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煞费苦心
当今天子心腹几乎都对太上皇颇有微词。杜如晦不想拄着拐给他请安, 也不想跟有为挤一张床。虞世南也不想跟秦叔宝挤一张床,因为秦叔宝的床没有杜如晦睡的床宽。
杜、虞、秦互相看看,前两位直接起身, 秦叔宝犹豫:“当没看见吗?”
喜儿:“二郎跟我说过啊,不知者无罪。”
杜如晦露出笑意:“二郎所言甚是。伯施兄,帮我一把。”
虞世南的手臂递过去。杜如晦其实可以撑着拐杖到屋里, 但半道上得停一下,否则他会头晕, 像体内的血不能及时到脑袋里。
虞世南常问他身体如何,如今有所好转,杜如晦不再破罐子破摔, 实话告诉他气血上不来。二郎请来城里大夫, 大夫也说他得补气血。
中秋节那日喜儿买羊头就是跟黄芪炖了给杜如晦、秦叔宝和小薇补身体。钟家做小米粥喜儿会放一些红枣。平日里也会用当归煮水给他们当水喝。喜儿没用过人参,一来人参价高,二来担心老、病、弱几位虚不受补。
话说回来, 喜儿等他们进去就叫姐姐姐夫出来守门。钟子孟把大门关上,喜儿大步朝村学去。
村学快下课了, 二郎见喜儿过来就提前下课。
一个月三斤粮食,二郎不止教村中孩童读书识字、做人道理,早晚还教剑法, 所以偶尔缺几次也没人敢抱怨——跟城里夫子比起来,二郎真真跟稻田里的鱼一样便宜。
二郎大步迎上喜儿就问:“出什么事了?”
喜儿朝左右看看:“有为和金宝呢?”
两位少年这些天帮家里干农活累狠了, 二郎叫他们玩去了:“不在家?那就去前村找铁柱去了。你找他们?”
喜儿见村中孩童一脸好奇朝她看,瞪大眼珠子:“不回家看什么看?”
有为跟小伙伴抱怨过,舅母打人很疼。村里人也教过自家孩子, 惹谁都不能惹喜儿,她是清河村小福星。喜儿此言一出, 孩童们一哄而散。
二郎靠近她:“可以说了?”
“高明祖父来了。”
二郎浑身僵住,喜儿明显感觉到他呼吸急促。喜儿拉住他的手臂劝他放松:“他在村正家。对了,他知道你在村里吗?”
当今天子担心糊涂父亲没事找事,没跟他提过二郎还活着。高明头回跟二郎来清河村,帝后就下了禁令。不懂事的小稚奴也没跟他提过二郎。
二郎:“他可能以为我早死了。”
“那你去最合适。把他送走。我不希望他长命百岁。”
二郎慌得捂住她的嘴巴:“可以心里想想,万万不可说出来。”
喜儿拽掉他的手,不耐烦道:“快去!”
二郎把书给她,连走带跑去村正家。
村正不敢得罪长安来的贵人,正小心翼翼试探寒暄。他听到脚步声朝外看,顿时像见着救星,高声呼喊:“二郎来了?快进来!”
堂屋里的人猛地起身,二郎大步进来。屋里的老者一看此二郎非彼二郎,长舒一口气。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那小子吗。他没死?!
二郎不待他开口,一边使眼色一边问:“世伯,您怎么来了?”
来人瞠目结舌:“你你怎么还——”赶忙把“活着”二字咽回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姐夫和姐姐是清河村村民。您忘了吗?我以前身体虚弱,担心客死他乡,就向您儿子请辞回乡养病。”
“身体虚弱”四个字令来人想起往事,因为二郎突然消失,他二儿子还气哭了。来人有点尴尬,无颜面对二郎。
村正听出来了:“二郎,你们认识?”
“我幼时就在伯父家。高明父亲成家立业搬出去,我才到高明家当护卫。”二郎明知故问,“您找村正何事?”
此人就是太上皇,他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杜如晦和秦叔宝哪里不去偏偏来此地,除了此地背山面水,还因二郎在此,他们可以踏踏实实安安心心养病。
太上皇担心他被二郎一把老鼠药毒死。二郎真敢,太上皇确信。改日禀告京师拉车的马突然受惊,害得他从车上摔下来,他那个好大儿只会深信不疑。
太上皇不敢在此逗留,可刚来就走也太丢脸了。
二郎见他一声不吭犹豫着什么,索性替他说:“您不会也是听福满楼周掌柜说清河村前低后高是块福地,所以想来此住几日吧?”
村正一直纳闷克明和那个公瑾身体不好不在长安养病来清河村作甚。此言一出,他明白过来:“克明来你家养病是因为听周掌柜说咱们村风水好?”
二郎一副“不然呢”的表情看他。
村正什么都想过,唯独没想到这点,他顿时一脸的一言难尽。
长安这些贵人为了多活几年真是煞费苦心。
太上皇:“我要去蜀郡,听说克明在此,但不知他在你家,以为在村正家。”
二郎信鬼也不信他。
当年前太子忌惮房玄龄和杜如晦,在太上皇面前胡说八道,太上皇不令人核实,就把二人逐出秦王府。“玄武门之变”前太上皇不知房、杜二人偷偷回京,后来肯定知道。他不舍得怪当今天子,定会怪秦王一众心腹。此事二郎没跟帝后聊过也知道,太上皇有多恨亲手杀了齐王的武将就有多恨献计献策的房、杜二人。太上皇一直认为都是他们那些人教坏当今。
二郎:“克明身体虚弱,无法走到这里。您去我家,还是等从蜀郡回来再探望克明?届时克明也该有所好转了。”
村正点头:“克明确实很虚,拄着拐杖还得伯施搀扶。”
二郎:“我用板车把他推过来?”
果不其然,二郎话音落下,太上皇本能摇头,要他去二郎家探望杜如晦,还不如一脑袋从马车里摔下来驾鹤西去。
“那我陪您回城?”二郎试探地问。
村正一脸不解地看二郎,他说什么呢。这位老先生是来看克明的,怎能人没见到就走。
没等村正数落二郎,太上皇点头。村正顿时惊得忘了言语。二郎叫村正把驴牵出来,他送世伯进城。
二郎说的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合在一起村正糊里糊涂。二郎骑着毛驴走远,村正妻儿从左右院中出来,问村正长安的贵人来干嘛。村正想说来探望克明,到嘴边又咽回去,他家离二郎家不近,几十丈,但也不远,不到半里路。贵人乘车来的,到二郎家也不过眨眼功夫,怎么就不能过去。
村正:“我哪知道。我还没问二郎就进来了。”
身边没有村里人,二郎直接问太上皇:“您不知克明在此?”
太上皇知道,但他认为清河村既然是块福地,杜如晦在村东,他就去村西,不用打照面。
“皇帝骗我?”太上皇避而不答。
二郎嗤笑一声:“我既不是房玄龄杜如晦,也不是秦叔宝尉迟敬德,值得他骗你?陛下骗你太医总不会骗你。”
太上皇撩起车帘:“你这样可不像命不久矣。”
“我养了近两年。”二郎不想提这事,太玄乎,他至今都觉着像梦一场,“您听谁说此地是福地?克明来清河村快三个月了,也不过是从之前只能躺着到如今勉强下地。谁静心养着,身边没有任何烦心事,也会有所好转。”
自然是希望太上皇长命百岁的人撺掇的。
太上皇不希望二郎知道,他知道了,杜如晦、虞世南、秦叔宝也就知道了,帝后也就知道了:“杜如晦、虞世南和秦叔宝一去不回,还用旁人告诉朕?”
帝后不会主动提起。太上皇久居深宫,没人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他不可能不声不响跑到清河村。否则他一定会接到由长孙无忌或东宫禁卫亲自送来的信。思及此,二郎明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您只带这么多人?那草民不能让您回去。我到城里租——”
“不必!”太上皇听出他要进宫搬兵,“朕的人在汉阴郡城外安营扎寨。我明日就回京。”
二郎:“那草民也得给长安去封信。”
太上皇像是没听见。
二郎也知道他不待见自己,陪他过安阳县,看到汉阴郡和安阳县之间确实有几十名身着常服的禁卫才放心离去。
二郎走后,太上皇心腹上前询问,不是要在清河村住一个月吗,怎么早上去中午就回来了。
太上皇不想提。他身边小黄门神色复杂地解释,清河村确实山清水秀适合养病。然而杜如晦和秦叔宝在沈二郎家中。小黄门见对方一脸茫然,又解释他就是被陛下当弟弟养的那位秦王府侍卫长。
“玄武门之变”时跟二郎正面碰上的人都被杀了。再后来二郎很是低调,进宫不报姓名只用令牌,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死而复生”。
那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太上皇身体疲惫导致心情烦躁:“当时没有七窍流血,他能痊愈有何奇怪?”
那人不禁说:“口服入腹才有可能七窍流血。”
太上皇没好气道:“所以呢?不治之症都有可能多活几年,何况毒在伤口上。”
那人又问:“还去吗?”
“看到他我应活到七十也只能活到六十五岁。”太上皇道。
太上皇今年正好六十五岁,生辰在冬季。小黄门忍不住说:“他不敢吧?”
“皇帝身边那些人被他惯的无法无天什么不敢?”太上皇气得大步进帐,“明日回京!”
二郎到安阳县就找赵掌柜借笔墨纸砚给长孙无忌去信,但信封外还有个信封,福满楼周掌柜收。写好信,二郎又找赵掌柜借五百钱给邮差,请他辛苦一下,立刻送往下一个驿馆。
有钱能使鬼推磨。
翌日中午,长孙无忌拿到信就急急进宫禀明天子。
话又说回来,二郎到村正家就被他拉进堂屋询问怎么回事。二郎半真半假说道:“老头子怕死。”
村正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不是要去蜀郡,想在咱们村住几个月。但他不知道我在这里。”
村正:“你们,有仇?可是也不像啊。”
“他有三个儿子,以前希望我在他家长子身边,但长子不成器,分家的时候我选择了高明的父亲,他看我不顺眼。克明和伯施都是高明父亲朋友。”二郎又补一句,“他家跟我姐夫家差不多。高明曾祖父更看重高明父亲。曹氏多么不待见我姐夫,他就多么不待见高明一家。”
村正懂了:“他不知道你在此,那也不知道克明在此?”
“他知道克明在此。他认为清河村很大,可以不必跟克明打照面。”
村正气笑了:“难怪一看到你就要走。那老小子的心胸跟你姐夫他爹有一比。”
二郎挠挠鼻尖转移话题:“他也有不少好友。以后还有可能有人来。不必同他们周旋,直接叫他们找我。”
村正:“我才没空跟那些人周旋。难怪顶门立户的长子不成器。长子是他带在身边养的?”
二郎点头。
村正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回家吧。你家好像已经吃饭了。”
钟家已经吃好饭了。喜儿、杜如晦、虞世南和秦叔宝都在门外树下等二郎。二郎过去,他们齐齐起身,异口同声:“走了?”
二郎点头:“被死而复生的我吓走了。”
杜如晦放心坐下。
秦叔宝替二郎担心:“不会秋后算账吧?”
虞世南:“不会。”往左右看看,只有俩少年——金宝和有为,“有陛下为我们撑腰他不敢。”
有为跑过来:“舅,我听说村正家来两辆豪华马车,谁呀?问舅母舅母叫我问你。”
二郎:“高明祖父。好奇吗?”
高明和青雀没少在有为和金宝面前搬弄是非——诋毁祖父。有为摇头:“我还以为谁呢。走的好。他要是长命百岁,高明父亲还不得——”
杜如晦轻咳一声:“有为,心里知道就行了。”
有为捂住嘴巴。
虞世南看向金宝:“你呢?”
“你们说话了?”金宝问。
虞世南乐:“好小子,够机灵!笔墨纸砚拿出来——”
金宝忙说:“我手疼!割豆子割的。小叔,你累不累?”
有为拉着他回屋睡午觉。
若不是为了等二郎,俩小子早进入梦乡。
若知道来人是高明祖父,他俩才懒得等到现在。
秦叔宝见所有人都不待见太上皇,也不好再说什么。
虞世南看出秦叔宝有所顾虑:“叔宝,你该静心养病。陛下不可能让你在此待太久。”
秦叔宝来前口头请辞,陛下没同意。秦叔宝其实也不想回家养老,跟个废人似的。闻言,秦叔宝挤出一丝笑:“我去给有为和金宝讲故事。同他们聊聊我就没空胡思乱想了。”
喜儿问二郎吃什么。
二郎:“锅里还有吗?”
喜儿给二郎留一点:“该凉了。我去点把火热一下。”
二郎跟她进去,习惯性拉着她的手腕。虞世南摇头嘀咕:“跟带孩子似的,走到哪儿牵到哪儿。成何体统!”
杜如晦好笑,他真是逮着机会就挤兑喜儿,偏偏还说不过她,图什么啊。
“很好了。听子孟说过,喜儿以前傻的厉害。”杜如晦前些日子说话有气无力,很少同钟子孟闲聊。前几日阴天下雨在屋里出不去,他和虞世南的房间跟钟子孟的门对门,沈伊人去后面帮小薇带孩子,虞世南去东屋盯着有为练字,杜如晦便和钟子孟闲聊,“喜儿如今多数情况下同常人无异是二郎的功劳,真把她当孩子一样教。”停顿一下缓口气,“子孟还说以前喜儿什么都敢干,傻大胆。”
虞世南:“现在不也是?张口就希望他早点死。她可真敢。再说了,我是说他俩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杜如晦点头:“我明白。二郎可以教喜儿读书识字,为何不逼她坐姿规矩文雅?因为不重要。喜儿日日土里来水里去钻果园,学那些有什么用。没发现喜儿只同二郎拉拉扯扯?”
虞世南仔细想想,喜儿同有为个小崽子闹着玩也极有分寸。
“二郎教的?”
杜如晦:“二郎定然提过男女授受不亲。相公除外。”
来清河村前,虞世南想不明白,沈二郎看上郑喜儿哪点。刚到清河村,虞世南怀疑二郎之前深中奇毒眼瞎了。毒解了没和离是他习惯了。
在钟家呆久了,看着喜儿经常小米粥,老鸭汤,母鸡汤,羊肉汤,换着花样做,只为杜如晦多喝一口,虞世南就对她改观了。再后来确定东边那片果林一直是喜儿修修剪剪,亲耳听到村民说她懂嫁接之术,虞世南终于可以理解,二郎为何愿意窝在乡间——郑喜儿当真是一名奇女子。
虞世南嗤一声:“难怪喜儿得空就围着他转。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小心眼?”
杜如晦笑:“还不小心眼?”
“也对。不小心眼早把太上皇迎进家了。”
杜如晦还想调侃两句,又听到马蹄声,他眉头微皱:“又是谁?这个时节不该这么热闹才是。”朝西边路口看去,不是马蹄声,是驴,骑驴的人也没朝这边来,而是往西走五六丈停下。村民从屋里出来,跟骑驴的人说几句话,骑驴的人就掉头回去。杜如晦奇怪,见钟文长从屋里出来,“文长,那人做什么的?”
宁氏才做饭,钟文长出来拿木柴。
以前村里人穷,弄到木柴就背去城里卖,村民日常烧麦秸或高粱秸秆。如今跟着喜儿做一次变蛋赚的钱比以前卖几个月柴多,村民就不再进城卖柴。
钟文长一边抽木柴一边朝西看:“看身形和衣着像屠夫。可能找谁买猪。”
虞世南:“他不怕卖猪的那家把猪喂的饱饱的?”
钟文长摇头:“不一样。这人应该是叫卖猪的那家把猪杀好,他只要肉。”说着想到喜儿爱吃肉,“伯父,您回屋问问喜儿婶要不要肉?要的话明儿起早点。”
虞世南:“前几日又是鸡又是羊的,哪能天天吃。过几日再说。”
钟文长笑:“不用帮喜儿婶节省。她不止一次说过赚的钱就是留着用的。”
虞世南喜欢吃喜儿做的菜,刀工卖相没法跟他府里的厨子比,但是香。中秋那日晚上做的红烧肉,他就着米饭吃大半碗。要不是杜如晦提醒他吃多了睡觉难受,虞世南还能再来半碗米饭和肉。
虞世南犹豫片刻就回屋找喜儿。
喜儿懂城里那些屠夫,要是买活猪,他们通常一早过来,猪饿了一夜能少四五斤。提前跟村里人说来买猪,十有八/九城里谁家办红白事,突然找屠夫一头猪或一扇肉。这种事偶尔一次,屠夫不会为了这事把经常找他买肉的熟客晾起来,只能少赚点,请卖猪的人家帮他收拾,他拉到城里就给买家送去。
如果屠夫想多赚点,就得今儿把猪拉走,比往常早起一个时辰杀猪。其实也只是多赚一套猪下水,四个猪蹄和一个猪头。这些东西在城里不值钱,还不如多睡一会,因为杀猪卖猪肉是长年累月的活,身体累垮了反而少赚很多。
喜儿答应虞世南明儿一早过去看看。随后就问二郎想吃什么。
虞世南:“红烧肉!”
喜儿:“您少吃点吧。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
“吃得香睡得香,我能活到九十九。”
喜儿让他外面歇着去。
虞世南给二郎使个眼色,好好劝劝她。
二郎笑着点点头,看到锅冒白烟就不再添火。
翌日清晨,二郎跟喜儿一起去。钟家人多,喜儿要一个猪头和一副猪大肠,又买几根排骨,几斤五花肉和几斤里脊肉。
卖猪肉的屠夫确实帮办喜事的人家买的,但那家只要一扇猪肉,所以屠夫见喜儿要肉就切给她,毕竟卖给谁不是卖。
村正想想自家上次吃肉还是中秋那日,没舍得杀鸡鸭鹅,只是去田里抓几条鱼,也要几斤肉。
家里孩子年幼得多补补的人家也要几斤排ⓨⓗ骨,说是炖汤给孩子吃。喜儿说那家人傻。
村民习惯她噎死人不偿命,很是好脾气地问:“我怎么又傻了?”
“我只听说过,你吃肉我喝汤。从来没听说过你喝汤我吃肉。你猜最早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想吃肉,还是汤比肉养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要排骨的村民改要肉。
帮着杀猪的老人问:“那你还叫克明多喝汤。”
喜儿:“他没法吃肉啊。顶的胃难受。”
二郎点头:“克明只能喝肉粥。喜儿,回家了。”
喜儿扫一眼乡邻乡亲:“我傻还是你们傻?”
先前要买排骨的村民失笑:“你聪明。你是咱们村大聪明。”
喜儿勉强满意:“二郎,今儿给你做个好吃的。”
二郎看看手里的猪肉、肉等物:“还能做什么?”
喜儿家有晒的梅干菜。喜儿到家先泡洗梅干菜,决定切几片肉做梅干菜扣肉,剩下的五花肉切成小块做红烧肉。猪大肠和猪头煲汤煮米粉。排骨红烧,里脊肉做小酥肉。
看起来只是几样,但无论梅干菜扣肉,还是红烧肉,亦或者小酥肉都费事,二郎去村学上课,虞世南盯着几个少年练字——有为和金宝以及铁柱不得闲,喜儿就叫大姑姐帮她打下手。
陈冬日和钟子孟打水收拾猪头和猪大肠。不敢下棋耗神的杜如晦和不敢忆往昔担心胡思乱想睡不好的秦叔宝二人就到厨房等着帮喜儿烧火。
未时左右,骨头汤煮好,喜儿把大肠和猪头肉捞出来切块,又把汤舀出来一半留晚上吃,剩下的汤放锅里,箅子放上去,做好的梅干菜扣肉和红烧肉以及排骨放进去温着,喜儿开始用炒菜的锅炸小酥肉。
小酥肉出锅,钟子孟和二郎等人往屋里端菜,喜儿才开始煮米粉。
粉加汤加绿色青菜点缀,铺满猪头肉和猪大肠,乍一看很有食欲。虞世南吓得不敢吃,因为他面前的不是碗是盆,他担心撑着自己:“一人一盆吃得完吗?”
第112章 腐竹炖羊肉
钟子孟解释他们几人的盆小, 喜儿、有为、金宝和铁柱的盆大。
猪头和大肠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一顿吃完喜儿也不心疼,就留金宝和铁柱在她家用饭。
十来个人, 只有杜如晦用碗,碗里只有面,不见一丝肉和菜, 他没食欲,叫二郎给他来块猪头肉, 他感觉今日身上轻快许多,可以吃点。
二郎差点被米粉呛着,堂堂杜相为了一口吃的竟然撒谎。二郎一言难尽地说:“你碗里另有乾坤。”
杜如晦将信将疑用筷子抄一下滑溜溜的米粉, 汤里露出一块像肥猪肉的东西。然而那块东西很软, 又像嫩豆腐。吃遍山珍海味的杜相从未见过此物,很是稀奇:“这是?”
喜儿:“猪脑。”
杜相想象一下,脸色极其复杂, 想吐吐不出来,别过脸不敢看碗里的猪脑。
喜儿一脸好奇地问:“听说有道名菜叫‘活猴脑’, 你没吃过啊?”
杜相怀疑喜儿趁机嘲讽他,亦或者为了口腹之欲丧尽天良的勋贵世家:“我吃过鸡脑。”
二郎去厨房拿个空碗,给喜儿夹几块红烧肉, 几块排骨和几块小酥肉。喜儿放过杜如晦,叫三位少年先吃小酥肉, 小酥肉猪油炸的,凉了不好吃。红烧肉和排骨可以放到晚上就米饭。
有为喝口鲜汤,吃一口滑溜溜米粉, 头回觉着主食比汤美味:“舅母,我看橱柜里有半盆汤, 汤里有猪耳朵和大肠,我们晚上还吃米粉吧。”
喜儿点头:“厨房还有粉,锅里还汤。没吃饱再煮。”
二郎余光发现陈冬日只夹面前的菜,就叫他吃肉。
饶是陈冬日来钟家一年多,习惯了钟家三不五时弄一桌菜,此刻看到桌上没有一个素菜也惊得心慌。
得亏舅母会赚钱,否则能要几年不吃垮啊。
其实这一桌菜只有五花肉贵。没收拾的猪头和猪大肠白菜价,里脊肉和排骨上面没有一丝肥油比羊肉便宜一半。做米粉的大米是自家种的。青菜也是自家种的。煮汤的料不是山上寻摸的就是自家种的。放在长安这一桌得不少钱,在村里没几个钱。何况十来个人吃两顿。
二郎见杜如晦还是不敢吃,叫秦叔宝和虞世南尝尝。接着二郎又解释他收拾的干净,没有腥味。
早课结束,二郎就叫钟子孟和外甥女婿歇着,他把猪头劈开,猪脑拿出来挑去薄膜和血丝。喜儿炖猪头的时候放了很多姜和葱跟以前一样做,二郎今儿没吃也相信就像带着肉味的嫩豆腐。
秦叔宝不想尝试,虞世南不好意思把勺子伸进别人碗中,哪怕此人是与他同处一室的杜如晦。
钟子孟去厨房拿俩空碗,杜如晦把猪脑拨到碗中。虞世南尝一口,猪脑的嫩滑在他意料之中,但干净的味道让他很意外:“克明,可以尝尝。你不能大口吃肉,也不能一直喝汤喝粥。”
二郎:“你不吃给我。”
杜如晦瞪他:“激将法是我玩剩下的。”
钟子孟笑着解释二郎喜欢吃猪脑。以前他只能吃鱼肉或肉糜,喜儿为了给他改善口味时常做猪脑。有几年无论谁杀猪都把猪脑送过来给他补身子。
虞世南:“猪脑也可以补身体?不是吃什么补什么?”
