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婚前协议阮梨发给了她在京大的一位师姐,如今是京北某红圈所的高级合伙人。
当晚师姐就给了回复:【人傻钱多可以嫁】
阮梨:“……”
霍砚舟的钱是真的多,但大概和“傻”不沾边。
两人几次交锋,阮梨都觉得应付起来格外吃力。
“有没有什么不太常规,或者看着奇怪的条款?”阮梨在电话里问师姐。
师姐沉吟,“比如——离婚之后男方名下的所有资产归女方所有?”
阮梨惊住。
听筒里师姐轻啧了声,“你别说,我现在严重怀疑这男的是想借婚姻之名转移财产。”
阮梨却还没回神。
她的第一反应是,那得有多少钱。
第二反应是,害怕。
这么离谱的离婚财产分割让阮梨觉得自己像个强盗。
别人签婚前协议不都是最大限度保障自己的财产不被分割吗?怎么到霍砚舟这里反其道而行之。
总不会他的律师在起草协议的时候喝多了吧。
回过神后,阮梨第一时间将这部分内容截图发给霍砚舟。
三毛一条的彩信。
【霍先生,您在忙吗?】
【这部分内容是不是草拟错了?】
隔了大约五分钟,阮梨收到了霍砚舟的回复。
【没有错,是我让律师改的】
阮梨想:那是你喝多了?
霍砚舟:【基于我们这桩婚事的特殊性,希望这样的保障条款可以让你多一点安全感】
依然是霍砚舟式的谈话方式,没有废话,连前置条件都说得明明白白。
阮梨沉默。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心尖微微动了下。不管霍砚舟当初向她提出结婚的初衷是什么,他能在这段婚姻关系里考虑她的安全感,让阮梨有些动容。
她给霍砚舟回复:【很感谢您的细心与周到,但这样的条款对您太不公平了,也让我很有压力】
霍砚舟:【为什么会有压力】
阮梨:【觉得自己像个婚骗】
手机震动,屏幕上一串熟悉的号码,阮梨没有存霍砚舟的联系方式,但她从小记忆力就好,这串号码这两天已经烂熟于心。
深吸一口气,阮梨接起电话,“喂?”
“担心文字把握不好语气,我想还是电话比较方便。”霍砚舟微顿,“所以阮老师这是在提醒我,你已经在打算将来有一天和我离婚?”
阮梨:“……”
太有压迫感了。
和霍砚舟打电话太有压迫感了。
她想发信息。
“不是。”阮梨小声嗫嚅道,反倒显得心虚。
“既然如此,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至于我——如果有一天我向你提出离婚,那么我认为,净身出户是我咎由自取。”
阮梨接不上话。
在没有充分思考之下,霍砚舟这样的聊天方式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霍砚舟打破了沉默。
“周末方便吗?”
“嗯?”
“我想约阮总和程老师见一面。”
程雅芝从前也在大学教书,但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程老师这样的称呼让阮梨有点意外。
“我问一下。”
“嗯。”
*
阮梨问了阮兴国和程雅芝的时间,把见面约在了周天傍晚。她没敢说是霍砚舟要来,只和程雅芝说有个朋友想来家里玩,生意上和亚升可能会有些合作机会,所以希望他们也在。
这也不算撒谎吧。
阮梨想,她现在和霍砚舟应该算是朋友了,至少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至于合作,霍砚舟没有拒绝她之前提出的条件,那就是打算帮父亲解燃眉之急,说是合作也不为过。
但在此之前,她需要抽时间回一趟家,多少让阮兴国和程雅芝有个心理准备。
可阮梨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她几乎忙得脚不沾地,周天都还在修复室加班。终于忙完已经临近傍晚,匆匆赶回家的时候,距离和霍砚舟约好的时间只剩下四十分钟。
阮梨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一边按下指纹锁一边扬声道:“爸爸,妈,我……”
偌大的客厅里来了不速之客。
阮兴国和程雅芝坐在一边,霍明朗的母亲冯莺坐在另一边。
茶几上摆着几个盒子,一眼扫过去,价格不菲。
冯莺怎么来了?
霍明朗让她来的?
