昨天才全网官宣澄清了绯闻。要不是他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这么融洽。

    梅塞尔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意:“您、您好,我是梅塞尔·克劳克什,是雄子的朋友。”

    “你好。”威尔伯特略一点头, 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多攀谈两句的意思。对方眼中浓重的恶意早在刚刚被他尽收眼底——最近安泊身边这个款式的“朋友”怎么一个接一个的?

    那种心思明显且拙劣。

    本来寒暄一两句就可以适时地结束话题,然后离开,可是威尔伯特没有那么做。

    他看向安泊手里抱着的几本书的书脊:“在准备明天塞尔温语的考试?”

    “是在亡羊补牢。”安泊游离的神思被唤回, 这里是塞尔温语专区,他看到威尔伯特的怀里也抱着关于塞尔温语的书籍。

    察觉到安泊眼神中的询问, 威尔伯特扬了扬手里的书:“《塞尔温语大辞典》和《四六级历年真题》,我来唤回一点当年的记忆。”

    威尔伯特当年优秀毕业, 但是也禁不住已经毕业好多年, 塞尔温语早就放他记忆的角落里积灰了。

    “四、四六级?”安泊从威尔伯特的口中听到了一个魔鬼词汇。打击接踵而至,为什么这个世界也会有四六级这种东西!

    “嗯哼。”威尔伯特遵循自己内心深处的强烈冲动, “一起?”

    安泊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梅塞尔眼光一瞬间变得阴鸷而骇人, 梅塞尔几乎快要维持不住他那副虚伪的假面。

    “一起什么?”安泊愣了愣,威尔伯特是在邀请他一起复习?

    “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复习塞尔温语吗?”安泊是在是有些不可置信, 他不认为他和威尔伯特是可以坐在一起复习的关系。

    更何况比起复习,他或许应该算是预习。

    “不想就算了。”威尔伯特从刚刚那种着魔一般地状态中抽离出来,安泊此刻抗拒的情绪给他狠狠泼了一盆冷水,他遇上安泊以后逐渐看不懂自己做事的动机。

    “咳咳。”梅塞尔小心翼翼地插话,“我也可以帮雄子复习的。”

    梅塞尔在安泊看过来的时候,显得温和而真诚,他的五官只是中等水平,但是一双紫眸带着让虫沉溺的漩涡。

    “不行。”

    安泊摇摇头。

    梅塞尔神色一窒,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

    怎么,老相好来了,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他甩下?!

    他勉强笑道:“我的塞尔温语很不错的,一定可以辅导好小安的。”

    “我知道。”安泊体贴地说道,“可是你不是说你来图书馆是为了赶论文的吗?我已经打扰你很久了,实在过意不去——你的课题压力很重吧?”

    梅塞尔的神色彻底僵硬。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身为机甲学院的在读博士生,他实在说不出来“课题压力不重”的话,而且安泊心意已决,他不好再多说什么。

    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要让小鸟放下警惕停在自己的掌心,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还要控制住在一开始就把手掌收拢的欲望。

    “那咱们加个通讯,随时联系?”梅塞尔这时候因为帮不上安泊的忙,显得脆弱又委屈,“小安遇到什么不会的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解答问题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好。”这次安泊没有再拒绝,从口袋里拿出了通讯器。

    威尔伯特全程抱着手臂没有说话,在通讯器屏幕上显示出“添加成功”的字眼后,他的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威尔伯特总有一种安泊未来会君侍成群的预感,一想到雌君雌侍天天家宅内斗鸡犬不宁,安泊天天一个头两个大应付那群喜欢争风吃醋的家伙,他在想笑之余还莫名气闷。

    等到那个碍事的紫眼虫终于走了,威尔伯特对安泊挑挑眉:“走吧?”