言外之意杜如晦无需补脑,他不想吃就算了。
二郎:“我问过大夫,可润肺,可安神,可补脑。大夫也提醒我们好东西也不能天天吃。”
这个道理虞世南懂,补多了肝火旺极有可能补出血。
杜如晦一听对身体好,挖一勺,闭上眼睛塞嘴里。
喜儿嗤笑一声,心说战场上血肉模糊都不怕,怕猪脑?还是杜相吗。
二郎提醒喜儿先用饭。他问杜如晦:“如何?”
杜如晦:“有点腻。但没有腥臭味。”
二郎:“那你给伯施吧。别吃吐了。另一个晚上煮给小薇吃。”
小薇拒绝:“我不吃。”
虞世南把碗移到他面前就说他不嫌弃。
二郎揉揉额角,对他很无语,这老头怎么跟贪吃鬼似的。虞家也算是世家大族,早年战乱也不可能短吃少穿。“不是怕你吃,也不是我偏向自家人,你又吃红烧肉,又吃猪大肠,晚上再来一个猪脑,受得了吗?”
秦叔宝失笑。杜如晦也乐了:“伯施兄,二郎所言极是,你的身体不比冬日和二郎,不能吃太多。别我痊愈了,你一病不起。”
好声好气同虞世南商议,七旬老者还是能听进去的:“那我俩一人一半?”
杜如晦点点头,挖满满一勺。
有为和金宝偷偷互看一眼,不愧是老小孩,七十岁跟七岁似的,还得哄。
钟子孟给不敢夹菜的铁柱夹两块小酥肉:“蘸点汤也好吃。”
有为和金宝见状也夹几块放碗里。
日日清汤寡水,杜如晦馋得很,干脆低下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汤鲜粉滑,一盆盆米粉吃完,果然红烧肉和排骨没吃完,还剩有一半。
饭毕,小薇要刷锅洗碗,喜儿没敢叫她干,哪怕村里很多女子生了孩子四五天就干活。喜儿叫二郎刷锅洗碗。杜、虞、秦三人脸色骤变,像是早年突然听到秦王决定除掉兄长似的,一个比一个不可信。
二郎笑着解释:“我也该学着做饭了。以后喜儿病了又想吃她自己做的饭菜,没人会做岂不是要饿着。”
杜如晦的嘴巴动了动,很想提醒他钱不买奴仆留着做什么。可话又说回来,千金难买他愿意。
虞世南无法接受二郎绕着灶台转:“喜儿,你做什么?”
“我烧火啊。锅碗瓢盆油腻腻的,井凉水洗不干净。”喜儿注意到大姑姐不甚满意,“心疼啊?”
沈伊人确实心疼她弟:“她是你相公,轮得到我心疼吗。”
喜儿很意外:“大姑姐,有长进啊。”
沈伊人气得瞪大眼睛:“我打你!”
二郎把喜儿拽去厨房,叫外甥女婿打两桶水,缸里的水留着晚上做饭。
孩子睡了,小薇闲着无事在厨房门边站着:“紧着缸里的水用。”
二郎叫她自己看。
小薇勾头看看,缸盖盖着,盖子上有放好多东西,打水势必掀开过缸盖。小薇不禁说:“跟舅母一样懒。”
喜儿:“什么也不懂。这叫该勤快勤快该懒懒。”
“说不过你。”小薇总担心孩子醒来动一下被被子遮住口鼻憋死过去,于是就去她爹娘房中看孩子。
喜儿哼一声:“有为,金宝,铁柱,拿木柴。”
撑得难受的三个少年装听不见。喜儿见无人应答,慢悠悠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秦叔宝忍不住说:“锅还没刷啊。”
话音落下,恨不得躺在地上的三位少年朝外跑,片刻,一人手里多几块木柴。秦叔宝诧异:“说给他们听的啊。”
有为抱怨:“舅母就喜欢威胁人。”
喜儿:“我要小木棍。”
二郎看一眼有为拿来的木块:“可以。今日天暖,锅刷干净烧热水洗头。”
铁柱一听洗头就想跑。有为和金宝一左一右按住他。有为数落他:“多大了还怕洗头?你头上长虱子,我不跟你玩。”
铁柱试图扒开他俩:“我可以回家洗。”
喜儿爹娘兄嫂邋遢,自己都懒得伺候自己,哪有心思帮铁柱烧水洗头。喜儿:“回家给你妹洗。小姑娘不收拾的干干净净以后谁敢娶。”
铁柱看见陈冬日:“那就招上门女婿。”
喜儿噎了一下:“……招回家陪你妹受罪啊?”
虞世南诧异,喜儿竟然能想到这点。
钟子孟在他身边,同他一起到门外,见状低声解释:“喜儿总能语出惊人。”
秦叔宝在钟子孟另一边:“这就是喜儿的智慧吗?”
钟子孟点头:“有时听起来大逆不道,其实也有道理。”
秦叔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郎把剩菜放橱柜里,发现里头有一盆黄豆:“喜儿,泡点豆芽?”
沈伊人在厨房门外坐着,听到这话回头说:“园子里那么多菜不吃就老了。”
喜儿叫二郎把那盆黄豆拿出来,她放里面的,本想做豆腐,不巧赶上下雨,这两天一忙又给忙忘了。
二郎:“明天做?”
喜儿点头:“晚上睡觉前泡上,明天上午做。”
翌日,沈伊人收拾厨房,喜儿把泡了一夜的黄豆皮揉掉就叫姐夫和外甥女婿随她去做豆腐的人家中磨豆浆。
豆子磨好,喜儿看到晾衣绳突然想到需要晾晒的腐竹。
哪怕安阳比长安暖和,冬日里也没多少绿叶菜,不是吃豆芽白菜萝卜就是吃夏天储存的干菜以及晒干的山珍。喜儿想试做腐竹。
钟子孟会煮豆浆,喜儿叫陈冬日烧火,她姐夫盯着锅,她请秦叔宝随她上山砍几节细竹。回到家中喜儿把竹子洗刷干净,就用绳子绑在竹子两段,系在晾衣绳上。
沈伊人:“你又干嘛?”
“给你做好吃的。”喜儿冲她挑眉,“吃吗?”
沈伊人管不住也不再管,假装没听见。
喜儿特意叮嘱姐夫和外甥女婿,无需烧至滚开。钟子孟见喜儿忙好,就提醒她不煮到滚开上面都多一层油豆皮了。
喜儿大喜:“我就要油豆皮。”
家里有鏊子,所以也不缺烙饼的细长竹片。喜儿就用烙饼的细竹片把油豆皮挑出来,然后放到院里晾晒。
钟子孟忙问:“不做豆腐?”
喜儿点头:“园子里那么多菜再不吃就老了。豆浆留中午和晚上喝。姐夫要不要试试?”
钟子孟本能想说“好”,发现喜儿眼睛亮亮的,恨不得抬手把他脑袋按下去答应下来:“我挑油豆皮,你干嘛?”
“我玩儿去啊。”喜儿脱口而出。这让拎着水壶和躺椅出去的秦叔宝差点把东西扔出去。
钟子孟绕开她:“自己的事自己做。”
“小气鬼。”喜儿嘀咕一声,把再次成型的油豆皮挑出来,“冬日,就这么烧啊。”
做豆腐的那家女人发现喜儿忘记拿豆腐板子,一手拎一个送过来:“喜儿忙什么呢?”
“你怎么来了?”半夜起来做豆腐很辛苦,喜儿刚才跟做豆腐的人家闲聊,听他们说得睡一会。是以喜儿很是奇怪她来做什么。
女人嗔道:“还说呢。没有豆腐板子,豆腐脑放哪儿?你真够粗心的。”
“我不做豆腐。”喜儿摇头。
女人诧异:“那么多豆浆都留着喝?”
喜儿指着不远处的绳。女人看过去,十分不解:“豆浆上面那层油皮?你弄这个做什么?”
“晒干留着冬天吃。豆腐可以冻干炖菜,这个肯定也行。”
对方无语又想笑:“还是你会吃。”接着又忍不住说,“你也不嫌累。”
“我家人多。我累了中午姐姐和姐夫做饭。”看到她还拿着压豆腐的板子,喜儿心中一动,“你要不要跟我学着做一些留着冬天卖啊?”
女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感动又想笑,喜儿真跟她自己说的一样,谁给喜儿面子,喜儿给谁面子:“不用。我家人少忙不过来。”
喜儿:“你家有驴,又不用人拉磨。水稻收上来就没什么活了啊。”
做豆腐的女人想想也是,从十月到年底,两三个月,每天只做点豆腐,偶尔帮喜儿做一次变蛋,确实没多少活:“怎么做?”
喜儿把竹片给她:“挑破了也没事,反正吃的时候也得掰断。”
女人就用喜儿家的豆浆练手。豆浆里头实在挑不出油豆皮,女人学会了。拎着两个板子走的时候还向喜儿道谢。
烧火的陈冬日也好,在院里做活的沈伊人也罢,都忍不住说喜儿:“你真厉害。”
喜儿抬高下巴:“那当然!我乃安阳郑喜儿!”
钟子孟进来看看喜儿做的怎么样,闻言不禁说:“我还常山赵子龙!看你得意的,又说什么呢?”
陈冬日神色复杂道:“舅母动动嘴就把这些油豆皮做好了。”
沈伊人先解释她如何忽悠人家帮她做油豆皮,末了一言难尽地看着喜儿:“帮她干活还反过来向她道谢。我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你幸好精过头了,否则全家被你卖了还得帮你数钱。”
喜儿:“我的豆浆给她练手都没找她要钱,帮我干点活怎么了?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小肚鸡肠啊。”瞪一眼沈伊人,哼一声,“得亏跟我一家。你要是跟村正二儿媳妇一家得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沈伊人气得不想看到她:“玩儿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喜儿拎着板凳出去。
钟子孟劝妻子:“人家也不傻。”
喜儿走到大门边又停下回头说:“全家就她厚道。”
沈伊人起身作势要收拾她,喜儿往外跑。
沈二郎拎着剑从屋后过来:“慢点!路不平,又跑什么?”
“你姐打我。”喜儿还没看清来人就告状。
沈伊人不希望弟弟误会,担心则乱,赶忙出来:“喜儿,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的嘴缝上。”
喜儿一脸怕怕的躲到二郎身后:“听见了吧?她想打我还想把我的嘴缝上。她不愧是曹氏的儿媳妇。”
二郎很无语:“她只是姐姐的婆婆。”
“有其婆母必有其儿媳。”喜儿点头,“没错。我听说过,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二郎顺着她的脑回路问:“所以媳妇总有一日会变成婆婆?”
喜儿点头。
二郎朝她脑门上一下把她拨远点:“满肚子歪理。跟克明兄和叔宝兄玩儿去。别在这里气人。”朝他姐走去,“我们进去,别理她。”
喜儿嗤一声:“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二郎,你以前也这样遇到打不过的就说我不跟你计较啊?”
二郎可不敢故意气她说“是的”,“当然不是。等我一会。”
钟子孟出来把沈伊人拉回去,二郎走到喜儿身边,喜儿嫌弃地说:“离我远点!”
二郎笑着跟她到树下:“你大姑姐干嘛了?”
喜儿别过脸:“不想理你。”
二郎一点也不着急,问杜如晦今日感觉如何。
杜如晦:“我觉着可以喝点药。”
二郎:“胃受得了吗?”
杜如晦以前喝了药就不想用饭,而没有食欲就导致他有气无力,一股凉风都能把他吹生病:“半碗?”
秦叔宝:“方子带了吗?”
杜如晦点头。
二郎:“那我明日去城里看看?胃不舒服别硬撑。”
喜儿心说喝什么药,放宽心再养一年,不用她的玉佛空间水也能多活三四年。
“二郎,我跟你一起去。”
二郎:“缺什么我帮你买。”
秦叔宝朝东边看去:“喜儿,那些柿子黄了还不卖吗?”
喜儿:“过几天做柿饼。大枣留着晒红枣干。橘子还得再过一两个月。今年就这剩这么多了。”
园子里还有几十亩荒地,喜儿不打算再种桃、葡萄、杏,杜如晦趁机问她那些地是不是留着种橘子。
喜儿点头:“我问过好多人,蜀郡有好几种橘子,最早的十月初成熟,还有一种可以放到年底。我跟赵掌柜说了,蜀郡商人找他买变蛋的时候叫蜀郡商人帮我买几个果树苗,我嫁接试试能不能种出更酸甜可口的。”
杜如晦劝她别太辛苦。
喜儿摇头:“种我想吃的不辛苦。”
杜如晦笑着点头:“我该想到这点。明儿也是去城里买吃的?”
喜儿看向二郎:“买羊肉。”
二郎:“喜欢吃就买。”
喜儿不由得露出笑意。二郎不敢趁机调侃她。喜儿稍坐片刻就进院把摊开的油豆皮撸到一起。钟子孟在院里陪沈伊人闲聊,见状不禁问:“一张挤成一坨怎么晒?”
“下午半天就干了。”喜儿怕她一出去钟子孟就“好心办坏事”,再次把整张油豆皮摊开,“我有分寸。”
钟子孟不懂,也不敢乱动她的东西。
翌日上午,早课结束,虞世南指点几个少年写诗练字,二郎套上毛驴,驾车载着喜儿进城。
喜儿算着等她回来金宝和铁柱该回家了,就没买那么多羊肉。到家喜儿就把昨日晒干的腐竹撸下来,挑几个品相不好的掰断过油炸,然后用来炖羊肉。
早上喜儿和一盆面,沈伊人和钟子孟做一筐面饼。中午钟家就吃腐竹羊肉汤泡饼。面饼泡汤仍然有点硬,所以杜相的午饭是羊肉汤和腐竹以及两小块羊肉。
杜如晦清汤寡水吃了多日,就算胃口极好也不敢吃太多肉,担心胃没习惯大鱼大肉,吃多了就闹肚子。
秦叔宝看着腐竹感慨:“谁敢相信这是豆做的。”
虞世南不敢信,寻常农家也能做出把长安美味比下去的佳肴。
喜儿:“这才哪到哪儿。哪天有空再让你们长长见识。”
有为趁机道:“舅母明天没空吗?犁地耙地有我爹和舅舅,对了,还有姐夫呢。”
陈冬日前半生没吃过好东西,他也想长长见识:“舅母,有为说得对,地里的活有我们呢。”
喜儿想到的吃食杜如晦不能吃,喜儿看着杜如晦有些犹豫。杜如晦宽慰她想做尽管做,无需顾及他。
喜儿:“你说的啊?”
杜如晦突然不确定了。
第113章 炸麻花
考虑到虞世南年迈, 秦叔宝得养身体,喜儿也不能做只有她和有为喜欢的东西。再考虑到众口难调,喜儿决定做两样。
翌日上午, 陈冬日扛着犁拎着耙,钟子孟牵着牛和驴下地,喜儿去稻田里抓四条鱼叫大姑姐杀鱼, 她用老面和发面。
午时,喜儿到园子里薅一把菜, 菜帮扔猪圈里喂猪,她只留菜叶。有为打水,沈伊人洗菜, 喜儿挖一小碗黄豆挨家挨户问谁家发豆芽。
不必着急犁地, 村后麦地还可以等下一场雨再犁,村民不是很忙,倒是有几家发豆芽。喜儿只要一碗豆芽, 村民哪好意思要她的黄豆,就叫喜儿拿回去。亦或者回头吃不完的橘子给他们几个。
喜儿把豆芽洗干净跟青菜放一起备用, 她叫有为烧火,因为面发了。金宝三两步跑过来:“烧大锅还是小锅?”
“你属大黄的啊?”喜儿挤兑他。
金宝嘿嘿笑笑装傻,有为一把拉开他:“拿木柴去。”
沈伊人进来:“你俩坐着吧。”她拿走角落里的柳筐, 到门外弄一筐木块。喜儿把面弄出来,切开一半和面做馒头。
金宝闲着无事, 托着下巴问另一半面干嘛。
喜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馒头揉好醒发片刻上锅蒸,沈伊人坐到案板另一侧把剩下的面块搓成条,喜儿把面条盘在放了胡麻油的盆中。
金宝恍然, 接着又疑惑不解:“怎么这个时候做粔籹?”
粔籹又称寒具,寒食节美食, 好比端午节粽子。喜儿起初听到“粔籹”二字还奇怪什么玩意,等到沈伊人做的时候,她一脑门黑线,不就是馓子吗。有巴掌大的,也有小臂那么长的。
喜儿:“不是。”
金宝皱了皱眉,小声问他小叔知不知道。
有为摇摇头:“等着吃就是了。”
喜儿把面条盘好,就把案板交给刀工娴熟的沈伊人,沈伊人片鱼肉。午时三刻,天热起来,二郎等人回来,喜儿叫有为烧陶锅煮米粥。金宝烧小铁锅,喜儿先焯豆芽,后焯青菜和腐竹,再把这三样均匀铺在两个菜盆中。
喜儿之所以放这么多菜是担心十来口人四条鱼不够吃。
小铁锅里的水舀出来,喜儿放葱、姜、花椒以及沈伊人三伏天下的豆酱在油里炒,炒出香味放鱼头鱼骨,加入酱油、黄酒继续炒,最后加水煮。
煮出浓浓的香味,喜儿用小勺舀一点尝尝咸淡,没有辣味,她就加一点胡椒粉。随后她把煮烂的鱼头鱼骨捞出来扔狗盆里,大黄吃就吃,不吃回头扔粪坑里。除了看着火的有为和金宝,其他人都准备洗手了,喜儿先把馒头拿出来,接着往汤锅里放鱼肉。
鱼肉变色,喜儿把鱼肉盛入垫了豆芽、腐竹和青菜的盆中。喜儿原本想再淋一层热油,考虑到杜如晦可以吃鱼肉,放弃再加油——太过油腻他的胃受不了。
喜儿问有为味道如何。金宝抢先道:“来碗米饭就好了。”
二郎:“问你爹娘做什么吃的。”
金宝以为二郎嫌弃他,不想吃回家吃去。胳膊挨一下,金宝反应过来,一蹦三跳跑到墙边大声问:“爹,娘,有没有蒸米饭?”
宁氏和钟文长还没做饭。他们家得等钟子孟犁好地才能犁地,今日无事,金宝又早早跑到去隔壁,夫妻二人就寻思着申时左右再做饭,晚上就不吃了。
“还没做。想吃米饭啊?”
宁氏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金宝好失望:“没做就算了。我在大爷爷家吃了。”
回到室内一脸可惜地看着他小叔。有为起身去厨房拿俩空碗和两个勺,给他和侄儿各舀半碗汤,用汤泡馒头。
杜如晦可开心了,鱼肉不甚辣也不甚油,远比清蒸水煮的香,就着粥喝差点吃撑了。还是秦叔宝见他的粥喝完,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点,杜如晦意识到不能再吃,依依不舍地放下碗勺。
虞世南注意到秦叔宝吃一个大馒头,又喝一碗米粥,饭后到外面歇息,就问他近日感觉如何。秦叔宝叹息:“我该回去了。”
杜如晦:“再等等吧。不是说每到换季就生病吗?一场秋雨一场寒,再来一场秋雨,这边也该冷了。熬过那个冷天再回去也不迟。不差这十天半月。”
秦叔宝看着万里晴空:“雨水多吗?”
虞世南不清楚,因为他们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秦叔宝问出口就已经想到这点,村里人这会儿才准备做午饭,所以外面只有他仨。无人可问,秦叔宝踏踏实实坐下。抬眼看到袅袅炊烟,秦叔宝奇怪:“喜儿又做什么?”
“烧热水刷锅吧。”虞世南猜测。
杜如晦:“不是。蒸馒头的锅里有热水,不用再烧。”
虞世南想起来了,饭前准备洗手,钟子孟提醒他锅里有热水。虞世南舀半瓢热水给杜如晦用。
虽然三人十分好奇,可他们吃饱了不想动,所以也没进去打听。
约莫半个时辰,浓浓的香味传出来,虞世南实在好奇,到厨房看到金黄色像麻绳一样的东西,愈发奇怪:“喜儿做的什么?”
喜儿:“麻花。”
三股粗如竹筷的面条扭称绳放油锅里炸,因为是发面,油炸膨胀,炸至金黄真像一根粗麻绳。
虞世南叫喜儿拿一个他尝尝。喜儿掰一半给他:“掰开吃啊。否则累掉牙别怪我。”
本想吃“独食”的老头出去同秦叔宝分享。
喜儿问小外甥:“这个好吃还是麻辣鱼好吃?”
有为:“这就是你昨天说的啊?”
喜儿怀疑他没吃够:“还想吃什么?”
金宝问:“吃什么您都做啊?”
喜儿:“可以考虑。”
有为脱口道:“红烧肉!”
喜儿被他吓一跳,差点把夹麻花的筷子扔滚烫的油锅里:“还以为什么山珍海味。”
有为:“红烧肉配米饭,百吃也不厌。”
“等咱们村有人杀猪再说。”喜儿把麻花夹出来。
乡邻乡亲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到钟家门口闻到香味很是纳闷:“有为她娘,你家怎么吃这么晚?”
沈伊人:“再吃就是第三顿了。”
牵着羊从钟家门口过的村民停下,不见小薇不奇怪,她刚出月子身体虚弱不能见风,钟子孟几个男人肯定在后面犁地:“又是喜儿做的啊?”
沈伊人一脸无奈:“不是她是谁。一天到晚不嫌累。我叫二郎提醒她少吃点,二郎夸她心灵手巧。我家那个夸她能吃是福。”
村民把羊拴钟家门口柿树上:“人家也没说错。喜儿就是有福的人,还心灵手巧。她晒的油豆皮我看了,除夕待客都不寒酸。我得看她又做什么。”
沈伊人:“你看也没用,得用铁锅。”
“回头用陶锅试试,不行就算了。”贵重的“铁锅”没能阻挡村民的好奇心。被香味勾过来的村民见沈伊人并不阻止,就随那位放羊的村民进去长见识。
喜儿掰一半麻花,叫所有人出去分着吃。
村民拿掉外面,一人掰一点,边尝边说:“不如膏环酥,但这个麻花更脆。膏环吃到嘴里就很香,这个越嚼越香。”接着就问长安来的三人,这东西在长安好不好卖。
秦叔宝:“寒食节的时候应该好卖。平日里没见有人卖。”
闻言,沈伊人问:“想用这个赚钱?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这东西一看就会。不等你把本钱赚回来,客人就被有钱人抢走了。”
有钱人可以薄利多销,把同行挤垮再涨价。这个道理以前村民不懂。赵掌柜或周掌柜来找二郎和喜儿,村民跟在后面光明正大偷听,偶尔一次也听到不少生意经。
宁氏:“做了不拿出去卖也可以跟喜儿婶学学。年底做一点拿着走亲戚。”
村民听到这话不禁点头。
沈伊人:“不用特意学,三股粗面条扭称绳放油锅里炸就行了。”
有村民奇怪沈伊人怎么不进去帮忙。沈伊人无奈地说:“嫌我碍事。”
村正妻子也被香味勾出来:“嫌你唠叨吧。”
沈伊人嘴硬:“我教她过日子。”
村正妻子接道:“我看喜儿比你知道过日子。”
喜儿从厨房出来:“说的太对了。”
沈伊人顾不上同她拌嘴:“炸好了?”
