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岑望渡的灵力,秦黛黛疲意渐消,打坐至后半夜才休息。
醒来时刚过卯时,秦黛黛非但不觉疲倦,反而神采奕奕。
换好弟子服,又去院中喂了喂庭池中的锦鲤,于九真峰清晨最为清冽精纯的灵气中,吐纳了好一会儿。
“黛黛,听闻九真峰峰主脾性古怪,你可要当心些。”千叶在她的识海中伸了个懒腰,花瓣片片舒展开来。
秦黛黛应下,随后想到什么:“千叶,你如何得知的?”
千叶沉默了会儿:“我自然知晓,我无所不知。”
秦黛黛:“那你可知通感咒种在我头髓灵府中的哪条经脉?”
千叶:“……”
“青青,你起啦!”庭院外,姜宁兴奋地对秦黛黛挥了挥手,身上雪白的弟子服分外显眼。
秦黛黛笑了笑,在门上贴上门禁符,虽姜宁一同朝主堂前的丹墀走去。
“真不知九真峰的峰主是何种模样,”姜宁边走边激动道,“听闻符修升境不易,九真峰峰主是当世境界最高的符修了……”
“青青,你说峰主会不会很老了?”
秦黛黛摇摇头,她也不知。
修士虽说修炼至筑基境便可驻颜,但有不少修士因修炼过度损耗灵气,丹田枯损,容颜也会随之衰老。
“很快便知了。”秦黛黛道。
“也对。”姜宁点点头,环视空荡荡的四遭,“大家都在闭关画符吗?怎得人这般少?”
秦黛黛随之看去:“符修画符讲求凝神静心,神玄宫又每月一考核,大家紧张些也正常。”
提到考核,姜宁眉眼立刻耷了下来,蔫了。
后山离主堂并不远,一路上二人还遇见了其他几位刚入门的内门弟子,约莫几息便已到了主堂丹墀前。
昨日前去接他们的玄霜师兄并未现身,便是主堂内也空无一人,只放置了十个蒲团,蒲团之上附了一道净心符文。
秦黛黛看了眼符文,又环视一眼整片丹墀,只觉得今日的丹墀与昨日有所不同,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莫不是峰主觉得我们凡尘心太重,让我们先净心,方能见峰主?”几人中最年长的修士提议。
此话一出,几人面面相觑片刻,依次落座,默念净心咒。
然而等了一个时辰,始终无人现身。
其中一人不耐地睁眼:“怎得这么多规……”
话未说完,秦黛黛只觉丹墀骤然变化起来,块块石板如棋子一般飞快移动:“小心。”
她的话音刚落,脚下金色符文骤然出现,徐徐上升。
晴朗天色乍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事阵阵阴云翻滚,仿佛就在头顶,伸手可触。
一道霹雳砸在复杂的符文里,化作一线灵力,竟轻易改变了符文的走笔。
净心符竟变成了歘火雷符。
雷火沿着符文笔顺飞快燃烧,而后火势蜿蜒至符文之外,歘
火雷符又演变为请雨符。
霎时间风雨大作,天昏地暗,唯有雷火仍生生不息地滋生。
就在众人以为这便结束时,两张白鹤灵彰符在雷火中燃烧殆尽凭空出现,化作两只雪白的白鹤,长鸣一声浴火而生,刹那间风消云散,雨尽火熄。
只剩两只白鹤在晴朗天色下挥动羽翼,结伴于空中飞翔。
翅羽煽动之处,竟作出了安神符咒,洒落丹墀,轻易平复了方才众人心中的惊骇。
直到一切消散,众人仍站在原处,久久未曾作声。
秦黛黛同样呆呆地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如置梦幻之中,唯有心口仍在隐隐颤栗着。
直至主堂前,玄霜走了出来:“方才种种,不过符修的冰山一角。”
秦黛黛回过神来,眉眼带着几分激动,看向玄霜。
玄霜:“我知你们其中,有人并非心甘情愿踏入符修之道,只因神玄宫剑修法修皆是天赋出众之人,是以退而求其次择符修。可今日教给你们的第一堂课业,便是何谓符修。”
“符修者,从不只是驱鬼辟邪,”玄霜扫视一眼众人,“修炼自身,祝告神灵,召神遣将,变化神形,庇护众生,纸笔皆在你手,如何书画自有你定。”
“一笔动而苍生泣,一符落则万物生,符修一道,道无穷也。”
秦黛黛静立堂前,分明已受过安神符咒的点润,识海仍一片惊涛骇浪般的波动,久久难以平静。
