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出差
设计院同行一共三人, 总经理于赫,总设计师韦柯,设计师助理珠珠妹。
他们在中午时候到达泊舟酒店。
韦柯正路过大堂内的钢琴旁, 黄恩宜传来了一条消息。
[宜:到了吗?]
韦柯停下来,行李箱放在一旁, 换作双手打字。
[柯:刚到。你吃饭没?]
黄恩宜拍了一张菠萝炒饭的照片发送过来。
[宜:吃了。新技能, 等你回家做给你吃。]
韦柯笑着,专心致志盯着屏幕。
[柯:好。你要吃饱。]
珠珠妹已经走到了前台, 发觉韦柯没有跟上, 她回头大声招呼, “组长, 别光顾着谈恋爱, 快来办入住手续!”
于赫心惊,还以为韦柯正在犯错, 压低声音悄悄问珠珠妹, “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怎么……又谈上了?”
珠珠妹笑于赫是古董, “先生太太谈恋爱,那才是最要命的。”说罢对于赫露出鄙夷的表情,打趣道, “你们中年人不懂浪漫。”
韦柯拉着行李箱走来, 站在珠珠妹身边,和他们汇合。他将身份证递给接机的随行工作员, 再交由前台办理手续。等待的间隙, 他的视线来回游移, 看前台后方的冷调大理石墙面和巨幅纹理图案, 却是什么也看不进去。
心里装着人, 总会分心。
***
黄恩宜晚上没能睡着。她习惯了睡在床的中央, 抱着韦柯,现在只能抱空气。空荡感从未如此强烈,寂寥如乌云逐渐下压,带来挥之不去的阴沉。
她挪到了床的左侧,躺在了韦柯的位置上,脸颊埋进枕头,闻见韦柯残留的松香,被子上拉蒙住脑袋,试图营造被他拥抱的感觉。
比刚才好睡一些。但仍然差一点,有个缺口。
黄恩宜郑重其事分析一通,翻身下床,走去生活阳台,取下了晾晒的韦柯的睡衣,那是一套黑色睡衣,上头有好些小奶狗的图案。她利落地穿到身上,睡衣不可避免的过大,短袖穿成了七分袖,松松垮垮,上衣可以当作连衣裙穿。
她扯着衣服看了一眼,虽然大但是满心欢喜。
她又把裤子给套上。只是韦柯看着明明清瘦,这裤腰仍要比黄恩宜大上一圈,实在没办法系紧,她迫不得已,只能放弃韦柯的睡裤,换成了自己的睡裤。
如此便有一种放松的安全感。黄恩宜深呼吸,闻见他的气味,仿若身处秋日的松林,澄澈的溪流,他在身边。
在那之后,她睡得安稳满足,睁眼便见天亮。
她把这一切归功于韦柯的睡衣。于是在第二日白天的时候,她仍旧穿着这一套衣服,带着松香气息开始新的一天——为面试做准备。
***
韦柯为了修改演讲稿,甚至没顾上吃午饭。终于完成定稿,他迫不及待点击发送,又掐着时间赶去三楼餐厅,想找于赫聊一聊。他的时间把握得精准,刚到餐厅门口,碰上于赫刚走出来。
于赫正在与人寒暄,“孙总,你动作快,刚看你在二十楼被美女搭讪,转眼就到三楼来了。怎么,美女没把你留住?”
孙总一副不敢当的模样,“那哪是搭讪?那是吩咐我做事呢。人美女是大股东,我哪敢惹。”
于赫捏着一根牙签,却没机会用上,“你不也是大股东么?”
“我这种跑腿的,算什么大股东?”孙总朝于赫挑眉,“倒是你,老郑要是退了,那位置不就是你来坐么?”
“嗳!这话可不能乱说!”于赫不愿听孙总口无遮拦的交谈。正巧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韦柯,于赫顺势把韦柯介绍给孙总,“这是我们院的总设计师,韦柯,以后也得拜托孙总多多关照。”
韦柯礼貌地伸出手,“孙总好,我是小韦。”
孙总冲韦柯瞪着两只眼睛,他的眼珠颜色本就深,这么一瞪,倒像一头牛,“原来你就是韦柯。你们于总可没少提起你。”他握住了韦柯的手,他握手是两只手一起抓,包裹住韦柯,上下抖动,“久仰大名,年轻有为,青年才俊,郎才……郎貌。”
韦柯有些不适应,弯腰鞠躬,“您过奖,还需要向您多学习。”
孙总开始抚摸韦柯的手背,带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感觉。他更凑近了些,神秘兮兮说道,“小韦,有没有兴趣……”
于赫急忙制止,“嗳!别动歪心思,这是我的人。”
孙总满脸不屑,“得得得,不动,我不动。”
于赫哂笑,又往另一边侧身,准备介绍,“这是我们院的珠珠……”
孙总的铃声忽然响起,他瞄一眼屏幕,埋怨道,“麻烦事来了,我得先失陪。”他扫视眼前的三人,算作道别,“各位,回见。”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旋转楼梯口。
珠珠妹轻抚胸口,长舒一口气,“我正在思考呢,该找什么借口拒绝和他握手,他好浮夸。”
于赫瞪一眼,警告珠珠妹,“小声点,他可不好惹,出了名的笑面虎。”
于赫此刻终于寻得机会用上牙签,撬一下牙签头,咬在嘴里,问韦柯,“你刚在微信上说,要找我什么事?”
韦柯组织语言,“赫哥,我想申请提前回青山,下午两点正好有一趟航班。”
于赫不假思索,“不行,明天下午开总结会,你要代表我们院上台发言的,这很重要。”
韦柯解释道,“我已经把发言稿交给珠珠妹了,请她代替我上台。”
珠珠妹配合地上前一步,抵到于赫身前,意气风发,“经理放心,我一定不负众望,把整场演讲展现得抑扬顿挫、情绪饱满、神采飞扬!”
于赫下意识仰着脖子,稍向后撤,上下打量珠珠妹。
珠珠妹的原名其实叫作恽珠珠,只是所有人都管她叫作军珠珠,她解释得烦闷,索性统一了称呼,要大家都叫她珠珠妹。珠珠妹这个人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她越是信心满满,就越是让人感到害怕。
于赫叼着牙签,像叼烟一样晃动,满是忧虑与怀疑。拒绝的话不好直接对珠珠妹开口,于赫索性转向韦柯,“你留下,明天演讲你上,讲完才准走。”
珠珠妹不服气,“领导,你也不用这么看不起我吧?”
韦柯附和,“珠珠妹在演讲方面确实有天赋。而且才毕业,正是有热情的时候,是该给她一个舞台练一练。”
于赫被这两人一边一句说得头晕。他试图找韦柯厘清思路,“不是,你干嘛非得这么着急回青山?”
“因为……”韦柯原本的流利变得有些支支吾吾,“我爱人自己在家。”
于赫听得认真,等着听韦柯接下来的话,毕竟按理来说是有下半句话的。比如,爱人自己在家,她生了重病需要人照顾,所以他着急回家。比如,爱人自己在家,她遇到了什么特别大的麻烦需要人帮忙,所以他着急回家。再比如,爱人自己在家,她和他之间闹了矛盾吵了一大架需要当面解决,所以他着急回家。
可是于赫等了半天,没有等到韦柯的任何一个比如,只剩下大眼对小眼。
于赫实在疑惑不解,“你爱人自己在家,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心想,难不成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娇气得不敢一个人在家?
珠珠妹看不下去,推一下她的金色大框眼镜,深情款款插话道,“经理,你还没明白吗?组长急着回家,去找他的乖乖老婆。”
于赫全身猛然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抱紧双臂,抖动一阵,他们中年人听不得这些肉麻的话。他嫌腻,不耐烦地向韦柯摆手,“你走你走,不拦你。”
韦柯难为情,点头致意,“谢谢赫哥。”
韦柯为了顾及最后的形象,极力压制住他的迫不及待,可步伐迈得比谁都快,只留下这两人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离。
于赫摸着下巴,不解地嘀咕,“谁会称呼老婆为爱人啊?”
他等了几秒,没能等到珠珠妹的接话,扭头看向珠珠妹。珠珠妹正对着韦柯消失的方向,一脸痴迷。于赫用手肘碰了一下珠珠妹,提醒道,“克制一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珠珠妹抬手擦两下嘴角,辩解道,“哪有那么夸张。”她暗笑,想着。
再夸张也比不过组长那颗想回家的心。
作者有话说:
马上,咳咳。
第32章 心动
黄恩宜坐在阳台的棕色复古沙发上, 盘着腿,认认真真盯着平板,平板上正放着面试技巧的讲解视频。
不知何时起, 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她最初以为是视频里的声音,双击屏幕以此暂停, 却听见那声音仍在继续。她提高了警惕, 聚精会神注视着门,小心翼翼等待着门被打开, 随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竟是韦柯。
黄恩宜紧绷的弦瞬时松开, 转为惊喜。她跳下沙发, 甚至没来得及穿鞋, 一路光脚欢快地跑去了门边。
“你怎么回来了?”她仰着头, “不是明天晚上才回来吗?”
