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开魔宫大门，震得石雕门框上的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然后，就看见。
四只凶兽围在殿中，吭哧吭哧把那几丛蜘蛛网上的魔蛛给叼进嘴里，‘咔嚓咔嚓’嚼了。
嘎嘣脆，鸡肉味。
真香。
见到大魔头进来，四只顿时眼露惊恐。
嘴角还叼着半截没有吞进去的魔蛛节肢，赶紧囫囵一吞，转头一溜烟跑了。
灵霄：“……”
白担心一场。
阴晴不定的大魔头当场就要追上去，决定把那几只小畜生给宰了。
这时灵霄在谢无佞脑子里叨叨起来：
“谢无佞，你自己看看，你家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好端端的一座魔宫，在你手里糟践成这样，你也看得下去？”
“狗窝都比你家干净！到处是蜘蛛网，灰都积了八丈厚，你一天天的这么闲，赶紧去打几桶水来，把家里打扫打扫吧。”
谢无佞顿住脚步，黑着脸，不爽地怼回去：“你管得宽。”
灵霄说：“以后我也要住这里，我当然要管了。”
她现在在谢无佞的脑子里。
除了能短暂从结界出来那一时辰，她跟谢无佞都是一体的。
谢无佞住哪儿，就等于她住哪儿。
别的灵霄能容忍，但要是以后都得跟谢无佞住在这狗窝一样脏兮兮乱糟糟的地方，她绝不能忍。
事关自己生活起居，她当然要管了。
听着脑子里小东西的话，谢无佞表情古怪。
这小不点，真把魔渊当家了？
见到地狱般的魔渊，她不仅不害怕，还把这儿当家？
大魔头心情微妙，一时没作声。
灵霄见他不吭声也不动作，以为他又不打算配合，于是道：“《静心咒》一共有四百一十五个字，我都倒背如流。你想听吗？”
谢无佞：“……”
冶艶的碧瞳往上一翻，攫了眉间朱砂痣一眼。
然后他暴躁地抬手凝掌，将两团魔火往大殿中扔过去。
灵霄见他这动作，都惊了：“谢无佞，你发什么疯呢？”
谢无佞面无表情。
魔火一触上魔窟大殿，瞬间就燃烧起来。
黑蓝色的火舌席卷漫延，整个大殿都未能幸免。
霎时，从大殿的角落暗处中，窜出一大群不明生物来——
有脑袋那么圆的八眼蜘蛛、拖把那么长的红瞳异鼠、巴掌那么大的触须蟑螂，窸窸窣窣逃命般从各个角落四下逃散而出……
不仅如此。
还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爬出来几个长发遮面的‘白衣贞子’，嘤嘤怪哭着飘了出去。
灵霄：“……”
一想到她刚刚和四只跑进来时，还把门给关上了，不禁寒毛竖起。
她小声问谢无佞：“你回来不住这里，是不是因为怕这房子闹鬼啊？”
谢无佞挑着眉梢：“怎么，怕了？”
灵霄说：“我不怕，我是问你，你从无妄海回来以后，宁可在紫府小域界睡树下，也不住这里，是不是因为害怕啊？”
谢无佞嗤笑。
他会害怕？
呵。
长这么大，他谢无佞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但没想到小东西转声却怜悯起来：“你也是怪可怜的，背井离乡三千年。这三千年，老家连一个给你扫宅子的人都没有，孤苦伶仃，实在造孽。”
谢无佞：“……”
他掐了掐人中。
他妈的没有他命令，谁敢进魔宫乱碰！
他就算是让魔宫烂在这儿，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大魔头沉着眼皮，捏了捏抽搐的额头：“要不你还是念经吧。”
小东西没完没了叭叭个不停，比念经更让他头痛。
灵霄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哎算了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之前的事了。我们重归于好吧，以后还是好朋友！”
谢无佞揉着眉心的手一顿。
但灵霄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说完便开始使唤他：“好了好了，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行动起来，把屋子打扫干净吧！”
***
灵霄发现。
谢无佞的魔火，居然还有除尘去垢的功能。
他随便丢几团火过去，将这座遍布蜘蛛网的殿宇一烧，那些厚厚的灰烬和污垢便化为乌有，全部消失了。
在谢无佞不情不愿地充当了两个小时‘扫地机器人’后，阴森灰暗的魔窟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这是一座无比霸气恢弘的魔宫城堡。
九层高的巨大魔窟叠山而矗。
每一层，都有数不清的门窟和窗洞，里面连接着迷宫一样庞杂的回廊和殿宇。
灵霄忍不住惊呼：“哇……建筑界的奇迹啊。”