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她不过看了几本符箓典籍,对符修的认知皆是纸上谈兵,可就在方才,看着那些千变万化的符咒,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灵识都在随之震颤。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玄霜看着底下众人的神情,再未多说什么,转身领着几人进入主堂。
秦黛黛垂眸敛目跟在其后,方才进入,便嗅到一股浓郁的书墨香气,再看堂内的装潢,便是橼柱上的纹路,细细望来都是繁杂的符咒,让人望一眼便丹田一重,却又好似被吸引一般,难以移开视线。
“休要久看。”玄霜适时作声。
秦黛黛蓦地回神,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正前方放着一尊枣木案台,案台后便是大开的窗子,不时有风吹来。
可案台上的笔墨纸砚却纹丝不动,细细一看才发现,那看似随意摆放的文房四宝,竟无形中组成了密不透风的符阵,风雨难扰。
一名青衣老者站在案台旁,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眉眼严峻。
“没想到峰主竟真这般老了……”姜宁悄然凑到秦黛黛身侧,低声道。
秦黛黛对姜宁摇了摇头,并未应声。
千叶说九真峰峰主脾性古怪,可这位老者一看便是严厉肃穆之人。
青衣老者扫了眼下方,看向玄霜:“这便是今年的内门弟子?”
玄霜俯首:“回师尊,是。”
老者抚须打量着站在第一位的秦黛黛,又看向其余人,片刻后颔首:“差强
人意。”
“哪里令真人觉得满意了?”慵懒的嗓音打断了老者的话,刹那间案台后的窗子扭曲变幻了下,一道桃色身影由远及近而来,不过一息工夫,男子已坐在案台后。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男子穿着一袭桃色缎袍,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模样,一双眼睛狭长,眉如远峰,薄唇泛红,如同施了粉黛,带出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老者忙后退半步,拇指与无名指轻触,施礼:“明尘真君,”话落抬头看向众人斥道,“明尘真君乃九真峰峰主,还不快快见礼!”
秦黛黛忙与众人一同俯首行礼。
“还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明尘真君手指轻敲桌面,扫了眼秦黛黛,轻哼,“拔得头筹者,以前竟还是位修剑的……”
秦黛黛手指微顿,未曾多言。
“不过你能压法修丹修那些饭桶一头,让东白峰渡苏峰那帮老家伙们吃瘪,我还是很乐见的,”明尘忽而起身,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身前,饶有兴致地问,“听闻你在秘境中,用缚地咒将明敛算计了?”
秦黛黛默了默:“是明公子一时不察,才会被我得手。”
“一时不察,”明尘复述了一遍,饱含深意地睨她一眼,又看向其他人,“既已入了九真峰,便是九真峰的人,出去则是九真峰的脸面,修为深厚实力强劲者倒是无妨,若有能力不济者,不准泄露九真峰的名讳。”
众人:“……”
一旁的老者倒是习以为常,只咳嗽一声:“真君。”
明尘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倒是可以报东白峰或是渡苏峰的山门名号。”
秦黛黛默默转眸看了眼身侧的其他修士,在他们眼中看见与自己同样的震撼后,心安定了下来。
老者咳嗽声渐大:“真君。”
“罢了,念在你们今日才入门,”明尘挥挥手,“玄霜,明日一早带几人去藏宝阁,顺道挑几样见面礼,之后考核拜师,便交由你师尊负责。”
玄霜忙恭敬上前:“是。”
明尘轻应一声,便要如来时般离去。
秦黛黛见状,心中一急,不觉上前问道:“若是想拜明尘真君为师呢?”
问完的瞬间,满堂寂然,她才陡然醒悟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心口剧烈跳动着,后背也生了一层汗意。
正如明尘真君所言,她是半路出家的符修,不过侥幸得了符修榜首,神玄宫卧虎藏龙,明尘真君为何要收她为徒呢?