韦柯看见黄恩宜的模样,一下愣住, “你这身衣服……”
黄恩宜才反应过来, 她穿的还是韦柯的睡衣。她扯着衣角, 急忙编造借口,“我睡衣洗了没干,就借你的来穿了一下。我马上换下来还给你。”
她转身要走, 韦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用换,你穿着……很好看。”
她感觉脸颊似乎变得红润。她其实是有些担心的, 生怕韦柯以为她是一个喜欢偷穿别人衣服的变态, 虽然这举动确实像个变态。她看见韦柯的行李箱旁还放着一个手拎纸盒, 画着花花绿绿的漫画图案, 问道, “你东西很多吗?我帮你提。”
韦柯低头, 发现黄恩宜竟光着脚。他弯腰俯身,轻巧地抱起了黄恩宜,将她抱上餐桌。她安静地坐在桌上,双脚局促地掉在空中。韦柯又去阳台,拾起一双拖鞋,蹲到黄恩宜身前,笑道,“跑什么?鞋都没穿。”
黄恩宜不好意思回答,规规矩矩坐着,等着韦柯给她穿鞋,继续追问,“你还没说,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韦柯低着头,握住黄恩宜的脚踝,“最重要的那一场会已经参加了,之后没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必要继续待在那里,所以提前回家了。”
“噢——”黄恩宜还以为韦柯是特意赶回来陪她的。不过能够提前见到他,她还是很开心。
韦柯替她穿好了鞋,站起来,“给你带了一点东西。”
他走回玄关,她跟在身后。
他拎起那一个纸箱,横着放到餐桌上,打开盖子,里面装着的是九个椰子。他介绍道,“这是你想要的新摘的椰子。”
黄恩宜没能反应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新摘的椰子?”
“昨天早上。”韦柯替黄恩宜回忆她说过的话,“你说,泊舟岛是个好地方,海鸥、海岸线、海边日出、新摘的椰子,想起来了吗?”
黄恩宜想起来了,这又是她胡编乱造的一段话。
“前三样我没办法带给你,不过我能带新摘的椰子。”韦柯挑出一个椰子来,钻开,擦手后插上吸管,递给黄恩宜,“尝尝?”
黄恩宜先呼出一口气,再含住吸管,尽情吮吸一口,尝到了鲜嫩甜润,感慨着,“不愧是泊舟岛出品。”
韦柯略显得意,“等着,泊舟岛出品的还有。”
他拉来了行李箱,平放到地上,打开,箱子里一半装了整齐的衣物和手提电脑,另一半装满了特产零食。黄恩宜蹲到一旁,看花了眼。椰子糖、椰浆蛋卷、菠萝蜜干、鱿鱼须、咖啡、燕麦片,韦柯像是把泊舟岛打包带了回来。黄恩宜惊讶道,“这也太多了吧?”
韦柯给的理由是,“反正行李箱空着也是空着。”他还模仿黄恩宜过年那阵说过的话,“而且碰上促销活动,买一送一。”
“真的?”黄恩宜将信将疑。她欣喜地拿出蛋卷,撕开包装袋,挑一根来尝一口,把盒子递到韦柯眼前,“很酥脆的,你也吃。”
韦柯选择了最小的那一根。他品尝蛋卷,环顾四周,走去餐桌旁,打开了胡桃木储物柜的门。他整理了柜内物品的位置,把杯子、抽纸一类的物品放到了下一层,空出上一层来,“这一层就专门给你放茶叶和零食。”
黄恩宜抿嘴点头,不敢把高兴表现得过于明显,“嗯。”
她同韦柯一道摆放零食,收拾得整齐简洁。没吃完的蛋卷,韦柯找夹子来夹住封口。韦柯一边忙碌一边问黄恩宜,“你这几天吃得好吗?”
其实也才一天而已。
黄恩宜抹掉嘴边的蛋卷碎屑,“还行吧,都是自己做来吃的,随便弄弄。”
韦柯提议,“今晚带你出去吃饭,之后去游乐园玩。”
黄恩宜愣了下,她原本的计划是在家继续奋斗,“可我明天就要面试了……”
韦柯问道,“经过那么多天,面试准备得怎么样?”
黄恩宜认真分析,“其实说实话,也感觉差不多了,该学的技巧都学了。”
“那就行,”韦柯摸一下黄恩宜的脑袋,“我们出去玩吧,这样能让你放松心态。”
不然一直这样紧张焦虑,他怕她吃不消。
***
韦柯带黄恩宜出门,按照黄恩宜的意愿吃了炸串,之后去到游乐园玩夜场,在璀璨霓虹之中穿梭。
他们去玩碰碰车,一人开一车。
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是混战。
黄恩宜有意踩油门开出视线,蹿进人群,悄无声息绕到韦柯身后,开展强力碰撞,得意洋洋。
因为吵闹,黄恩宜听不见韦柯的声音,光看见韦柯用唇语挑衅,“你等着。”
于是变成了两个人的单挑场景。
黄恩宜行车敏捷灵活,并且坚守原则,不撞陌生人,专撞韦柯。一局游戏结束,韦柯只觉得两耳嗡嗡响,一种脑袋快要被摇匀的感觉,他需要坐在车上缓一缓。
黄恩宜意气风发走来,居高临下,“阿柯仔,手下败将。”
韦柯不服气,抓住了黄恩宜的手腕,“再来一局。”
他上一局是在严重放水,眼光一直在黄恩宜身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黄恩宜的去向。她想偷袭他,他便让她偷袭。只是这新的一局不一样,韦柯暗下决心,他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想是这么想的,可当真实践起来,韦柯不可能不心软。
起初,韦柯轻易躲过了黄恩宜的追击,并且把防守转变为进攻,踩着油门径直冲向黄恩宜。可就在只剩三米远时,韦柯不由自主换成了松开了油门,换成了刹车。
他也清楚,这是攻击不成,白送人头。
被黄恩宜捉住破绽,又是一顿猛撞,韦柯被撞得两眼冒黑星。
他清楚地明白,估计这辈子都得被她一直这样折磨了。
黄恩宜给韦柯起外号,直白地叫作小垃圾。韦柯气不过,手掌压在黄恩宜的脑袋上,揉两下,把黄恩宜当作拐杖,拄着,走过了一段路。走到旋转木马前,黄恩宜来了兴趣,向韦柯挑眉示意。韦柯多少有些抗拒,单纯觉得这个可爱的项目不是那么的直男,和他的气质不大匹配,堂堂男子汉没事坐什么旋转木马。
只是因为黄恩宜想玩,他就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骑上了旋转木马。
四周围着好些路过亦或驻足参观的游客,这让韦柯愈发难为情。他有意将脸颊侧向里头,企图隐藏起来,是一个大高个躲在小木马身上。偏偏碰上黄恩宜是个坏蛋,非要逗他玩,转过身来开始给他拍照。
“阿柯仔,害羞什么。”黄恩宜抱着管子,拿着手机找角度,把韦柯框进相机镜头,“来,给姐姐笑一个。”
韦柯没有笑,反而对着黄恩宜瞪眼,假装生气。他越生气,黄恩宜就觉得越好玩,不停摁下快门,给他拍了好些照片。
他也是有够厉害的,怎么拍都好看。
等到音乐结束,韦柯麻利地翻身下马,走过出口,黄恩宜潇洒地跟上。走出大概二十米远,偶遇推车小商铺,贩卖五彩棉花糖,一根竹签在空气里翻涌,逐渐凝聚成为彩色云团。黄恩宜慢慢放缓了脚步。
韦柯观察黄恩宜的表情,掏出了手机,扫描二维码,“想要哪个颜色?”
黄恩宜对比一排色彩,最终选择了白色,“要最简单的就好。”
等待云团成形的过程,黄恩宜充满了期待。等到成品的第一时间,黄恩宜举高棉花糖,放到她与韦柯之间,“一起吃?”