麻花放时间长了就不香了,炸的不多,喜儿点头:“好啦。”
话音落下,有为和金宝出来,一人手里拿半个麻花。宁氏数落儿子:“是不是才吃过饭?”
金宝吓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有为见状,没好气道:“他又没浪费。也没吃你家的。管的真宽!”
宁氏张口结舌:“我——我是金宝他娘!”
“他娘就可以管东管西?”有为反问:“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也管,中午吃挺多啊。”
宁氏气得有口难言。
金宝赶忙扯扯他小叔衣袖,少说两句吧。
有为拨开他的手:“我怕她?你娘又不敢打我。”
宁氏是不敢动他一根手指,她就找有为他娘。喜儿轻咳一声,扫一眼两人:“想干嘛?”
好了,沈伊人也不敢动手了。
有为拉着金宝:“离她们远点。成天没正事,不是东家长西家短,就是到处管闲事。都怪舅母,带她们赚钱,让她们吃太饱。”
沈伊人忍无可忍:“差不多得了。”
得了就得了,俩少年下地看长辈犁地耙地。
村正妻子想笑就笑:“有为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
沈伊人瞥喜儿:“跟有些人学的呗。”
喜儿点头:“名师出高徒。你想不想学?我不收束脩。”
“离我远点!”沈伊人瞪她,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喜儿被猪油熏的什么也不想吃,出来透透气舒服多了,就进去把锅里的油舀出来。油乎乎的锅也没刷,留着晚上煮鸡蛋汤。
想到鸡蛋汤,喜儿拎着篮子去园子里找鸡蛋。傍晚又去河边捡鸭蛋和鹅蛋。
如今村民有钱,村里游手好闲的人也不稀罕腥味重的鸡蛋和鹅蛋。五年前没吃的喝的,他们捡到蛋就生喝,都等不及回家煮熟。
二郎跟喜儿提过秦叔宝该回去了。翌日早饭后,二郎去村学上课,沈伊人去河边洗尿布,小薇在屋里看孩子,几个少年被虞世南拘在屋里学文识字,院里只有喜儿一人,她就调做变蛋的配料,做六十个鸡蛋和六十个鸭蛋。
十来天过后,秦叔宝回去,喜儿让他带上这些蛋,又给他一筐捂好的柿子和些许自家晒的干菜和就粥的咸菜,让他回去慢慢吃。
秦叔宝也知道这些东西在村里不值钱,也没有很是虚伪的同二郎客气。二郎听说宫里又添一位嫡公主,就请秦叔宝捎两只老鸭和两只老鹅。
秦叔宝到宫里把鸭和鹅送去膳房,而膳房厨子知道清河村的东西是孝敬皇后的,立刻送去皇后宫中。皇后听闻秦叔宝回来了,人还胖了一点,很是意外。
翌日,太子携弟弟妹妹给皇后请安,皇后问太子秦叔宝的病当真好了吗。太子回答,瞧着红光满面,想必养的不错。皇后不禁问:“高明,你说母后——”
“母后!”太子赶忙打断,“说什么呢?您是一国之母。您走了宫里还不得乱的跟我婶的鸡窝鸭圈似的。”
皇后温柔地笑着说:“还不许母后畅想一下啊?”
“别异想天开了。您好好歇着吧。如今天寒,鸭汤可以放一日半日,叔叔和婶婶给你的老鸭老鹅您慢慢吃。”太子说完就领着一众弟弟妹妹出去。
稚奴落到最后,磨磨蹭蹭地问异母哥哥:“你想不想喝老鸭汤啊?”
“不想!”小崽子问的人不是旁人,乃杨妃所生的蜀王李恪,比高明小几个月,尚未满十一周岁,如今还在宫中。小蜀王也是个聪慧的,一眼看出小九的小算盘。
皇后宽厚,皇子们关系不错,小稚奴拉着他的手臂摇呀摇:“想不想啊?老鸭汤可好喝了。”
青雀听到这话回头把小弟揪走:“好喝也没你的份!”
“我可以吃肉吗?”稚奴扬起天真的小脸问。
一众皇子皇女神色极为复杂。
高明过去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巴掌炒肉,好吃吗?”
小孩捂着屁股要哭给他看。李恪慌忙抱起这个幼弟,唯恐他扯开嗓门哭的地动山摇:“稚奴也只是说说。”接着劝小孩,“你在清河村吃了那么多,也该轮到母后尝尝了。”
“我没吃老鸭。”小孩带着哭腔说。
李恪:“那你有没有吃大公鸡?”
小孩跟哥哥姐姐没显摆过,他吃过烤鱼,还吃过蛇羹,还吃过烤鸡等等。听到这话,他又不觉着委屈了,抹掉眼眶里的泪瞪长兄:“你不许去叔叔婶婶家。我叫二哥陪我去。”
高明白了他一眼,迤迤然回东宫。
小稚奴指着兄长背影,大吼:“我讨厌你!”
高明回头撇嘴扮个鬼脸,气得小孩要下来,他轻飘飘说道:“我喜欢你。”
“你你喜欢我,我也讨厌你!”
高明:“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你讨厌我是你的事,两者没有任何关系。”
小稚奴被他绕糊涂了,追上去说:“你求求我,你求求我我喜欢你。”
一众五六岁以上的皇子皇女忍俊不禁。高明也意识到不该同不懂事的小崽子斤斤计较:“我不想求你。”
“那那——”小孩左思右想,“那你抱抱我吧。”
高明呼吸停顿,担心真把人气得嗷嗷哭,无奈地弯下腰。小稚奴搂住他的脖子,裹着奶香味说:“我喜欢你。”
高明很是无语地说:“谢谢你的喜欢。”
“谢谢你的喜欢。”
高明别过脸翻个白眼。
青雀没眼看。
小稚奴跟兄长坐上车走远,青雀颇为无语:“小九这样像谁啊。”
李恪:“不像父皇,也不像母后。他才几岁就知道给人下套。”
帝后一向行事坦坦荡荡,青雀不禁点头:“长歪了。”
长乐公主劝二人少说两句,传到小崽子耳朵里又得哭闹。长乐公主乃帝后嫡长女,青雀给妹妹个面子。李恪看在帝后的面上微微颔首应下。
秦叔宝夫人以前认为“清河村是块风水宝地”有夸张成分。秦叔宝脸色蜡黄的过去,白里透红回来,导致她不信都不行。她也听世家夫人提过,福满楼常去安阳买东西。秦叔宝不许家眷亲友打扰二郎,他夫人就买些喜儿和二郎以及有为用得着的东西,请前往清河村买柿饼的周掌柜捎过去。
长安人多,尤其西市,骆驼遍地走,身为乌七八糟的味都有。周掌柜到清河村山清水秀,空气都是香甜的,以至于他也深信清河村是块福地。
秦叔宝在那边养好身体,周掌柜不感到意外,秦家的东西捎过去也没趁机调侃二郎,还说等他老了,就在这边买块地住下。
二郎:“你耐得住寂寞?”
周掌柜想说,你行我也行。注意到拄着拐的杜如晦,意识到二郎跟他不同,他跟杜如晦也不一样。杜如晦和二郎来清河村前就习惯了窝在家中干熬。
周掌柜忙碌一生,突然叫他成天无所事事,他反而会因此愁的寝食不安。
最后一批橘子卖光,长安迎来小雪,清河村还跟长安深秋时节差不多。到了寒冬腊月,杜、虞两家托周掌柜捎来的大氅还没拿出来。
门外风大,虞世南和杜如晦闲着无事就在堂屋里同钟子孟闲聊。虞世南感慨:“此地真适合休养。前些天我还问克明,二郎是不是忘了买炭,要不要提醒他。没想到这里用不着。”
钟子孟把垫了麦秸的草鞋递给他:“比你的鞋暖和。”对杜如晦道,“家里有炭。早年二郎怕冷我买的,没用完。冷的话晚上点一盆,别关房门,容易把人憋死过去。”
杜如晦摇头:“不用。你在褥子底下铺的麦秸,我俩晚上睡着都觉着像躺在火炉上。”
钟子孟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还担心你们睡不惯。多放两床被子也行,但不如麦秸保暖,也不如麦秸睡着软。我们家也就有为和喜儿,还有二郎喜欢垫被子,睡硬邦邦的床。”
喜儿去厨房拎热水,听到这话走到门口:“老人才该睡硬床。越睡软的人越缩的厉害。姐夫,你比五年前矮多了。”
钟子孟本就不高,再矮人还能看吗。钟子孟气得抬手:“去去去,跟二郎玩儿去。”
杜如晦见状想笑:“喜儿,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自然是舒坦一日是一日。又不是要去长安骑马游街,要那么直的背做什么。”
喜儿:“那你们高兴就好。”
钟子孟随口问:“有为在那边?”
村学停课,二郎盯着有为早晚各学一个时辰就叫他自己玩。喜儿朝南边看去:“跟金宝找铁柱去了。不用管他,他就算想上山也是在山脚下晃悠。”
听到上山,虞世南想起一件事:“有为想吃笋炖咸肉,是不是上山挖冬笋去了?”
第114章 灵猴驾到
喜儿把水壶给二郎, 决定上山看看。外甥往山上跑,二郎也没心思冲茶。他拿起宝剑和金宝舅舅帮忙做的弓箭,跟喜儿上山找猴外甥。
猴外甥在山脚下坐着, 跟铁柱和金宝呈三角形。二郎走近:“你们仨会找地方。也不怕冻生病。”
三个少年吓得打个哆嗦。
二郎:“做什么亏心事了?”
三位少年不约而同地摇头。二郎不信,大步到跟前,被三人中间的小东西吓一跳:“猴儿?”
喜儿比他落后一步, 闻言三步做两步走,乳黄色小猴一脸好奇的打量她。喜儿揉揉眼睛, 确实是个小猴子:“这里怎么会有金丝猴?”
三位少年再次不约而同地摇头。
二郎:“可能这几年很少有人往深山里去,最多到半山腰。偶尔有人进去也是找松茸。人有人言,兽有兽语, 此地安全, 猴子搬到这里也正常。”
喜儿还想到一点。这几年家家户户房前屋后荒地里种果子,喜儿还在园子里种了几棵核桃板栗,村民很少上山摘野果, 想来也是猴子迁移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喜儿蹲下去:“咬不咬人?”
有为摇头:“不咬人。也不让碰。”
喜儿:“你们仨在哪儿——”看到金宝和铁柱身边的冬笋,“竹林里找到的?”
有为点头:“它被卡在两个竹子中间, 我把它弄出来,它就赖上我们。可是也不能把它弄回家啊。”说到此望着他舅,让他拿主意。
以前二郎上秦岭打猎看到的猴子都是成群结队的。小猴子丢了, 猴长辈肯定结伴寻找。一个还好对付,一群很麻烦。二郎头疼:“这只小猴肯定跟你们仨一样。”
金宝没听懂:“什么意思?”
喜儿:“皮小子。一声不响往山上跑。”
铁柱拿起宝剑:“我们带兵器了。”
金宝捞起身后的弓箭, 他小舅帮他做的:“野猪来了我们也不怕。”
二郎:“那你们怎么不回家?”
三位少年蔫了。
还不是担心小猴子到家,老猴子找来,给全家带去灾难。
喜儿问二郎怎么办。二郎往左右看了看, 目之所及十分荒凉。这个时节不管不问,猴崽子很有可能冻死:“先放果园里吧。”
有为震惊:“放哪儿?”
“先在园子里给它搭个窝。你怎么了?”二郎疑惑。
有为张口结舌:“你你糊涂了?舅舅, 猴子入果园跟老鼠放在米缸里有何不同?”
二郎:“果园里又没果子。”
正因如此,喜儿一时也忘了小猴子会爬树会摘果子:“它住习惯了还能撵出去吗?”
二郎沉吟片刻,决定在屋后搭个窝把小猴子放进去,大猴子找来也无需进村。二郎把他的想法告诉喜儿,有为斜眼看着他说:“这还差不多。”
二郎蹲下冲小猴子拍拍手:“过来。”
喜儿想嘲笑他,野兽很敏感,全家就属他身上血腥味重,小猴子怎么可能叫他抱。
小猴子一下跳到二郎怀里,喜儿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为瞳孔地震:“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朝小猴子脑袋上戳一下,小猴子伸出爪子挠他,有为吓得身体后仰。
小猴子转身抓住二郎的衣裳,有为朝它身上一巴掌,小猴子转过来又要挠他。二郎赶忙拦住:“好了。你们仨回去搬砖,再找几根竹竿劈成竹片,给它当屋顶。”
铁柱:“下雨天怎么办?”
先前给小薇建房时剩下几十片瓦,喜儿叫他们拿过来。
三个少年回到家一说他们碰到个小猴子,全家出动,连小薇也按耐不住好奇抱着孩子出来。
钟子孟看看猴子毛:“还是个小崽子啊。”
杜如晦颔首:“一年以内的小猴子是这样,猴毛颜色跟小鹅差不多。”
沈伊人头回见到活生生的小猴,而小猴的爪子跟小孩的一样,让她不由得看一眼外孙女,忍不住心疼猴崽子:“没有母猴在身边晚上不得冻死?”
有为:“窝里垫一些麦秸,再铺一件破衣服,再给它找个破被子,冻不死它。”
钟子孟失笑:“哪有这么娇贵。你说的跟养孩子似的。”
喜儿想起什么:“就这样做。到除夕还没有母猴找来,叫它去小薇家,以后叫它帮小薇看孩子。”
钟子孟难以置信:“喜儿,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沈伊人瞪喜儿:“什么话都敢张口就来。”
二郎:“我觉着喜儿的主意不错。”
沈伊人:“我不觉着。”
喜儿:“二郎觉着行就行,你不觉着也没用。”
沈伊人不想跟她吵架,但也得分什么事:“克明,你怎么看?”
杜如晦:“大黄都知道看家护院,养久了小猴子应该也懂。”
喜儿点头:“人就是从猴变的,比大黄聪明。”
沈伊人又瞪她:“不许再胡说八道。”
“不是从猴变的,是女娲捏的?”喜儿白她一眼,“见过神仙吗?女娲会捏人,陛下干嘛不求上天多捏几个,还叫女人结婚生子?”
沈伊人张口结舌:“我我——”
“无话可说了?那就不要说。”喜儿打断,“姐夫,冬日,给猴子修窝。大姑姐,你不同意我们举手表决。有为,金宝,铁柱,支持谁?”
有为:“必须是舅母。”
这个家舅母老大,他仨也不敢反对。
沈伊人气得掉头回家。喜儿使唤小薇跟上去,跟二郎抱怨:“你姐太闲了,天天给自己找气受。”
二郎无语又想笑:“少说两句吧。气死你大姑姐可就没人给你做鞋做衣服了。”
喜儿冲小猴子拍拍手:“过来叫我抱抱。”
二郎怀里暖和,小猴子伸出爪子抓紧二郎的衣裳,端的怕二郎把它递出去。有为看到这一幕揪住它的毛,习惯性说:“精的跟猴一样。”
杜如晦和虞世南笑呛着。
有为的小脸通红,恼羞成怒,虚张声势:“不许笑!”
屋后风大,虞世南趁机劝杜如晦回屋。
二人走到大门外,杜如晦感叹:“真ⓨⓗ是快风水宝地啊。灵猴都找来了。”
虞世南点点头,问他打算何时回长安。
杜如晦想回去也不想回去。躺在床上的日子太煎熬,杜如晦担心到长安累病了。半年不见妻女,杜如晦又想得慌。杜如晦犹豫片刻,“下午给长安写封信,过了腊月二十,没有雨雪就来接我们。”停顿一下,“年后还来吗?我这个身体肯定得再养一年半载。”
杜如晦现在走路不用拐,但也不敢跑动。从堂屋跑到院门就累得气喘吁吁,仿佛心要跳出来。这样的身体到了长安也是窝在家中养着。可是在长安即便无需操心朝政,友人上门他也要费心周旋。听到朝中大事他很难不劳心费神。
虞世南:“我还挂着秘书少监,不一定能随你过来。此事还得请示陛下。”
先前虞世南请辞,天子就下诏不允。杜如晦觉着请示陛下他十有八/九被留在京师:“三伏天再过来。你就说来此地陪太子读书。”
“到那时再说。太子明年十三岁,可以跟着陛下听政了。陛下应该不会再同意他过来。”虞世南扶着他,“还好吗?”
走得慢杜如晦不累。乳黄色小猴也令他露出笑意:“我觉着中午可以多吃几块笋和肉。”
虞世南受他感染,笑着说:“冬笋炖咸肉这道菜有为母亲更擅长。”
小薇耳朵灵,在堂屋听到这话,等二人走进来就问:“伯父可以吃咸肉?”
沈伊人:“咸肉有点硬吧?”
杜如晦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我喝汤?”
沈伊人想了想:“我问问二郎。他以前吃过,他不难受中午就做那个。”
约莫半个时辰,喜儿和二郎回来找破衣服。沈伊人问他以前吃咸肉炖笋难不难受。过去好几年,二郎早忘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
沈伊人看向杜如晦。
喜儿:“杀只鸡一起炖不就行了。可以吃咸肉就吃咸肉,吃着胃难受就吃鸡。家里又不是没有。”
一句话把多智而近妖的杜相说愣住,接着笑自己,居然没想到这点。
沈伊人等弟妹走远才敢抱怨:“一说到吃她的脑子就特别灵光。”
金宝和铁柱还在屋后,他俩肯定在钟家用午饭,一只鸡一锅汤不够。沈伊人算一下,接过外孙女,叫小薇问问喜儿还想吃什么,她再加点。
喜儿叫小薇抓公鸡,一只鸡劈两半,放两个陶锅里炖,再加点冻豆腐和腐竹,旁的就别加了,否则坏了咸鲜味不伦不类吃着难受。
杜如晦如今可以吃米饭,有为烧火炖汤的时候,沈伊人又叫金宝烧大铁锅蒸米饭。
咸肉笋汤咸鲜恰好,几个少年喝多了,米饭剩一半。喜儿把米饭盛出来放橱柜里,沈伊人看见说留明天吃,她什么也没说。冬日白昼极短,申时三刻太阳偏西,金宝和铁柱受不了,早早回家钻被窝里,喜儿开始准备晚饭,她薅一把小葱,又薅一把青菜,准备七八个鸡蛋,晚上做蛋炒饭。
考虑到杜如晦吃干难受,喜儿又煮一锅蔬菜汤,叫他泡着吃。
洗漱过后,杜如晦和虞世南靠在床上边看书边闲聊:“每每吃到喜儿做的食物我就不想回去。食材很寻常,做法也粗犷,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吃了还想吃。”
虞世南点头:“就说她做的麻花,远不如我家厨子做的寒具精巧,也没用别的东西,我问过有为,面和油,就是香。”
杜如晦思索许久:“带有烟火气吧。”
“兴许吧。”虞世南嫌冷,扔下书卷,“睡觉。明日早点起看小猴子去。”
晚上吃饭喜儿也没忘记小猴子,找两个旧碗,一个放半碗温水,一个放半碗蛋炒饭。喜儿没有另加玉佛空间水。小薇送过去的,方便小猴子以后认主。
有为看着姐姐端着两个碗出去:“我也想养只猴儿。”
二郎:“年后你就十三岁了。过几年下场考试到长安,带着猴子赴任?”
有为想起一件事:“小猴子能活多少年?”
这事巧了,喜儿前世了解过:“跟大黄差不多。”
村里有只十来年的狗,偶尔还能看到它出来走动,有为诧异:“这么久啊?那还是算了吧。”
晚上,二郎问喜儿想不想养只猴。
喜儿想也没想就说:“你我都不想养,我还养它?不够烦的。”
二郎好气又好笑:“我养你俩?”
“谁俩?”喜儿朝他腰上拧一下,累得手酸,转过身给他个脊梁骨。
二郎把人拉到怀里。
……
过了腊月二十,依然没有母猴来找小猴子,翁婿二人把小猴子的窝挪到小薇院中。小猴子搬家这一日,喜儿和沈伊人以及二郎也没闲着,二郎烧火,沈伊人和喜儿上午做腐竹,下午炸麻花。
腊月二十四,虞景明和杜文建拉着给喜儿和二郎准备的年礼前往清河村。翌日,二人带着乡间美食载着一老一病返回长安。
虞、杜二人到家休息半日,带着七成麻花和腐竹进宫给皇帝请安。
麻花和腐竹不是什么稀罕之物,里头也没多少玉佛空间水,喜儿就没给帝后准备。皇帝看到只有这两样也猜到喜儿给他们准备的。皇帝失笑:“两手空空朕和皇后还会责怪你们?”
杜如晦解释这是他和伯施的一点心意。
皇帝令小黄门给皇后送去。他起身到杜如晦身边,打量他一番:“气色比以前好多了。只是太瘦。”见虞世南胖了,趁机令他明年参与编书。
虞世南拿着俸禄不干活,顿时不好说他明年还想去清河村。
前有秦叔宝冬天没请病假,后有杜如晦能站起来走动,皇帝对清河村愈发好奇,问杜如晦那里当真是块福地吗。
二人一直半信半疑。金猴突然而至,令二人确信那里是块福地。虞世南闲着无事问过村正,村正也说以前从未在山上见过金色小猴。
杜如晦把这点说出来,皇帝心生向往:“皇后很想见见喜儿,等太子大了,朕就陪她过去。”
两位老臣低头互相看了看,陛下何时变得这么口是心非。
皇帝到皇后跟前很坦率,同皇后商议,年后就令太子听政。高明只关心一点,来年还能去清河村避暑吗。
皇帝逗儿子:“这么想当农夫?”
高明脱口而出:“我才不当农夫!”说太快担心父皇母后联手训他,赶忙补一句农夫很辛苦,让他顶着烈日割小麦,他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了。
皇帝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同意他三伏天来临前领着青雀和稚奴去清河村。
元宵节刚过,高明就迫不及待给他叔写信。
二郎考虑到高明、青雀和有为又长一岁,十来岁的少年一年一个样,个头跟春天的竹子似的猛蹿,收到高明的信他就找村里老木匠,定做两张两个成年男子可以睡的床。
有为屋里的两张床移到金宝家,当年金宝祖父母扔下的床被他爹娘劈了烧火。
好在钟子孟家正房宽敞,有为卧室放两张床中间还可以走人,还可以放下衣柜。
钟家万事俱备,青雀和小稚奴也开始算日子。
六月初,长安闷热,帝后也想出去避暑,高明令奴婢收拾行李。高明不在长安,东宫奴婢可以吃饱等饿。为了难得的休息,东宫诸人半日就把高明的行囊收拾妥当。
高明领着两个弟弟向父皇辞行,看到双眼通红的二弟,高明心里咯噔一下。
皇帝本就是个宠孩子的,以前青雀胖的炎热夏季晚上睡不着,皇帝不叫他少吃点,还把自己的冰匀给儿子。李恪是庶出,也是他亲儿子,他哭的双眼通红,皇帝哪受得了,犹犹豫豫同嫡长子商议,要不再加一人。
高明气得瞪大眼睛,皇帝也没拿出帝王威严,依然同儿子好声好气商量。
青雀别过来翻个白眼,高明叹气:“这是我同意就行了的吗?”
皇帝被问懵了:“你不是今天就走?”
他爹的脑子,当年怎么做到当断则断的。高明瞪一眼庶弟:“我叔家七间正房。我叔和我婶两间,一间卧房,一为客厅。有为两间,一间卧房,一间放笔墨纸砚,我们平日里在那边读书写字。还剩三间居中,最中间是堂屋,时常有福满楼周掌柜过去买水果。钟伯伯一间,杜相一间。”
皇帝脱口道:“你们过去住哪儿?”