    安泊抿抿唇,其实他不太想和威尔伯特一起学塞尔温语,但是上午刚拒绝过他一次,他的教养不允许同一天对同一个虫说两次拒绝的话——当然,一些涉及到重大问题的事项除外。

    他委婉地说道:“其实我基础很差。”

    威尔伯特斜视安泊:“你的基础不能算差。”

    安泊没想到威尔伯特会鼓励他:“不是不是,是真的”很差

    “——你应该是一点基础也没有吧。”

    “”

    感动顷刻间碎成了不值钱的渣渣。

    “走吧。”威尔伯特在安泊生气瞪眼长达半分钟后投降,心情又奇怪地好了几分,“好好好对不起,虽然你一点基础也没有,但是你今天晚上拖着病体来到了图书馆,最起码你一心向善。”

    “不是。”安泊生气地反驳,“我一开始只是来这里散步。”

    鉴于安泊可能急需辅导,威尔伯特就把位置选定在了阅读区空无一虫的休闲大沙发上,这里按照惯例是可以小声交流的。开学没两天,又是晚上八点钟的时间,阅读区见不着一个虫影。

    “开始吧。”威尔伯特翻开练习册,“有不会的随时问我。”

    “好。”安泊首先翻开了一本语法详解,语法解析还是他能看得懂的中文——来到这个世界,普通话加汉字,他一直以来活得还是太安逸了,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今天。等到掌握几个基本的语法结构之后,他再去背高频词汇。

    威尔伯特刷题之余,偶尔会看安泊一眼,等他连刷了两套题之后,发现安泊竟然没有一点疑问。

    “有不会的记得问。”

    安泊正看得入神,被威尔伯特猝不及防的出声吓了一跳。他对手上这本语法讲解里面的内容接受良好,转眼之间已经看完了三分之一。

    威尔伯特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你看得很快。”

    这个阅读速度对于初学者甚至可以说快得有些离谱,他并非是歧视雄虫,但是就雄虫的平均学习程度来讲,安泊看这么快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谢谢。”安泊又翻了一页,“我暂时没问题。”

    这个塞尔温语很有意思,即使是初步接触只看了点皮毛,安泊也相信这如果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讲有很多方面值得研究,他甚至依稀看到了几个从中文化用过来的词汇。他的脑海中甚至自发拟好了几个论题——算是从本科时期培养出来的可怕条件反射。

    安泊看得很认真,威尔伯特能够看出来这本书对于安泊来说还是存在一定难度的,他卡顿的时候,眼睛视线在一处停留,嘴唇抿起时带动两颊上的肉拢在一起,看起来有种孩子气的天真。但是很快,他的视线就可以继续往下移动,代表这个问题他已经理解了。

    威尔伯特将信将疑地接着刷题。

    他的底子还是在的,刷了两套题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手感,之后开始专门攻克薄弱题型。

    再一抬头——

    “”威尔伯特有点失语,“你,你把整本书都看完了?”

    “是的。”安泊还没完全从书本中抽离,“总体来说还是很浅显易懂的,编者深入浅出看得出来造诣颇深。内容上前后照应,在最开始的几十页看不懂的问题,能在后文的重复中得到解答。塞语细究之中还带着点印欧语系的特色,但也算自成一格,很神奇,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这个语言塑造出来的文学作品,一定很有特色。”

    安泊话音一顿,猛然抬头。

    威尔伯特眉头微微拧起:“你在说什么?”

    他听着安泊说了一连串的话,觉得他自己过往的认知被颠覆了,虽然他不知道“印欧语系”是什么,但是——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了?”文学和语言这两个词汇在他的印象中和安泊本虫并不适配。

    安泊微微一笑:“就在刚刚感兴趣的。”

    “算了。”威尔伯特不打算纠结这个,“看过语法是准备背单词?”

    “嗯。”安泊看了一眼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你复习好了的话可以离开。”

    又是这样,威尔伯特发现安泊最近面对他总是巴不得他离得越远越好。

    昔日的在意和心动已经彻底变为了泡影。

    威尔伯特说不上遗憾,只是像他那天和雌父说过的那样,他感到不解——既对他自己,也对安泊。

    他好像从未看透过自己,对安泊的认知也好像是完全错误的。他认为这是他最近几次三番靠近安泊的原因,可是他依然找不到答案。

    席伯兰那时慈爱地看着自己困惑着的长子,只是说道:“请遵从自己的心。”

    威尔伯特不懂但照做,于是说道:“没事,我的心暂时还不想走。”

    “?”

    chapter28

    安泊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刚刚说什么?”