一抹橘色光线透过白色云团,被化解成为细碎一片,点缀两人的侧脸。彼此缓慢靠近,轻咬柔软,暧昧写意。
本该成为这夜的浪漫。
只是品尝之后,两个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
韦柯耸耸鼻尖,“一脸的糖。”
黄恩宜无不赞同,“生吃一口白糖的感觉。”
韦柯笑了,拿出了手帕纸巾,替黄恩宜擦掉鼻尖上的小粒白糖。
远处摩天轮悠悠旋转,描绘斑斓夜幕,掩盖初夏心事。
***
这夜玩得尽兴,甚至有些疲劳。
回到家后,黄恩宜先去洗澡。洗漱完毕,侧躺在床的右边,闭上双眼,乖巧安静。韦柯洗完澡回来,看见黄恩宜已是熟睡的模样,便轻手轻脚绕过床尾,走到床的左侧,同黄恩宜一样选择了侧躺的姿势。
两个人,背对背。
熄灭灯,黑暗降临,听见呼吸平缓。
间隔不久,韦柯感受到身后有动静,似乎是在慢慢靠近。缩减到一定的距离后,忽然有两根手指抵着他的脊背,仿佛是一把枪,随后传来黄恩宜恐吓的声音,“不许动!”
韦柯配合,“我不动。”
黄恩宜谈论条件,“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抱着你睡,要么你抱着我睡。”
韦柯没有犹豫,转身,向黄恩宜伸出手,“来,抱你。”
黄恩宜钻进了韦柯的怀里,躺进臂弯,陷入松香气息,陷入安宁温柔。
她在他的锁骨处蹭了蹭,挠得人心痒。他的喉结滚动,以为这是开始的信号。
他不敢轻易做出行动,身处走火的边缘,身体在燃烧,他能清晰感受到脉搏的跳动。手臂肌肉尝试放松,他抬起左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在她额头轻吻一下。屈指缓慢触碰她的脸颊,滑过她的嘴唇。
悸动降临,气息翻涌,燥热逐渐蔓延。
可他却慢慢发现,她似乎毫无动静。
韦柯稍往后,想要看清黄恩宜的状态。黄恩宜闭着双眼,呼吸平缓和谐。他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黄恩宜在睡梦中以为是被蚊子咬,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抬手薅开,随即恢复原状,恬静安稳。
他有些懵懂。
他还以为……她是那种意思,原来她说的抱着睡,就真的只是抱着睡。
他无奈至极,悄悄对她瞪眼,鼻内发出轻微的一声,“哼。”
他感觉迟早有天会被她折磨得疯掉。
这夜入睡焦躁,睡着后反倒深沉,韦柯与黄恩宜紧紧相依。
半夜,黄恩宜出了一层汗,热得想要透口气。她的双手正搭在韦柯的胸前,便稍用力,试图推开韦柯的怀抱,以此能够掀开被子。韦柯却是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牢牢箍着黄恩宜,好像生怕她跑掉似的。
他的下颌压在她的额头,是沉睡的野兽,安静与危险并存,一瞬间散落心动。
黄恩宜不再后退,蜷缩着,感受热烈的心跳声音。
夜幕流淌,零散的人家烟火绽放光芒,与苍穹繁星遥遥相望。
***
第二日,黄恩宜面试的时候,韦柯在学校外等待了一整个下午。
因为担心,韦柯爬上了校门附近的天桥,企图从高处窥探校内的场景。只是青山三中过于庞大,树木繁盛茂密,把视线遮挡得过于严实。无奈之下,韦柯只能走回校门一旁,坐在花台上慢慢等候。
校园外并不算太吵闹,即便车辆路过,也都平稳行驶,从未鸣笛。韦柯数着过往车辆,以此打发时间。他总忍不住要抬手看手表,运动手表被他弄得忽明忽暗,循环往复。
隔了良久,韦柯感觉到有人在轻拍他的肩头。他转过身去,发现黄恩宜正乖巧站着,脸颊因为面试而略显红润。韦柯观察校内场景,挺安静,并没有出现考试结束的人山人海的状况。
“我以为还会再耽搁一会儿。”韦柯担忧黄恩宜是因为出了状况,才会提前离开考场,但是他不敢开口询问。
黄恩宜声音轻柔,“我抽签抽到了第一个,结束之后他们就让我先出来了。”
校园内陆续有考生离场,周围开始逐渐变得热闹。
韦柯摸一下黄恩宜的脑袋,问道,“累吗?”
黄恩宜感觉有些缺乏气力,“还行。”
韦柯弯腰俯身,平视黄恩宜,“今天想去哪里玩?”
黄恩宜舒一口气,低声回应,“我想回家。”
身旁车辆驶过,人群热闹喧嚣,承载白日疲惫。她此刻只想逃离,想要回到对她而言最舒适的角落,重回惬意。
韦柯于是带黄恩宜回了家,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餐后,黄恩宜争着要洗碗,“饭是你做的,碗就该我洗。”
韦柯不由分说把黄恩宜推出了厨房,“辛苦的月考生,不许做家务。”
黄恩宜拗不过韦柯,她退回客厅,闲来无事,走去了阳台,打开窗户。晚风迎面而来,带着残余的栀子花香,送来清新,江面粼粼,光影成为抽象的线条,随风舞动。
韦柯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向黄恩宜摇晃手中的易拉罐,“喝啤酒吗?”
黄恩宜欣喜,“你什么时候买的?”
韦柯替黄恩宜拉开了啤酒罐,“早上,本来是买来做菜的,后来干脆多买了几瓶,给你冻在冰箱里。”
他们坐到了一侧的棕色复古小沙发上。
黄恩宜喝了一口啤酒,冰凉清透。韦柯给自己也打开一瓶。黄恩宜举着酒罐与韦柯碰杯,像是这夜拉开帷幕的一个仪式。
冰凉的触觉在身体里面游走,慢慢演化为燥热。黄恩宜将酒罐放到地上,双手撑着膝盖。阳台宽阔简洁,两支黑色吊灯投射暖黄光晕,一盏立式台灯安静站立,灯罩如米色折扇。深棕咖啡柜上小物什满满当当,一旁龟背叶和美人蕉在晚风中轻摇,上层叶尖触碰下层叶面。
黄恩宜扫视一圈,开玩笑道,“园林设计师,怎么不把家里也设计成园林?”
韦柯笑着,回答得实诚,“下班了,就再也不想上班。”他问黄恩宜,“你喜欢?喜欢我就弄。”
黄恩宜摇摇头,“不用那么复杂。”
夜幕包裹世间,江水流动的轻悠声响消散在空中,流进偶尔出现的蝉鸣,似乎自己也能融化进氤氲夜色。
“这样的简单温馨,特别让人满足。”黄恩宜喃喃低语,“有栀子花香,有清凉晚风,有阵阵蝉鸣。”她看向了韦柯。
“还有你。”
她笑意盈盈。他忽然之间看进了她的双眸,有了一种陷进温柔泥沼的感觉,无法自拔,只能沉没其中。他的内心泛起涟漪,像拨动琴弦那般的触动。似乎是触碰到了一瞬间的柔软光芒,而她正是光芒所在。
渴求着去追寻他的光。心痒难耐,再也难以抑制冲动。
他情不自禁,倾身,亲吻,轻碰她的唇,是一片软糯。她闭上了双眼,微微瑟缩,不敢呼吸。他含住她的下唇,吮吸,制造悸动,是有吸引力的拉扯,于是更加贴近,分开唇瓣,伸入,探寻更为隐秘香软的角落。
他的手攀上她的腰,描绘窈窕,衣摆褶皱。
她的双手置于他的胸腔,似是抵挡,却是无力,成为惹他兴奋的毛球。他更要靠近,侵占她的空间,感受她的体温。
变为温暖,变为炽热,变为无路可逃。
她的双手慢慢向上,抚过他的肩颈,搭着肩头,在他颈后环绕,亲密无间,气息交融,濒临窒息,缓慢攻略。
在临近的这一刻,他微皱眉头,努力压抑冲动,轻轻放开她。他的呼吸沉重,抑制酥痒,试图找回理智与礼貌,他低声问她。
“我可以要你吗?”
