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那一番作弄胡闹,少女寝裙的前襟被揉得皱褶巴巴,圆润晶莹的香肩半裸,露出自延颈秀项以下,大片大片的雪白。
她似是受了惊,气息不定,眸光闪躲,不敢看他。
未曾想,他问如此直接。
师暄妍脸颊潮热,分明心虚。
宁烟屿未肯饶过她,右臂捉着少女纤细的皓腕,一把高高地扯过头顶,抵在木门斑驳的并蒂莲花纹理上,只要她敢反抗,男人即刻施加力度,令她犹如一只被牢笼严实困住的小兽难以挣脱。
“郎、郎君……”
樱唇轻染朱色,唇脂凌乱地横斜着,长眉轻蹙,软眸含春。
宁烟屿哂然地欺身而近,略略低下头,半含审问的双眼紧凝着少女颤动的乌眸,唇几乎触碰到她的鼻骨:“不好说?”
师暄妍幽幽颔首。
一双小手在襟袖下不安地绞弄着。
“那么换一种,”宁烟屿喉结轻滚,沉沉的嗓音低得泛哑,“你除了引诱过我,还用你那些手段,引诱过别的男人么?”
那些手段……
引诱……
师暄妍怔怔地抬高视线。
隔了一层冰冷的夜雾,瞧不见他的神色,却能映着窗外被蝉鬓重新引燃的灯笼,觑见他面容的轮廓,颌骨似一笔斗折,走笔锋利,透着极致的吸引力。
他的确,是女孩子们都会钟爱的皮相。
而当时,为了求他尽快兑现承诺,她是主动对他献身了。
所以他说“引诱”,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本就不是个什么好女孩儿。
江拯诬陷她,舅母责打她,侯府人唾骂她,这些师暄妍都不再感到难过。
眼下却也不知怎的,为他一句轻飘飘的话,便又胸臆难平。
少女咬着牙:“封郎君,我们的关系,不是早就结束了么?”
宁烟屿一哂:“结束与否,由得你?”
“……”
师暄妍被他反驳得哑口无言。
半晌,她强词夺理道:“封郎君,男女关系,本就是男子占据上风,就算你嫌奴家碰了你的玉体,但郎君粗鲁之时,奴家可曾讨得半分便宜?”
那晚上,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染上了他的指印。
犹如一场鏖战,大战之后,她浑身筋骨都酸痛了好几天。
“师般般,我劝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左掌扣住她衣衫下纤细腰肢,语调里七分的清冷勾兑着三分的暧昧,酥人肌骨。
师暄妍明眸躲闪,那道泛着冷凝的视线,却再也躲闪不掉,挥之不去。
她心虚难言,只得摇晃螓首。
“没有。”
弱弱地,又补了一句。
“除了你,没有了。”
她不知他听了这句话应该有怎样的反应,只是上首却传来一道似是讥嘲的笑声,被他抵在门墙上的身子,一寸寸发麻。
男人的大掌落在她的颅顶,薄唇微扬:“你弄这么大的阵仗,让侯府将你赶出来,目的?”
这女子颇为狡猾,果然口中没一句实话。
华叔景向他招供,昨日她在开国侯府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自己怀孕,将师远道气得不轻,被拉到祠堂动了家法,后因大长公主缘故,她只是被发配到这君子小筑暂住。
等大长公主对她的兴趣过去,侯府会着人给她灌落胎药。
他不懂。
她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目的何在。
灼灼的目光,落在少女写满心虚的明丽面颊之上。
即便已经到了此刻,谎言一戳即破,她都还能维持着八风不动的镇静。
连他,几乎都要有些佩服她了。
*
师远道正在灯下宽衣。
自将那混账赶去了君子小筑以后,这家宅终是清静了,省得了师远道日日为之心烦。
灯下,夫人靠着书案,却是愁肠百转,长吁短叹。
师远道听得不耐了,回头,问了一声:“那畜牲,迟迟不肯说出奸夫是谁,如今只是遣送她至君子小筑,已是宽大仁慈。还有她肚里那孽障,眼下生父不详,若是添了贩夫走卒之子,于我开国侯府,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说起“生父”不详,江夫人蓦地想起,昨日林夫人拿来的,师暄妍遗落在放鹰台的那只绣花履。
她继而联想到,那日夜里,师暄妍自放鹰台归来,肩上披着的,是出自羽林卫的氅衣。
当时千头万绪,眼下,却是拨云见日。
江夫人起身,朝夫君走来,接下丈夫臂弯中搭的长袍,抖着嘴唇道:“夫君,我忽然想起一事,那夜你让我试探般般是否完璧,我去见她时,她的肩上披着一件男子的氅衣。”
师远道又惊又怒:“夫人,你怎的此刻才说!”