    威尔伯特掩饰般地轻咳一声, 没想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吐露出来了自己的心声。

    “我的意思是,”威尔伯特把头可疑地扭向一边,“我打算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安泊看向威尔伯特电子演草纸上几乎全对的选项答案, 欲言又止, 还是决定继续他逐渐进入状态的预习大业。

    只不过这次却遇到了问题,安泊的目光在词汇书的第一页长久停留。虽然他能够看懂这些词汇的意思, 但并不能正确发音——听力考试他已经处于半放弃的状态了,可现在如果不知道单词怎么读, 会影响他后续识记的速度。

    威尔伯特装模作样刷题,但是注意力却始终在安泊这边:“这次总是遇到问题了吧?”

    安泊有点怀念原来世界的点读笔和翻译软件:“想查单词读音。”

    “问我就好。”威尔伯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威尔伯特读出了词汇表里的第一个单词:“%¥#……%¥。”

    安泊:“%¥#……%¥。”

    他顺着安泊指尖指向的方位一个一个给安泊读了一遍,同样流利的口音腔调能在安泊的口中复刻十成十——的确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威尔伯特暗暗称奇。

    “你很有语言天赋。”

    “或许。”也可能是他曾经接触过不同的语言,所以上手比较快。

    “这本单词书上没有读音注释,这样太浪费时间了。”威尔伯特略一沉吟, 拿过了他借来的大辞典,“用这个吧,我给你画出范围。”

    威尔伯特在《塞尔温语大辞典》的扉页上滑动了几下, 接着翻到了词汇页,正文处覆上了透明的屏幕。他上手滑动了几下, 几个高频词汇就被他标了出来,就这样一连标注了几页。

    接着他又把高频词后面跟着的典型的发音注释拎了出来, 一一给安泊念了一遍。然后又不放心地随机折回其中一个注释, 让安泊自己读。

    安泊:“&。”

    “很好!”威尔伯特放心地起身,点了点书页, “你先背好我画出来的词汇, 我再去借一本词典。”

    “好。”

    两个办事高效的虫凑在一起简直事半功倍。

    威尔伯特拿了本一模一样的词典,回来后在刚刚画过高频词的下一页接着勾画, 在安泊背好手头的这几页以后,两虫再把书交换过来,如此循环往复。

    这种只挑重点——甚至是初学者必背重点——的方法,让几厘米厚的词典很快就薄了下去。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威尔伯特甚至怀疑安泊在明天的考试中绝对与倒数无缘。不过安泊这个时候轻轻拽了一下威尔伯特下垂的袖口:“可以了,我要把刚刚背过的再复习一遍。”

    “行,我接着把后面的高频词勾完。”看着安泊专注认真的侧脸,威尔伯特现在竟然对这个雄虫生出来了点佩服。

    等到威尔伯特揉揉眉心画完最后一批重点的时候,发现安泊不知何时已经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远处挂钟的指针划过过了十二点的标志。

    威尔伯特纠结了一会儿,轻轻把手臂放到安泊的腿弯和肩膀后面,稍一用力就把虫抱了起来,横放在了沙发上。他窝在沙发的另一角,接着从第一页开始勾画二级高频词。

    夜晚的图书馆到最后连虫走动的声音都没有了。值班的虫到馆内巡逻,走到没有虫的区域就把灯光熄灭了,走到阅读区后没想到这里还有虫,他朝着威尔伯特点头示意,在这一间屋子留了灯。

    等到保安举着手电筒走远后,躲在暗处的梅塞尔满脸阴郁地走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

    他们两个虫,还真是和谐啊。

    明明下午的时候还这么对着他笑,跟他一起喂猫,和他合影,结果转头就找了他该死的前雌君!!!

    不甘的妒火化为了沉重的锁链,几乎要将他拖下地狱。他甚至顷刻之间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次拿利刃挥向威尔伯特的场景,他独一无二的宝贝今夜凭什么被这个该死的虫据为己有!!!