她浅笑,点头。
于是沉沦。
他把她带回房间,窸窣哼鸣。她感受到他的重量,温热朦胧,小心谨慎剥开伪装,抵达真实。起初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他想起了什么,去到次卧的床头柜里,取出了物件,再返回到她的身边。
去往目的地。
他陷进了她给出的柔软当中,捧着她的脸,指腹抚摸她的脸颊、唇角。在摇晃与汗水里,他的声音沙哑,不停呼唤着她的名字。
“恩宜。恩宜。恩宜。”
我梦见过你无数次。
蝉鸣阵阵,繁星耀眼,融化一片旖旎风情。梦境归处是心之所求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两个笨蛋反复试探终于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吼。
第33章 药丸(重写)
第二天是周一, 韦柯出门上班,黄恩宜继续待在家里,一如往常。
黄昏时分, 黄恩宜闲来无聊,出门散步。她在南汀小镇上漫无目的绕了一圈。偶遇一对年轻人做小本生意, 把轿车后备箱装饰得清新可爱, 即便还没天黑,也要亮起灯串, 营造浪漫氛围。
黄恩宜好奇, 凑到人群边缘, 专心致志看热闹。
他们贩卖的是泡糖, 也叫麦芽糖, 米色长条的糖块被做成空心的模样,表面洒满芝麻, 散发诱人香气。黄恩宜有些心动。她掏出了手机, 打算扫码, 临时又有些犹豫不决。
头一回有了担心长胖的念头。
黄恩宜掐一下自己的腰部尺寸,目前还算窈窕,不过小腹稍显得圆润。思来想去, 黄恩宜忍痛放弃, 离开了人群。
黄恩宜折返回家。
路过一家药店,黄恩宜驻足停留, 略微思索后, 转身踏进了店内。
***
韦柯今天没有开车, 下班后坐公交回家。
公交到站, 韦柯走下车。
路过南汀小镇, 偶然发现一家后备箱小商铺, 韦柯看见了箱内洒满芝麻的泡糖。也许黄恩宜会喜欢。韦柯掏出手机,与店家交谈几句,买下分量充足的两盒。
韦柯拎着纸袋回家,步履轻盈。加入小说群8一⑷八1流96三,还有每天更新的H漫画哦
路过一家药店,韦柯本已走远,余光瞄见了店内的熟悉的身影。他便原路后退,踏上两级台阶,进入店铺。黄恩宜正在做结算,收银员用机器扫描条形码,录入系统。在没有付款之前,韦柯走到黄恩宜的身边,拿起了放在台面上的药盒。
紧急避孕药。
韦柯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他将药盒还给收银员,略表歉意,“不好意思,这药不要了,麻烦你退一下。”
黄恩宜还没来得及反应,韦柯已经拉着她的手腕,带她走出了药店。
夏日黄昏,野猫蹿动,灌木丛轻微摇摆。
韦柯松了手,和黄恩宜并肩走着,沉默无言。他心事重重,走路时候只顾低着头盯着鞋尖,白色球鞋被落日余晖晕染成为米色,鞋带随着走路的步伐一上一下跳动。
黄恩宜能够感受得到气氛的沉重。她偷瞄韦柯的神情,看见了那一张略显呆滞的侧脸。
“咳……”黄恩宜意图打破沉默,想要挑话题聊天,没多想便挑到了刚才那盒紧急避孕药。她开玩笑道,“那盒药怎么不买了?我密码都快输完了。”
韦柯侧头反问,“为什么要买呢?”
黄恩宜原原本本解释,“我就是刚才路过药店,忽然之间想到了这件事,所以买一盒来……感觉保险一点。”
韦柯遂又埋下了头,继续盯着鞋尖,“恩宜,昨天晚上……我戴了的。”
“我知道,但是第一下……”黄恩宜直白地说起这件事,有些难为情,“我也是看网上说的,就算只是碰到也有怀孕的可能。”
有可能,但这种概率实际微乎其微,约等于空谈。韦柯喃喃低语,“网上说的你也信。”
黄恩宜没听清,“你说什么?”
韦柯于是加大了一点音量,“我说,网上应该也说了吧,吃紧急避孕药,对女孩子的身体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黄恩宜回想着,网上应该是说了的吧,不过她那会儿没在意,“我光顾着注意避孕了。”
韦柯停下了脚步,他以为结婚生子是一套固定的流程,“你不想要小孩?”
黄恩宜苦笑了一下。她虽然到了这般年纪,但心里总是幼稚地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小孩要小孩,想想就怪异,“现在的话,应该还不是时候吧。”
韦柯顿了顿,最后朝黄恩宜点了下头,“好,听你的,那就不要。”
他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了。他本来有一双长腿,步子迈得大,按理应该能走很快,但是今天的速度偏偏慢得出奇,似乎是在泥潭里行走,前进的路上充满了阻力。
黄恩宜将就着韦柯的慢速度。她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了,怎么莫名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低迷的状态,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她思忖,她即便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了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直到回到了家门口,韦柯将手搭在门锁上,拇指却悬空着,并没有摁下指纹。他似乎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才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她做出承诺。
“如果你介意,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他低声道,“但你能不能别再吃那种药了?对身体真的不好。”
黄恩宜没能反应过来韦柯话里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地朝他点了点头。
***
回到家后,韦柯一如往常去了厨房。
他在厨房里忙碌,淘米、蒸饭、洗菜、切菜,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他切土豆丝,把洗净削皮的土豆切成片,再堆叠起来准备切丝。他又不能像饭店厨师那样快狠准,光看见白晃晃的刀在闪烁,他只能切一下,再切一下,乏力而空洞。
切丝后装盘,他要再洗去刀面上粘附的土豆淀粉。
他拿着才到走去水槽旁,在自来水的冲洗下洗刀面。他右手拿着刀柄,左手抹刀面,抹净了一面,正欲转换另一面。刀锋尖锐,他只是轻微一抹,手心就被划出了一长道口子,随即传来敏锐的疼痛。
他不禁倒吸一口气,“呲——”
黄恩宜正蹲在地上剥蒜,听见韦柯的声音,她急忙站起来,“怎么了?”
韦柯快速将手放在了自来水下,冲去血迹,“没事。”
黄恩宜赶到韦柯身边,弯腰凑近,“被划到了?我看看,我帮你。”
韦柯缩回了手,半握拳贴着胸腔,“小伤而已,我简单处理就好。”
他转身离开,走去了书房,翻找出药箱。黄恩宜跟在他身后,跨进书房,站在他身旁。
她看着他处理伤口,想要抢过他手里的创可贴,“我帮你吧,你一只手怎么方便?”
他动作快,转眼已经麻利地贴好了创可贴,再笑了一下,“已经弄好了,不碍事。”
他又跨步走了,回到厨房,继续做饭。她徒留原地,在空荡的书房里,呆滞而无措地抠着指甲。
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窗外是深蓝的天色,壁灯在暗沉光线的衬托下,凸显出亮眼的橘黄。
韦柯做好了饭菜,摆盘上桌,黄恩宜从旁协助帮忙。听见了碗筷放于桌面时碰撞出的一阵清脆。
黄恩宜拉开木椅准备坐下,余光瞄见放在玄关处的一个牛皮纸袋。她记得韦柯下班后就一直拎着袋子,到家时随手将袋子放在玄关上,就再没有碰过。她指向了玄关的方向,“那个纸袋是你的吧?装的什么?”
韦柯惊觉,去到玄关处取回了纸袋,放到黄恩宜眼前,“给你买的泡糖,忘了给你。”
他之前明明一直拎在手里的,碰上黄恩宜后魂不守舍,竟把这么显眼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黄恩宜意外收到礼物,窃喜不已,迫不及待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纸盒。盒里装着她之前想买却又没买的泡糖,她更加高兴。她挑出一块泡糖来,尝一口,酥脆甜润。
“好吃。”黄恩宜伸手接住掉落嘴角的糖屑,抖落到桌面上,“你是不是在一个后备箱小商铺那里买的?我也看见了,好多人买。看来大家口味都一样,这个真的好吃。”
她把纸袋向韦柯推近了一些,“你也尝尝?”
韦柯没有回应,只顾埋头用筷尖夹几粒米饭,送进嘴里,心不在焉地咀嚼。
黄恩宜于是加大了音量,“韦柯?”
韦柯才终于回神,抬头看着黄恩宜,眼神迷茫,片刻后又礼貌地笑了下,“快吃饭吧,不然菜凉了。”
黄恩宜笑意消散,她咽下了泡糖,拿起了筷子,夹起土豆丝尝一口,感受到温热的触觉。
夏天,菜哪有那么容易凉。
韦柯这顿饭吃得少,才半碗米饭。吃得也快,不久后饭碗见底。他也没有再盛饭,提起一侧的陶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上半身向后靠着,左手臂搭在椅背上,右手握着陶瓷杯。陶瓷杯没有把,韦柯三指摁着杯口,吊着杯子,偶尔喝上一口。
他在等黄恩宜吃完饭。
黄恩宜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就着几口菜刨米饭,囫囵吞枣,算是完成任务。
她站起来收拾碗筷,韦柯也跟着站了起来。他本想放下手中的陶瓷杯,却不慎放到了餐桌边缘。陶瓷杯滑过桌边,摔于地面,碎裂砰响,茶水倾倒满地。
黄恩宜立即蹲下来,拾起一块碎片。韦柯急忙也蹲下,拿过了黄恩宜手里的碎片。
“你别碰,不然划到了怎么办?”他轻推黄恩宜,“你去休息,这里我来收拾。”
他挡在了黄恩宜与碎片之间,收拾一地狼藉与满餐桌的碗筷,兀自去往厨房。
黄恩宜稍显懵懂,呆滞一阵,就势坐回了木椅,靠着椅背,从盒子里取出苡橋了另一块泡糖,无力地咬了一口。
奇怪,刚才还觉得泡糖甜润可口,现在尝着倒是味同嚼蜡般难受。
***
那晚睡觉,韦柯说他还得加班,让黄恩宜先休息。黄恩宜信了韦柯的话,先躺到床上去,熄灯闭眼。
闭了好一阵,却怎么也睡不着。
黄恩宜觉得口渴。她爬起床,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她懒得开灯,借着窗外的霓虹灯光,慢悠悠走去饭厅,想倒一杯水喝。路过客厅时,她偶然看见一个人正坐在地上,盯着落地窗外出神。她好奇不已,向他走近,小心谨慎地开口询问。
“韦柯,你在干嘛?”
