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刚说完这话,就后悔了。
他朝上一看,石壁上的巨狼垂着一双兽眸,正对自己虎视眈眈。
那巨大的野兽要是真的一跃而下,扑到自己眼前来,别说是扑咬,就是溅起的水浪,砸也把自己砸死了。
巨狼听不懂林舒在说什么,它现在很难控制自己的兽性,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此刻看着水中的林舒横眉怒目的,虽然粉□□白的大片肌肤让它躁动的心痒痒,但行为也一律视为挑衅。
于是林舒就见,那野兽站起了身,龇着獠牙作势要往温泉中跳。
林舒一看情况不对,连裤衩都来不及穿,转身毫不犹豫的就往温泉的岸边跑。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林舒刚刚摸到岸边叠放的衣服时,巨狼已经从石壁上一跃而下,但它并没有跳进水里,而是直接落在岸边林舒的对面,堵住了他逃跑的路,把人直接又逼回了水里。
林舒的衣服没拿到,但那只小枪已经被他窝在手里用来护身了,巨狼一步一步的朝他毕竟,俨然前足踏进了水池。
林舒双手举着枪,正对着巨狼,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可是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他眼浮现的全是昆吾抱着自己在雾中奔跑的模样——大雾打湿了昆吾的睫毛,晨间的低温在上面结成晶莹的小霜花,但那双眼睛坚定而沉着的,在危机四伏的浓雾沉沉中,朝前望着。
即便昆吾他发生了这样的巨变,但那瞳孔中金色的竖瞳,却从没变过。
林舒叹了口气,放下了枪。
狼渐渐逼近,林舒则站在原地不动了,反而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而后朝已经尽在咫尺的巨狼伸出了手掌。
林舒的掌心朝上,还带着淋漓的水痕,举在了巨狼的眼前。
他想,如果你记得,那就请再次给我祝福吧。
巨狼凝视着那只匀称的手掌,沉着眼眸一动不动,僵硬的站了许久。
林舒的胳膊都举酸了,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那巨狼却缓缓低下头,用温热的鼻尖轻轻点了点林舒的手心。
顷刻间,林舒耳边仿佛回响起当时男人低沉的嗓音。
他说过,“长生天之上,狼神永远庇佑你。”
林舒的手有点抖,他渐渐翻过手掌,试探着要去抚摸巨狼的狼吻。
只是这时候,一群守在温泉池旁边警戒的猴子忽然尖锐的叫了起来。巨狼瞬间被惊醒,而后双眸紧缩,龇着獠牙朝林舒咆哮一声,便迅速转身逃离。
林舒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下意识抽回手的瞬间,不甚手心撞上了狼的利齿,被划伤了,好在伤口不深,被林舒抓起衣服裹了起来。
他看着巨狼隐入山林的背影,心里觉得有点可惜,林舒觉得,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从那只野兽身上,看到了昆吾的身影……
远处的狼王一听猴群示警,即刻浑身战斗状态的朝向声音来处,随时准备战斗。
林中“噗咚噗咚”“悉悉索索”的,狼王耳朵一竖,这声音仿佛有点耳熟……
没多久,繁茂的树丛被扒开,果然,从里边钻出一只胖老虎来。
那老虎嘴里还叼着一只新打猎的驼鹿,想要继续送给林舒吃,毕竟上回的野鸡他看林舒吃的就不错。
只是老虎一出林子,迎面就是正在准备迎敌的老狼王,老虎瞅了瞅狼王,甩了甩尾巴,一跺脚。
怎地,我胖虎多年不出山了,老狼你要跟我打一下呗,怕你不成!
狼王则无语的看了一眼那只满眼都是清澈愚蠢的老虎,烦躁的叹了口气,心想怎么哪都有他。
老虎一看狼王转身不理自己了,就屁颠屁颠的叼着猎物往温泉走去,要献给林舒吃。
但到了池边,还没等放下鹿,他就闻到那个占了自己老巢的狼神族的气息,不过分辨一下,应该是走远了。
老虎把猎物放在林舒的池边,但池中的人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来,依旧兀自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在水池中央发呆。
泡了一场惊心动魄温泉的林舒并没有直接跟着狼王回狼巢,而是在狼王的陪伴下,找到了在附近巡逻驻守的阿勒他们,把刚才的情景简单的说了一下。
林舒觉得,巨狼不是没有神志,只是它的思维变了,它不是作为昆吾这一身份的人,而是作为一只野兽。
林舒甚至肯定,它依旧认识自己。
摩厍听了之后点点头,他们在成人仪式的时候虽然没有化狼,但是那种血脉的感受却依旧让他们兽性勃发,不过没那么难以控制而已。
阿勒更是马不停蹄的回村把这事告诉了张玉良,老头听完在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觉得这事有门!