    他面色沉沉地拿出通讯器拍了一张两虫的照片,转身离去,他要想办法给这两个虫一点惩罚。

    威尔伯特从词典中抬眼,朝着梅塞尔停留过的角落瞥了一眼,只是一瞬,他又收回了视线接着勾画他略显浩繁的重点。

    *****

    安泊凌晨三点左右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纯黑色的眼睛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上等晶石一般迷离璀璨,他的喉咙中发出几声无意义的音节,又看向刚刚放下字典看向他的威尔伯特。

    老实说,威尔伯特没想到他能醒,这个雄虫意外地上进好学。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安泊只是象征性地一掀眼皮,翻了个身接着沉沉睡去。

    根本没有醒。

    “”威尔伯特一口气不上不下。

    最终他无奈地叹息一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安泊身上。

    安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把脸往外套中埋了埋,睡得香甜。

    威尔伯特凝视了半刻安泊的睡颜,不得不承认这虫的确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雄虫,性格上也要比一般的雄虫都要来得神奇。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但是从前天到现在,他逐渐体会到了这个虫的特别。

    安泊和他记忆里的那个骄纵蛮横的雄虫又截然不同,在他的世界观里,姑且把这种改变归结为神迹。

    几日以来心中的纠结散去了几分,威尔伯特并非渐渐领悟到了什么,只是在刚才和安泊一起备考的时候,心中的那种焦躁与矛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非这就是高匹配值带来的影响?威尔伯特恍然。

    ***

    安泊不是自愿醒来的。

    他在梦中梦见自己去塞尔温语区旅游,半路和一个陌生的绅士争夺一件非常喜欢的古籍,但是他的塞尔温语只是半吊子,只好连说带比划。

    最后着急万分的他一时不慎从台阶上跌了下来。

    “嘶——”安泊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旁浅眠的威尔伯特立刻从沙发上坐直醒了过来。

    摔在地板上的安泊边揉着摔疼的部位,边打量着威尔伯特一时无语凝噎的神情。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怀里还抱着威尔伯特给他的衣服。

    安泊逐渐分清了梦境和现实,扬起脸对威尔伯特说道:“早啊。”

    六点整。是挺早的。

    威尔伯特无话可说,只是点头回了句:“早。”

    桌面上靠近威尔伯特一方的词典电子屏幕上多了许多详细的标注,能够看到三种颜色的笔对不同考察频率的单词进行了区分。

    “谢谢。”安泊拿起词典,感激地望向威尔伯特,“抱歉把你吵醒。”

    “确实挺抱歉。”威尔伯特倒是没有多困,雌虫旺盛的精力足以支持他再熬一个通宵。安泊最近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和“对不起”“抱歉”一类的话,虽然他们算不上熟悉,但是也没必要总是特意强调这份距离感。这让他觉得——

    过于刻意,刻意到甚至有点不舒服。

    看来两虫之间高匹配的信息素确实能方方面面影响到他的心情。他原来不是这么情绪化的虫。

    他说完这句话后,安泊脸上的歉意更加明显几分。

    “”威尔伯特语气略僵硬地说道,“那就当是你肯为我直播澄清没有厌雄虐雄的谢礼,用不着谢我。”

    安泊一愣,没有想到威尔伯特会主动提这件事情:“你厌雄虐雄这件事本来就是误判,你背上这个罪名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不过非要这么说的话,”安泊话音一顿,“你让‘我’一个虫熬过几次那么痛苦的发.晴期,在前线一句话也不问,勉勉强强和舆论说你厌雄虐雄而我没有一开始站出来的事情抵销了吧。”

    “这次塞尔温语辅导算是额外的。”安泊眨了眨眼,带着一种释然的温和。

    其实一切的一切,什么欠与不欠,抵消不抵消,哪有那么容易说清楚。糟糕的因与果由当时处在婚姻中的他们两个共同织就。

    可是黑发黑眼的雄虫坐在那里抿唇浅笑,威尔伯特有一种在这一刻和过去的婚姻彻底挥别,把一切恩怨不快都永远留在时光之中的洒脱。冥冥之中,他好像看到昔日婚姻所有的不愉快在重新倒带,记忆中的雄虫也对他明媚一笑,然后挥手再见。

    这一刻仿佛才应该算是他们的初识。

    “好。”

    “好!”安泊也说道,“时间不早了,那有机会再见吧!”

    安泊起身,然后下一秒——

    “咚”!