作者有话说:
听取意见,已按人设重写本章内容 ^_^
(2023.3.4)
第34章 告白(重写)
黄恩宜走到了韦柯的身边, 等待着韦柯的回答。
韦柯抬头,思索片刻后,随意找了个借口解释, “我在这里吹吹风。”
黄恩宜指着窗户,“吹风?你窗户明明是关着的, 哪来的风。”
韦柯顿了顿, “刚才有些冷,我刚关的。”
黄恩宜质问, “夏天, 你冷?”
她屈腿, 准备坐下来。韦柯恰好手掌撑地, 准备站起来。一坐一站, 两个人在一瞬间默契地调换了姿态。但这默契似乎过于多余了,她与他面面相觑, 不知所措。
他先做出了决定, “去睡觉吧, 已经很晚了。”
他说罢转身就走,她再一次被他遗留在了原地。
她心里气恼,冲着他的背影怒斥, “什么意思?我一来你就走,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他蓦然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看向她的眼睛, 真心问道, “那你想见到我吗?”
她反问, “我不想见到你, 我会来找你?”
他略微思索, 迈步走回她的身边,单膝蹲在她的身旁,“起来吧,地上凉。”
他扶着她的胳膊,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不留情面。
“你到底怎么了。”她问他,“你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他解释,“不是我对你不满,而是你对我……”
他说到半途卡住了。话题正在他的痛点上,他需要忍痛熬一熬,酝酿情绪,积蓄勇气,组织语言。他的手握成了拳头,身体紧绷,终于硬着头皮把烦扰问出了口。加入扣口君羊把八三凌企其呜三六
“恩宜,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黄恩宜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韦柯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以及后背渗出的汗,“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做……有点反感呀?”
黄恩宜皱着眉头,更加听不懂了,“为什么这么说?”
韦柯咬一下牙,红着耳廓向黄恩宜厘清昨晚的事情,“昨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嗯哼。我先是征求了你的意见,取得了你的同意,才把你抱回了卧室。在这其中……我有用心注意安全措施的,我是严格按照说明书来戴的。整个过程,每一个步骤,全都合理合规吧?没有那里出错吧?”
黄恩宜恍然大悟,弄明白了韦柯烦扰的关键,“我今天下午买了避孕药,你就为这个闷闷不乐。”
韦柯叹了口气,“避孕药是最后一道安全措施。在前面的安全措施如此严密的情况下,在不会造成任何意外的情况下,你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仍然要启动最后一道程序,这……完全没有必要啊。”
他索性坐了下来,屈着腿,埋着头,“我想不通,我想了一个晚上我都没想通。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是……”
他看了她一眼,不敢再多看一眼,有些委屈,“你嫌弃我,你想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你不愿意和我产生任何瓜葛。”
她简直被气笑了,“这都什么破理由。”
她跪坐在他身侧,“那会不会还有另外一种理由,就是——我今天下午路过药店,心血来潮,想着反正没事做,那要不就避个孕吧,所以买了药。”
他愣住了,在脑海里思索词汇,最后用她的话来原封不动地回应她,“这都什么破理由。”
她音量提高了一些,“真的!我这个人做什么都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从不考虑什么前因后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生怕韦柯不相信她的话,迫于急切地想要自证清白,有意夸张了一些,开始喋喋不休地生动举例,“我人生中有很多次心血来潮,心血来潮选了理科,又心血来潮学了测绘,想到了就去做,不管不顾。考月照区也是,想到了就去考,这你也知道。还有结婚,想起来了就结婚,仅此而已。”
韦柯低声复述,“想起来了就结婚。”
“对!”黄恩宜不假思索地答复韦柯,答复完又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韦柯眉眼低垂,在抑郁的情绪里努力保持理智,“恩宜,我想听你说实话,和我结婚……你有没有后悔过?”
他怕她因为后悔躲起来悄悄哭,而他完全不知道。
“没有的,从来没有。”黄恩宜反问韦柯,“你看我什么时候表现出了后悔的样子?”
韦柯实诚地回答,“婚礼那天,你躲在化妆室里偷偷哭,还哭得那么惨。”
黄恩宜心惊,她没想到韦柯真能举出例子来,而且那天她躲在化妆室里偷哭的事情,他原来一直知道。
“我是哭了,但我不是因为要和你结婚才哭的。”黄恩宜回忆那天的场景,“是因为迎宾的时候,他们有的人说了很吓人的话,什么婚姻是女人的坟墓,是女人丧失自我的第一步。还有人问我为什么想不通,要主动选择服侍男人,给男人生小孩……我是被他们吓哭的。”
韦柯惊讶,甚至有些恼怒,“他们竟然这么说你?”
“嗯!我是信了他们的话才一时想不开的!”黄恩宜有些着急,一着急就红了眼眶,说话声音也带着些许哭腔,“这个是和结婚的观念有关,和结婚的对象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韦柯回味着黄恩宜的话。他此刻处于卑微郁闷的状态,脑海里一片混乱,杂乱无章,完全厘不清黄恩宜话里的逻辑,能清楚听到的只有黄恩宜的最后半句话。
和结婚的对象完全没有关系。
“这么说来……”韦柯小心翼翼问出口,“你当时其实只想随便找个人结婚?只是恰巧那个对象是我而已。”
黄恩宜反驳,“不是!我不是想随便找个人结婚!我是想和你结婚!”
她瞪着眼睛,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止不住。他慌了,急忙替她擦眼泪。
她泪眼婆娑直视他,喃喃道,“我之前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结婚的事。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如果也能潇洒自在,那么独自度过一生也未尝不可。结婚对我而言,从来不是必需品,不是一件必须要去完成的事。直到……直到我遇见了你。”
她顿了下,“因为遇见了你,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了结婚的念头。”
她眼神朦胧,一半是委屈,一半是坦诚,“韦柯,我喜欢你,真的特别喜欢。”
他愣住,看向她,似乎是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说她喜欢他!
这是他不敢奢求的答案!
他的心猛然跳动一下,一种想要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与一种不敢轻易触碰她的理智在交战。随之而来的是无措,仓促。他立即低头,撇开视线,不再看她,光是盯着地面出神。
幽蓝的光笼罩阳台,窗外偶有霓虹闪烁,朦胧的彩色光线在地板上旋转跳动。
黄恩宜等待了一会儿,见韦柯没有反应,索性凑上前,用行动表示她的喜欢。
她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蓦然有种触电的惊觉,看向她,感受一刻悸动。他下意识伸出手,屈指抚摸一下方才被她吻过的唇瓣,上面似乎还余留着她的体温。
她在幽蓝光晕里看清了他的动作,但是在她眼里,他这是在擦嘴——
她亲过他之后,他竟然擦嘴!
好家伙,原来他也嫌弃她!