高明张了张口,这是重点吗。
好像也是。
“有为房中两张床,我和稚奴睡一起——”
小稚奴还气长兄打他:“我不和你睡!”
高明差点被口水呛死过去:“闭嘴!”继续说,“青雀跟有为住。二弟过去住哪儿?”
端午节前夕,杜文建去过清河村,探望他父亲,顺便给二郎和他父亲送节礼。杜文建回来后李恪同他交流几句,很确定杜相不再是一身死人气:“我可以跟杜相住。”
皇帝想低头避开二儿子的祈求。
青雀:“虞世南年过七旬,三伏天受不了,他往年都是出城避暑,今年决定跟我们去清河村。”
皇帝一脸抱歉地对次子道:“朕一时忘记告诉你。”
李恪想说算了,是他考虑不周,忽然想到去年秦叔宝好像同杜文建和虞景明一起去的:“那个有为房中的床很大吗?”
高明赶忙表示不大,一张床勉强睡得下有为和青雀。
李恪心底暗笑,面上凄苦:“那虞景明和杜文建去年过去怎么睡的?”
高明哑了。
青雀:“那时我们都回来了,我们哪知道。你得去问虞景明。”
李恪扭头盯着青雀:“你当真叫我去问虞景明?”
帝后都疼孩子,不分嫡庶,青雀真不敢用嫡子身份吓唬庶兄:“父皇,叔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三哥再过去他家就有四个半大小子——”
李恪:“我可以给钱。”
青雀摇摇头:“我们四个过去,婶婶要么每天蒸馒头,要么蒸米饭,一次就得一锅。”
李恪想问我们是猪吗。
“那你少吃点。”李恪从上到下打量他,“你又胖了。再胖就成猪了。”
皇帝担心俩儿子打起来,慌忙说:“不许攻击对方!”
青雀把“你不胖,你是猴”咽回去:“反正叔叔家住不下。你想去明年再去。到年底杜相应该就能回来了。”
明年李恪虚岁十四,定会有朝廷重臣劝父皇令他赴任。
高明思索道:“蜀郡吃的用的气温跟安阳差不多。你如今乃益州大都督,过两年到了益州,还不是想去哪儿去哪儿?何必跟我们挤。”
李恪吓一跳,太子兄会读心术吗。
青雀连连点头:“农家小院,长宽不过三五丈,堂堂蜀王过去得多憋屈啊。”
第115章 衣食足知荣辱
十来岁的少年属驴的,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青雀不顺毛捋,还嘲讽李恪, 李恪决定清河村他非去不可。
“堂堂太子和越王都不嫌弃,我敢嫌弃?”李恪母亲乃前朝亡国公主,他又是庶出, 无论如何都没法同嫡出的兄弟相提并论。平日里帝后疼他,封地方面不如嫡出的兄弟李恪也不在意。但此刻可以利用这点。李恪一副为青雀着想的表情:“越王封地二十二处, 而我仅有八处,要说委屈也是委屈了越王。”
青雀震惊失态:“你你卑鄙无耻!”
李恪淡淡地瞥一眼弟弟,跟我斗你还嫩着点。
皇帝哪怕听出二儿子故意这么一说, 可是看到儿子眼皮通红, 他也觉着万分愧疚。李恪就是要他愧疚:“父皇?”
青雀气得转身就走!
稚奴还在生长兄的气,一见三哥走了,迈着小短腿跟上:“哥哥, 等等我啊。”
当着父皇的面青雀不敢不管幼弟,不由得慢下来。
高明一脸无语地瞥一眼二弟, 跟上两个嫡出的弟弟。李恪不禁问:“父皇,太子哥和三弟什么意思?”
皇帝:“同意了呗。还不去收拾行李?”
李恪楞了一下,反应过来破涕为笑:“收拾好了。父皇, 儿臣——”
“等等。”皇帝叫住他,“坊间百姓不知高明和青雀是何人, 但知道李恪乃何方神圣。”
这一点李恪知道,他问过秦叔宝,秦叔宝在外叫“公瑾”。李恪这几日没少翻书查找:“儿子到了清河村就叫晨风。”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 皇帝也不好再劝,比如明年再去。“告诉稚奴。稚奴聪慧, 他能记住。到村里必须听你叔的。”
帝后对孩子不偏不倚,二郎也不好厚此薄彼。以前高明更黏二郎是他总撺掇二郎领他出去玩儿。在青雀去清河村前,皇帝的几个儿子除了高明就数李恪同二郎最为熟悉。
当今天子不是最先起义那波人,天下乱了太上皇才在晋阳起兵。口抠裙号搜索:五2四90吧①92,嫁入我们每天有看不完的漫画小说哦前朝皇帝也不是当今和太上皇一脉杀的,他的死自然也同二郎无关。没有旧恨,李恪不是冲着给二郎添堵去的,他也没有理由故意气二郎。
“儿子就是对那边好奇。倘若十分无趣,过了三伏天儿子就回来伺候父皇母后。”
皇帝好笑,这会儿又不哭了:“照顾好自己吧。”接着令小黄门跟过去,以防几个儿子到车上打起来。
青雀倒是想跟他二哥打一架,或一脚把他踹下车。青雀还没找到机会,虞世南和禁军就来了。
昼长夜短的时节,城门比冬日开的早,一行人到长安城外才巳时左右。
酉时太阳堪堪偏西,两辆马车进了清河村。若非有虞世南同行,二郎今年也得去京师接他们。
行李拿下来,虞世南令家丁回去。
二郎等人在院墙东边乘凉,听到小崽子的声音二郎以为天热中暑糊涂了。随着村正一声“喜儿”传过来,二郎赶忙起身,拐过屋角,门外好多村民,每人手里都有一个包裹,在他们身边除了虞世南还有三位少年和一位幼童。
二郎张了张口,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叔,一年不见不认识我了?”
村正话密,不舍得让二郎多等一时半刻:“这是高明的弟弟晨风。”看一眼李恪,眉眼跟高明有几分像,“他和高明倒像是亲兄弟,名字都一样好听。”
青雀不乐意:“我的名不好听?”
“一只雀,一只小鸡。”村正都不稀罕提这事,“要不是你俩,我得一直以为只有我们乡下人起个贱名好养活。”
二郎过去拿走村正手里的东西,瞥李恪:“晨风和高明也不是什么好名。高明父亲给他起这名时想到的是兔崽子。鹞子比作晨风。两只地上跑的,两只天上飞的,有何不同?”
村正万分诧异,不禁说:“你们哥四个不愧是亲兄弟。”
高明领着包裹走人。
喜儿等人接过村民手里的行李,叫村民回树下乘凉,他们进去给高明兄弟几人收拾床铺。
村民回到斜对面古树下,喜儿移到二郎身边低声问:“晚上怎么睡?”
虞世南在二郎身后同杜如晦讲朝中和长安近日发生的事,听到这话端的怕被发配到金宝家,着急忙慌说道:“我和克明住一屋。”
喜儿嫌他添乱,回头瞪一眼:“哪凉快哪待着去。”
闻言虞世南确定无需他让出半张床,又问杜如晦有没有吃的。路上太热,驿馆的饭不是人吃的,他从清晨出发到现在就喝半碗粥。
杜如晦:“二郎算着你们该来了,这几日午饭都做多点放锅里温着,你们不来就留我们晚上吃。”
虞世南去井边打半桶水,冰凉冰凉的水拍打在脸上,虞世南顿时觉着活了过来,可以吃掉一头牛。
说起牛,钟家老牛可以报官府宰杀了。钟子孟打算屋后黄豆种下去,门前水稻收上来,就上报朝廷杀牛。一半留着吃,一半卖给城里人。
钟子孟都不敢杀猪,杀牛的肯定是村中老人。不用亲自动手,钟子孟才狠得下心。否则他只能等牛慢慢老死,亦或者卖给旁人。
钟子孟也想过卖给旁人。可是全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钟子孟又想留下牛骨炖汤。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肥水不流外人田。
青雀同李恪说过,钟家极小。李恪看到钟家的大院子很意外。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进村,跟青雀以前一样看着什么都稀奇。他的笔墨纸砚书本被有为送去东屋,两手空空闲着无事,他看看猪圈又看看牛棚,看够了,转过身注意到不远处虞世南粗鲁的动作吓一跳。
李恪揉揉眼睛,想说虞世南被鬼附身了吗,又看到他往厨房去,李恪好奇跟进去,虞世南拿掉高粱杆做的锅盖,从里面拿个灰色包子。
李恪:“这是,包子?”
“加了高粱面的。只加一点不摩嗓子。”虞世南递给他一个。
李恪想伸手又把手缩回去:“这么吃啊?
虞世南点头:“农家没有那些规矩。平日里村民都端着碗到树下吃饭。树下阴凉,屋里闷热。”
李恪后悔了,他没想到农家如此没规矩。可他来都来了,也不能立刻走人,否则青雀个混账东西还不得嘲讽他一辈子。
李恪硬着头皮接过去,苦着脸咬一口,蓦地睁大眼睛:“豆腐包子?”
虞世南点头:“豆腐,腌菜,感觉还有黄瓜。咦,还有小虾皮?应该是村里人在河里捞的,喜儿找他们买的。这样的天是不是比肉包子开胃?”
烈日当空,李恪确实不想吃油腻的。
二郎告诉高明厨房里有吃的,也有一壶水。稚奴听见这话就往外跑。看到他哥在吃包子,叽叽喳喳地说包子是叔叔给他准备的。
李恪:“屁股疼不疼?”
高明不敢朝弟弟脑袋上使劲,也不敢拍他的背,担心把小孩拍岔气,所以稚奴不乖他就打肉多的屁股。稚奴小脸微变,决定讨厌这个哥哥。
其实李恪上面还有一兄,被过继给他叔父后没几年就夭折了。青雀一时说话不过脑就喊李恪三哥,理智回来就喊他二哥。
高明三两步过来拉走弟弟,到井边给他洗手。小崽子嫌他磨叽,小手往衣服上蹭蹭又往厨房跑。李恪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差点吃到鼻子里,怎么连幼弟也变得这么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的稚奴还没忘他还没有灶台高,扒着二哥的衣袖要包子。李恪的神色一言难尽,给他拿一个:“讨厌谁?”
稚奴转身找兄长:“又不是只有一个哥哥。”高明接过李恪递来的包子给幼弟:“道谢!”
这里没有父皇母后撑腰,小稚奴乖乖向二哥道谢。
沈伊人和钟子孟帮几个孩子归置行李,叫喜儿和二郎再给他们做点吃的。
喜儿叫有为去园子里摘绿叶苋菜,金宝烧火,她和面压面条,二郎移到锅后面煎五个荷包蛋。李恪又惊得难以置信:“叔会做饭?”
二郎:“只会做几样。”
李恪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煎好鸡蛋,二郎加入热水,有为去井边洗苋菜。汤色发白,喜儿把面放模子里压成条,面条浮上来,有为倒入苋菜。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钟子孟把饭桌移到堂屋门边,二郎把面端过去:“先凑合着吃。一会儿我去村里买两只大公鸡,晚上吃小鸡炖菜。”
李恪奇怪,钟家不是有个果园,果园里养了很多只鸡吗。初来乍到,李恪没敢问东问西。
喜儿用炒菜锅煮面,大铁锅干干净净,高明几人吃面的时候,喜儿拎两桶井水倒锅里,二郎烧水。饭毕,老老小小吃出一身汗,二郎叫全家人出去,拿出水盆,热水和井凉水都拎到做变蛋的棚下,叫他们沐浴。
虞世南不好跟皇子们在一处,就随杜如晦出来,名曰他可能有点中暑,先歇一炷香。二郎留在院里看着三位少年和一个小崽子别玩水。
稚奴不玩水就不是稚奴了。
二郎看着小孩在高明身边玩一会,高明烦的要打他,他又跑到青雀跟前,眼睛盯着李恪:“稚奴,我家有个好玩的。你乖乖洗澡,洗好我就带你去。”
“你骗人!”又长一岁,小稚奴不好骗了。
二郎点头:“既然你这样认为,那就当我没说。”
怎么跟稚奴预料的不一样?叔叔一计不成,不应该再来一计吗。难道真有好玩的。小崽子回到收拾他毫不手软的长兄身边,叫长兄先给他洗。
高明不想理他,但更希望他有多远滚多远。高明很是粗鲁的给他擦干净,二郎给小稚奴穿戴齐整,领着他去屋后。
兴许在小猴子眼中高高的院墙宛如牢笼,或一张血盆大口,小猴子的小房子移到小薇家中当日它很踏实,当它意识到大门紧闭它就成了困兽,宁可冻死也要那个温暖小窝。不得已又把它搬出来。小猴子至今住在钟家屋后。没有大门阻挡,它想上山上山,想爬墙爬墙。
近日天热,山上也闷,小猴子在小窝东边趴着。稚奴靠近就忍不住蹲下去:“叔叔,小娃娃身上好多毛啊ⓨⓗ。”
喜儿脚步一顿,神他娘的小娃娃。
二郎无语又想笑:“这是猴儿,不是娃娃。”
稚奴指着猴子的爪子:“跟我一样啊。”又盯着猴子的脸,“也一样啊。”仰头问,“叔叔,小娃娃不热吗?稚奴要热死了。”
二郎训他:“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这样说。”
喜儿移到稚奴另一边:“稚奴,见过小猫吗?”
宫里很多野猫,稚奴经常可以看到:“见过啊。”
喜儿:“你觉着猫热吗?小猴子跟小狗一样,都用四个腿走路。小娃娃是用四个腿走路吗?”
稚奴点头,他刚看到小薇的女儿在铺席上爬来爬去。稚奴的妹妹爱哭,导致他不喜欢不会说话的小不点,所以他看到小薇的女儿恨不得绕道走。
稚奴指着南边:“你看,还爬呢。她好笨。这么大了还不会走。”
喜儿捏捏他的小脸:“这么可爱又聪明的小孩,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稚奴扭头避开她的手:“婶婶,我喜欢你,让你捏一下。你再捏我,我讨厌你。”
喜儿顿时想把奶呼呼的小孩揉进怀里:“二郎,小孩就这时候好玩。再长两岁很讨厌,小两岁也讨厌。”
二郎赶在她出手前把人拉起来:“好玩也不能玩。稚奴,这是小猴子,跟小猫,小狗差不多。你不可以招惹它,否则它挠你。”
稚奴偷偷抓猫尾巴差点被猫挠花脸,此言令他朝二郎伸手,窝在二郎怀里打量小猴子:“叔叔,它生病了吗?”
二郎给喜儿使个眼色,喜儿去摘个大桃子。到大门口见高明兄弟三人出来,喜儿叫有为和金宝领他们去园子里找果子解渴。喜儿把桃洗干净,用手一掰两半,到屋角给二郎一半,她又把一半一掰两半,冲小猴子喊:“小金毛,起来。”
小猴子原本不想搭理喜儿,桃子的清甜让它将信将疑爬起来。喜儿咬一口桃子,它赶忙到喜儿跟前,支起后腿伸手要桃子。喜儿给稚奴,叫稚奴喂。
稚奴仗着在二郎怀里有人撑腰,故意逗小猴子:“会不会说话啊?你是不是金宝侄儿的弟弟啊?”
二郎险些没抱住,熊孩子扯什么呢。
“稚奴,再胡说我就不管你了。”
稚奴把桃递过去,拱手道:“你要谢谢我。”
小猴子看得清清楚楚,桃子是喜儿的,熊孩子不想给它,还被二郎训了。小猴子拿走桃原地坐下,边盯着稚奴边啃桃。
稚奴眨眨眼睛:“婶婶,小猴子吓唬我。”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古人诚不欺我。
这孩子哪点像高明、青雀和“晨风”啊。
喜儿:“那你打它两巴掌,看它以后还敢不敢吓唬你。”
稚奴吓得直摇头:“婶婶帮我打它好不好?”
喜儿气笑了,懒得同他掰扯,直接说小猴子是二郎从山脚下抱回来的。稚奴一听小猴子是他叔的,顿时不好再捉弄小猴子。
李恪进园子时注意到二郎和喜儿在屋角,他很好奇,摘了桃子出来就往这边跑,嘴上问他叔吃不吃桃。到跟前看到跟孩子似的猴,李恪惊得愣在原地。
高明和青雀随后过来也不约而同地揉眼睛,然后一起看有为和金宝,叫他俩解释。
有为此刻才告诉他,小猴子是去年冬天挖笋的时候碰到的。
高明和青雀跟二郎上过山,他们确定此地没猴,又转向二郎要解释。二郎:“可能从秦岭过来的。这几年除了拉树叶沤粪,很少有人往里去。山里安全,猴子过来也正常。”
青雀:“可是山上有野猪啊。”
喜儿解释村里人担心野猪祸害庄稼,见着就打,哪怕野猪跟兔一起也是选择先打野猪。
二郎又说:“很少听到狼嚎,没有豺狼,野猪又躲得远远的,后面那边山就成了猴子乐园。”接着叮嘱有为和金宝,以后看到猴子下山就揍,否则叫它们摸到园子里,满园果子就毁了。
有为哼哼道:“就这有的人还想在果园里养猴。”
二郎假装没听见,抱着稚奴去门外树下,金乌西坠,阳光洒在树下,树下也不热。
三位皇子都不敢招惹猴,就跟上二郎。热热闹闹的屋角只剩小猴子一个,猴子大抵觉着寂寞,叼着桃追上二郎,坐在门边柿子树下继续啃。
清河村村民也没在后面那座山上见过猴。突然出来一只猴,还是金色的,迷信的村民就认为金猴送福来。小猴子不跟有为、金宝和铁柱,偏偏乐意窝在不好相与的二郎怀中,说明娶了喜儿的二郎也是有福之人。
村民之所以捎带上喜儿,盖因喜儿嫁过来,二郎才慢慢好起来。二郎身体好,受猴子喜爱,肯定因为他是喜儿的相公。
村民越看小猴子越稀罕。
豆蔻年华的少女拍拍手引起小猴子注意:“小金毛,来这边玩儿。”
小猴子继续啃桃。
喜儿种的大桃子远比山上的清甜可口。小猴子没学长辈们吐桃皮。可它连桃皮吃下去也有吃完的时候。它看二郎手里还有四分之一,朝他跑过去,双手扒着他的膝盖,仰头看着他。
稚奴又盯上小猴子的爪子,怎么看都跟他的手一样:“叔叔,他是毛娃娃。你骗我!”
喜儿:“人跟猴五千年前是一家。”
树下老弱妇孺皆打量喜儿,她是真能胡说八道啊。
稚奴好奇地问:“为什么五千年前是一家?”
喜儿:“你跟你叔的孩子长得像吗?”
稚奴摇头:“他们没我聪慧,也没我好看。”
虞世南跟杜如晦低声说:“我算明白小公子像谁。”
杜如晦忍着笑小声说:“像喜儿。”
喜儿又对稚奴说:“你以后有了小孩比你叔的小孩好看,你堂兄弟有了小孩难看,慢慢的你还是咱们这样,他们就变成猴啦。”
小稚奴顿时不禁说:“怪不得这么像啊。”
李恪在高明身后,戳一下他手臂,高明回头,李恪朝喜儿看一眼,这么说好吗。
高明低声问:“稚奴要是想睡小猴子窝里,你负责把他俩分开?”
李恪别过脸问金宝村里有什么好玩的。李恪看出金宝比有为好糊弄。金宝去过皇宫,很清楚村中万物都没法跟宫里比,不敢再跟几年前似的看见什么都炫耀:“去河边捡鸭蛋鹅蛋?”
原谅蜀王没听懂。
金宝误以为他同意了,去他爷家中拿个小篮子,领着李恪往南去。青雀跟金宝关系好,跟上金宝,手臂搭在他肩上:“晚上我去你家睡?”
李恪:“我呢?”
金宝想一下:“你可以跟我小叔睡。其实稚奴那么小,你们仨一张床也睡得下。我应该叫大爷爷把偏房收拾出来。”
青雀问是不是东厢房。金宝点头:“小薇姑姑家偏房空着,可以把做好的皮蛋,冬天烤火的木柴放她家。两间偏房一间当卧室,一间放书案,以后就可以一人一张床了。”
李恪有注意到金宝家的房子:“你家房子怎么那么矮?”
金宝解释房子是他祖父祖母的。说到房子,金宝就骂祖父母不是人,给他家盖的房子才几年墙壁就裂了。他大爷爷的房子十几年了还好好的。
李恪以为金宝家很穷很穷,还奇怪他叔的姐夫怎么没帮衬一把:“原来你家有新房。”
金宝:“那房子要是好好的,青雀去我家睡也可以自己一张床。”
李恪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来无论朝堂还是乡野之中都有恶人。
金宝到河岸边扒开草丛,李恪诧异:“真有蛋?”
青雀捡起来:“叔家有二十多只鸭子,和二十多只鹅。其中一半公鸭公鹅。我们捡十几个就行了。”
李恪也弯腰捡一个:“好多啊。剩下的给别人吗?”
金宝把小竹篮放地上:“不是每只鸭子每只鹅每天都下蛋。天快黑了还没人捡就是我大爷爷家的。”
李恪又听糊涂了:“我父亲说百姓艰难,一根野菜都不舍得扔。怎么会没人要?”
金宝:“不好卖。也不差这口。我娘说我像稚奴那么大,村里人经常因为鸡蛋鸭蛋打架。有人丢了一只鸡,能绕着整个村子骂一年。这两年鸡丢了就怀疑被黄大仙吃了。”
李恪好像懂了,这便是古人说的衣食足而知荣辱。
青雀找到个大鹅蛋递给他二哥。李恪本能接过来,手上很重,他低头就瞪大眼睛:“鹅蛋这么大?”
金宝数一下,有十来个:“我们走吧。”发现李恪举起鹅蛋研究,“你喜欢吃鹅蛋吗?你喜欢吃回头走的时候我家的和大爷爷家的都给你拿着。”
李恪很少过问肉末蒸蛋或蛋花汤、蛋羹用什么蛋做的:“我也不知道。”
金宝:“那晚上叫我喜儿奶煮俩鹅蛋。你不想吃就给小金毛吃。”
“猴儿吃蛋?”李恪头回听说。
金宝点头:“饿极了什么不吃啊。以前还有易子而食呢。”
李恪赶忙打断:“这事我也听说过,不用细说。”
青雀瞥一眼他二哥,蜀王胆识过人啊。
蜀王不敢当,蜀王催金宝快点走,就算太阳变成一片红霞,地头上没有阴凉地也热。
金宝到树下拿个鹅蛋都小金猴:“要不要?”
小金猴已经移到二郎怀里,看到蛋就仰头找二郎。二郎接过去给喜儿:“叫喜儿给你做。”
村民好奇地问:“听得懂吗?”
门外不热,小薇牵着女儿过来:“听得懂。”低头瞥一眼女儿,“有一次我一眼没看见她扒着门框往外爬,小金毛一把把她推回来。”
有为:“要不是把她推回来就不管了,我们得以为小金毛野性难驯欺负蓼蓝。”
第116章 肉夹馍
乡邻乡亲皆震惊不已, 一岁左右的小金毛竟然会照看孩子。
今日刚到的虞世南的目光投过来:“小金毛在猴界还是个孩子吧?”