于是连夜举着夜明珠到山洞的军火库里,翻箱倒柜的,拿出了一箱子的书,其中有的是纸页样式的,有的是竹简,羊皮,甚至还有几片远古样式的龟甲。
全都保存的非常完好,只是东西一拿回来,上面的字大家都不认识。
不是克烈语,阿勒又瞧了瞧,也不是他正在学习的汉语,于是就忽然抬头看向张玉良。
老头点了点头,“正是历代狼神族留下的,有的是术,有的是一些狼神族相关记载。”
阿勒恍然,而后恭敬又珍惜的把东西都整理的一遍,其中用书籍记录的他能稍微看上几眼,但有的羊皮卷就算只是瞄一眼封面上的笔画,都觉得眩晕,张玉良伸手那几册羊皮卷起来用布包好。
久远一些的书卷,上边都是真言写就的,毕竟那时候可能还没有其他语言。
真言只有历代狼神族大祭祀得到狼神首肯之后,才能稍稍学一些,而成年之后的狼神族,就是天生就会使用这种语言。
真言其中带着天地的某种规则和力量,更接近万事万物的本质。
而“术”则是历代狼神族总结出来,使用真言的方法。
据一些记载,最初的“术”,是由狼神族先辈从圣山取回来的,不过经久年深,有好多已经失传了。
阿勒看着收拾好行囊的张玉良,觉得有些冒险,“阿纳,族长现在的情况,或许看不了这些术。”
张玉良则已经走到门外上了马背,“他可是狼神的族裔!”
说罢,老头驾马就走了,阿勒只好带人在后边护送。
林舒刚回到狼巢的山梁,老狼王就从山下叼回来一个规规整整的包袱,很郑重的交给了他。
林舒还以为是阿勒送来的一些生活用品,打开一看,全是书,还有张玉良用毛笔写的信。
这信把林舒看的直眨眼睛,全是繁体字,有些字林舒只认识偏旁部首。
不过连猜带蒙,信的内容林舒大概懂了,就说这些书籍是狼神族的,研究研究兴许有益于昆吾。
林舒点头,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帮昆吾研究一下。只是刚打开一张羊皮,林舒就是一愣,怎么字还能在眼前飞来飞去的转圈呢!
狼王就见正坐在巢穴里念念叨叨的看书,然后忽然“噗咚”一声,倒在地上,他过去一看,人已经睡着了。
狼王忍了忍,没忍住,上前,用爪子刨了刨土,把带着真言的术全都埋了。
他仿佛有一种天生使命感,看到这些东西,保护,和隐藏。
这边的林舒睡梦深沉,但夜里的狼巢并不平静。
那老虎因为被占了巢穴,并且又遇见了林舒,所以最近一直在狼巢附近盘桓,还时不时的打猎给林舒吃。
但今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老虎仿佛被什么东西追着打,简直打的摧木毁林的,惨嚎声就连狼巢都能听见。
众狼都出去瞧,然后又都心有余悸的回来。
东山除了狼群,还有谁能把一只活了百余年的老虎追着打呢,也只有化身成巨狼的昆吾了。
这一日,老虎叼了鹿去温泉给林舒吃,后来觉得不够,又去捕了只鲜嫩的盘羊,他正开心的仰头叼着猎物往狼巢走,却忽然被拦住了去路。
老虎顿时稀奇,哪个敢来拦大爷!
转脸一看,那只巨大的白狼正在暗月沉沉的树林中盯着自己,老虎脚下一顿,心道,完了,这不是占了自己老巢的那个狼神族么!
老虎是只面过世面的老虎,当然,可能也不是第一次被狼神族追着打了,于是看到巨狼来者不善,果断放下猎物,转身就跑。
他原本还以为那家伙是冲着自己的猎物来的,却不料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盘羊,一路疯疯癫癫,追着自己就打。
虽然没下死手,但是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戏弄,摧残了他半宿。
最后老虎带着浑身的秃毛,被赶回了自己的巢穴,连带着那头他准备送给林舒的盘羊。
山林中,两只顶级野兽的追逐与驱赶在殃及了一路的池鱼后,终于结束,夜晚也恢复了平静。
狼巢里,空气中传来血腥的气味,白狼全都躬身戒备,不过没多久,就见后方的密林中走出一只巨大的银色金斑狼。
众狼俯首,银狼则身披着月色,嘴里叼着一只巨大的牦牛,回到自己的巢穴。
在狼的观念里,捕猎最勇猛的牦牛,才是彰显自己能养活伴侣与后代本领的最佳途径。
它一双金眸中凶猛的兽性还没褪去,把牛扔到了林舒睡觉巢穴边。
巢穴虽然在那天被巨狼自己损毁,但是林舒早已经收拾的很妥当了,虽然不再有遮挡在上方的屋顶,可一切昆吾的家当与藏物都好好的摆放在石台上,这些东西散发着巨狼熟悉的味道。
而在这些家当的最中央,正熟睡着蜷缩的林舒。
巨狼低头俯视着林舒许久,最后垂下狼首,轻轻嗅了嗅林舒敷着草药,裹着布条的受伤手掌。
最后巨狼卧在了巢穴中,它谨慎的与睡着的林舒拉开距离,但是几番试探之下,这人都没动,还微微打着呼噜,巨狼就又离得近了些。
等狼王再远远望过来时,就见林舒已经滚进巨狼银白的毛发间了。
在如水光粼粼般的月光下,那毛发长而柔软,像是散发着银白的光晕,蓬松浓密的,盖了林舒半身。
林舒手指微动,稍稍睁开眼睛,然后勾了勾嘴角,顷刻间又打起了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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