    “疼疼疼”安泊的脚踩在地上传来一阵剧痛,让他的屁股重新和地板亲密接触,疼的他小声吸气。

    “别动。”威尔伯特放松的神色一敛,看到安泊白皙的脚踝红肿了一块,“应该是你早起的时候摔的。”

    温热的掌心覆住微凉的皮肤,轻轻在红肿处检查了一下:“扭伤了。”

    扭伤对于雌虫来讲是个不痛不痒的毛病,过一会儿就能活蹦乱跳,对于雄虫——威尔伯特极度不确定了起来。

    “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威尔伯特决定选择一个稳妥的方案。

    “上来。”他蹲了下来,后背朝向安泊。

    chapter29

    雌虫的后背宽阔坚实, 安泊安安稳稳地趴在上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夜里盖在安泊身上的那件外套发挥了新的用途。

    头上罩着外套被背了几分钟,安泊逐渐适应了威尔伯特不紧不慢的走路频率。

    温暖, 黑暗, 可靠。

    三个因素加在一起,安泊感觉自己在这十几分钟的路程里迷迷糊糊又见到了周公。

    等到外套被拿了下来, 安泊重新从睡梦中抽离,这个时候他已经安安稳稳坐在了一个像小车一样的白床上。校医院的医师这时已经检查起了他脚踝上的伤。

    “不乐观。”医师严肃地说道。

    好吧, 又是不乐观。安泊觉得这两天两次在两个不同方面收获医师这个评价可不是什么好事。

    威尔伯特任劳任怨地当起了安泊的搬运工,等配合进行了一通检查后,医师下了最终定论。

    “轻微骨裂。”

    安泊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有多严重呢:“还好。”

    “不。”医师为安泊的心大所深深折服,“雄子,虽然您此刻置身于雌雄比为20000:1的学校, 但这并不意味着您真的是个雌虫。”

    噩耗终于再度降临。

    “您的伤非常严重。”

    按理说安泊应该即刻预约校医院的医疗舱服务去修复损伤,但是安泊听到了医疗耗时为六个小时后果断拒绝:“不要。”

    医师露出了大为意外的神色,看向了自己此刻唯一个帮手, 虽然他也不知道威尔伯特能否对自己关系暧昧的前夫进行有效劝诫。

    “你又哪里不如意了?”威尔伯特一级戒备,“好好治疗, 你明明六个小时以后就能痊愈。”

    “这样会错过考试。”安泊纠结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爱学习到这种程度了。”威尔伯特几乎要被这个意想不到的理由气笑了,“这场考试可以办理补考, 你下周去教务处参加补考生的统一考试就行。”

    在威尔伯特心中这场考试根本算不了什么, 以安泊这个可怕的学习能力,补考多复习一点时间一定能取得一个非常好的成绩。

    安泊摇头:“你不懂。”

    威尔伯特见了鬼的眼神充满了质问。

    “昨天我以为今天就能考试, 所以我进行了大量的阅读背诵。”安泊解释道, “你懂这种感觉吗——就是其实你背了半天的书,但是保质期只有一天, 如果今天不能考试,我昨天就白背了。”

    “?”威尔伯特一时之间没有从这个歪理邪说中缓过神,“这是什么道理?”

    “考前突击速成啊。”安泊回答得很坦然,这是他多年大学考试中练就的一项神功,他和他曾经的室友们把这项代代相传的神功取名为“背完就忘”。

    他侧过头反问:“我昨天背得那么快你难道不觉得很不对吗?”

    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语言比较敏感,另一方面是他对可能影响他挂科的考试存在着极强的求生欲。

    “”威尔伯特迟疑地说道,“昨天的我还以为你是一个——被耽误的天才。”

    医师不理解但大为震撼:“那等下周补考的时候再突击一次不就好了?”