二郎用手给小猴子梳梳毛:“寿命比人短,它一岁相当于人三四岁。”
被二郎这句话绕进去的村民就问:“它该比稚奴聪明才是。”
稚奴把小猴子当成变丑的人,没觉着他被人侮辱, 听到“四”还认为猴儿比他大一岁,合该比他聪慧。
二郎:“它一出生就在山野之中,没人教它读书明理, 怎么可能比稚奴聪慧。稚奴去年就会写自己的名了。”
小稚奴点头:“对啊,我还会背诗呢。”
少年蜀王神色复杂, 万分想提醒这是猴,是只猴,还有谁记得小金毛是猴?!
树下乘凉的村民认为二郎此言甚是, 无人指点神童也会变成小傻子, 喜儿就是最好的例子——自打她到钟家,堪称女大十八变。
喜儿拉着小金猴的爪子:“还想不想吃桃?”
小猴子可能天生懂得摘果子,以至于喜儿说到“桃”它就往东边看。有为从地上跳起来:“院里还有, 我去拿。”
有为到院里洗几个桃子,喜儿手劲大, 一个掰成四半,递给高明等人,最后一块给小金猴。
先前有为摘回来没吃, 几个小子晃悠到葡萄林,找这两年结果的树挑葡萄。喜儿不许他们碰大棵葡萄树, 因为那些葡萄树结的葡萄粒大饱满品相好卖价高。
李恪看到他兄他弟摘一个吃一个不禁腹诽,难怪一到夏天就要来清河村——御果园里的葡萄也不许他们这样吃。
小金猴坐在二郎腿上,靠着他的手臂, 虞世南不禁说:“不近看真跟个孩子似的。”
二郎揉揉小金毛的脑袋:“谁还不是个孩子。”
小金毛被揉的舒服,毛茸茸的小脑袋主动蹭蹭他的手。
沈伊人伸手:“要不要我抱啊?”
小金毛看她一眼就专注啃桃。
沈伊人瞪它:“晚上不做你的饭。”
小金毛有二郎撑腰, 才不管沈伊人叽里呱啦说些什么。
二郎忍不住笑了。
沈伊人嘀咕:“宠大的疼小的,如今连个猴都惯着。”
坐在她周围的村民该干什么干什么,权当没听见。谁不知道沈伊人只会瞎嘀咕啊。
以前小薇会帮腔。自打有了孩子,二郎和喜儿无论去县里买什么都会问她和孩子需要什么,小薇不由地偏向她舅和舅母。
安阳除了喜儿也有人种枇杷,而他们种的还不如杏可口,以至于安阳城以及周边乡绅只找喜儿买枇杷。喜儿叫陈冬日和钟子孟卖枇杷,回来把钱交给喜儿,喜儿就抓一把给小薇的女儿,也不数有多少枚钱。
沈伊人觉着钱到小薇手里陈冬日也得用,就数落喜儿不要给孩子钱。喜儿不理她,沈伊人趁着早上小薇和陈冬日还没过来解释给喜儿听。
喜儿原本以为大姑姐嫌她不拿钱当钱。闻言喜儿嘲讽她,幸好有为十来岁,离成亲还有十来年。有大姑姐这样的婆婆,婆媳二人得天天闹。
沈伊人叫她弟管管喜儿。二郎帮腔:“喜儿所言甚是。”
钟子孟提醒妻子,喜儿就算不给女儿女婿钱,卖果子的钱也到不了她手里。沈伊人反驳,还是不一样,喜儿给小薇的钱换成肉全家吃。钱被陈冬日拿去接济陈家人,吃肉喝汤的是陈家人。
喜儿不客气地翻个白眼,嘲讽道:“没有婆婆的命,得了婆婆的病。”
沈伊人抄起铁锨打她,二郎伸手攥住铁锨把,喜儿跑到门外叫嚣:“来啊。”
就在这时,小薇和陈冬日带着孩子过来。陈冬日赶忙劝岳母消消气。小薇数落她相公:“她俩天天闹,还没习惯呢。”
喜儿天生神力,陈冬日担心她手上没个轻重把岳母打晕过去,继续劝岳母。二郎似笑非笑地看他姐,沈伊人被弟弟看得心虚,吓唬喜儿不做她的饭。
喜儿回一句:“反了你了。”
杜如晦原本不想掺和女人家的事,听到喜儿的话杜如晦忍俊不禁,从室内出来问沈伊人早上吃什么。沈伊人不敢饿着治国良相,喜儿给钱这事便不了了之。
枇杷之后是杏,也是前十来天的事,陈冬日卖杏回来喜儿依然给小薇女儿一把铜钱。小薇不想帮她娘,拿人手短也是原因之一。
金宝把小竹篮放喜儿身边,提醒她煮俩鹅蛋,小金毛一个,“晨风”一个。
稚奴不记事,时隔一年早忘了鹅蛋什么味,听到二哥有大鹅蛋就问:“金宝侄儿,我的呢?”
金宝已经懒得提醒他各论各的,递给他一个鹅蛋。宁氏看一眼天色,撑着地面起来:“喜儿婶,鹅蛋难煮,可以煮了。”
喜儿坐着一动不动,叫有为把陶锅拿出来,叫金宝拿柴,又令高明和“晨风”拿砖架锅,在门外地头上煮。
饶是李恪已经见识到乡野百姓多么不拘小节,听到在路边煮蛋也惊得一愣一愣。
高明扯一把弟弟:“走了。”
喜儿叫青雀洗鹅蛋。青雀一点也不意外:“婶婶,这几日有人杀猪吗?”
宁氏一听喜儿叫金宝干活,就知道儿子晚上在东院用饭。她想跟相公商议,煮点面汤多放点苋菜,随便吃吃算了:“青雀,过几日割稻子,这个时节没人进城,酒肆都没什么生意。”
青雀扫一眼金黄的水稻:“稻谷打上来就有人杀猪了吗?”
喜儿打量他:“你是不是胖了?”
青雀的小脸一下红了,拎着小竹篮回屋洗蛋。
虞世南失笑:“他家厨子跟我家差不多,恐怕少放点什么菜不够香,这样做出的菜香归香,但多吃几口就腻。”
虞世南并非妄言,长安城中有些世家的厨子是御厨的师傅。虞世南也想念喜儿的菜。
喜儿:“那些厨子一定不知道新鲜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调方式。”
二郎颇为意外:“听谁说的?”
喜儿挑眉:“不能是我自己琢磨的?”
二郎以前没听人说过类似话语:“我猜也是你自己琢磨的。”
喜儿问怀里小孩:“村里杀猪你想吃什么?”
稚奴想到一年来在宫里吃的菜,但他又想吃新鲜的:“婶婶吃什么稚奴吃什么。”
二郎:“比你哥聪明。”
青雀才过院门,听到弟弟的话就嘀咕:“比小金毛还精。”
在树下乘凉的村民三三两两离开,沈伊人问喜儿晚上吃什么。喜儿看二郎。二郎朝金宝家看一下。喜儿叫大姑姐找宁氏买公鸡。
偶尔两家一起吃饭无需分太清,但涉及到财物,丁是丁卯是卯。宁氏想买大桃子回娘家,就是一个也得给喜儿钱。所以沈伊人拿钱和秤过去,宁氏该收多少收多少。
喜儿叫陈冬日打井水烧水,沈伊人杀鸡。随后沈伊人和钟子孟在门外拔鸡毛。
喜儿瞧着姐夫准备洗鸡肠子,问杜如晦:“吃米饭还是吃面条?”
杜如晦乃京兆杜陵人,一顿不吃面就心慌。虞世南是江南人,以前没有大运河,南北交通不便,他很少吃面。杜如晦考虑到这点:“面也行,米饭也可。”
人精习惯了凡事多想想,被喜儿听出来,喜儿没好气道:“还不如说随便。”
杜如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喜儿决定蒸半锅米饭,再和一块面,小铁锅煮面,用大铁锅炖鸡。鸡肉盛出来一半,往锅里加入少许开水,再把煮熟后过凉水的面放进去。
戌时左右,院中依然如白昼,钟子孟就把两张饭桌搬到院中,二郎把菜和面盛盆里,喜儿也把饭锅端过去,谁想吃哪样谁吃哪样。以免人多不够,喜儿还叫大姑姐拍两根黄瓜切四个变蛋。
小金猴贪热闹,二郎帮喜儿烧火,它在院里玩儿。二郎坐下准备用饭,它移到二郎身边。二郎问喜儿:“可以吃肉吗?”
喜儿哪知道,她前世都没近距离接触过金丝猴。
虞世南:“可以。不然冬天吃什么。”
喜儿正在给小金猴盛面,听到这话给它几块骨头少的鸡胸肉。二郎接过去帮它吹一下:“太烫了。”
恰好小薇忙着给女儿吹面,沈伊人看看女儿,又看看对面另一张桌上的二郎:“喂孩子呢?”
沈伊人念叨钟子孟,念叨女婿女儿,有为可以假装听不见。有为:“谁还不是个孩子?”
沈伊人噎住。
小金猴哪懂烫不烫,它见稚奴也吃了,小蓼蓝也吃了,就往碗里抓,痛的爪子缩回去使劲甩。
二郎笑着问:“怎么了?”
小金猴叽叽喳喳,谁也不知道它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奇怪它的面怎么那么烫。二郎把碗放桌上:“我给你你再吃。”
小金猴听不懂,但它知道每次送到猴窝的饭都不烫,所以就等二郎递给它。
高明注意到平日里吃饭挑三拣四的稚奴不吱声,小脸恨不得埋碗里,他看看米饭,又看看稚奴的面,难道白米饭不如面条香。
高明用盆里的长竹筷夹一点,一口惊艳,香味直冲天灵盖。高明赶忙咽下去,看看还没碰的半边米饭:“钟伯伯,你的米饭够吃吗?”
钟子孟楞了一下,好笑道:“可以给我一点。”
高明把半碗拨给他,抄起面条把空出来的半碗填实。有为和金宝习惯吃炖鸡就米饭,见状赶忙夹面条。李恪喜欢面,抬头发现面条少一大半:“给我留点。”
钟子孟问喜儿还有没有面条。喜儿摇头:“我算着做的,米和面差不多刚好。”
青雀嘴里塞得满满的,含含糊糊说什么,二郎训他:“咽下去再说话。”
越王赶忙把面咽下去:“婶婶,以后就用炖鸡的汤煮面。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一起做这么香。”
恰好喜儿不想又做面又煮饭:“明日中午随便吃点,下午再杀两只鸡,晚上吃鸡肉焖面?”
中午太热,厨房宛如火炉,就算不叫青雀做饭他也嫌饭热。青雀点头。李恪不好意思,小声问高明公鸡贵不贵。
高明瞥一眼弟弟,知道担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啦。
李恪后悔问他:“叔,我在果园里听到公鸡打鸣了,干什么还买金宝家的?”
虞世南:“那是给你母亲准备的。她比你叔和你婶忙。他们有农闲,你母亲一年四季不得闲。冬天是进补的最佳季节。周掌柜来拉柿饼正好给你母亲捎过去。”
李恪没想到是这样。皇后不是他生母,换季时也会记得令女官问他有没有收到布料衣物。听到这话,李恪十分感动。
二郎笑笑:“村里人巴不得我们天天杀鸡。”
虞世南见小蜀王神色复杂,笑着宽慰:“这是真的。最好一天俩鸡蛋,没了就找村里人买。”
李恪不禁说:“吃大户呢?”
虞世南:“比我们在长安买的便宜多了。”
二郎把碗递给小猴子,小猴子抱着碗看二郎。二郎把它另一只手按碗里:“可以吃了。”
小猴子伸手朝二郎手上抓,二郎猝不及防,回过神就看到筷子没了。二郎本想训它,见状一时无语。
老老少少都愣住了。
半晌,二郎啼笑皆非,揉揉额角:“你会吗?”
喜儿回过神心说,你怕不是孙猴子。
小猴子看喜儿,仿佛说她怎么不吃了。
喜儿把筷子放左手,接着右手拿筷子,用筷子转面条。这个简单,小猴子瞬间学会,把面往嘴里塞。轮到肉块,它不行,又把筷子还给二郎。二郎这次防着它,不等小猴子把竹筷扔他碗里就伸手拦下:“送你了。”
小猴子啃完肉,它见稚奴把骨头扔地上,也把骨头扔地上。吃完了就把小碗给二郎。二郎叹着气给它倒点温水。小猴子抱着水喝几口就放桌上。
往常小猴子也进来吃过饭,吃完就走。兴许今日人多,小猴子吃完靠着二郎的腿坐地上歇息。
虞世南盯着这一幕张口结舌:“这它——真把自个当人了?”
沈伊人瞪喜儿:“都是她说的。什么五千年前是一家。我看以后怎么办。”
喜儿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养猴。可大姑姐的话令她热血上头:“我都养得起你,还养不起一只猴?”
沈伊人气得想打她:“我可以干活,它能干什么?”
小薇轻飘飘道:“照看蓼蓝。”
沈伊人差点被米饭呛着。
喜儿:“小猴子还不会惹我生气。”
沈伊人狡辩不过就当没听见。
她这一点令喜儿服气,喜儿最讨厌没完没了的人。所以无论她怎么唠叨,喜儿都不记仇。
喜儿曲指敲敲饭桌:“米饭可以给我们吃,煮的鹅蛋谁吃?”
这一刻李恪聋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不吱声。
喜儿气笑了:“有为,四个鹅蛋,你们几个三个,睡前分了吃了。另一个给小金毛玩儿。”
有为点头:“给调点酱。我们蘸酱吃。”
沈伊人:“我给你们砸点蒜?”
几个少年同时摇头,晚上吃蒜还睡得着吗。
杜如晦提醒喜儿,他感觉小金毛想住下。
喜儿:“晚上不冷,叫它睡外间,房门不关,它看到院里有大黄,还有那么多牲口应该不会叽叽喳喳闹着要出去。”
这话令陈冬日恍然大悟:“难怪它不敢在我们院里。我半夜起来都觉着院里静的瘆人。”
钟子孟:“要是这样回头把它的小窝移到堂屋门西边。怎么说也是咱家养了半年的。不能白白便宜外人。”
这一点沈伊人万分赞同。
小金毛晚上没走。翌日清晨,陈冬日跟岳父把小金毛的窝挪院里。
下午二郎去村正家买公鸡,小金毛在树下盯着睡着了的蓼蓝,像是头回知道人也需要睡觉。
蓼蓝的名是她自己起的。杜如晦给小姑娘准备好几个名,小孩点到哪个是哪个。小孩想出去玩,小薇担心她哭闹,她到路边抓着蓼蓝不松手。
二郎做主叫“蓼蓝”。
小金猴没见过二郎杀鸡,也不知道昨晚吃鸡,所以二郎回来它只看一眼又盯着蓼蓝。
鸡扔进滚烫的水里,腥味冲鼻,高明等人躲得远远的。二郎瞥他们一眼,把鸡交给姐姐姐夫,叫他们把剑拿出来。
村学放忙假,二郎也把全村的武术课停了。路边的村民看到二郎耍剑也没叫自家孩子,担心过两日没力气割水稻。
鸡肉味飘到门外,少年们心猿意马。二郎才大发慈悲放他们洗手等着用饭。
小猴子也闻到香味,看到小稚奴往屋里跑,它用四个爪子追上去。稚奴洗手,它也要洗手。稚奴不敢碰它,急的朝外喊:“叔,快来,毛弟弟要洗手!”
二郎无语又想笑:“你先洗。”
小稚奴后退:“洗好啦。”
高明不等他往身上蹭,给他擦干净。
今日鸡块小,菜也切的短,做法还是跟昨天一样。蒸熟的面放锅里,喜儿先在锅里搅拌,接着盛入盆中,一张桌上放一盆:“趁热吃。鸡肉是用猪油炖的,凉了就黏糊了。”
二郎拎两壶热水:“嫌黏糊就加水。”
有为加一点水,感觉面比肉好吃。有为叫金宝尝尝,金宝尝一口,也往自己碗里加水。
宁氏不好叫儿子连着两顿都在东院用饭,就送来一坛咸鸭蛋。有为习惯这顿没吃完就问下顿吃什么。喜儿回答他,蒸米饭和小米红枣粥。
小米红枣粥是给杜如晦和虞世南以及小薇做的。
喜儿说的米饭加了许多糯米。小薇烧火煮饭时,喜儿做许多蛋饼,然后把鸡蛋饼切丝,又用陶罐煮许多咸鸭蛋,切成条的黄瓜,还有就粥的小菜。米饭蒸熟她把切开的咸鸭蛋以及黄瓜等物包进去,又找做豆腐的人家换一盆豆浆,早饭就是小米粥、饭团和豆浆。
青雀吃的打嗝还得说:“这样的饭我可以顿顿吃。””
喜儿:“明天割稻,随便吃点。稻谷打下来再做肉。”
青雀点头:“三亩水稻快着呢。”
割水稻那日杜如晦和虞世南端茶送水,看着蓼蓝和稚奴。有为和高明几人往地头上运,喜儿等六人割水稻,因起得早,等到未时就割完了。
村里人含着醋羡慕沈伊人家人多干活快。沈伊人说:“一天两只大公鸡,明天帮你打稻谷?”
村民顿时不敢羡慕,去城里雇个人也没这么贵。
翌日,全家累得不想动,也没人闹着要吃肉。
又过两日稻谷晒干,金宝家也无需帮忙,喜儿才有心思琢磨美食。
当日下午,喜儿领着稚奴从东走到西,问谁家卖猪。
经过村正家门口,村正叫住喜儿:“你姐夫不是要杀牛?”
“这么热的天一天吃不完放哪里啊?”
村正想想是这个理:“准备什么时候杀?”
稚奴走累了,喜儿抱起他:“稚奴回去当天。半夜起来,早上吃一顿,再给他们拿点。”不待村正又问,“谁杀猪?给我留半扇排骨和猪肉。”
村正:“不要猪头和大肠?”
喜儿摇头:“姐夫腰酸,二郎手酸,没人收拾。”
村正家的稻谷也打出来了,他得去县衙说一声:“我帮你问问酒肆要不要肉。”
前几日路边卖菜的人都少了。安阳城中几家酒肆饭馆掌柜看到这一反常现象就没怎么备菜。这两日陆续有人进城,酒肆掌柜又到城外看看,目之所及除了露头的黄豆高粱等物,全是稻茬,他们就觉着可以多备点菜。
翌日,村正到城里找到相熟的酒肆掌柜,酒肆掌柜思索片刻就答应他明日早上去清河村。
晚上睡觉前,喜儿泡三斤糯米。第二天杀猪的时候喜儿担心猪死猴悲,她看着小猴子在院里玩,二郎领一群孩子看热闹。
早饭后,喜儿先腌排骨,后炖红烧肉。钟子孟烧火,二郎得盯着几个少年读书练字。陈冬日得照看能跑绝不站着的稚奴。
炖红烧肉的时候喜儿才和面。
天热面发得快,午时前后,喜儿把发面一分为二,沈伊人揉馒头,喜儿做面饼。一锅馒头吃一顿,喜儿嫌麻烦,每次蒸馒头都加一个笼屉。喜儿这次加俩笼屉,沈伊人提醒她一个就够了。
“我有用。”喜儿把腌好的排骨裹满糯米码入盆中。一笼没放下,喜儿又加一层笼屉。
糯米蒸排骨,沈伊人头回见,不禁怀疑喜儿想一出是一出。喜儿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沈伊人又等着她撞南墙,干脆也没提醒。
沈伊人拿出鏊子烙喜儿擀好的面饼。
此时喜儿闲下来,就摘黄瓜剥变蛋做凉菜。
凉菜做好,面饼还没烙好,糯米排骨还得一刻钟,喜儿问大姑姐要不要做个汤,用炒菜锅做。红烧肉被她放在陶锅里保温。
沈伊人:“鸡蛋汤啊?”
喜儿摇摇头:“我把排骨上面的脊骨剁下来了。”
钟子孟:“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们吃饭的时候你塞两根木柴,等木块烧没了,我们也该吃好了,正好喝汤。”喜儿说着就往小铁锅里倒水焯排骨。
钟子孟朝鏊子看去:“那么硬克明也可以吃?”
喜儿:“他吃馒头就红烧肉。”
烙馍里头只放红烧肉好像有点寡,喜儿思索片刻,拿镰刀割一把小葱,叫在树下乘凉的有为等人进屋等着吃饭。
掀开锅盖,喜儿往小排上撒一些葱花,叫二郎端去堂屋。喜儿又盛两盆红烧肉,钟子孟送进堂屋。喜儿找出碟子,把最先烙好的白面饼用刀划开,捞几块红烧肉切碎跟葱花一起塞饼里,最后把饼放入碟中。
沈伊人目瞪口呆:“你你,你真会吃!”
喜儿:“帮忙。”
鏊子上只剩三个饼,余温能把饼烤熟,沈伊人就把鏊子底下的木柴塞炖脊骨的锅底下,帮喜儿一起切饼。
有为盯着小排很是好奇,稚奴饿得咽口水,可因为喜儿还没来,一群小子都没想过动筷子。
小金猴看看红烧肉看看馒头,二郎不递给它,它也不敢伸爪子。
两人搭配干活很快,片刻,沈伊人和喜儿各端着俩盘子过来。有为起身接过去:“还有啊?这么丰盛吗。”
第117章 瓜果丰收
钟家人多吃饭得两张桌, 一桌一碟黄瓜变蛋,一盆红烧肉,三盆糯米小排, 还有碗筷,再来两碟肉夹馍,桌上满满当当, 跟钟家过年时有一比。
金宝不禁咽口水。
喜儿:“钟金宝,今年来不及了, 明年叫你爹娘种一亩糯米,收上来给我一半。”
金宝眼睛盯着满桌饭菜点头:“喜儿婶,可以吃了吗?”
高明怀疑金宝都没听清。
喜儿先给高明一个肉夹馍。高明没敢把自己当太子, 有点惶恐道:“婶先吃, 我自己拿。”二人中间的小稚奴站起来,高明拉住他:“还想爬上桌?坐下!我给你拿。”
喜儿提醒高明有切开的。
高明找个切两半的肉夹馍递给弟弟。小稚奴嫌一半太小,高明不惯他:“不想吃?那吃排骨吧。”
稚奴慌忙夺走, 移到长兄另一侧,挤到他庶兄“晨风”身边。李恪也不惯他, 也不想把他气得嗷嗷哭:“稚奴,你肚子小,吃了馍夹肉就没法吃糯米排骨。”
稚奴把饼放碗里:“给我尝尝。”
二郎拿过小猴子的碗, 给它夹几块排骨,又夹几块红烧肉。小猴子盯上稚奴的饼。二郎无奈, 掰一点面饼,夹一块肉塞给它。
小猴子懂了,到它手里的可以直接吃, 不用担心被烫。喜儿又掰一点馒头放小猴子碗里。小猴子见桌上的饭菜它都有,它也不左右张望, 抱着碗靠着二郎的腿坐下用饭。
虞世南感慨:“猴精猴精的。”
杜如晦拿半个肉夹馍,对虞世南说:“咱俩一人一半?”
面饼看起来很硬,虞世南也不敢吃太多,担心累掉牙。杜如晦担心面饼硬顶的胃疼。
小薇和陈冬日更喜欢糯米小排,于是俩人吃一张肉夹馍。钟子孟年过半百也不敢胡吃海喝,跟沈伊人一个。小蓼蓝左手一块红烧肉,右手一块馒头,其他人一人一个饼。一时间钟家宽大的堂屋无人说话,安静的只剩咀嚼声。
五位少年和喜儿以及二郎一人俩饼吃完,盛面饼的碟子干干净净。有为可惜只有这么多。青雀直接问:“婶婶,没了?”