她火冒三丈,握紧拳头,眼泪夺眶而出,甚至有些抽泣。她紧咬牙关,积蓄力量,提起了更大的力气,扑向他,意图非要亲到他服气为止。偏偏力度没控制住,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两个人,摔得清脆。
他将她的脑袋护在胸口,避免受伤。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往上挪一下,直视他的眼睛。她还惦记着要亲他的事,正欲对准他的双唇靠近,他却忽然翻身,对换了姿势,将她压在身下。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烈焰燃烧。
彩色霓虹舞动不息,夜色勾描纠缠的身影。他低头,吻了她很久。
她忘了是怎么回到床上的,忘了是怎么撤下伪装的。只记得他似乎变了一个人那样,从最初的温柔逐渐变得霸气,力气大得超出她的想象。她感受到他的进攻与肆掠亲吻,缓慢攻破她的防线,舌尖扫荡,用力吮吸,把她的气息占为己有。
她呼吸困难,本能后仰,艰难支撑。
他已被彻底点燃,毫不收敛,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吻遍了她的全身。他有一种可恶的念头,要在她身上每一处做好标记,这样她就能够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他想要彻底拥有她。
但是到底还是有理智。
他极力控制着节奏,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在她柔弱的隐隐约约的哭腔里狠不下心,所以在一片混沌里来回游离。像是在松林里迷路的人,找不到方向。
她逐渐没有了力气。
像冰块融化成水,无边无际的水。她有一种掉进深海的感觉。在海里窒息,所以拼命向上,想要游到海面。已经快要游到海面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呼吸,又再一次地被拽回海底,直至彻底失去力气。
她昂着头,看不清现实画面,分不清现实和幻境的区别。眼前一片朦胧,光影重叠,身处混沌的世界,奄奄一息,无法自我撤离,只能等待。
等着被解救。
等着他到来,填满空虚。
行舟于湖面,划桨,来回。细雨如丝,湖面一片涟漪,轻柔而小心翼翼地触碰。她流了眼泪,从眼角滑落的泪珠,在枕面绽放水花。
他皱眉,询问,“痛吗?”
她笑着摇摇头。
不痛,只是感觉有点委屈。
他终究心软,放轻了力道。已经是极轻极轻的力道了,每一个来回都需要屏一口气。于是能感受到的只有痒,百爪挠心,头皮发麻,呼吸显得沉重难捱。欲望和理智在抗争,难受得他仿佛快要爆炸。
她心里发酸,一汪眼泪含在眼眶里。她轻轻唤了声,“韦柯。”
他后背一紧,驻扎的防线被她唤出一个缺口,不由自主开始用力,成为一头失控的野兽。
她紧紧抱着他,感受他的每一次到达,感受他的体温。她的呜咽娇柔细腻,在他耳边萦绕,吞噬他的理智,挑战他的忍耐,逼迫他直至失控。
暴雨如注,狂热之梦。
她陷入了贪婪的境地。想要被他彻底占有,被滋润,被淹没。
想要成为他的刻骨铭心。
她的声音被他撞击成为碎片。她抬头,用力咬住他的肩。他感受到了刺骨的疼痛,双臂紧绷,硬朗的肌肉成为僵硬,青筋凸起。他强忍着她的咬噬,甚至遗忘呼吸,埋在她的香气里一路前行。长途跋涉,艰难险阻,在拼尽全力之后,走向爆发。
爱与痛同在。
作者有话说:
听取意见,已按人设重写本章内容 ^_^
(2023.3.4)
***
第33、34两章的原版是女主买药被男主看到,男主生气地质问女主,两人发生矛盾后把话说开,亲密关系更近一层。
这样写作的目的在于,之前男女主虽然暧昧,但有理有节,也有保留,两个人心里都压着话没有机会说。所以感觉需要一场爆发式的矛盾,创造一个契机,让他们彻底把话说开,达到坦诚相待的地步,这样亲密关系才能更上一层。
写的时候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结果看到一些小伙伴说这种情节很奇怪,我就陷入了深度的自我怀疑中……
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我决定重写这两章。
毕竟整个故事已经定型啦,所以这两章内在的核心逻辑没有变,也是制造一个契机来让他们把话说开。
相较于原版,新版要温和许多。
于是,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您现在看到的就会是:
卑微可怜小狗狗 X 大大咧咧小公主
祝阅读愉快 ^_^
第35章 约会
一番云雨, 归于宁静。
韦柯趴在黄恩宜的颈边,沉重喘息。
两个精疲力尽的人,在沉默无言中逐渐放空。方才那么激烈的场景, 倒变得虚幻了,像一场华丽电影散场。剩下身体的触感是真实存在的, 被氤氲热气包裹, 达到最为舒适的状态,舒展惬意。
要是能够一直这样拥抱着, 其实挺好。
良久, 黄恩宜感觉颈窝旁的气息变得温柔。韦柯更凑近了黄恩宜一些, 用舌尖轻舔黄恩宜的颈部肌肤, 惹得黄恩宜一阵酥痒。她缩着脖子, 笑着向后躲开,再捧起韦柯的脸颊, 抹去韦柯额前的汗珠。
对他的感觉更深了一层。
“阿柯仔。”她一字一句念出口, “宇宙无敌超级第一喜欢阿柯仔。”
他浅笑一下, 慵懒缱绻,嗓音略带沙哑。在她听来怪性感。
他埋头,亲吻她的柔软双唇, 鼻尖触碰鼻尖, 点缀旖旎。似乎是舍不得这一场缠绵,总想要再延绵一些。等到实在精疲力尽了, 他才终于放开她, 指腹抚过她耳边的碎发, 低声道, “出来了噢?”
她故作严肃, “不可以!”
他重新埋进她的颈窝, 双唇贴在她的耳边,“再不出来,会要命的。”
韦柯缓慢退出,走去一旁。黄恩宜侧躺着,看着韦柯在垃圾桶前忙碌的背影,肩宽、背厚、腰窄,她的心底涌出无法自制的依赖感。就这两三米的距离,也是舍不得分开的,就想要贴在一起。
她对韦柯软糯撒娇,“我也要擦擦。”
韦柯回头,笑道,“洗一洗,我抱你,一起去。”
黄恩宜欣喜地张开双臂,等着韦柯的怀抱。韦柯轻柔抱起黄恩宜,径直向浴室走去。
黄恩宜后来才明白,韦柯说的一起洗澡,就不会是单纯的洗澡而已。
并且她感觉洗澡这件事情也不是很有必要,因为在那之后,她又被他搞了两次。
全身瘫软。
***
第二天早晨,韦柯先起床,去卫生间洗漱。
黄恩宜自在伸懒腰,半坐在床上,缓了缓,挪到床边穿拖鞋,有些艰难地走去卫生间,和韦柯并排站着,开始刷牙洗脸。她的眼周似乎有些肿。她照着镜子,轻轻按压,用清水浇灌,轻轻拍打。她的余光无意间透过镜子瞄见了韦柯。韦柯正意味深长打量着她,带着质疑与不确定。她有些疑惑,“你看着我干什么?”
韦柯嘟囔,“我看看你是不是又提了裤子不认人。”
黄恩宜被气笑了,骂韦柯,“小气宝。”
韦柯轻哼一声。
黄恩宜埋怨,“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不然哄半天都哄不好。”
韦柯质问,“你现在是在怪我气量不够?”
黄恩宜赞同地点头,“对!”她用拇指食指在韦柯眼前比划,两个指尖无限靠近,“你的心眼就只有这么小一点。”
韦柯露出生气的表情,“好,黄恩宜,算你厉害。”
他转身假装要走,黄恩宜急忙抱住他,在他胸膛蹭了蹭,“阿柯仔,我开玩笑的。”
因为黄恩宜变脸实在太快了,韦柯没忍住笑出声。但他仍旧昂着头,故意不理黄恩宜。
黄恩宜环上他的肩颈,整个人似乎要挂在他身上。她朝他抛媚眼,他装作没看见。她踮脚想要亲他。她向左,他偏要扭头向右。她转而向右,他又偏要向左。碍于身高差,她实在没办法够着他,于是愠怒,双手捧着他的脸,硬生生扭向中央。
“阿柯仔,给个面子?”
韦柯终于忍不住,手掌置于黄恩宜的脑后,俯身,亲吻黄恩宜。他把被动变为主动,挑逗她的欲望,描绘她的幻想,让她沉溺无法自拔。侵占她的空间,把她逼到墙角,掌握局面。
他松开她,挑眉,“再来一次?”
她微微喘息,瞪着眼睛,“这才早上……”
他的体力太好,她怎么吃得消。
无奈他动作敏捷,将她抱上盥洗池台面,并顺带关上了门。
太阳还未耀眼,绿叶散发清香,一如往常。
***
事后,黄恩宜又一次洗澡。她穿上了奶油白短袖睡衣,像仲夏积云。
她走出门,看见韦柯正坐在餐桌边研究陶瓷碎片。是他们昨晚不慎摔碎的陶瓷杯。韦柯用了液体胶和透明胶,试图把不规则的碎片还原成杯子的模样。
黄恩宜好奇地坐到了韦柯身边,“不至于吧,我们的家庭条件,还没有困难到一个新杯子都买不起吧?”
韦柯沉浸在拼碎片之中,“但是重新买的话,和你的就不是一对了。”
黄恩宜明白了韦柯的意思,即便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也总有一种外来者的感觉,终究只是替代品。黄恩宜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挺迷信。”
韦柯用液体胶粘上了最后一块碎片,用透明胶绕着外围补一圈,以此牢固,避免漏水。
黄恩宜拿起成品仔细观察,询问韦柯,“你觉得丑吗?”
