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恩宜约李悠然在咖啡馆见面。
店员端来三杯咖啡和三份甜品,依次放在他们面前。李悠然双手抱在胸前,透过店员来回摆动的忙碌的身影,仔细审视着黄恩宜与韦柯言,像审视学生的班主任。
明明是如此熟悉的两个人,合在一起反而让李悠然觉得陌生。
“叫你俩努力,但没叫你俩这么努力。”李悠然听到他们决定结婚的消息后,一直没能回过神,“这中间跳过的步骤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黄恩宜若无其事喝一口咖啡泡沫,“还好吧,也不是不能接受。”模样倒是淡定。
李悠然认真思考,却始终没能想明白,“不行,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黄恩宜把咖啡杯放回托盘正中央,“相亲谈恋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结婚么?那我们直接快进到结局,不是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么?”黄恩宜没有底气地补充,“你也说过的,觉得我们俩很合适。”
李悠然的确说过这句话,但这句话此刻听起来竟有些怪异。她把矛头转向韦柯言,“韦柯言你呢?你答应和她结婚的理由又是什么?”
韦柯言双手搭在膝盖上,“就像恩宜说的那样,这几年反正一直被催婚,想着迟早要结婚,不如趁早结婚。”
李悠然暗自估量,果然是要结婚了,连称呼都变得亲昵。
李悠然端起了咖啡。泡沫上层铺了些许干桂花,李悠然用勺子把桂花赶到一旁。黄恩宜与韦柯言用眼神示意,决定开展下一个动作。
黄恩宜酝酿一阵,“悠然,我们俩这都是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黄恩宜往前探身,“结婚的话,都要走哪一些流程?”
李悠然神情严肃,“第一个步骤,按理来讲是见双方父母。”之所以叫做按理说,是因为生活里也有很多闪婚夫妇,做完一切才告知父母结婚这件事情,先斩后奏。李悠然担心黄恩宜跟韦柯言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你们要省略这个步骤吗?”
两人都曾有过一瞬间的念头,但这念头最后又消散无踪影。
黄恩宜试探性开口,“还是应该告诉他们?”
韦柯言赞同,“起码得说一声。”
李悠然松一口气。不然万一哪天被双方家长知道真相,实际上是她撺掇的这一段姻缘,就怕家长们会追着她讨个说法。
黄恩宜继续追问,“那这之后呢?还需要做什么?”
“之后的事情也不复杂。”李悠然回忆着,“婚检、领证、拍婚纱照、办婚礼,差不多就是这些。每一个环节涉及的注意事项挺多,现在说了怕你们记不住。等要进行下一步之前,我再详细告诉你们。”
李悠然暗想,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吧,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把见家长这一关给渡过。见家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呐。她喝一口咖啡。香薰摆于方桌正中,小型龟背叶朝向四面八方。
韦柯言的手机发出了一连串的消息提示音。他低头查看工作群,群里峰哥正在拼命召唤,刻不容缓。韦柯言在键盘上打字,回复一条消息。“我要先回设计院一趟。我的组员提交的方案有一点争议的地方,让我赶去裁定。”韦柯言叮嘱黄恩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跟我打电话。”
黄恩宜回应,“嗯。”
雪球壁灯闪烁一下,变为光明。韦柯言路过壁灯,谭茵迎面而来。
谭茵擒住韦柯言的手臂,“我刚来你就要走?”
李悠然侧身,大声解释,“他忙,让他先走。”
谭茵才肯放手,任由韦柯言匆忙离去。
木椅整齐摆放在木桌旁。谭茵拉开椅子,就近坐下,挨着黄恩宜,坐在了韦柯言方才的位置上,再向店员要了一杯柠檬茶。
黄恩宜看着谭茵,其实一直好奇,如今有机会,她才终于小声询问谭茵,“你和韦柯言是怎么认识的?”分明她们三个姐妹关系亲密,怎么偏偏她俩都认识韦柯言,就黄恩宜不认识。
谭茵回答,“盛宇啰。”谭茵也是之前参加饭局,通过盛宇,偶然认识了韦柯言。谭茵开玩笑,“我们不就都是,盛宇和他的朋友们。”她再双手示意李悠然,“以及他的爱人。”
盛宇是个交际花一般的存在。
李悠然笑着,放下了马克杯,杯沿有半圈西柚色的口红。“茵子,”李悠然神秘问道,“你觉得韦柯言这个人怎么样?”