喜儿笑道:“还有几个面饼。我怎么可能做得刚刚好。又不知道小薇和冬日他俩才吃一个。”
金宝起来往厨房跑。随后他把所有面饼端过来。高明伸手拿一个,一看是个完整的饼:“怎么吃啊?”
沈伊人去厨房拿来大刀和剁肉的菜板子,把菜板子放板凳上现做现吃。
李恪拿着饼蹲在沈伊人身边等,嘴巴也不闲着:“好麻烦啊。”
喜儿:“你也就在我家能吃到热乎的。”
青雀深以为然地点头:“要是我家的厨子做这个,等送到我们跟前都凉了。”余光注意到陈冬日看他,“我家规矩多,不许像伯母这样在堂屋边做边吃。除非冬日吃暖锅子。”
高明咽下嘴里的饼和肉说道:“也不许大口啃。”
有为:“除了这个饼,我觉着红烧肉跟米饭更配。舅母,晚上吃米饭?”
二郎奇了怪了:“有为,你小时候姐夫没饿着你吧?这顿没吃完就想下顿,跟谁学的毛病?”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么小没有远虑,有近忧有什么奇怪的?”有为说完还白他一眼。
二郎气笑了:“一肚子歪理。还是你弟乖,有的吃就行,才不管吃什么。”
稚奴天天喊小猴子“毛弟弟”,以至于有为都没问他何时多个弟弟,本能看向只知道憨吃的小金毛:“舅,你儿子身上有跳蚤吧?”
二郎挑眉,钟有为个小子无言以对改嫌小猴子脏吗。
“金宝,头上有虱子吗?”二郎问。
“我招谁惹谁了?”整个清河村除了钟子孟家,家家户户都有虱子。有人多有人少罢了。有为没少抓着金宝洗头,金宝头上偶尔还能发现一个,不是从他爹娘身上沾的,就是从村中少年身上沾染的。
二郎转向外甥:“听见了吗?”
言外之意,人没比猴干净到哪儿去。
有为无言以对,扯开话题,对虞世南说:“还是城里好,马路干净人也讲究。”
虞世南被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呛着了。
二郎顿时忍俊不禁。
有为不敢置信地转向杜如晦:“你头上不会也有吧?”
杜如晦赶忙说:“我没有。伯施兄也没有。他被你的话呛着是因为他见多识广。”
虞世南又差点呛着:“我还想活到九十九呢。”放下筷子,暂时不吃了。左右天热菜一ⓨⓗ时半会凉不了。“你见高明家路上一尘不染,看到长安城中遍身罗绮者,就以为个个都很干净。其实不然——”
有为后悔多嘴:“别说了。给我留点幻想。”
二郎乐了:“也没少看史书,忘了东晋王猛大庭广众之下边抓虱子边大谈时事?”
陈冬日悄悄问小薇,王猛干什么的。
杜如晦正好跟他背对背:“前秦丞相。我说苻坚你一定听说过。”
陈冬日服兵役那年听同袍提过苻坚:“王猛那么厉害的人,抓虱子?”不由得回头瞄杜如晦。杜如晦仿佛背后有眼睛:“再看我头上也没有。”
陈冬日慌忙转过身,为掩饰尴尬还伸手把女儿抱怀里,问她吃肉还是吃馒头。
小薇无语:“小金毛都知道肉有味。”
沈伊人收起菜板子:“这么费事的饼一个月一顿就行了。”
几个少年没吃够,金宝叫喜儿教他炖肉,教有为和面,改日村里再杀猪他们自己做。
虞世南痛心疾首:“以后莫要向我请教问题。”
金宝点头:“不找你。我找克明爷爷。”
杜如晦也不建议有为和金宝学和面做饼。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俩不像五陵年少可以打马球逛西市。他俩闲着无事就上山下河。与其担心他们溺水或偷偷上山,还不如教他们做饼。
二郎和喜儿无儿无女,以后他们老了想吃这一口,有为的妻子不会,奴仆也不会,有为也能叫二人安度晚年。
杜如晦劝虞世南消消气:“喜儿,交给他们,你也可以歇息。”
此话令虞世南想到喜儿和面做菜很是辛苦。倘若喜儿是寻常女子,虞世南可能会说做饭本就是妇道人家的事。喜儿乃有福之人,连金猴都来了,他就认为谁都可以累倒,唯独不能累着她。
虞世南瞪着眼睛看金宝:“被他个只知道吃的气糊涂了。”
太子殿下还没说什么,虞世南竟然这么多事,金宝也不忍他:“你没吃?”
虞世南心梗了一下。二郎开口劝说:“少说两句。金宝,去把扫帚拿来,有为,骨头捡起来送园子里去。”
有为拿喂狗的盆,又拿个烤弯的竹片做的夹子把骨头扔盆里:“几块骨头还不够四条小黄塞牙缝的。”
喜儿拿几个豆面和高粱面做的馒头给有为,有为掰馒头,二郎把吃剩的红烧肉汤倒进去,然后又倒半壶水。喜儿去厨房端来半盆排骨汤,问杜如晦和虞世南喝不喝。
二人惊呆了,齐声问:“还有啊?”
喜儿往狗盆里倒一半,又往小猴子碗里倒一点,虞世南和杜如晦把碗递过去。喜儿给他俩倒半碗,盆里还有一点:“稚奴,喝不喝汤?”
小稚奴的肚子都吃圆了,他还奶里奶气地嫌弃:“不要!我吃大西瓜。”
稚奴吃了很多红烧肉和糯米小排,喜儿可不敢给他吃冰凉的西瓜:“那你等着吧。”
高明问他婶锅里还有吗。
喜儿点头:“还有猪脊骨。肉都炖烂了。”
稚奴撑着饭桌起来。二郎把板凳往两边移,见状不禁问:“还吃得下去?”
小稚奴又坐回去,打个饱嗝。
二郎把他抱到墙边凳子上,又把小猴子抱过去:“很想吃也得歇会儿再吃。我叫你哥给你留点。”
稚奴无意识点点头。
李恪见状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稚奴没有抬手反击,李恪顿时意识到问题大了:“这是累的?”赶忙找虞世南和杜如晦。
杜如晦无语又想笑:“吃太多吃困了。”
虽然钟家房子冬暖夏凉,可炎炎夏日正当午屋里也闷。陈冬日在一旁抱着蓼蓝走动,杜如晦就叫小薇拿蒲席去院墙东边阴凉处,把稚奴和蓼蓝放一处睡午觉。
小薇拿着席过去,二郎一手抱着稚奴一手拎着小猴子跟上。金宝把桌子擦干净,地打扫干净,也回家拿张席过去睡午觉。
村里人吃过饭出来乘凉,到钟家东边就看到睡一排。韩得明母亲问喜儿怎么不睡,喜儿倚着二郎的手臂:“睡多了晚上不困,睡的正香起来难受。不如不睡。”
村正往左右看看:“你家小金毛呢?”
二郎朝小薇抬抬下巴。村正起来看一下,小金猴趴在蓼蓝和稚奴中间。村正瞠目结舌:“二郎,这这——”
“这什么?”二郎不想再听到大惊小怪,“大黄不也在。”
大黄睡在稚奴旁边地上。
村正顿时不好说他把猴当儿子养:“金毛身上不脏吗?离蓼蓝那么近。”
喜儿不困了:“跟你头上差不多。”
村正瞪喜儿。二郎不待他开口就问村正头上有没有虱子,接着又说小金毛身上有跳蚤。
村正张口结舌,扫一眼韩得明弟弟叔叔等人:“谁头上没虱子。”
喜儿不客气地说:“自己一身虱子,还嫌金毛不干净。”
“那也比金毛干净!”
喜儿嘲讽:“人跟猴比,您也好意思。”
村正要气死了。
二郎拉着喜儿的手臂,对村正道:“稚奴醒来哭闹你哄。”
村正看到台阶就下,对喜儿道:“懒得理你。”
二郎拉一下喜儿,喜儿转过头给村正个后脑勺。二郎指着瓜田:“汉阴郡没有卖西瓜的,要不要去汉阴郡试试?”
喜儿要是还在前世,她敢单枪匹马去长安。可惜从安阳到汉阴郡的官道被过往马车压的崎岖不平,西瓜皮薄拉过去得裂三成。除非每个西瓜上都裹上稻草。
喜儿:“拉过去也卖不了几个钱。改天我去城里问问赵掌柜。”
二郎不明白:“问他做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喜儿拉着他起来,“摘西瓜去。”
二郎问她要不要拿个柳筐。大西瓜很有分量,可能会压破竹篮。
西瓜水多胀肚,有为饭量大也顶多吃四分之一。喜儿摇摇头:“我们一人抱一个。”
如今也有不少村民种西瓜。西瓜籽自然是喜儿给的。在这边乘凉的村民听喜儿提到“西瓜”,他们不由得想起西瓜清甜解渴,几个人戴上草帽也去村里分给他们的荒地里看看瓜熟了吗。
村民跟着喜儿种几年瓜也能分清熟没熟。一人摘俩拿到钟家东墙根底下,喜儿和二郎也回来了,一筐四个,每个都有七八斤的样子。
有村民盯着喜儿的瓜问:“你的瓜怎么年年都这么大?”
喜儿朝沟渠方向看:“当我的粪是白沤的?”
在此乘凉的村民想起来了,钟子孟的地里追肥用家门口粪坑里的肥,喜儿用沟里沤的肥。有一年开春喜儿和二郎推着板车往地里撒肥,为了过些日子种西瓜,有村民看到就回去问自家荒地里要不要上肥料。当时那家人觉着地里石子多,不能犁地种庄稼,安阳城人少,吃不了那么多瓜果,他们也没有驴车拉去汉阴郡卖,有多的不如给小麦追肥。
村正妻子问喜儿今年种多少亩。
喜儿想想:“四五十亩吧。”
钟子孟补一句:“错开种的。这是最早那批。”
韩得明母亲问喜儿有没有十来亩。喜儿点头:“差不多。卖不完就做西瓜酱卖给福满楼。”
韩母诧异:“你还会做酱?”
喜儿朝大姑姐看一下。沈伊人无奈地说:“我做。去年收上来的几亩黄豆一点也没卖。”
韩家也有半亩西瓜,决定回头跟沈伊人学做西瓜酱留冬天吃:“这天也不下雨。下一场雨涨涨水也好插秧。”
地里的活有钟子孟操心,喜儿就跟二郎回家打水冰西瓜。
约莫半个时辰,喜儿把小稚奴抱起来:“吃不吃瓜?”
小稚奴趴在她肩上准备睡个回笼觉。喜儿也没捉弄他,只是慢悠悠说道:“高明,青雀,干嘛去?”
高明不甚清醒,但他反应快,想也没想就说:“切西瓜。”
小不点睁大眼睛撑着喜儿的肩膀站直:“给我留点!”朝南吼。
喜儿好笑:“往哪里看?你哥在你身后呢。”
小孩回头一看几个兄长坐在席上揉眼睛:“婶婶,大哥怎么了?”
喜儿不想说他们还没睡醒:“风迷了眼。我抱你去,还是跟他们一起去?”
小孩推着她的肩说:“我们快去。”
稚奴人小嗓子眼不小,话音落下,小金毛坐起来。
二郎原本去叫睡在北边的有为和金宝,回来正好看到小金毛一脸茫然,像是不明白一闭眼一睁眼,怎么多出那么多人。二郎伸手:“吃不吃瓜?”
小金毛没听懂,习惯性抓住二郎的衣袖往他身上爬。
陈冬日伸手护着女儿,担心小金毛没抓住掉下来砸到蓼蓝。二郎见状抱起小金毛。喜儿看到蓼蓝很是不安地动一下,叫稚奴小点声,不可以吵醒小侄女。
稚奴点着小脑袋再次催她快走。
喜儿到家先给他洗脸洗手,高明和有为切瓜。两个西瓜切满满一桌,金宝到厨房拿个盛菜的盘子装六块。二郎不禁说:“东边那么多人,你也多拿几块。”
金宝头也不回:“他们家又不是没有。”
二郎无奈地把盛猪食的桶拎过来,对稚奴道:“瓜皮扔桶里。”
有为:“舅母,我今年还没吃过西瓜皮炒肉。”
第118章 梅干菜烧饼
蜀王李恪初来乍到, 看看手里的西瓜皮,想想有为的话,突然不认识西瓜了。
“这不是瓜吗?”李恪不确定地问。
二郎乐了:“是瓜。西瓜皮也可以炒肉。想不想试试?你婶明日进城有事, 叫她捎几斤肉?”
李恪十分好奇:“吃起来不会跟蚕丝一样吧?”
有为:“当然不会。”
二郎拿一块瓜把瓜皮切掉,西瓜瓤给小猴子,顺便剔掉几个西瓜籽。小猴子看到二郎的动作也用它的小爪子扒拉西瓜籽。喜儿看到小猴子的爪子, 问二郎要不要给小猴子剪指甲,它不用爬树也不用打猎, 留着指甲不是抓伤自己就是抓伤人。
二郎低头打量一番小猴子的爪子,指甲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在哪里挖泥搞的:“稚奴, 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小孩忙着吃瓜, 没心思关心他叔看什么,闻言就伸出小手叫他看一下,接着拿一块瓜继续啃。
二郎给喜儿使个眼色, 喜儿明白。
小不点吃好,喜儿把她屋里和沈伊人针线筐里的剪刀拿出来。喜儿给稚奴剪指甲, 二郎拉着小猴子坐在一旁看。
稚奴看着大剪刀害怕:“不要剪指甲!”
喜儿:“剪掉方便玩泥巴。”
此言一出,小崽子安分下来。二郎拿起剪刀拉着小猴子的爪子,小猴子起初跟稚奴一样害怕。二郎叫它看看稚奴, 小猴子不再挣扎。
高明不禁感叹:“真成了毛弟弟。”
虞世南不敢贪凉,可他看到金宝父母, 有为父母和小薇夫妻二人吃瓜也想尝尝,就跟杜如晦进屋,他俩分一小块。虞世南坐到高明身边, 闻言看一下小猴子:“幸好它命短。”
有为:“年过半百也无妨,还有我呢。”
虞世南很意外:“你养?”
有为点头:“养它一个又不费事。比稚奴乖多了。”
稚奴把小猴子当“人”, 闻言倒也没着急辩解他比小金毛乖。稚奴摇着小脑袋说:“毛弟弟胆子小。”
高明没好气:“你胆子大什么都敢干还挺得意?”
稚奴不想搭理爱数落他的兄长:“婶婶,好了吗?”
喜儿叫他脱掉草鞋。
稚奴嫌布鞋捂脚,到钟家第二天就换上草鞋。小孩靠着喜儿的腿脱掉鞋,喜儿看看他的脚指甲:“不用剪,穿上吧。”
小猴子也伸出后爪子给二郎看。二郎点头:“过会儿再剪。”
其实小金毛听不懂,但无论二郎说什么都说明他看到了,小金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剪不剪,听二郎的,二郎给剪就剪,不给剪就留着。
二郎这么照顾小金毛只因它乖,比喜儿的大黄狗还乖。二郎给它剪好前面俩爪子,叫它坐在自己腿上伸出后爪子,小金毛就乖乖伸腿,也不担心二郎一剪刀下去把它的脚趾头剪掉。
虞世南咂舌:“二郎,你当儿子养吧。”
二郎好笑:“儿子可不能住外面。”
虞世南:“你那边外间空着也是空着,给它弄个小床便是。两尺宽三尺长足够了。”
二郎把小金毛当“大黄”养,从没想过当孩子养。二郎还记得喜儿不想养孩子:“喜儿?”
喜儿摇摇头:“我得养大黄和它四个弟弟,没空伺候你儿子。”
“那我养。”二郎也怕累着她,“傍晚去老木匠家,请老木匠打两张床。”
金宝震惊:“还换着睡?沈爷,你不要太宠它。否则好好的猴也得被你惯坏。”
二郎很是无语:“说什么呢。蓼蓝大了,可以自己睡。”
金宝不由得人松了一口气:“给她——不是,蓼蓝刚会走啊。你不怕她晚上翻下去?”
“做四边有栅栏的不就行了。”喜儿故意瞪一眼金宝,“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心中一动,“二郎,别找老木匠,找赵掌柜,用他的木头给咱们免费做。”
几个少年和虞世南、杜如晦不约而同地转向喜儿,她真是越会赚钱越吝啬。
二郎懂了。
众人吃好西瓜,二郎叫有为把西瓜皮拎去喂猪,叫金宝扫地擦桌子,又把小猴子交给喜儿,他去有为卧室外间画两张小床。
三面半护栏,空出的那半留小猴子和蓼蓝爬上床。稚奴吃撑了不想走动,屋里不甚热,喜儿就抱着稚奴带着小猴子去东屋找二郎,叫他加三个木梯,试试能不能用榫卯结构固定在床边。
二郎想解释床很矮,过几个月蓼蓝自己就能爬上去。他想象一下又觉着可以爬上爬下,蓼蓝和小猴子都会很喜欢,就在床边加三笔木梯。
稚奴看着有趣也要这种小床。
二郎问他放哪儿,稚奴指着书案旁边空地:“这里啊。我不要和哥哥睡。二哥打我。”
有为的床确实可以睡两个少年和一个幼童。村里人天黑就洗漱睡觉,稚奴睡不着就在床上玩。这几日忙着收水稻晒稻谷,李恪头回干农活很累,没空陪弟弟还想睡觉,被稚奴吵得心烦就训他。
要说打孩子,隔壁床躺着两位嫡出的兄弟,轮不到李恪动手,也不好当着高明和青雀的面揍稚奴。
有为也没跟二郎提过李恪打稚奴。
二郎怀疑小崽子又夸大说辞:“你一个人睡还不得想玩到何时玩到何时。”
“我不玩。”稚奴从喜儿怀里挣扎下来朝二郎身上扑。
小金毛有样学样也扑过去。
二郎吓得扔下毛笔,一手拽一个:“做做做,我这就给你画。不许撒娇!”
三张小床结构很简单,然而赵掌柜从没想过卖孩童睡床,自然也没想过怎么做。因为有钱请奴仆的人家会叫奶姆陪孩子,孩子大了单独睡。没有奴仆的人家长辈自己带孩子,也就不需要小床。
翌日上午,二郎驾马车载着喜儿去安阳县,车里还拉两筐西瓜。
喜儿在家具店门外卖西瓜,二郎拿着图纸找上赵掌柜问道:“三张床,用您的木料,还有你店里最好的木匠?”
要是卖变蛋卖水果,赵掌柜不如喜儿脑子转得快。赵掌柜跟木头打了半辈子交道,一眼就看出三张小床跟早年的躺椅和摇椅一样可以做几个月独家生意。
赵掌柜小心收好图纸:“过几日做好了我亲自给你送去。”
二郎点头:“喜儿好像有什么事找你。”
赵掌柜跟他一同出去。喜儿切开一个大西瓜,对来往行人道:“一个嫌太大,可以买半个。”接着又喊,“大西瓜,解渴的大西瓜,不甜不要钱!”
斜对面酒肆掌柜出来:“给我来俩。”
喜儿挑两个品相好,快熟透了的瓜称重。
有人越看喜儿越眼熟:“去年你是不是也来卖过瓜?”
赵掌柜:“樱桃、枇杷、杏、葡萄熟了她都来过。”
这位路人大悟:“你就是那个清河村郑喜儿?”
赵掌柜点头。
“郑喜儿的果子贵,但也甜,给我来一半。”路人数铜钱。
赵掌柜险些被她的大喘气呛着:“家里人多可以拿一个,上午吃一半,下午吃一半。”
喜儿问买瓜的人家中有没有水井,切开的瓜得吊井里冰着,否则到酉时瓜就馊了。
去年没敢买,今年好奇想尝尝的人不禁问:“这么娇贵?”
喜儿:“不是的。西瓜水多。好比一碗汤,这么热的天半天不喝就馊了。”
要半个瓜的那人还是决定要半个。喜儿给她称重,二郎收钱。
夫妻二人来得早,城门大开就进来了。这个时候正好坊间百姓出来买菜。半个时辰就卖完了。有人买一个,有人买半个,有人买四分之一。二郎去赵掌柜铺子后院洗刷切瓜的木板和刀时,赵掌柜跟喜儿闲聊,问她明天还来不来。
喜儿:“才开始熟。看看明儿能摘多少。只有四五个就留我们自己吃。”
赵掌柜:“吃得完吗?”
喜儿点头:“家里人多,单单长安来的客人就有六个。”
“二郎以前同僚和同僚的孩子?”
喜儿:“对。对了,哪天见着蜀郡商人你帮我问问他们要不要瓜。”
赵掌柜摇头:“不一定要。你的大西瓜皮薄,路上容易裂开。”
“他们买了自己吃啊。蜀郡商人家中人多,一天得几十斤。要是再送送亲朋或生意伙伴,一次就得几百斤。”
赵掌柜沉吟片刻,确实这样:“还是你会做生意。”
喜儿见二郎出来:“别忘了啊。”
赵掌柜看了看朝阳:“这么热的天,要来也是钟玲珑过来。蜀郡商人都知道变蛋多少钱一个,钟玲珑不敢要太贵,蜀郡商人应该会找钟玲珑买。”
“他们不是很讨厌钟玲珑吗?”
赵掌柜:“跟来一趟累得汗流浃背比起来,钟玲珑也没那么可恶。”注意到二郎到跟前,估计喜儿该回去了,忙补一句,他有几个蜀郡商人住址,回头他帮喜儿写封信问问。
喜儿:“明儿给你带俩大西瓜。”
种了几十亩西瓜,就舍得给他两个,赵掌柜忍不住阴阳怪气:“还是你慷慨。”
“那当然。”喜儿问二郎,“直接回去?”
二郎笑着反问:“想吃什么?”
“买一斗糯米,再买点芝麻做饼。”
赵掌柜在一旁听到这话:“人家都是用烤炉做芝麻饼,你买回去怎么做?”
“那我再买个小烤炉?”喜儿问二郎。
二郎:“不嫌热?”
喜儿嫌热:“在树底下做?”
“不嫌热就买。不过烤炉可能得定做。”二郎转向赵掌柜。赵掌柜心说我真是欠你们夫妻俩的:“我寄信的时候顺便帮你们问问。”
二郎问喜儿要不要再买点肉。
喜儿摇头:“秧苗种下去再买。”
此地雨水充沛,翌日下午变天,晚上就下起大雨。夏日的雨来得急走得快,翌日清晨雨就停了。早饭后,钟子孟叫一家老小都下地插秧。
人多做事快,未时三刻吃饭前就插完了。除了俩小的和虞世南、杜如晦以及小金毛,钟家其他人都在水里泡半天。喜儿就做一锅加了许多姜片的热汤面。
盛面的时候喜儿把姜片挑出来,几个少年没见到姜,喝一口汤,感觉微辣,有为问是不是胡椒放多了。
喜儿:“只放一点。”
高明抹一把汗:“太热了。”
虞世南帮喜儿烧火,听喜儿提过姜驱寒:“出出汗体内的寒气就出来了。”
青雀一副“你说什么鬼话”的表情打量他。虞世南:“那你说吃饭热出的汗跟太阳底下晒出的汗一样吗?”