还有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
阮兴国沉默,程雅芝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倒是冯莺,看到她的时候唇角挂上笑,“梨梨在也好,那我就当着梨梨的面,一次性把话说完。”
“霍阮两家的婚事是老爷子那辈订下的,当时两位老人交好,便也盼着亲上加亲,但说到底无凭无据的事,兴许就是老人家一时兴起。”
冯莺的语速温和,不疾不徐,和阮梨认知里的冯莺别无二致,场面上的功夫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但她嘴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让阮梨觉得不舒服。
“我本来想着,两个孩子既然有感情,承了这桩婚约也没关系,说出去也是段佳话。但现在——”冯莺微顿,看向阮梨,“前段时间我准备宾客请帖的时候,就觉得明朗不太对劲,他让我先缓一缓,不急着发。”
“我原本以为是他自己还想再看看是有什么疏漏,没想到……”冯莺面上有些歉疚,“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霍家对不起梨梨,但明朗既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再娶其他人。”
“今天我来,一是向……”
“够了!”程雅芝蓦地站起身,一向温软的眉眼带了些凌厉,“你儿子愿意娶谁就娶谁,想喜欢什么人就喜欢什么人,大可不必把我女儿牵扯进去。”
什么叫“再娶其他人”,她如珠如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什么时候就成了“其他人”,还要被这样拐弯抹角的嫌弃。
程雅芝气不过。
温善的一张观音面第一次带了愠怒,“我们阮家不差你这些东西,麻烦你带着你所谓的赔礼和你骨子里的高傲马上离开我家,走!滚出去!”
这是阮梨第一次听程雅芝爆粗口,第一次见程雅芝发这么大的脾气。
冯莺面上也有些难堪,她作为霍家的儿媳,从来都是被捧着哄着,哪里被人这样吼过。
“真是,不可理喻。”冯莺起身,面色愠红,没再多说一句话,踩着小羊皮鞋哒哒地走了出去。
程雅芝胸口起伏:“刘姐,把这些东西通通给我丢到垃圾桶!”
她声音很大,全然没有了从前的温和娴静。
再看向阮梨的时候,眼圈就有些红。
阮梨走过来,看了眼桌上的东西。
冯莺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来意已经很清楚了,她是来退婚的。
霍明朗让她来的?霍明朗……想通了?
不过,霍明朗这段时间都没有再找过她,他能想通也好。
阮梨不去想这些,走到程雅芝面前,“爽不爽?”
她弯起笑,“骂人是不是特别爽?”
“你这孩子……”程雅芝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这孩子怎么了,我这孩子刚刚拿到了京北博物院的年度优秀员工呢。”阮梨抽了张纸巾,轻轻给程雅芝擦掉眼角的泪。
“我妈妈这么漂亮,等下眼睛哭肿了可就不美了。你想想你为了保养花了多少钱,现在却因为不相干的人长皱纹,是不是很不划算。”
她说得没个正形,却把程雅芝逗笑了。
“笙笙,妈妈对不……”
“妈妈。”阮梨打断程雅芝的话,乌湛湛的一双眼睛漾着笑。
她其实没这么开心,任谁被这样退婚都开心不来,但她不能把这些坏情绪传递给程雅芝和阮兴国。
“这件事本来我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既然他们先提出来了,我……”阮梨顿了顿,努力凹出一点小女儿的情态,“其实等下来家里做客人的,不是普通朋友,是——”
程雅芝和阮兴国的视线终于双双落在她身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阮梨特别感激霍砚舟,能让她在这个异常难堪的时候把他搬出来。
“是什么?”程雅芝有点急。
“是喜欢的人。”
“啊?”程雅芝整个人微怔,仿佛没听清,连阮兴国也诧异地看向阮梨。
大门外传来响动,一辆库里南缓缓驶入,这车阮梨坐过。
车子最终在门口停下。
阮梨生怕自己露馅,小跑过去开门。
门拉开,站在门外的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肩宽腰窄,白衬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他正式得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高端商务谈判,而不是来家中做客。
也不全然正式,衬衫领口的扣子开着一粒,让霍砚舟整个人多了份闲适随和,不像平时那么有压迫感。
阮兴国和程雅芝也跟了过来,在看到门外站着的男人时,两人皆是一怔。
尤其是阮兴国,霍家退婚让他一筹莫展。因为女儿被人那样说难受,也为亚升的前景发愁。
他原本还想着下周找个时间,约一下霍砚舟的助理。可如今,霍砚舟本人站在他面前。
“霍总。”阮兴国连忙迎上去,甚至直接越过了阮梨,“您怎么……”
“爸。”阮梨扯了扯阮兴国的衣角。
阮兴国想到阮梨刚才的话,又看向霍砚舟,心中开始打鼓。
程雅芝也微微蹙眉。
阮梨慢吞吞地蹭到霍砚舟身边,她的心已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在三双眼睛的齐齐注视下,阮梨伸手去碰霍砚舟的手。
她已经想好了,等下用力一点,绝对不能让霍砚舟当着阮兴国和程雅芝的面把她的手甩开,大不了事后解释道歉。
反正在霍砚舟那里,她事后道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指尖刚刚碰到男人的手背,就被霍砚舟轻轻地反握住,他的手掌宽而温热,让阮梨莫名有种踏实感。
阮梨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爸爸妈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
指尖被轻轻捏了下,阮梨终于在阮兴国和程雅芝的注视里将后半句话补充完整:“我男朋友,霍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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