谭茵接过了店员递来的柠檬茶,“说实话?”
李悠然一本正经,“那肯定。”
谭茵抿一口柠檬茶,“他吧,确实是一个很独特的人,在人群中很耀眼,让人很难不注意到他。”谭茵曾经有意替黄恩宜观察过韦柯言,试图了解韦柯言的脾性,认真评价道,“只是吧,和他当朋友可以,当恋人的话……他太乖了,又奶又乖,谈恋爱不够刺激。”
李悠然欣喜,告诉黄恩宜,“那他就是个好男人。”
谭茵一脸不服气,质问李悠然,“你什么意思?”
李悠然挤眉弄眼,“你觉得刺激的,不都是渣男吗?”
谭茵反驳,“那是以前,年轻时候,不都眼瞎么。”
黄恩宜旁观两人斗嘴,一来一回,像看热闹那般兴致高昂。
谭茵努努嘴,不再搭理李悠然。她放下柠檬茶,转而端起眼前未动一口的榴莲千层,再和黄恩宜的车厘子黑森林进行对比。“换一下。”谭茵把榴莲千层推过去,把车厘子黑森林拉过来,“你吃你未婚夫的,我吃你的。”
黄恩宜笑道,“未婚夫这个词语……好好玩。”
谭茵埋怨,“对,婚姻大事对你来说就只是好好玩。”
谭茵吃了一颗车厘子,李悠然吃了一块戚风蛋糕,黄恩宜吃了一口奶油。甜而不腻,绵软新鲜。
谭茵一边享受美食,一边埋怨黄恩宜,“你也是够吓人的,才认识不久就要结婚。韦柯言也奇怪,竟然跟着你一起胡闹。”谭茵听到消息后,也被吓了一跳,觉得太儿戏。她教导黄恩宜,“这么仓促就结婚,合适吗?你们之间互相了解吗?知道彼此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吗?知道你们那方面合不合拍……”
谭茵蓦然停下,反应过来,摸着自己的肚子问黄恩宜,“你该不会也有了吧?”
李悠然笑出声,“连手都没牵过,怎么有?”
黄恩宜难为情,假装专心喝一口咖啡。
谭茵再挑一颗车厘子放进嘴中,继续道,“我是觉得,结婚不是游戏,而是一件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是一个神圣的决定。既然都说那是婚姻大事,那就证明婚姻肯定不是随口开的玩笑。结婚呐,就是两个人决定相守一生,相濡以沫,成为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伴侣。两个人并肩通行,共同肩负起整个家庭。”
谭茵变得义正严辞,“恩宜,你要明白,结婚是要负责任的。”
口中的车厘子已只剩干净的核,谭茵把车厘子核吐到手心,再放到桌面。再抬头时,发现李悠然和黄恩宜怔怔盯着她。她不明所以,“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李悠然咬着金色小勺,“负责任这个词语,从你这个酒吧高级会员嘴里说出来,就很不匹配。”
黄恩宜附和,“你表情越认真,就越让人觉得你在开玩笑。”
这和她们认知里的谭茵不匹配。她们印象里的谭茵,潇洒自在,无拘无束,纵情于灯红酒绿的生活,有着新时代潮女的自由洒脱,哪里是这么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
谭茵却是愤懑不平,“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小伙伴们。”为了自证清白,谭茵使劲搓搓手,摊开两只白嫩丰腴的手掌,像两块白玉。
黄恩宜与李悠然默契地伸出手,在谭茵手心上轻拍一下,同时击掌,玩着三个人的即兴游戏。
窗外,一片树叶飘落,落到附近枝桠上,得到一刻的歇息。微风起,树叶继续飘落,归于大地。
正是盛夏。
***
约定见父母那天,是一个周六。
踏进单元楼之前,李悠然再一次叮嘱黄恩宜,“要说你俩在一起很久了,感情稳定。先看看珍妮阿姨是什么反应,之后再做决定,记住了吗?”