韦柯不好意思承认,好端端的一个杯子,确实被他弄得挺丑的。
黄恩宜没收了碎片陶瓷杯,“这样,我把没摔坏的那个杯子放到柜子里,当作备用,再重新下单买一个。”
韦柯纠正,“一对。”
“一对。”黄恩宜比划,“以前的杯子不是没有把吗?我这次就买图案一样,但是带把的,怎样?”
韦柯点头,上缴了剪刀和胶水。黄恩宜将工具放回柜子里。再回来时,韦柯忽然凑近了一些,想看清黄恩宜的脸。他用指尖划过黄恩宜的下眼周,“眼睛好像哭肿了。”
昨晚没感觉有这么厉害,睡了一觉,反而肿得更过分了。
黄恩宜瞪眼,“谁让你气我。”
韦柯认错,“对不起。”他抬起黄恩宜的手,重重拍打在自己的手心,听见一声清脆,“这样解气了没?”
黄恩宜不屑,“就这?”她站起来,若有其事搓搓手,高高举起,对准韦柯的手心,重力拍下,毫不留情地反击。
两个人,两张红彤彤的手掌。
韦柯强忍疼痛,“原来不仅会咬人,还会打人。”他拉来黄恩宜发红的手掌,小心轻揉。
黄恩宜乖顺坐好,等着韦柯替她缓解疼痛。她开玩笑,“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有仇必报。”
韦柯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笑道,“哪有人天天挑自己毛病的。”随后低头,悄声补充,“挑了也不改。”
黄恩宜警觉,质问韦柯,“你说什么?”
韦柯扭头,“没说什么。”
黄恩宜故意凑近,“你说我坏话。”
韦柯否认,“没有。”但是不敢直视黄恩宜。
黄恩宜索性跨坐到韦柯的腿上。她本想追问到底,却又忽然想起其他事情,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了,你怎么还没去上班?今天明明是工作日。”
韦柯环抱着黄恩宜的腰,“请了上午半天假,给你做午饭。做可乐鸡翅?”
黄恩宜有些无奈,“阿柯仔,我确实喜欢可乐鸡翅,但你也不用天天做吧?”
韦柯回想这段时间,可乐鸡翅出现的频率的确是高了点。他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黄恩宜双手搭在韦柯肩头,“水煮牛肉?”
韦柯应和,“好,我去学。”
阳光逐渐明亮,光斑在墙面缓慢流淌。
临近中午,黄恩宜打下手,韦柯主厨,在忙碌声响与惬意交谈的混合之中,厨房里升起阵阵香气,正是人间烟火。
***
晚上的生活开始变得惬意和谐。洗完澡后躺上床,韦柯靠在床头看书,黄恩宜靠着韦柯玩手机。玩得眼睛有些疲劳,黄恩宜放下手机,跪坐着,面向韦柯。
这天热,韦柯嫌闷,没穿睡衣,裸着上半身。黄恩宜抚摸韦柯的腹肌,向上滑过胸膛、锁骨,停留在肩头。
“还有牙印。”黄恩宜触碰那一排印迹,“隔了一天也没消。”
韦柯往肩膀处瞄一眼,逗黄恩宜,“你是小狗。”
黄恩宜反驳,“你才是狗。”
韦柯翻身,将黄恩宜压在身下,“你是癞皮狗,就知道跟在我身后。”
黄恩宜不肯承认,“我才没有。”
韦柯将黄恩宜颈后的枕头放平,让她完全陷入他的怀抱,“昨晚是谁,赖在次卧不肯走?”
她佯装无辜,“不知道,反正不是我。”
她的眼里带着挑衅。他将右手伸进了被窝里。探入,来回两次,感受柔软湿润。
他笑道,“全身上下,就属嘴硬。”
她娇嗔,“流氓。”
他伸向远处的枕下,摸出一个黑色小方块。咬住一角,撕开,□□。拉下遮挡,紧密贴合。
他们处于缓慢的节奏之中。
他亲吻她的唇,“恩宜,这个周六,我可以和你约会吗?”
她双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肩膀,“情侣约会?”
“嗯。”他忽然有了穿上衣服才会有的那种羞涩,“我还没有当过你的男朋友。”
她觉得怪有趣,观摩他的小表情,“好,我们约会。”
他保持着缓慢温和,“你想做什么?我好准备。”
她思忖,“想和大家一样,简单温馨就行。”
他忽然撞击,“比如?”
她因他的突如其来而哼鸣,“吃饭。”
他再一次冲撞,“还有呢?”
她开始轻微喘息,“看电影。”
他不满足,加大力度,“还有呢?”
她红着脸,“运动。”
他浅笑,提起她的裙摆,轻捏,“那我们现在在做什么?”
她眼波迷离,娇嫩虚弱,“运动。”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交换湿濡,缠绵缱绻。温度上升,有了更强烈的欲望。
他的吻逐渐向下,在她颈间留下痕迹。舔舐,极具耐心地品尝,似乎是要彻底熟悉她的美味。她的手抚摸他的耳廓,勾勒他的侧脸,心怀鬼胎感慨道,“阿柯仔好温柔噢。”
他忽然抬起头来,直视她,“激将法?”
她偷笑,“不是。”
他愠怒,“等着。”
他将她翻身,让她趴在床上,褪去她腰间的睡裙,相贴。
这一次是暴力,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哼鸣被捣碎,内部被捣碎,只剩强烈拍打与浓稠漫溢。她的手攀上原木床头,试图寻求拯救,指节泛白,快要到达临界点。她无力祈求,“不行了……放过我!”
他丝毫不肯让步,一如猛兽。只是伸出了手掌,护住她的头顶,避免她的受伤与疼痛。
在一片焦灼中迎来释放。
她瘫在枕上缓神,发出飘渺的呜咽。他汗液涔涔,沉重喘息,附上她的耳畔。
“小妖精。”他用沙哑的声音警告她,“我说过,别招惹我。”
***
周六约会之前,黄恩宜在衣帽间挑选衣物。衣服摆满整张床面,她陷入其中,左右为难。
韦柯站在门外,没有着急进入,而是先敲三下门。
黄恩宜疑惑地回头,“今天礼貌得有点过分了。”
韦柯背着手,走向黄恩宜,再拿出身后的玫瑰花束。复古红与奶茶色相间,外围浅咖玻璃纸包裹一圈,好似罗马假日。他绅士那般发出邀请,“我来接我的女朋友外出约会。”
黄恩宜稍显呆滞。她抱着花束,摘了一片奶茶玫瑰花瓣,凑到鼻尖,闻见花香。
黄恩宜有一种不知该如何表达的感动以及开心,“原来是这种感觉,我第一次收到花。”
韦柯有些惊讶,“怎么会?”
黄恩宜笑道,“骗你的。”她抱紧了花束,“以前过节,悠然和茵子送过给我。”
来自女生。韦柯试探,“那有没有小男生……”
“都被我赶跑了。”黄恩宜笑着,把香薰和收纳桶放到同一边,挪出空间来专门摆放花束,“你是第一个小男生。”
韦柯纠正,“我也只能是最后一个。”
黄恩宜窃喜,用木梳梳理短发。看见一旁的韦柯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神情恍惚。黄恩宜打趣道,“怎么,当第一名,不开心?”
韦柯单手撑到桌面,弯腰,另一只手抚摸黄恩宜的耳垂,“我是在想,我应该早点送的,再早一点。”
“这有什么影响?反正你不是……不是还有几十年可以送么。”黄恩宜后半句话说得越来越小声,难为情得耳廓发红。她装作若无其事,转向另一边,把花束下的蝴蝶结系得更加牢固。
韦柯的手搭上椅背,将黄恩宜圈在怀里,故意凑近黄恩宜的脸颊,感受若有似无的热浪。他亲吻她,笑着。
“好,按你说的办。”
***
外出约会,虽遇骄阳热烈,也无法抵挡两人的惬意愉悦。
韦柯本来预约了顶楼西餐厅,红酒配牛排。只是相较于情调,黄恩宜更想要照顾胃口。他们于是去了景和北路的餐厅吃烤鱼。面对面坐在落地窗边,被夕阳融化进橘色的世界里。
黄恩宜是在正经吃鱼肉,韦柯却是对食物不感兴趣,目光一直落在黄恩宜的身上。黄恩宜有些不自在,端起碗筷,绕过餐桌,要和韦柯并排坐,嘟囔道,“你眼睛不老实。”
韦柯让黄恩宜坐里头,他护在外边。
服务员端来了一碗焦糖豆花。这是黄恩宜特意点的甜品。她舀一勺递给韦柯,再舀一勺自己品尝。
“熟悉的味道。”黄恩宜举着金色小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印证。”
韦柯复述,“第一次见面?”