谢无佞满脸嫌弃：“就一座破石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虽然谢无佞的话难听，但事实确实——
魔宫里里外外都是黑石岩壁，不知曾经遭遇了什么，器具陈设一概没了，现在就跟一水泥毛坯房似的，还真没法住人。
这么大一座城堡，要想搞个精装修，还真是个不小的工程。
灵霄刚高兴不到五分钟，就又愁了起来。
“诶对了！你紫府小域界里不是有几座金山吗？”灵霄说，“咱们挖点金子去卖了，不就有钱装修魔宫啦！”
谢无佞：“……”
他臭着脸，冷声：“你不是不喜欢那儿吗。”
灵霄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嫌弃那儿了？我很喜欢的好吧。”
“我只是觉得……咱们明明把现成的房子打扫打扫，就可以住人，你犯不着费那么大劲去弄那什么紫府小域界。”
尽管灵霄不是这个修仙世界的土著。
但她看过的玄幻修仙小说摞起来比她人还高。
以她的看文经验猜，谢无佞开辟出那个紫府小域界，肯定是很耗费修为灵力的。
紫府就是人身体里的丹田心府。
把紫府变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怕是男主霁风都做不到。
谢无佞说她是不是嫌弃小域界，反向推断，莫不是他之前怕她嫌弃这破破烂烂的魔窟，所以才把她带到了他的紫府小域界里去，在那里招待她这个新朋友？
灵霄觉得，自己这个推断很站得住脚。
谁规定，大魔头就不能自卑啦？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朋友。
灵霄：“虽然你的紫府小域界风景很漂亮，但那毕竟是属于‘户外’，只是个散心游玩的地方，不是真正的家。在外面玩累了，还是得回家才心安。”
“这几天咱们就先在小域界里住着，等魔宫修葺好了，就搬回这里来吧。”
谢无佞好半晌没说话。
灵霄在他眉心里，也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
没过一会儿，大魔头走出去。
凑着脑袋在外面偷听的四只，本以为大魔头要出来削它们一顿。
正害怕呢，然后就看到，大魔头心情不错地乜了它们一眼，步伐悠游地走了。
四只许是被虐习惯了。
今天它们闯了那么大的祸，大魔头竟然不收拾它们？
还觉得怪不适应的咧！
***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
谢无佞又进了紫府小域界。
在灰蒙蒙的魔渊根本不见天日，灵霄都不知道这阵天已经黑了。
谢无佞好像很喜欢睡在梧桐树下。
天一黑，他又来这里躺下了。
灵霄也喜欢看小域界里的星星。
星空像银河，在现代城市灵霄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么闪亮干净的星空了。
看着看着，灵霄忽然想——
如果说，紫府是一个人的灵台明境，境如其心。
那么谢无佞的紫府世界里这么天马行空、绮丽梦幻，是不是也说明，他的内心深处，藏着一片净土呢？
“谢无佞，你睡着了吗？”
谢无佞没有回答，灵霄听到他均匀轻微的呼吸。
“好吧，晚安。”
灵霄也安静下来。
夜渐露深，她看着漫天的星星，也缓缓睡去。
翌日一早。
灵霄精神抖擞醒来。
“醒了。”谢无佞的嗓音在她耳边拂过。
一夜好眠的灵霄元气满满：“嗯，醒了。早呀！”
话音刚一落，灵霄就被那股熟悉的漩涡被吸出了上古纯灵结界。
像云朵掉下的第一滴雨，正正落在谢无佞掌心。
大魔头看着手心里的小不点，掀唇：“早啊，小不点。”
灵霄哼：“不许叫我小不点，叫我华灵霄！”
“你就是个小不点，还不让人叫了？”谢无佞托着腮，睥懒睨她。
“给别人起外号很没有礼貌。”
“小不点，小不点，小不点。”谢无佞连叫三声。
灵霄：“……”
“幼稚。”
灵霄懒得理他，转过身，看见清晨的日出。
粉色霞光照上天边，将小域界里的一草一木都映得那般梦幻而温柔。
灵霄心神震撼。
眼眸盈盈，嘴角也弯了起来。
她回头，对谢无佞道：“你知道我以前的梦想是什么吗？”
“什么。”谢无佞懒声。
“我想做一个芭蕾舞演员。”灵霄抿了抿唇瓣，“很可笑吧，一个坐轮椅的女孩，却梦想成为一个舞者。”
或许，人就是这样。
越缺失什么，越想拥有什么。
灵霄踮脚，在谢无佞手掌上轻盈地蹦跳了两下。
“我一直梦想，有一天，我能在舞台上跳舞。”
她快乐地张开双臂旋转起来：“谢无佞，我跳舞给你看吧！”
灵霄幻想自己穿着芭蕾舞裙，脚尖轻踮，双臂舒展，在谢无佞的掌中飞舞、旋转。
漫天粉色的霞光中，她的身影轻盈灵动。
她像一只音乐盒里的小精灵。
在恶魔的手中翩翩起舞。
谢无佞垂眸注视着掌中的小人儿。
碧瞳怔怔，看得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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