黄恩宜的妈妈名叫黎珍,晚辈们开玩笑,总管她叫做珍妮。
黄恩宜向李悠然点点头,“记住了。”
李悠然又转而叮嘱韦柯言,“待会儿轮到你的时候,你也要这么说,记住了吗?”
韦柯言点点头,“记住了。”
一个阿姨推着婴儿车正走出单元楼。车里玩具风铃摇摇晃晃,婴孩睁大了好奇的眼睛。等阿姨离开后,李悠然与黄恩宜走进大门。她们两个侦察兵先回家打探情况,留下韦柯言在楼下暂且等待。
正是午后光景,阳光明媚。
家里,黎珍从袋里倒出一盘松子,摆放在茶几上,招呼李悠然享用。“恩宜说你想找我聊聊天,我还确实没想到。”黎珍坐在侧面的沙发上,“想说什么事情?”
李悠然端端正正坐着,不敢轻举妄动,“珍妮阿姨,是这样,恩宜其实有一个谈了很久的朋友,一直没告诉你们。”
黎珍审视着黄恩宜。黄恩宜傻笑,“今天正准备向你们坦白。”
黎珍翘起腿,“是同学?”
李悠然回答,“不是,是我和盛宇的一个朋友。”
黄恩宜补充,“悠然介绍我们认识的。”
两个人一唱一和,应对顺畅。
黎珍又问,“认识多久了?”
两个人开始抢答。黄恩宜答两年,李悠然答三年。黎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俩。
李悠然打圆场,“两三年,差不多就是这么久。”
“啊对。”黄恩宜顺着李悠然的话说,“具体记不清了。”
黎珍抱着双臂,略显严肃,“是怎么介绍的?把微信推给你们,你们自己聊天?聊好了再见面?”
她们没料到黎珍会问这么偏僻的问题。好在有事实做依据,她们的回答显得有底气。
“其实是他们打一场篮球赛,我让恩宜在旁边看了一眼。”李悠然回忆那天的场景,“后来一起吃饭,两个人就认识了。”
黄恩宜说得理直气壮,“所以实际上是先见面,然后加的微信。”
黎珍漫不经心道,“就上个月你去体育馆那次?”
黄恩宜点头,“对。”想想觉得不对劲,又立即否认,“不对,是两年前。”
越说越心虚,黄恩宜与李悠然瑟缩着,相互凑近,不敢正视黎珍。
李悠然在黄恩宜耳边嘟囔,“珍妮阿姨也太厉害了吧。”
黄恩宜耸耸鼻子,“是我们两个太垃圾了。”
电视柜下的香蕉已有了三两棕色瘢痕。香蕉压在苹果上,是几根粗壮的黄色发带。
黄恩宜埋怨黎珍,“上个月的事,你怎么还记得?”
黎珍一脸鄙夷,“你去体育馆,多新鲜一件事情呐?想不记得都难。”
黎珍不止是记得上个月的事情,她还了解黄恩宜的生活状态。同住一个屋檐下,黄恩宜若是有一个交往两三年的男朋友,她不可能察觉不到。未免也太小瞧她了。
“交男朋友不是什么大事。”黎珍轻叹一口气,“你们搞得这么大张旗鼓,讲讲看,你们最想说的话是什么?”
黄恩宜挫着手背,忐忑而又坚定地开口。
“妈,我想和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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