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兽炸裂残留的煞气仍在不断肆虐。
秦黛黛立于莹蓝结界之中,诧异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握紧自己手腕的白衣男子。
他的雪袍沾染了几滴妖兽的血,衣摆正在灵力作用下徐徐拂动,本病弱的面颊愈发苍白。
闻人敛。
不知多久,煞气渐渐减弱,周遭的白雾也在一点点地退散。
秦黛黛心下不觉放松,然在此时,妖兽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骤然仰头嘶吼一声,重重跌落在地。
地面随之颤动了下。
秦黛黛身躯一晃,无意识地踉跄了下。
闻人敛握着她手腕的手一紧,另一只手忙飞快扶住她的腰侧,稳住她的身形。
男人一手握着女子的手腕,一手轻揽着她的腰身,二人在澄净的蓝色结界中,安静地对望着。
岑望自半空徐徐落地后,看见的便是这样一番画面。
这次不再是假冒的闻人敛,而是真真切切的本人。
岑望的视线自秦黛黛腰间的那只手上划过,落在秦黛黛怔忡又动容的面颊上,心口陡然翻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表情也变得奇怪起来。
她在感动什么?
不过就是替她造了个结界而已,他还斩杀妖兽了呢。
坠崖时他一堂堂少君给她当垫在身下肉垫,也没见她这般感动。
岑望心中不禁哼笑一声,到底没忍住嗤道:“英雄救美,好生浪漫。”
秦黛黛和闻人敛二人听见身后的声音,皆是一顿,下瞬闻人敛陡然反应过来,匆忙松开手,后退半步道:“抱歉,黛黛。”
秦黛黛转眸朝阴阳怪气的岑望看了一眼,摇摇头认真道:“是我该向你道谢才是。”
“闻人,多谢你方才出手相护。”
闻人敛眼中仍带着担忧之色,唇角却已不觉弯起一抹笑:“不必。”
岑望听着眼前二人一来一去的交谈,一口一个“黛黛”“闻人”的互唤,脸色愈发难看:“本少君斩杀妖兽,也不见有些人向我道谢。”
秦黛黛心知方才若非岑望杀妖,只怕自己即便脱离一根触手的桎梏,也还要再与其他触手争斗,灵力总会耗空。
可见岑望这副模样,她心底不觉生了几l分脾气,只没好气道:“也要多谢玉麟少君。”
闻人敛闻言笑意微顿,只觉眼前的秦黛黛对岑望,比起坠崖前,多了些生动,竟有些像……面对阿望时的她。
“大小姐这是什么态度?”岑望轻哼,脸色却好看了些,慢条斯理地睨向她,在看清她另一侧脸颊时一顿。
那里许是被触手扫了一下,下颌与侧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岑望啧了一声,朝着躲在远处的秦洛水扫了一眼,没好气道:“技不如人就少逞能……”
说着,他的手中有金光微闪。
秦黛黛凝眉,不解其意,只当他又在挖苦自己,正要反驳,却听见闻人敛关切的声音:“
黛黛,你受伤了。”
秦黛黛一愣,此刻才发觉侧颈闷胀胀的痛。
闻人敛垂下眼帘,很快从芥子袋取出一枚白玉瓷瓶,拔去盖子,清香的气味弥漫开来:“还是要先上药,此妖兽煞气足,时日久了若留下印记便不好了。”
秦黛黛感激地看了眼闻人敛,弯了弯眼睛,笑着道了声谢。
岑望的手僵在身侧,镶金玉瓷瓶紧攥在掌心。
他看着秦黛黛接过闻人敛的瓷瓶,安静地将药涂抹在侧颈的伤口上,身侧的闻人敛专注地看着她,时不时提醒她药膏上偏了……
岑望的目光动了动,转念想到什么,垂眸望向闻人敛的腰侧,那里系着一枚青玉色香包,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那行情诗也若隐若现。
香包的右下角,有一株深处的漆色枝丫,枝丫间,果真绣着一枚红豆。
红豆下,是秦黛黛的那滴血。
岑望定定地看着,只觉自己的心口像是被石头压着一般,沉甸甸的,险些难以喘息。
这股陌生的情愫惹得他心中烦躁难安,最终他讽笑一声,转身朝一旁的树林走去,身形踏风而起,径自飞到树上,随意地靠着一根枝丫,神色怔怔。
少倾,身侧的枝丫动了动,有人安静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之上。
岑望头也没抬,只枕着自己的手臂,朝下方不远处看了一眼。
“黛黛已上完药,身上衣裳有损,寻了隐蔽之处更换了。”闻人敛解释。
岑望眉头皱得更紧。
闻人敛的语气,像极了对外人解释内子之事。
而这个外人,是他。
岑望不适地默了默:“有事?”
闻人敛静了片刻:“那日击破役灵伞,岑兄曾……”说到此,他莫名顿住。
岑望长睫微抬,扯了扯唇:“没错,我曾借先魔之力破伞。”
闻人敛神色微变,想起有一年幽月宗内有人受浊气侵袭,擅自入了邪魔一道,走火入魔之下伤了数名师门弟子,他奉命将其斩杀。
那一次,刚巧岑望来寻他,看他斩杀那人后,安静良久,只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说不定哪日,闻人兄便将我也斩于剑下了呢。
而今想来,那也许……并非玩笑之言。
闻人敛自回忆中抽离,沉声道:“岑兄可是,不得已而为之?”