    “那我就会失去第一次的状态和激情。”安泊没有办法和这两个外星人解释,“这个方法只有第一次复习的时候才最好用。”

    虽然他现在对塞尔温语已经是初步入门的程度,但是他真的不是几天能背下全部字典和语法书的那种过目不忘的天才,一周后补考的状况不会比现在更好。真要想学好一门语言,或者只是说单纯消化那两本书形成长期记忆,安泊需要更长的周期。

    威尔伯特和医师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在彼此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浓重的困惑与极度的邪门。

    “走吧。”安泊下意识地从医用座椅上站了起来,然后脚踝处的疼痛迫使他“咚”地一下在威尔伯特面前摔了今天的第三次,但是这一次他少了几分羞窘,已经能若无其事地从威尔伯特的手上借力,单脚站了起来。

    “我背你去?”虽然到了教室绝对会被他们专业的同学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好像也不会掉块肉,威尔伯特逐渐看开了。

    “不用,会被很多虫看见。”安泊问旁边尚没搞清状况的医师,微微发亮的眸子带着小小的恳求,“能不能借我个医用拐杖?我保证考完就会进医疗舱治疗。”

    安泊一直知道摔过的跤淋过的雨总有一天会用另一种方式回报你——比如说,幸好他曾经在蓝星的时候骨过一次折,所以今天使用拐杖的时候才会如此顺畅。

    医师心疼这个全学校唯一的雄虫,亲自挑选借给了他看起来最顺眼的两根拐杖。要知道假如轻微骨裂的雌虫来找他借拐杖,他不光一个都不会给,还会额外补一个眼刀。

    安泊瘸了一只腿,没想到反而多获赠了一只腿。和两个虫郑重地道谢和道别后,他流畅地使用着他的三条腿走远了。

    医师:“好坚强的雄虫。”

    威尔伯特:“嗯。”

    *****

    因为起得太早,安泊一通折腾以后甚至还有时间去食堂快速吃个早饭。他不由得想到了一天前举着他跑了几圈的范泽,下意识点看通讯器,半个小时前果然收到了范泽的消息。

    【范泽】:在哪?我还是送你去教室?

    【white】:不用了,校方明令整顿以后情况会好很多。

    【范泽】:。

    【范泽】:也对,而且大殿下今天都被拍到有新欢了,真有心思的都忙着去吃新瓜了,自然顾不上你们。

    【white】:?啊

    安泊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指尖飞快地打字。

    【white】:什么新欢?

    【范泽】:(转发)校园论坛:我我我我靠,这是早起学习的我应得的!(图片)(图片)

    不好的预感是如此的明显。安泊深呼吸以后点了进去。

    一张高清大图率先冲击了安泊的眼球。

    清晨的朝阳明亮热烈,威尔伯特的背上背了一个被外套遮住头的雄虫,他迎着晨光侧过头仿佛在和背上的虫亲昵地交谈些什么。

    1L:前排!这个氛围感!

    2L:???

    3L:srds,,,,从图书馆出来,背着一个秘密情虫,,,看起来的确很浪漫,,,但是,,,,

    4L:我懂3L在但是什么(沧桑脸)但是,,,,,

    5L:但是,,,,,,

    6L:但是,,,,,,

    一连接了几十条“但是”的楼,安泊从担惊受怕转为一头雾水,加快了往下滑的速度,终于发现了有一层给出了解答。

    77L:我来说!但是从咱们学校的图书馆背出来一个虫,大殿下他他他他原来雌雄都可以吗!那(欲言又止)

    78L:好像又窥见了离婚真相的冰山一角了呢……

    79L:我就说,在咱们学校,迟早是能脱单的!!!兄弟们我又有希望了!!!

    80L:79楼我看你是油盐不进。

    安泊嘴里的果蔬汁差点没忍住喷了出来,他竟然在其中的几楼里发现了狠狠怜爱了他的评论,他们本就众说纷纭的婚姻此刻又蒙上了一层奇异的阴影。

    他从校园论坛里退了出来,重新给范泽打字。

    【white】:我大概看了看帖子(神色复杂)

    【范泽】:行那我不管你了,记得给艾西报个平安。

    【white】:(OK)

    安泊每天保持着和艾西聊几句的频率,为了他在禁足中不产生不必要的担心,他把昨天和今天进医院的事情瞒了下来。

    然而这个校园论坛帖转眼之间盖了几百楼,安泊和范泽都没耐心翻到最后。

    723L:弱弱地说一句,内个,我昨天晚上在馆里看到雄子来着(小心翼翼)

    724L:啊???那他们为什么早上一起出来,还背着???