青雀仔细回想一下,好像不一样。
晾衣绳上有好几个手帕,二郎饭前洗手时顺便洗的。就这么一会,那些手帕就半干了。二郎出去拿进来,递给高明一个,给李恪一个,又给青雀一个:“热就擦擦汗。太阳落山前再洗澡。”
小猴子伸出小爪子。二郎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也要?”
喜儿:“它又听不懂。”
二郎把喜儿给稚奴擦手的手帕给小猴子。小猴子接过去放二郎腿上。二郎无语又想笑。
小薇看到小猴子的动作,问她舅要不要给小猴子做身衣裳。
沈伊人猛地看向对面的女儿:“做什么?”
“衣服啊。秧苗插好到黄豆高粱收割都没什么活。现在不做天冷再做?”
沈伊人觉着她疯了:“怎么不说给它做两双鞋。”
小薇如梦初醒:“我怎么没想到。穿上鞋它脚上不就不脏了吗。”
沈伊人张口结舌,她是这个意思吗。
钟子孟忍着笑劝她先用饭,下午帮金宝家插秧。
喜儿:“我不去啊。”
青雀想到什么,看着喜儿意有所指道:“婶婶,我可以。”
“所以呢?”喜儿听出他话里有话。
青雀:“你在家试试烤炉能不能用?”
前天下午赵掌柜寄信时帮喜儿买个烤炉。昨天上午喜儿和二郎用驴车进城卖西瓜,回来正好把炉子捎上。
喜儿和二郎甫一到家几个少年就七嘴八舌地问喜儿买烤炉做什么。稚奴腿短跑得慢,看不见炉子,急的叫小金毛把人扒开。
二郎把小金毛的指甲剪了,几个少年不怕被猴挠,高明拎起小金毛塞二郎怀里,稚奴急得跳脚:“让我看看!”
喜儿怕他哭怕他闹,把他抱炉子上:“不许撒尿。”
“干什么用的啊?”
喜儿:“做烤饼。”
稚奴吃过烤饼,又干又硬不好吃,闻言要下去,还要领着小金毛玩儿去。
二郎的怀抱很有安全感很舒服,小金毛到二郎怀里就不想下去,假装没看到稚奴冲它招手。
喜儿问青雀:“想吃烤饼?”
青雀连连点头。
喜儿问她大姑姐厨房里还有多少白面。
以前钟家人少,吃面自己磨。如今人多家中有驴有牛也磨不够吃。高明兄弟几个来之前钟子孟和沈伊人进城买两袋白面。沈伊人想想:“好像只有缸里那些了。”
钟子孟:“吃完再去买。反正明儿没什么事。”
虞世南忽然想起一件事:“子孟,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长安县丞听说村里粮食亩产高,过些天就来跟你们换粮?”
钟子孟知道这事,二郎跟他说过:“不是到秋吗?”
虞世南不好说陛下担心贫农没钱用卖粮:“拉回去晒干到秋正好播种。到秋再来拉就太赶了。”
小薇不知道这事,好奇地问:“怎么换?”
虞世南:“听我儿子说一斤半换一斤。”
陈冬日顿时忍不住说:“给这么多?”
虞世南点头。
钟子孟:“那我吃过饭就去找村正。”注意到隔壁桌的喜儿,“喜儿,你爹娘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事?”
二郎点头:“傍晚我过去把他们的粮食拉过来。伯施兄,有没有说具体时间?”
虞世南微微摇头:“应该是这几日。”
李恪不由得看一眼高明,见他只顾吃面,把想问的话咽回去。饭毕,李恪拉着高明跟上青雀和金宝:“换良种?”
高明点头。
“皇庄没有吗?”李恪又问。
高明以前并不清楚小麦和水稻亩产多少。他听到父皇母后聊起粮食亩产也跟李恪一样奇怪,清河村还能比皇庄亩产高。
高明:“比如钟伯伯家的小麦亩产两石,皇庄最肥沃的地亩产也就一石五斗。”
一亩地差五斗听起来不多,如果上千亩地:“这么多?”
“这里是块风水宝地你当是说着玩的?”高明见弟弟停在金宝家门外,“怎么不进去?”
青雀:“金宝才做饭,我们去东边歇一会。”
有为回屋拿蒲席。
四个少年过去歇半个时辰,金宝来了。有为听到动静睁开眼:“什么时候插秧?”
金宝:“大爷爷说申时两刻。干到戌时就差不多了。”
金宝家有五亩水田,钟子孟家只有三亩,李恪很奇怪:“金宝,钟伯伯家人多,你家人少,你家怎么那么多稻田?”
青雀一听到这事精神了:“我知道,我告诉你。”
金宝不好意思听,但也没阻止青雀。
李恪听青雀说完就往四周看,不见陈冬日和小薇,只有他们几个,他放心大胆地说:“还以为只有我们那样的家庭会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斗得你死我活。”
高明瞪他:“小声点。”
李恪想解释四周没人,脚步声由远及近,李恪吓了一跳,循声看去,是二郎抱着稚奴,后面跟着小金毛。李恪松了口气:“叔叔没跟钟伯伯去村正家?”
二郎微微摇头,身后还有拎着板凳的虞世南和杜如晦。
李恪朝一旁移一点,请杜如晦坐在席上,靠着板凳。杜如晦笑着道谢:“衣裳日日洗,脏了也无妨,我靠墙坐。”
李恪见他脸色微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气色好:“克明伯伯何时回京?”
杜如晦:“跟你们一起。如果冬天一冷一热再病了,我再来。”
稚奴吃饱就犯困,二郎把他放腿上,搂着他哄睡:“春天易发病,明年开春仔细点。”
杜如晦又向他道谢。虞世南小声嘟囔,完成天子交代他的事,他就辞官来此定居。
二郎:“你是来此定居,还是来我家定居?”
“有何不同?”虞世南反问。
二郎看向东边:“你来此定居,我同村正说说,在东边给你拨块地。”
虞世南震惊:“有没有心?我都这把年纪了,你叫我独居?”
几个少年不约而同地别过脸,没眼看!
杜如晦忍着笑说:“伯施,讲点道理吧。”
二郎:“他也就敢跟我这样。喜儿在和面,一会儿她过来,你问她有没有心。”
虞世南立刻起闭目养神。
金宝小声问高明:“他在朝中也这样吗?”
有为悠悠道:“舅母说过啊。脸皮不够厚,手不够黑,心不够狠,不要走仕途。”
虞世南和杜如晦同时看有为,齐声道:“再说一遍!”
二郎:“喜儿说错了?你俩不用心狠手黑,除了陛下圣明,还有便是半个朝堂的文臣武将都亲如兄弟,有所不满也是当众说出来。”瞥一眼高明,“等他长大,你们老了,人走茶凉,谁还记得谁的好?”
虞世南想到他前半生,前朝还没灭亡,那时文臣武将没少相互倾轧。高明不禁说:“我不会的。”
杜如晦露出笑意:“你能做到不被蒙蔽就好了。”
二郎点头:“三省六部就那么多职位,天下又不缺有才之士,别人用手段,你不用手段只能悠然见南山。”
高明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出自司马迁的《史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庙堂之上也一样。”
杜如晦很是欣慰:“是这样。所以诸葛亮劝刘禅亲贤臣远小人。好在刘禅听话,否则他在诸葛亮死后如何也撑不了三十年。”
高明看着二郎说:“我也听话。”
二郎笑着点头:“我记下了。”
稚奴捂住耳朵:“可不可以不要说话?”
高明起身朝他手上一巴掌。但他没打下去就被二郎拦住:“他快睡着了。”稚奴睁开眼,看到上空的手臂,吓得往他叔怀里钻。二郎赶忙松开高明抱住他。
喜儿拎着两把摇椅过来,给二郎一把:“在院里就听到稚奴的声音。谁又惹你了?”
“我想睡觉,大哥不叫我睡。”稚奴张口就胡扯。
虞世南原本还有点同情他,闻言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九皇子就得太子殿下收拾。
喜儿打开折扇:“我抱你睡?”
小孩过去,喜儿给他打扇子,一会儿就进入梦乡。稚奴睡着,喜儿就把他放在有为身边。高明以前不知道馒头是用发面做的。来到村里“见多识广”,他知道想吃烧饼也得再等一两个时辰,就踏踏实实睡午觉。
钟子孟领着几个少年下田插秧,虞世南和杜如晦移到院里,杜如晦盯着稚奴和小金毛,虞世南帮喜儿拿木柴。
喜儿做两种烧饼,一众油酥里面加葱花,一种加梅干菜。
面发的很好,不一定能做出外酥里嫩又劲道的烧饼。
好在喜儿家有五条狗。五条狗晚上的食物出来,喜儿终于做成一锅烧饼。
杜如晦看到饼跟牛舌一样:“做成的也这样?”
喜儿被问糊涂了:“不然什么样?”
杜如晦知道喜儿性子直,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我在西市吃过圆的那种饼。”
“西域人做的吗?那个太硬了。”喜儿把饭桌拎出来,把盛饼的竹筐放桌上,“太烫了。等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跟那个完全不一样。你如果想吃圆的,我也可以做。只是用手往炉子里贴的时候不好贴。”
等着吃还挑三拣四,杜如晦十分惭愧:“做长的吧。”
虞世南不怕烫掰一个饼,他一半,杜如晦一半。稚奴眨了眨眼睛,无法相信他被俩老头无视了:“克明,我的呢?”
第119章 换粮食
猪油味香浓郁, 经过烘烤的面也香,几种香味顺着山风飘过院门,飘到地头上, 拉着秧苗的村民从钟家门外往东,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小薇,你舅母这么早做饭?”
钟子孟的地在自家斜东边, 钟家对门正好是金宝家的地。蓼蓝不愿意在院里,小薇在她堂兄地头上带孩子。闻言朝院里看一眼, 没看到喜儿,她应该在做变蛋的棚下:“做的烤饼吧。”
二郎和喜儿拉烤炉回来那天,很多村民都看到了。当时还有几人议论, 家里那么多人, 园子里种了那么多果子,喜儿就不怕累得赚了钱没命花吗。拉秧苗的村民听到过这种说法:“喜儿买烤炉不是为了进城卖饼?”
小薇盯着女儿别掉水里,一心二用以至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卖饼?”
村民确定钟家没想过卖饼:“喜儿买烤炉是为了自己做着吃?”
小薇可算明白过来:“我家老老少少那么多人, 哪有时间进城卖饼。”
村民羞愧:“我也觉着不可能。喜儿先前说的枇杷膏都没空做。”
小薇:“福满楼东家帮舅母找了几个大药材铺,多的枇杷叶卖给他们, 我们就不做了。”
村民没想过这点,突然不知如何回答:“怎么就不做了?”
小薇拉着想下田的女儿:“不清楚。舅母说以后西瓜不好卖,种西瓜那片地就改种药材。我舅找人问过药材铺, 到那时就找他们买种子。”
“有没有说什么药材?”
小薇没问:“早着呢。地里石头那多,三天两头下地收拾也得收拾好几年。”
“你家有钱买粮, 怎么不在屋后麦地里种?”
陈冬日也是这么说的。小薇道:“我爹不同意。我爹说荒年有钱也买不到粮。”
村里二十五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天下大乱那几年手无寸铁的乡民生活多么艰难。同小薇说话的村民已过而立之年。闻言顿时觉着自己目光短浅:“还是你爹想得长远。”
小薇听到屋里好像吵了起来,抄起女儿就说:“我看看出什么事了。”
村民听声音像稚奴,怀疑小崽子哭闹:“快去吧。”
小薇进门就朝东边拐, 果然都在变蛋棚下:“稚奴怎么了?”
喜儿想笑又担心小崽子恼羞成怒:“他见伯施和克明吃饼没他的份,气得自己动手, 被饼烫到了。”
小薇慌忙放下女儿:“没事吧?”
“他手嫩,有点红,没烫伤。”喜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稚奴,还问不问,克明,我的呢?”
小孩气得鼓着嘴巴要哭给她看。小薇拉起他的小手:“我看看。”低头给他吹吹,“一会儿就好了。克明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你看小金毛多乖。咱不能被毛弟弟比下去。”
小金毛看到稚奴拿饼也想伸爪子,没等它靠近,稚奴又把饼扔竹筐里,小手颤抖跟抽筋似的,小金毛吓得后退两步,唯恐烫热的饼甩到它身上。
杜如晦无奈又想笑,瞪一眼虞世南,都怪你!
虞世南老脸微红:“稚奴,你没看到我掰的时候饼还冒烟?”
“饭桌那么高,我看得到?”稚奴一心想着吃几块,好不好吃,哪有功夫留意饼热不热。
虞世南心说,你比饭桌高一头,怎么就看不见了。
小薇用桌上的湿布擦擦手:“稚奴,我看看还热不热啊。”
夏天的饼凉得慢,表皮不烫,里头也烫手。小薇掰开一个,任由风吹片刻,给稚奴一半,给小金毛一半。蓼蓝见着也想要,小薇给她掰一口,小姑娘嫌少要扔,喜儿扬起巴掌瞪大眼睛:“我看你敢扔?!”
小蓼蓝吓得攥紧饼,一脸怕怕往小薇身后躲。
有为是小薇带大的,她很清楚孩子不能惯。自己生的自己不舍得教训,她巴不得喜儿训蓼蓝。小薇把她抓过来:“吃完再拿。”
喜儿目光不善的盯着小蓼蓝,蓼蓝吓得不敢同她对视,拉着小薇往外走。
稚奴个猴精猴精的一看蓼蓝挨训他也乖了,坐在小板凳上,靠着饭桌吃饼。
喜儿这时才有空问虞世南芝麻烧饼味道如何。
虞世南点头:“就是有点累牙。”
杜如晦吃着刚刚好:“再过半年我可以再吃一个。”
喜儿:“吃多了难受就别贪嘴。晚上喝面絮鸡蛋汤。”
稚奴看着竹筐里的饼,嘴里吃着饼,还惦记着晚饭:“我想吃肉。”
喜儿贴满烤炉,盖上盖,坐到他身边,用湿布擦擦手:“今天只有蛋,你吃不吃?”
小稚奴聪明着呢。他感觉婶婶语气不对,很是乖顺:“婶婶做什么都好吃。”
虞世南和杜如晦差点呛着。
陛下那么光明磊落一人,怎么生了个这么滑头的小子。
外甥像舅!有为常说。二人互相看看,九皇子定然是像长孙无忌。
喜儿朝金毛招招手:“过来。”
小金毛走过去,喜儿抓住它的爪子仔细擦擦,指着稚奴身边:“在这里等着。”
用皂角洗干净擦手的布,烤炉里的梅干菜饼也差不多了。喜儿家有个添炭的长剪,喜儿刷干净就用那个夹饼。喜儿把饼夹出来,热气扑向稚奴,稚奴身体后仰,小金毛也跟着后退。
家里人多,喜儿和的面发好有满满一盆。做坏许多,又做出两炉,案板上还剩许多剂子。喜儿请虞世南和杜如晦看着稚奴和小金毛,她继续做饼。
几个少年中午吃得饱,不耽误他们饿得快,插秧到地头上,饥肠辘辘。有为直起腰问高明饿不饿,高明问两个弟弟饿不饿。金宝嫌他们事多,高声喊他大爷爷。钟子孟听到声音回头,他就说烤饼好了,他们饿了。
金宝母亲宁氏本能想训儿子,抬头看到金宝身边的有为,怕了有为那张嘴,她咕噜一声把话咽回去。钟子孟看看地里的庄稼,太阳落山前能忙完,他就叫二郎和他们回家。
沈伊人该心疼弟弟的时候反而忘了:“二郎也饿了?”
陈冬日心说,难怪舅母爱气你。
钟子孟很是无奈地解释:“二郎的身体不比咱们。上午泡半天,下午再泡半天,我担心他进了寒气夜里着凉。”
喜儿叫二郎和几个少年想尝尝梅干菜饼。
家里养了几头大肥猪,园子里还有鸡鸭鹅,这些家畜都可以吃菜,沈伊人做梅干菜时就把老的坏的不好的全摘了喂牲畜。没有硌牙嚼不动的菜,梅干菜烧饼味道很好。
二郎吃完一个梅干菜饼,加葱花的烧饼正好出锅。喜儿用夹子夹出来,二郎想伸手,喜儿刚想提醒他,二郎手上挨一巴掌。毛毛的小手让二郎吓了一跳,低头看去,小金毛抓着二郎的衣角往后拽。
稚奴着急忙慌提醒:“烫手!”
二郎乐了:“稚奴跟你毛弟弟一样也被烫过?不是烧饼烫的吧?”
稚奴气得瞪他,我好心提醒你,你还嘲笑我!
青雀忍不住笑了:“你俩才是亲兄弟吧。”
稚奴可忙了,又改瞪他三哥:“毛弟弟比你好,不欺负我!”
几个孩子吵起来没完没了,二郎先一步叫他们去屋里拿板凳拿水壶,坐在这里等着饼晾凉。
李恪随兄弟去堂屋,闻到饼的香味顺嘴说:“婶婶很会做美食啊。”
有为在他前面,回头说:“不嫌她浪费食材,舅母什么都会做。”
高明拎着两个板凳:“可惜只有叔舍得叫她这么浪费。”
有为点头:“还有我爹个老迷信。幸亏村里没人比我舅聪慧,没人敢骗我爹。否则凭我爹的脑子,家财万贯他也得沿街要饭。”
钟子孟对金宝很好,金宝一直都记着:“不要这样说大爷爷。我外祖父说大爷爷这样叫好人有好报。”
有为悠悠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金宝震惊,他怎么会这样想。
高明眉头微皱:“有为,听谁说的?”
有为:“看把你俩急的,我还有一句没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高明差点以为有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变得穷凶极恶的伪君子:“你闭嘴吧!”
有为闭上嘴巴回棚下等着。
地里几人到地头上,钟子孟看一下地标算算时间:“还有一亩半啊。咱们五个人最快也得天黑。”问侄子侄媳,“再种半亩。剩下一亩明天种?几个小子帮咱们拿秧苗,咱们几人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金宝父母早上两眼一睁就下地,早饭和午饭都是金宝坐的。金宝做饭和运秧苗时可以歇息,他父母不敢歇,端的怕耽搁两天赶上瓢泼大雨,雨后还得补苗。
宁氏用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擦擦手,捶捶僵硬酸麻的腰问相公:“听大伯的?”
钟文长点头:“看天色这两天没雨。不能为了一亩地累病了。”
钟子孟指着地头上的秧苗:“那把这些种完就去我家吃饼?”
夫妻二人也被香味馋的流口水,听到这话同时点头。陈冬日为了早点吃到烤饼,先拎一排秧苗下水,把一把把秧苗抛入水中,好方便过会儿插秧。
小薇在地头上听到这话,进院把孩子给她舅,自己去厨房搅面絮,给在地里干活的几人做面絮鸡蛋汤。
李恪第一次来二郎家还有点放不开,把自己当成客人,不好吃白食。他见小薇去厨房就问她要不要帮忙。
小薇先道声谢:“不用。我烧水煮点蛋汤。”
李恪知道蛋汤怎么做,确定她忙得过来,到棚下拿张烧饼:“就缺一块西瓜。”
杜如晦:“饼是猪油做的,西瓜那么凉,你就不怕拉肚子?”
高明:“村里没大夫,天黑城门就关了。”
李恪顿时不敢想这种美事。小稚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庆幸他没偷偷跑去园子里摘香瓜和黄瓜。
喜儿又叫二郎尝尝香葱烧饼。二郎把一个一掰两半,给小金毛一半,小金毛别过毛脑袋往竹筐里看。二郎好笑:“也不知你是精还是傻。一样的。”
喜儿掰个梅干菜饼,一半给二郎,一半给小金毛,小金毛这次伸爪子了。
金宝摸摸小金毛的脑袋:“知道挑食?不错,不错,越来越像人。多吃点,以后给喜儿奶和沈爷养老送终。”
二郎心说,我给它养老送终啊。
金宝没使劲,跟挠痒痒似的,小金毛以为金宝跟它玩儿,还配合他蹭蹭他的手。饶是金宝知道小金毛很乖,也不禁惊叹:“好乖啊。”
稚奴一脸得意:“我的乖弟弟。”
喝水的几人差点互喷。
青雀瞪他弟:“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我讨厌哥哥!”稚奴气得大声喊。
二郎耳朵疼:“想打架还是吵架?打累了吵累了再过来。”指着门外,请他们出去。
大的小的都不闹了。
钟子孟几人都是干活能手,小半亩地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小薇把面絮汤煮好盛出来晾的刚刚可以入喉,钟子孟几人回来洗漱。
此刻太阳已落山,但西边仍然布满红霞,离乌漆墨黑还得有小半个时辰。喜儿就问大姑姐要不要做几个菜。
沈伊人又累又热只想吃点清淡爽口的:“摘几个瓜吧。饼里有菜,面汤里有蛋,可以了。”
李恪不由得想起他晚饭吃的少也有鸡鱼肉蛋各种蔬果。李恪也意识到了百姓之艰难。
二郎和喜儿拎着篮子去摘瓜。小金毛想跟上,又想在院里看热闹,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以至于注意到它的人都从一张毛脸上看出纠结。
二郎快到门外,有为高声喊:“舅,等等你毛儿子。”
喜儿回头,小金毛四个爪子跑过去。喜儿弯腰冲它伸手,小猴子用两条后腿撑地,喜儿就这么牵着它走。小猴腿短,喜儿走走得慢,小金毛跟上她不费劲,以至于到园子里它也没想过爬着走。
二郎摘个香瓜叫小金毛抱着,随后小金毛跟在二郎和喜儿身边抱着瓜回家。
在东边插秧的人都准备回家了。有人到钟家门外碰到二郎,叫住小金毛,冲它伸手:“你的瓜给我尝尝。”以防小金毛不懂,说话的村民眼睛盯着瓜。
小金毛楞了一下,明白过来朝院里跑。
小猫小狗都知道护食,小金毛护食,村民一点也不奇怪,但还是被小金毛的反应逗笑:“二郎,你家金毛是母猴还是公猴?”
二郎:“公猴。”
“明年你该当爷爷了。”
二郎摇头:“不会的。要么被母猴撵回来,要么一去不回。”
村民很是意外:“你想过?养了两年就这么跑了不心疼?”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二郎豁达着呢。
喜儿决定给小金猴喂点玉佛空间水。玉佛空间水能让桃子变甜,樱桃长大,说不定也能叫小金毛恋家——无论跑多远都记得回家的路。
喜儿扯一下二郎:“姐姐和姐夫还等着呢。”
村民看到二郎拎的黄瓜和香瓜,又转身向东去。这次不是往南下地插秧,而是往北去村里给的荒地里摘瓜。荒地里石头多,无法犁地种庄稼,村民用锄头种菜或瓜。也有人想过种果树,但只是想想。他们不如喜儿手巧,种出的果子便宜,不如收拾几年留着种庄稼。
翌日上午,金宝一家三口和沈伊人、钟子孟和陈冬日吃完早饭,看天色已过巳时。喜儿叫他们歇着去,中午都在东院吃。
沈伊人:“昨儿做半天饼不累吗?”
喜儿昨天得做满满一竹筐饼。小薇烧半锅面絮鸡蛋汤,汤里放了十多个蛋。饶是这么多东西,也被两家吃光光。
陈冬日打嗝了还有点意犹未尽。小薇数落他早晚吃成大胖子。恰好杜如晦很想吃胖,帮陈冬日说:“能吃是福,胖点人精神。”
喜儿朝二郎肩上一巴掌,拍的很响,二郎身体习惯差点给她一手肘。得亏他潜意识里认为四周没危险,身体反应慢:“干什么?”