江夫人也懊恼:“当夜,般般只说她在外边不慎扭到了脚,是一名路过行猎的郎君送她回来,那郎君生得高大,年纪与她相仿,我当时只以为那只是萍水相逢,出手相助……”
细细回忆起那日的情状,江夫人在丈夫的审视中,缓缓道:“我那夜,让蝉鬓将氅衣还给了羽林卫,蝉鬓道,那确是属于羽林卫的氅衣,羽林卫接下了。”
属于羽林卫,年纪与师暄妍相仿,身材高大。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人,异口同声:“封墨?”
师远道落座于圈椅之中,蓦地一拍大腿:“定是此子!”
江夫人却觉得事有可疑:“顾府医说,般般肚里的孩子,已经两月有余,若果真是封墨的,他们是何时见过面的?”
师远道拍案道:“定是那孽障失踪一个月之时,逃出江家府门,与这竖子相识,无媒苟合,败坏门风!她定是以为,自己此生都须得留在洛阳回不了家门,看不上她舅舅舅母为她说合的亲事,想攀一门贵亲。这封墨的父亲,是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官阶虽是高不过洛阳太守,却也是手握实权的京官,那逆女,是想着勾结封墨,潜回长安。”
如此一想,是豁然开朗。
那逆女,多半是后来瞧见侯府接了圣谕,遣去接她回府的车马在路上了,便又装作无事回到洛阳江家,打算从侯府车马回京。
她还威胁江家父母,令他们不许将她这些不可告人的丑事外扬。
可惜江拯二人,在密函当中早已言明。
师远道看那孽障一眼,便知她心术不端。
“这孽障已经在外与人有染,回府以后,你看她可曾提及只言片语?外表清纯,孤标傲世,她这些心机,如不是此次怀孕之事被撞破,谁人能识清?”
江夫人咬牙,颔首哭诉:“般般,真是被教坏了。”
“教坏?”师远道冷冷道,“就是天生坏种。前些年,我们往江家送了多少金银,钱财用物都有,够她一辈子在江家吃喝不愁的了,她的舅舅舅母,更是请了洛阳有名的教习嬷嬷来教她规矩,那位嬷嬷我都已经在洛阳摸清了底细,承认了确有其事。是这败类,自己不学好。芙儿八岁时来我家中,已经规规矩矩,那时候,那孽障便已经在思春了。”
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在那女婴尚在襁褓之时,便丢了她一了百了。
她出生便是祸患,生辰八字触逆了储君,被天子所弃,是他师远道对幼女心存怜悯,允了她一条活路,且是条,只要她安稳度日便会伴随终生的坦途。
一念之差,一时之仁,铸下大错!
江夫人清减的玉容上挂着哀愁:“夫君,如今该怎么办?”
般般这事,若是处置不当,师家名声何在?
师远道沉沉地吐了一口气,望向自家愁云惨雾的夫人,道:“我与封老将军,还算有几分交情,即刻就修书一封,让长随送入封府,就说我开国侯,偶得一张良弓,听闻其子力拔山兮、箭术卓然,邀他过府赏鉴。”
师家先祖,以武传家,库房亦有不少神兵利器,师远道说得出,就拿得出。
眼下也只有如此。
但是教师远道万万没有想到,他斟词酌句,写出一封拜帖,待送入封家,得到的回信却是——
封墨已不在京中。
师远道瞪眼:“确凿?”
长随跪在地上,回话:“春华台下封少将军大展身手,得太子器重,被派出巡视泾河河道了,只怕月余不得回。”
封老将军和爱子分别了十余年,终于得以团聚,这还没享受天伦之乐两个月,转眼封墨被调离,说起来,封老将军也是两眼无奈。
但既是殿下赏识,说不准将来封墨还能有晋升擢拔的机会,封老将军对于殿下还是心存感激的。
只是邀请封墨过开国侯府一叙这事,便是实在没法再变出个活人来了。
江夫人道:“怎会这么巧?”
一大清早,自丈夫处得知封墨不在京中,觉得事有可疑。
师远道冷笑道:“封墨看来是知晓我要找他算账,畏罪先逃了。这竖子,辱我家门,待他回京,岂可放过。”
江夫人喃喃道:“若是能让封墨娶了般般……”
江夫人寻思的很简单,若是让两个孩子过而能改,缔结婚姻,也不失为亡羊补牢了。
师远道否定道:“绝无可能。那小子若是愿意负责,不会这时候风口上离开长安,若是逼得他一紧,非但不能让他明媒正娶师暄妍,还会让他把这丑事渲染,大肆传扬,他封家是儿郎,了不起今后婚姻受阻,我侯府的名声便彻底坠地了。”
说话间,绿珠来禀报。
“家主,夫人,大长公主派人来接二娘子赴众芳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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