    725L:对不起我真见,我是cp粉,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①我呜呜呜呜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后一点早餐也吃完了,安泊拄着拐杖前往塞尔温语考试的考场。

    昨天的知识现在他的脑子里几乎想不起来什么,但没关系,考前大脑一片空白也是正常的事情,只要看到题能够反应过来就好了。安泊心态平稳,他今天的目标是保十争十五,这样他总成绩才有更大的希望不挂。

    考场座位顺序是按照行政班级的顺序排的,安泊按照自己的学号找到了位置,发现亚伦就坐在自己的左手边,一头红毛极其吸睛。

    安泊还看到了几个其他熟悉的面孔,叫不上名字。不过季星不在这个考场,虽然他们是同一专业,但是不是一个行政班级的。

    亚伦见他走过来,先是吹了一个口哨,接着问道:“腿是怎么搞的?”

    “摔了一跤。”安泊坐下来,呼了一口气,把两个拐杖搭在了一边。

    “那你怎么还来考试!”亚伦侧过身,“快去治啊!”

    “医师已经帮忙处理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亚伦真诚的关心让安泊心里一暖,小声对他说道,“对了,昨天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和范泽,改天我请你们三个吃饭。”

    “行啊!”亚伦眼睛一亮,不过又撇撇嘴嘟囔了一句,“我更希望你是单独请我。”

    “请问一下——安泊雄子是在这个在教室吗?”一个陌生的雌虫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对着第一排的同学问道。

    几道目光落在了安泊身上,陌生雌虫得到了答案。

    他快速走进了教室,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听力耳机还有几个考试文具放到了安泊的桌上。

    “咳,内个我隔壁考场的,威尔伯特说你去考场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没带,路上揪我过来帮忙跑个腿。”

    轻微嘈杂的教室静了一瞬。

    chapter30

    帮忙跑腿的雌虫又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那我就先走了?”

    “麻烦你了。”安泊点点头, 看着课桌上的文具,略一沉思,“等考完试以后我把这些再还给你。”

    “不用不用。”雌虫摆摆手, “这些是威尔伯特殿下从便利商店买的——我当时恰好在那里被他叫住, 你要还的话还给他就好了。”

    事实上,他刚刚半路上被威尔伯特叫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等到威尔伯特请他帮忙给安泊带东西的时候他整个虫都感觉晕乎乎的。

    要不是昨天学校刚杀鸡儆猴过,雌虫真的很想问问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故事, 总而言之他晕头转向地就把东西送来了。

    听到雌虫的回答后,安泊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说道:“我知道了,非常感谢。”

    安泊昨天去图书馆只是临时起意两手空空,今天一路上两只手拄着拐没有闲下来,因此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没想到威尔伯特会专门买了这些给他。

    等到目送雌虫离去后, 安泊发现周遭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盯着落在了他身上,等他回视的时候,他们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仿佛空空如也的桌子上有什么格外吸引他们的东西。

    亚伦看着桌上那一坨东西,鼻腔发出冷哼:“他倒是挺上心。”

    “多亏了他, 要是没有他我今天考试基本上就完了。”送考试文具和词汇辅导都是,安泊把桌子上的文具摆整齐。

    “什么完了, 怎么就完了?”亚伦不乐意了, “难道我就不能把我的借给你了吗?反正我考试一向重在参与。”

    ——为什么能有虫把这种事情说得一脸浩然正气啊?

    安泊想起了蓝思尔特和莉莉薇安对亚伦的态度,忍不住把声音又压低了几个度防止别虫能听见:“还是要好好考试的, 你再挂科会不会真的要被退学?”

    “退就退了呗, 要不是老头子横插一脚,我还用在这里蹉跎吗?”亚伦向来张扬的脸上渗透了浓重的负面情绪。

    安泊欲言又止。亚伦这个态度的背后一定存在很多深层次的原因, 可理智告诉安泊,他不应该主动问起其中症结——毕竟他们相处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

    他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和季星都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虫,昨天你在训练场的那个装置真的帮了大忙。”

    “是吗?”季星的脸上多云转晴,露出来得意的神色,“那东西我一个虫拼了好久呢!一般的虫我都不借。”

    两个虫说话之间,整点的铃声响了起来,两名监考老师踏着铃声走了进来,把早就在讲台上准备好的卷子从第一排分发了下去,其中一名老师简单宣读了一下考场纪律。

    虽然虫族很先进,但是考试依旧采用最简朴的纸质考试方法,实践证明,摒除一切高科技才能更好地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