岑望这一次终于看向他,而后嗤笑出声:“最初是,如今已不是了。”
闻人敛神色微变。
自被接到幽月宗,他接受的便是正魔殊途,却从未想过,他身边唯一可称得上友人的,竟甘愿坠魔。
一时之间,他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与之相对。
过了许久,闻人敛才沉静道:“那日,还要多谢岑兄救了黛黛。”
岑望唇角的笑微滞,垂下眼帘掩去幽沉的眸子:“我救的是她,闻人兄为何谢我?又以何身份谢我?”
闻人敛转眸看向他
,听着他这一连串的反问,一贯温敛的眸子带着几l分沉思:“岑兄那日为何要救黛黛?可是想起什么,亦或是,岑兄在意……”
“自然不是。”岑望飞快打断了他,矢口否认,识海一片混乱,竟再次浮现山崖下他昏迷时秦黛黛在他的识海内,与年幼的他相伴数年的画面。
那于现实而言,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岑望脸色微白,所以,她对那个傻子阿望也是这般,不,她对那个傻子比对识海中的他更好,所以才会一点点吸引到那个傻子。
岑望坐起身,呢喃道:“本少君又不是那个傻子,岂会轻易被她左右心绪?”
“岑兄?”
岑望的眉头仍紧锁着,瞥见闻人敛看向自己的目光,率先移开了视线:“若真如你所说,本少君便不会来此处了。”
“……莲池之水,可洗净敕血咒印记。”
闻人敛轻怔。
与此同时,下方传来一声低呼,秦洛水指着地上渐渐蠕动的触手惊道:“姐姐,你身后那是什么?”
岑望身躯僵凝,几l乎立即朝树下的不远处望去。
方才识海内一片混乱,竟连四周的气息都未曾察觉,而今才发现,秦黛黛不知何时竟已返回。
她换上了一袭浅碧色烟罗裙,此刻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微乱的长发随意挽起,一根玉钗利利落地插入发间,坠下的白玉珠随风微微摇晃着。
她都听见了?
岑望心中不由一慌,可这股慌乱从何而起,他却满心茫然。
下瞬却见秦黛黛一如往常般抬起头,微白的面颊嵌着澄净的眸子,手中拿着飞白剑,声音沉静:“闻人,玉麟少君,这些触手恐有异状,你们也小心些。”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地上一节节被砍掉的触手,竟随着白雾的彻底散去,变成了一根根粗壮的树藤,如同被召唤一般,扑簌簌地朝远处爬去。
四周小镇的景象也都渐渐化为一座座亭台楼阁,灵雾与小桥流水穿梭在其间,空中白鹤舒展长翅,怡然翱翔于天际。
整座莲花镇竟都是幻象?
秦黛黛惊骇,脚下一根树藤越过她的脚背飞快朝远处的山林爬去。
秦黛黛匆忙后退几l步,避开不断游走的树藤,倒退的身子却不小心撞到一侧的身影。
她忙转头,却见岑望不知什么时候飞了下来,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秦黛黛只弯了弯唇,有礼地笑笑:“抱歉,踩到少君了。”
岑望因她的反应微怔,继而凝眉道:“你怎么……”
还未说完,便被一声温和的嗓音打断:“小心,”闻人敛身姿翩然地落在秦黛黛另一侧,看了眼岑望后,抬头环顾四周,“只怕这才是千山莲池的真面目。”
秦黛黛转头看向他,只觉岑望和闻人敛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她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头顶不知何时竟升起一枚硕大的珠子,珠子珠圆玉润,刺眼的光芒几l乎将所有的亭台楼阁笼罩在其中。
“不好。”秦黛黛听见身侧有人低语。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的丹田被那阵白光化作的无形之力挤压着,灵脉内的灵力如同被生生抽离一般,竟将她逐渐修炼至近中期的境界,挤压至金丹境初期。
秦黛黛转头,除了秦洛水外,岑望与闻人敛神情皆十分严肃。
“是天罡镇灵珠。”千叶的声音久违地响起。
秦黛黛诧异:“这是何物?”
“压制修士修为的法器,此法器便是连大罗神仙来了都不能挣脱,”千叶的声音带着几l分怅然,几l分怀念:“黛黛,这儿就是千山莲池了。”
“前方最高的楼阁,便是玉京楼。”
秦黛黛诧异地朝前望去,果真见到数十座亭台楼阁之间,一座白玉而成的楼阁拔地而起,恍若接天而立。
头顶之上,幽幽的男声带着回音响起:“逃走的叛徒,终于舍得回了?”
秦黛黛一怔,下瞬镇灵珠骤然消失在头顶,她只觉眼前一暗,人已失去意识。
一袭绮艳身影徐徐落在几l人身前,目光一一扫过几l人,在岑望的脸上停留一瞬:“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本事。”
而后看向身前浅碧色少女,待看清她的面颊后,定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身道:“带回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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