玄霜上前:“明尘真君从未收过亲传弟子。”
“玄霜这话说得委实不对,”明尘转过身来,笑睨了眼秦黛黛,“本君可是说过,凡我九真峰弟子,能在神玄宫的考核历练中打败所有修士拔得头筹,让本君能一睹其他峰那些老家伙的精彩脸色,这个亲传弟子,我也不是不能收。”
此话一出,原本还心存期待的人,眼中光芒纷纷暗了下来。
要知道,剑修所在的千乘峰,莫说在神玄宫,便是在整个修界都是
数一数二的存在,更遑论法修所在的渡苏峰也是人才济济。
这次明尘再未停留,缩地成寸,眨眼间已消失在远处。
老者也未曾多待,很快离去。
秦黛黛看着早已不见的人影,神情微紧,轻抿了下红唇。
“走吧,带你们去讲经堂,今日由我师尊坤正真人为你们授符咒道史。”玄霜对众人道。
从讲经堂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秦黛黛御剑飞回到自己的庭院,站在门口看着空荡寂然的院落,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自嘲一笑。
她竟习惯了不论何时回来,院中总有人等她的日子。
可往后阿望总会恢复的,一旦他重新成为玉麟少君,二人大抵便再无干系了吧。
秦黛黛摇了摇头,挥去多余的念头,在识海中将坤正真人今日所讲过了一遍,想着想着,竟又莫名记起今日在明尘真君处看到的符咒来。
她心念一动,转身回屋,便要取出宗门派发的符纸与朱砂。
昨日将符纸同弟子服放在一处,秦黛黛打开衣箱才发觉在最上面,懒得再用灵力,她踮脚便要将符纸取下。
未曾想一只瘦削修长的手自她左肩伸出,比她更快地拿过符纸。
秦黛黛疑惑地转身,一眼便望进少年幽深漂亮的瞳仁中,距离太近,她甚至感受到少年泛着橘奴清香的呼吸。
秦黛黛一怔,只觉意识混乱了一瞬,竟是忘了退开:“阿望?”
少年陡然回神,后退一步将符纸拿给她:“阿姊。”
此刻秦黛黛才陡然惊觉,如今的岑望竟比她还要高小半头了,身姿抽离得越发颀长,已能隐隐窥见之后的少年风华。
“你怎么会来?”秦黛黛惊喜道。
岑望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欢喜:“今日并不忙。”
秦黛黛了然,朝他身后看了看:“李赣今日没同你一起来?”
岑望微微凝眉,淡声道:“他要休息。”
“也是,昨日攀爬千乘峰,确是要休息。”秦黛黛点点头。
岑望抿了抿唇,事实上,一众剑修仍在连夜练习剑诀,他不懂那些一目了然的东西何须如此费力。
秦黛黛看出岑望的情绪变化,想了想又道:“你也要好生休息。”
岑望眉眼的凝滞逐渐化开:“嗯。”
“可曾见过千乘峰峰主?”
“嗯。”
“他为人如何?”
岑望仔细回忆了下:“尚可。”只是在见到他时愣了会儿神。
秦黛黛失笑:“听你的语气,怎的觉得你才是峰主,他才是弟子。”
少年安静地看着她唇角的笑,竟无端想到,阿姊的唇未涂口脂便是嫣红的。
秦黛黛还要说些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姜宁的声音:“青青,你在吗?可否借我几张符纸……”
只是话在看见屋内的少年时停了一息,待看清是岑望后继续哭丧着脸道:“青青,我的符纸被我画毁了。”
秦黛黛忍不住笑开,将手中的符纸分出一叠走到门口拿给她:“这次你可要小心着些。”
“一定!”姜宁转哭为笑,“待我月末下山回来,定买来一沓还你!”
说着又凑到她身边小声道:“青青,没想到你阿弟看着冷漠,还挺粘你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黛黛想到阿望的确对自己格外依赖,又想到阿望没来时,自己孤身一人面对空荡院落的失落,可阿望总要变成玉麟少君……
“阿姊?”岑望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后,疑惑唤她。
秦黛黛转过身,看着如今已需要她微微仰头才能望进他双眸的少年,尽量用柔缓的语气道:“阿望。”
少年的情绪因她温柔的话语而变得欢愉:“嗯?”
秦黛黛迟疑了下:“千乘峰离九真峰甚远,一来一回颇费灵力。”
少年微滞,唇逐渐抿起:“阿姊想说什么?”
秦黛黛顿了下,继续道:“往后若是无事,我们以通讯符联络也很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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