    安泊拿到了足足有四页纸的考试纸张,前后浏览了一下题型——听力、填空、作文、几篇要求不同的阅读。

    填写好基本信息之后,安泊看到前排的不少虫都带上了听力耳机,安泊也有样学样。

    耳机一开机以后就自动连接到了校园听力频道,现在是试音时间,耳朵捕捉到了不少熟悉的词汇,但是大脑对它们的转化并不灵敏,等安泊勉强理解了一句话的意思之后,播音员已经又向后说了两句话。

    他放任试音的对话在耳中滚动,浏览起了听力的选项排布,顺便回忆起了蓝星英语四六级听力蒙题技巧——实力已然不足,他需要变通。

    考试正式开始后,亚伦偶尔斜过头看向安泊的侧脸,发现安泊答得一脸认真——只是他逐渐发现每次对话还没播完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把选项都选完了。

    “”视力良好的亚伦看清了安泊试卷上确实像那么回事儿的答案,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早该想到的,身为雄虫的安泊和他是一路货色的学渣。

    只是他这个选项排布一看就是经验不足,亚伦大笔一挥,把所有听力题的选项都填成了C——这样选才能求稳,而安泊那样的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亚伦填完自己的答题卡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把自己的稳重的答案往桌角的地方凑了凑,希望安泊能得到自己的暗示。

    “?”

    察觉到亚伦声音的安泊歪了一下脑袋,结果就看到了一份会让分数损失惨重的答案。

    这让他一瞬间分了神,亚伦这是在用他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他表明他一心想要退学的态度吗?

    尊重他虫命运。

    安泊无奈地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亚伦满意地把答题卡从桌角上收了回来,继续做下面的题。

    ***

    等到英语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时,摸底考同一时间结束了。安泊的做题速度还是太慢,最后一篇没来得及做完的阅读他凭感觉选了几个选项。

    威尔伯特昨天的辅导很有用,安泊虽然有很多单词看不懂,但是根据已知的基本词汇,他能明白每一篇阅读大致讲的是什么话题。

    他伸了一个懒腰放松了一下身体,把关机的通讯器重新开机。

    “安安,你的脚不方便,我背你去下一节课的教室吧?”亚伦的手肘撑在桌子上,侧过身让旁边的虫出去。

    “不用。”安泊把通讯器暗灭,抬眼很淡地笑了一下,“我下节课请假,预约了校医院的医疗舱,你快去上课吧。”

    亚伦有些遗憾:“那好吧。”

    “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这间教室下一节没有课,英语考试的学生快走光了也没有虫再进来。

    安泊面对亚伦的那点淡笑彻底消失不见,眉眼微压,重新按亮通讯器。

    一个名字和头像都是空白的账号给他发了短讯,点进去是疯狂又恶心的话语。

    【_】:宝贝:我好喜欢你好爱你!!!我好想把宝贝马奇烂 要是能在你身上死几次我都不敢想象有多快活

    【_】:(图片)(图片)为什么你还和你那该死的前雌君不清不楚 我好嫉妒 我好嫉妒啊(抓狂)(抓狂)

    【_】:我才是你的亲亲老婆 亲亲老婆全部的身心都可以是宝贝的宝贝也只当亲亲老婆的小雄马好不好?

    【_】:不许再找别的雌虫我会一直注视着你!再让我发现 我一定会给你一些惩罚还是说你迫不及待想要见我?

    ……

    一项心态平和的他很少会露出极度不愉快的表情。

    安泊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忍着恶心把这几条聊天全部都删掉了,并拉黑了这个陌生账号——他不知道这个虫是怎么获得他的通讯号码的。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变.态虫来自学校,因为他转发的图片正是校园论坛上发过的威尔伯特背着他从图书馆出来的那张,还带着校园论坛的水印。

    他叹息一声,把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海中清除,拿起拐杖离开教室。

    通讯器这时“嗡”地又响了一声,安泊支着拐杖站定,摸出来通讯器,发现是梅塞尔发来的消息。

    【M】:安安 考得怎么样?

    屏幕亮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安泊却没有动作,等到熄灭之后,他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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