喜儿没有回答:“克明兄,二郎胖吗?气色好吗?”
杜如晦看一下二郎,精瘦精瘦,气色极好,稍稍打扮跟意气风发少年郎似的:“二郎气色好是因为他日日习武。可是你不能忘记多数人不习武。”
“那你想气色好吗?”喜儿又问。
杜如晦的直觉告诉前面有坑,但他好奇还是点头跳了。二郎跟喜儿不愧夫妻多年:“明天起,克明兄,跟我去山边习武。”
杜如晦忙说:“饶了我吧。早晚各练一次,回来沐浴,还不够我进寒气着凉的。”
话再说回来,喜儿留金宝一家三口可不是白吃的。宁氏腰里有点钱也舍得了,而她累得也不想做饭,她到家换掉湿漉漉的衣服回来,手里多一只公鸡。
李恪好奇地问金宝他家养了多少只鸡。
金宝叫他小叔回答。
李恪这些天跟有为同睡一张床,有为把他当兄弟,不怕他多想:“因为你们每年都来避暑,我大哥大嫂知道你们得吃肉,每年春天都养几只小鸡仔。”
李恪顿时很不好意思。
有为:“给钱的。”
金宝点头:“除了我娘拿来的。”
喜儿接过鸡问宁氏家里有没有四五年的老母鸡。宁氏点头。喜儿叫二郎回屋拿钱拿秤。几个少年在棚下,听到堂屋里的话,有为冲李恪道:“听见了吗?”
李恪走到院子里往四周看看。有为问他找谁,李恪低声说:“冬日姐夫。”
有为朝北看一眼:“回家歇着去了。”
李恪不怕陈冬日突然出现,回到棚下低声问:“父皇母后这两年有没有给叔钱?”
有为摇头:“舅舅从不提你家的事。不过我家这几年没买过布,省的钱足够买小公鸡老母鸡。”
金宝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小叔给我的。他这两年衣服多得穿不完。特别是今年。”
李恪奇怪:“我们来时没带布啊。”
棚下也有张饭桌,高明坐下给自己倒杯水,边喝边说:“秦、杜和虞家送的。”
有为点点头:“他们知道村里不缺米面鸡鱼肉蛋,送金银的话,我舅肯定不要,就送我们许多布。”
李恪长这么大头回吃白食,不习惯以至于他心不安,闻言舒坦多了。青雀瞥他一眼:“都说稚奴不像父亲,也不知你像谁。”
“我像我外祖父?”帝后都不忌讳,李恪也不介意他生母乃前朝公主。
青雀噎住。
有为心说怎么比稚奴还幼稚:“往上数三代还是一家人。无论像谁都不可能像外人。”
太上皇跟李恪外祖父是亲表兄弟,就像小薇的女儿跟有为的孩子那么亲。青雀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有为,长安县丞何时过来?”
“说不定今天就能到。”有为看向棚外刺眼的阳光,“这几天不来,过些天更热。”
话音刚落,几个少年听到跑步声,“心里有鬼”的几人噤声。
钟文长像是没看到门东边棚下有人,闷头往堂屋跑。钟子孟出来迎几步:“出什么事了?”
“长——”钟文长撑着厨房墙壁缓口气,“长安来人了。”
喜儿:“你的身体跟克明有一比。从你家到这边才几步路。”
杜如晦和虞世南互看一眼,虞世南叫金宝母亲和沈伊人出去看看。杜如晦朝有为房中。虞世南冲几位皇子招手。高明一手拽着一个弟弟,到院里看到稚奴,一把把他抱起来。稚奴挣扎:“放开我,我要——”
高猛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母亲怎么说的?不可以叫别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稚奴就想哭闹,闻言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转:“祖父来了?在哪里呢?”
有为拎着饭桌和板凳,金宝拿着水壶和杯子,送到有为卧室外间。有为放下板凳,叫稚奴坐下:“你祖父没来,但来人当中有他的人。明年还想来吗?”
稚奴点头:“有为哥哥,我哪儿都不去。”
有为:“我去园子里摘个大西瓜在井里冰着。他们走了我们就切开——”突然想到还差一个,“金宝,小金毛呢?”
金宝楞了一下:“金毛?金毛也不能叫他们发现啊?”
杜如晦:“金毛太灵。难免有人嫉妒偷走。”
金宝喜欢性格温顺的小金毛,听到这话往外跑。长安来的人在村口,小金毛在门外柿树底下。金宝抱起小金毛就往屋里跑,跟做贼似的。
长安县丞身着官服,同他们来的杜荷只比高明长几岁,宫中小兵一个,着一身天青色长袍,像个风流潇洒的贵公子。
村正迎接县丞时,村民好奇地盯着县丞的人,无人在意杜荷。他不动声色绕开人群来到钟家门外,正好看到金宝的背影。杜荷听兄长杜文建说过,此地是沈公子家。杜荷大步进去,喜儿没过去看热闹,一把把他抓回来:“你谁呀?”
第120章 新客登门
杜荷感觉天旋地转。
皇帝跟杜如晦感情深厚, 他儿子可以在长安横着走。莫说被拽,同他高声说话的人都没几个。杜荷怒气上涌,又听到拽他的人是女子, 杜荷打算给她个教训。
然而,拽一下没拽开,拽两下也没挣脱掉, 杜荷眨眨眼睛,难道他听错了——说话之人男扮女装擅口技。
喜儿把他甩到柿树南边, 杜荷脚下踉跄,本能去抓柿树,好不容易稳住身体, 杜荷看清喜儿的长相, 一个挺好看的女子,周围也没旁人?杜荷想起什么:“你你你——”
“我我我怎么了?”喜儿打量他,“你是县丞的儿子?”
杜荷听到“儿子”就点头, 接着又摇头:“我是儿子——不不,我不是儿子, 我不是他儿子,我是我父亲的儿子。”
喜儿心说,你不是你父亲儿子还是我儿子不成。
扑哧的笑声传过来。树下只有喜儿和杜荷, 所以二人同时往路口方向看,看到二郎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杜荷意识到喜儿力气很大, 就想到兄长说过沈公子的妻天生神力。看到似曾相识的人,杜荷确定他没找错地方:“沈公子?”
二郎:“还记得我啊?”
“有点印象。”杜荷转过身,“嫂嫂见谅, 我想早点见到父亲,没注意到您。”
喜儿打量他一番, 来人不像杜如晦:“你是克明兄的儿子?”
杜荷点头,小心试探地问:“我父亲的身体还好吧?”
喜儿心下奇怪:“怎么这么问?”
二郎:“外面这么热闹,我们都出来了,倘若他父亲身体无恙,不应该在屋里呆着。”
杜荷正是此意。
二郎:“县丞知道你父亲在清河村?”
“清河村是块福地长安传遍了,应该知道吧。”杜荷不确定。
二郎又问:“你跟县丞提过?”
杜荷赶忙说:“没有。陛下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您家在哪里。我只说陛下叫我陪他走一趟。”
二郎刚才去阻止县丞胡乱打听,一直拖到村正过去,县丞都没有怀疑他。也许是他手里攥着一只母鸡,不可能是早年秦王府侍卫长之故:“县丞接触不到长安勋贵世家,他可能还不知道此地风水极好。”
喜儿:“陛下怎么叫县丞带人换粮?”
二郎替杜荷回答:“那边还有几位宫中侍卫。”
杜荷点头:“你家的余粮换给我们。陛下已经令人留一块地。村里的粮给县丞,由县丞一比一换给城外百姓。”
喜儿很是意外,竟然一比一,皇帝很舍得啊。
二郎:“先进去吧。”
“我父亲呢?”没见到人杜荷心里不踏实。
杜如晦在有为房中,房门敞开,杜荷的声音传过去,杜如晦怀疑他听错了:“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虞世南为了劝杜如晦来清河村“死马当活马医”没少去杜家,难免会遇到杜荷:“你家那小子。”
那小子看着跟二郎很不般配的母鸡:“偷跑出去的?”
喜儿:“今儿喜鹊叫喳喳,我们猜有贵客登门,抓只鸡招待贵客。”
杜荷很是不好意思:“不不不,我不是什么贵客。”
杜如晦出来:“说是你了吗?”
“父亲?”杜荷扭头看清说话之人,急急忙忙朝他跑去,快到跟前突然不敢靠近,跟近乡情怯一样。杜如晦问他怎么来了。杜荷下意识回答,陛下叫他来的。
杜如晦微微颔首表示知道:“那只鸡是做给你父亲吃的。”
杜荷有点失落,意识到“你父亲”是谁,又想向二郎道谢。二郎和喜儿到他跟前,正好看到杜荷左右为难的表情。二郎笑着宽慰,“喜儿同你说笑呢。有为,金宝,会杀鸡吗?”
金宝:“我俩可以学。”
有为点头:“叫爹娘教我们。他们还在外面啊?”
二郎之前叫钟文长来报信,正是因为他不方便出面,需要姐夫盯着村正和县丞,以防他们多说几句,猜到杜如晦在这里,太上皇也来过。
二郎对有为说:“你爹有事,可以叫你娘教你。”
金宝:“我爹娘没事吧?”
二郎点头。
金宝去喊他娘和他大奶奶。
二郎叫杜荷进去歇一会,喜儿拿个西瓜送过去,提醒杜如晦别吃太多。随后二郎和喜儿去厨房准备午饭。县丞那边自有村正招呼,喜儿给杜荷做吃的——父子难得见一面,喜儿不好叫杜荷滚去村正家用饭。
长安县丞不想用乡野人家粗茶便饭,在村正提出先去他家休息时,县丞表示今日还得赶回去,换粮当紧。一斤可以换一斤半,这种好事千年难遇。村民不禁附和,换粮当紧。
村正:“那都把你们家粮搬出来。写上姓名。”
跟喜儿做了多年变蛋,闻言村民都明白此举防止他们以次充好。要说换个坏鸡蛋这种小事村民敢干。碰到来自长安的官员,村民都怕京官看到粮食里头有土或草,哪敢以次充好。
众人接二连三表示知道怎么做。
二郎在村里当多年老师,村里十岁左右孩子都会写自家人名,村正妻子把笔墨拿来,谁家的谁自己写。
清河村不到九十户,大半个时辰就换好。
县丞没看到杜荷去钟家,杜荷同僚看见了。他们都被天子叮嘱过,不可暴露“二郎”身份。有位侍卫就故意问:“是不是还少一家?”朝钟子孟家方向看去。
村正找到帮忙装车的钟子孟:“子孟,你家的粮呢?”
村民发出善意的笑声:“只顾得帮咱们,把自己家忘了。”
钟子孟装作恍然:“不说我都忘了。谁跟我过去?”
说话的禁卫:“我们几个吧。”
来的路上杜荷跟县丞提过,给陛下留两车。县丞前一刻还琢磨哪辆车孝敬陛下。见状仿佛正打瞌睡来了枕头,他决定就把那个钟子孟家的粮食给陛下。倘若宫里认为粮食不好找他问话,他都不用查谁是钟子孟。
钟子孟把人带去东厢房,几个侍卫感觉正房东屋有人下意识看一眼,不禁睁大眼睛。杜荷拿着几块瓜出来堵住他们的嘴。几名禁卫明白不该问的不能问,道声谢就先吃瓜。
整麻袋的粮食都堆在仓里,叔侄二人踩着凳子搬,禁卫在下面等着接,然后直接放车上。
杜荷吃好西瓜也来帮忙。一刻左右,几辆车从钟家出来。钟子孟趁着几名禁卫洗手时,带着侄子去园子里摘一筐大西瓜,留县丞一行路上解渴。
喜儿把她做的饼给杜荷。有为见状不禁说:“不吃小鸡啊?”
杜荷摇头。他同僚抱怨:“县丞要早点回去。可再快也得明日方能到长安。不知道他着什么急。”
有为去他屋里:“克明伯伯,听见了吗?”
杜如晦点头:“我就不送他了。反正再过两个月就回去了。”
有为跟个勤劳的小蜜蜂似的,又到院里告诉杜荷,再过两个月克明伯伯就可以回家了。
杜荷同僚不清楚杜如晦时日不多,听到他可以回京不感到意外。杜荷早已看到父亲跟四年前一般无二,此刻再听到有为的话也只是淡淡地表示他知道了。
话说回来,不确定京师何时来人,喜儿爹娘并没有把粮食送过来。杜荷跟几名同僚到门外,钟子孟和钟文长带他们去前村喜儿娘家。
喜儿爹娘早两年就种上钟子孟给的粮种。郑家村有人找喜儿爹娘换过粮,看到钟子孟就告诉他自家也有高产粮。钟子孟解释:“我之前不知道。长安县丞没带这么多粮。跟别人换也一样,一斤换一斤半。”
喜儿爹娘跟人换粮就是一斤换一斤半。村里不少人嫌他们家心黑。钟子孟的话音落下,那些人很后悔,早知道就换了。
好在如今也不晚,就对有高产粮的村民说可以换给他们。有高产粮的村民不再为难钟子孟。
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走。前后一个时辰。村正跟做梦一样,讷讷道:“这就走了?”
村正妻子:“走了好。省几十斤面。”
宁氏注意到杜荷在有为屋里跟杜如晦和虞世南聊天,所以杜荷一行前脚出村,她后脚就问金宝那个少年跟两位老人什么关系。
金宝在厨房南边,有为在北边,听到这话抢先说:“在我屋里吃瓜的吗?小荷是个守城的小兵。他另一个身份是克明伯伯的儿子。”
“荷花的荷?”宁氏轻呼,“怎么起这么个名?”
金宝无语:“娘,重点不是他是克明爷爷的儿子吗?”
宁氏下意识点头,接着又说:“长得不像。”
杜如晦出来:“我听到了。”
宁氏赶忙向他道歉:“我就是,我是说可能他像您夫人。”忽然想起什么,“怎么不叫他吃了饭再走?”
杜如晦:“他们跟县丞来的,得保护粮车。县丞要走他哪敢留下。”
钟文长同妻子分析过,杜如晦肯定早已致仕。长安县丞在长安是个小官,杜如晦博学多才,以前一定身居高位。如今儿子都不能留下陪他吃顿饭,宁氏不由得想到“人走茶凉”。她不好再问东问西,端的怕杜如晦心里难受。
没能跟儿子吃顿饭,杜如晦不难过。若不是看到儿子热得汗流浃背,杜如晦想给他两巴掌——嫌他在此太清净了吗。跟县丞衙役一同过来,也敢往钟家跑。
沈伊人见气氛安静下来:“他们走了正好留着我们吃。鸡汤煮面,再做一盆凉拌面。”对侄媳妇道,“我和面,你擀面条?”
喜儿:“我去园子里掐苋菜,汤面放苋菜。克明,你和伯施吃汤面啊。”
杜如晦想吃口凉的,又不想生病给二郎添麻烦:“听喜儿的。”
虞世南嫌院里没有阴凉地晒得慌,闻言才拉着小金毛出来:“给我切一碟变蛋。”
喜儿:“我给你煎个荷包蛋。别想变蛋了。这么大年纪天天吃凉的。”
虞世南猜到他吃了西瓜,喜儿不可能再做凉菜,但他还是假装很失望,拉着小金毛:“我们出去。”
小金毛找二郎。二郎在厨房烧火,看到小金毛挣开虞世南进厨房,二郎出来叫有为和金宝看着火。
炖公鸡和煮母鸡汤的锅底下是木柴,无需俩少年进去,他们就在门外盯着。高明、李恪、青雀和稚奴跟二郎和小金毛去门外树下乘凉。
凉风习习,青雀感叹:“还是外面舒服。”
李恪:“跟做贼一样。”
杜如晦:“人人都知道这里舒坦,不出三年这里就会变成东西市。”
李恪顺嘴接道:“我们别想再来?”
虞世南:“我们也没法再来避暑啊。”
高明问二郎:“长安很多人家都知道克明伯伯在此,也没见他们来啊?”
二郎往四周看看,宁氏在屋里,小薇和陈冬日也不知跑哪儿去了,钟文长跟钟子孟还在前村,四周没外人:“因为他是杜相。除了太上皇谁敢来此打扰他静养?”
高明:“等克明伯伯回京,如今知道他来过清河村的人会来吧?”
虞世南点头:“会登门询问我等,他们可不可以来此静养。”
青雀听糊涂了:“你们的同僚都得登门询问,县丞还敢越过你们偷偷来在此买地建房?”
杜如晦:“县丞不知道我是我,也不知道你叔以前乃秦王府侍卫长。我们也不能叫他们知道,否则不是建房,而是日日登门送礼。村里人只是孤陋寡闻不是傻,那么多人过来,就是你叔不说,他们也能猜到你叔以前身份不凡。到那个时候你叔还想清静就得搬家。”
稚奴脑袋小听不懂:“叔叔,我困了。”
二郎叫青雀和李恪搬几把椅子过来。
说起椅子,杜如晦不禁说他在京师见过,一直想问二郎是不是从京师买的,总是因为各种事忘记。
二郎:“喜儿为了我舒服点,请赵掌柜做的。”
虞世南叫二郎再说一遍。
二郎:“喜儿还想在椅子上加俩轮子,推着我出来透透气。村里路不平,家里也是石子路,我没叫她做。”
高明也怀疑他出现幻觉:“婶婶?”指着东边那片果园,是我那个天天想着美食瓜果的婶婶吗。
二郎笑着点头:“是她。”问杜如晦,“改日我画出来让赵掌柜帮你做一把,你带回京师用?”
杜如晦早两年躺够了坐够了,急得高声拒绝:“不需要!”
虞世南叫二郎画出来,他年迈他需要。
“下午画。过几日赵掌柜来送床再给他。”椅子沉重,二郎见青雀出来,上前接过去,二郎坐下,稚奴扑到他腿上,小金毛见状爬到二郎肩上。
青雀戳一下弟弟的后脑勺,点点小金毛的脑门:“你俩才是亲兄弟吧。”
小金毛像是知道青雀同它玩闹,也伸手想指青雀脑门,青雀下意识躲开。他想起小金毛的指甲被剪了,又朝小金毛脑门上戳一下。小金毛叽叽喳喳找二郎告状。
青雀担心把猴惹急了,不敢再逗他,跟他二哥去棚下搬几个板凳。李恪看到棚下的烤炉对青雀说:“回到长安我们也买一个。”
青雀:“过了酉时天不热了,问问婶婶除了猪油饼,还可以做什么。”
喜儿还吃过半寸长,两个拇指宽,一指厚的小烧饼。那种烧饼也是用猪油和芝麻做的,又酥又香,却不油腻。可惜那种饼需要熟能生巧,不是糟蹋半盆面就能学会的。
吃午饭时喜儿听到青雀还想吃烤饼,就答应她明天进城买猪肉,给他做带肉馅的饼。
翌日上午,喜儿买肉回来,沈伊人开始和发面。喜儿把烤炉、鏊子以及案板都移到院门斜对面古树下。韩得明母亲逗喜儿:“故意馋我们啊?”
喜儿:“教你们做烤饼和煎包子,学不学?不收束脩。”
有村民问学这个有什么用,他们又没钱买肉。
五年前喜儿相信多数村民都没钱买肉,甚至一个月也不敢吃一顿饱饭。如今,喜儿送他们一记白眼。
二郎解释,可以推车去城里卖,不算商户,安阳小城也没人收税。
这话令不少村民心动。他们不是为赚钱,是担心再遇到战乱村里活不下去,有个手艺也好去大户人家干活。
“喜儿,需要我们做什么?”
喜儿又白他们一眼:“需要你们睁大眼睛。不懂的问,”沈伊人和好面出来,“问我大姑姐。”
围着喜儿的人改找沈伊人。沈伊人本想出来透透气,见状无奈地说:“去我家吧。我得帮她洗芝麻,还得洗葱叶。”
喜儿把肉切开,坐下准备剁肉馅。
几个少年一看有肉馅四溅,选择去屋后乘凉,还顺手抱走小金毛。小金毛不想去,二郎轻轻推它一下,稚奴冲它伸手,小金毛跟稚奴手拉手一起走。
女人跟沈伊人进院了,男人还在树下,韩得明远房堂兄见状不禁说:“这样看小金毛就像小孩穿一身毛衣。”
村正异想天开:“二郎,过个三五年小金毛能学会说人话吗?”
二郎:“你试试?”
村正点头:“改天我试试。”
喜儿差点跺到手,他中暑了吗。
二郎叫喜儿到一旁歇着,他剁肉。
刚把肉馅剁好,二郎起来活动活动,看到打南边来几辆车,到村口就往东拐。马蹄声传过来,村正也看到了:“克明,找你的?”
杜如晦微微摇头:“找二郎的。”
马车到众人跟前停下,车夫问钟子孟家是不是在这里。二郎过去:“找我姐夫?”
车帘挑开,从里面出一人,身着蓝衣白纱,同二郎年龄相仿:“你是沈公子?”没等车夫放马凳,他跳下来拱手见礼,接着自报家门,他乃蜀郡人氏,家父找安阳城中木材赵买过变蛋。木材赵写信告诉他父亲此地有西瓜。
二郎:“买西瓜?今天可以把熟的都拉走,过几天只能匀给你们一半。另一半得给城里人留着。都卖给你们,他们一气之下就不找我们买别的了。”朝东睨了一眼,“我家果园。进去看看?有一斤左右的桃子,还有晶莹剔透的葡萄。”
后面三两马车里也有人,确定找到钟家人,车里的人也下来了,都跟蓝衣男子年龄相仿。
蓝衣白纱男子回头看一下,三人微微点头,蓝衣男子请二郎前面带路。
村正:“明年我也给荒地施肥。”
喜儿边切葱花边悠悠道:“明年西瓜跟鱼一样便宜。”
村正本想反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虞世南安慰他:“往好的方面想,有了西瓜可以少吃几斤粮食。节省的粮食也能卖钱。以前天下大乱,各地粮仓都空了,你的粮食亩产十石,也不会比稻田鱼便宜。”
村正心里舒服多了。树下乘凉的村民羡慕喜儿,但不嫉妒。若非喜儿种西瓜,他们恐怕只能从话本里听说世上有红瓤瓜。
二郎先带四人去西瓜地,四人看到大西瓜惊呼一声就问:“多少斤?”二郎敲敲拍拍,摘一个瓜递给白纱男子。男子差点没抱住:“实心的?”
二郎点头:“地里太热,看看葡萄吧。”
先从这两年种下的葡萄树开始看,看到零星几个葡萄,二郎摘下来叫他们尝尝:“这里没有车马尘土,园子里也没人来,不用洗。”
几位公子这才敢放入口中。二郎陪他们到葡萄架下看几眼,就带他们看桃子,先看小桃子,其实跟几位公子平日里吃的桃子一样大。
最后,二郎带他们到大桃子树下。几人差点被口中的葡萄呛着,惊呼“寿桃”。
二郎:“可以卖给你们几个,留你们自家吃或送礼。这些桃被长安贵人包了。过几日长安福满楼管事会来拉走。”
四人去过长安,知道那是勋贵子弟常去的地方。常言道:民不与官争。四人不敢同福满楼的客人抢。
坐在最后面那辆马车里的公子问:“很贵吧?”
二郎:“去福满楼买贵,在这里便宜。五文钱一个,最小的也有八两。”
蓝衣男子心动,面上不显:“也得看看味道如何。”
二郎挑两个白里透红的大桃子,又摘四个小的:“尝尝就知道了。”
四人很是意外,这位沈公子好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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