黄恩宜再品尝一口焦糖豆花,“你忘了?体育馆旁边的餐厅里,我们背着所有人偷偷分了一整碗豆花。”
韦柯低头,专心挑去了鱼背脊的骨头。至于黄恩宜的询问,他没有回答。黄恩宜还想说什么,顿了几秒,最后只是把小金勺换成了木筷,慢慢吃掉韦柯夹给她的鱼肉。
他好像完全忘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黄恩宜咬着筷尖,有了心事。
吃过晚饭,他们去到附近影院看电影。
韦柯替黄恩宜买了爆米花,并破天荒地主动买了可乐。黄恩宜欣喜,右手抱着可乐不松开,左手被韦柯牵着,走去影院第七排的中间位置。
黄恩宜后来发现,除了吃饭外,韦柯连看电影也不老实。
他因为个子高,为了避免影响后排的人,有意往前坐,上半身摊在座椅上,倒像在家里那般自在。他的眼光不在于电影,而在于黄恩宜,直勾勾盯着,惹得黄恩宜没办法专注。
黄恩宜强行将韦柯的脑袋摆正,悄声叮嘱,“阿柯仔,好好看电影。”
韦柯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修长的手指遮挡唇边,掩盖他偷偷上扬的嘴角。
他仍要用余光注视着黄恩宜的一举一动。看见她想吃爆米花,他立即挑出最光泽的几颗来喂给她,看见她想喝可乐,他立即举起纸杯递到她眼前。她甚至不用动手,只用张嘴。如此这般尊贵的待遇叫她觉得搞笑。
“小神经病。”黄恩宜一边骂韦柯,一边忍不住埋进韦柯肩颈,要把她的不好意思藏起来。
韦柯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就这样安静依偎着,度过一部电影的时光。
走出电影院,时间尚早。两人牵手散步于街边,不知不觉走到了西陆便利店。
韦柯邀请道,“进去坐坐?”
“嗯。”黄恩宜拉着韦柯,走进了感应玻璃门。
黄恩宜坐到落地窗边的长条桌旁,等待着韦柯去柜台买小食。店内小电视里正播放着广告,国外女团成员穿着黑色宽吊带毛衣,显露窈窕身材,毛衣前点缀三颗小雏菊纽扣,增添可爱气氛。
黄恩宜看得入迷。等着韦柯回来,她迫不及待指给韦柯看,“这和我的那件吊带毛衣一模一样。”黄恩宜问韦柯,“你还记得吗?今年过年,我还穿着回家来着。”
韦柯瞄了一眼,“记得,你还说妈不喜欢,差点不敢穿。”
黄恩宜接过韦柯递来的青团,“对,当时要不是你鼓励我,这件衣服恐怕得一直吃灰了。”
她咬一口青团,漫不经心嚼两下,陷入沉思。蓦然,她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恍然大悟。
“我说呢,总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时间线不对。”黄恩宜直视韦柯,“我应该从来没有在你面前穿过这件衣服,为什么当时你会说,我穿起来很好看?”
他当时说得好像他亲眼看过一样。
韦柯低头,替黄恩宜拧开龙井茶的瓶盖,淡然说着。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很久了呢?”
黄恩宜心惊,听见了胸腔内的猛烈,有一种不敢妄动的迟钝感。
韦柯转身,面对着这个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地方,“恩宜,我第一次见到你,其实是在这里,”
“西陆便利店。”
作者有话说:
马上开启韦柯的暗恋三章~
第36章 西陆
[约两年前]
韦柯的生活很规律, 上班,回家,再上班, 日复一日。
周一开中层以上领导例会。韦柯拿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挑选靠边缘的转角一侧坐下。会议室里已有些许人, 陆陆续续又来更多人, 逐渐填满。
随即迎来了领导永无止境的讲话。
韦柯看着会议室出神。
峰哥坐在韦柯身旁,笔记本下藏手机, 调制成静音状态看短视频。看到搞笑之处, 紧抿双唇, 避免发出笑声。实在憋不住了, 开始掐自己胳膊。他本就生得又白又胖, 这两指下去,红印清晰可见。疼痛感叫他不禁张嘴, 一张嘴肚子里藏匿的笑声猛然跑出来。
全部人看向他这边。
他慌忙咳嗽两声, 拍打胸脯, “抱歉,喝水呛到了。”
大家又转了回去,继续听领导讲话。
韦柯多看了他一眼。
于赫坐在领导左侧, 困得撑着额头, 双眉挑起,额头上被挤出密密麻麻的纹路, 有摇摇欲坠的趋势。韦柯生怕于赫会直接倒在领导肩膀。于赫快要到达入睡的临界点, 深吸一口气, 端起茶杯喝浓茶, 一口接一口, 试图用浓茶来强制唤醒大脑神经, 以此保持表面清醒。
韦柯恍惚,难道所有人开会都是一个样么?做着和会议完全无关的事情。
琳姐的认真在这一群人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坐得虽然里领导有一些距离,但领导的讲话她仍旧听得仔细。她左手压着笔记本内页,右手握着水性笔,神情专注。领导强调一点,她便配合点头,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可是韦柯看得仔细,她连笔都没有摁开。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笔尖与纸面一直保持两毫米的距离,完美伪装?
韦柯终于看清了现实——每一个人都在反向努力。
他埋头,总算动笔,在空白页上写下了标题:周一例会。
熬到散会,已到午餐时间。
韦柯缓步走出了会议室。峰哥从身后跟来,大力揽上韦柯的肩膀,“走,去食堂干饭。”
韦柯顺从,跟随峰哥一道去了食堂。
不咸不淡的饭菜,以及不咸不淡的人生。
***
又到周一,又到例会。韦柯坐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桌面转角一侧。
领导开始了永无止境地长篇大论。
峰哥坐在韦柯身旁,用静音模式看短视频。看到搞笑之处,为了憋笑,掐一把自己又白又胖的胳膊。
韦柯看见了那熟悉的红印。
峰哥疼得张嘴,发出声音,惹人注意,咳嗽掩盖,“抱歉,喝水呛着了。”
韦柯心里莫名被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抬头,发现于赫坐在领导左侧,一如往常用手撑着额头,挑起双眉,挤出褶皱。临到界限时,强制清醒,端起茶杯喝浓茶。一口接一口。
韦柯有些抗拒,为何又是这般似曾相识。
他再看向琳姐,看见了琳姐端正的坐姿,专注的神情,捧场的点头,以及没有摁开的水性笔。
一模一样的画面。
韦柯有了一种被抽掉所有力气的感觉。他埋头,提起笔,在空白处写下了标题:周一例会。
陷入循环,陷入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泥沼。
熬到散会,已是午餐时间。
韦柯缓步走出会议室。于赫路过身边时,韦柯上前,拦住了于赫。“赫哥,”韦柯鼓起勇气询问,“这种周一例会,是非参加不可吗?”
分明根本就没有人在听。
于赫拍两下韦柯的手臂,悄声道,“郑董在位时间不多了,人就这点爱好,满足一下。”
似乎面对着一种无能为力改变的局面。
峰哥从身后走来,大力揽上韦柯的肩膀,“走,去食堂干饭。”
韦柯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想亲手把一切打破。[1]
他第一次拒绝了峰哥的邀请,“今天不去食堂了,想去外面走一走。”
他是濒临窒息的人,渴望呼吸新鲜空气。
***
韦柯走出院子,走在街上,漫无目的,是个机械的行路者。他不知走过哪条街,不知拐过哪个转角,在温和阳光与城市喧嚣之中,到达了曾经路过却从未进去过的地方。
西陆便利店。
他转身,径直走了进去。
因为没什么胃口,韦柯只买了一份黑椒拌面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他拿着食物去柜台结账。把食物放置在台面上,低头拿出手机,调出付款码,再抬头时,便利店的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
清风和煦,她同秋日暖阳一道走来。
沉寂许久的心似乎泛起一丝涟漪。
店员已将商品做好结算,询问韦柯,“微信还是支付宝?”
“都行。”韦柯把付款码递到了店员身前。
付款,拿上食物,走出门,平静如常。
只是在走过一段距离后,韦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落地窗将一寸天地维合,阳光映照,便利店仿若金色的水晶摆件。一片银杏随风而落,抚过店内朦胧的画面。
韦柯继续往前走。
不知怎么,心里的阴霾好像消散了一些。
***
第二日中午,峰哥路过工位时,顺口邀请韦柯去吃饭,“走,食堂。”
韦柯仍旧拒绝了峰哥,“我想去便利店随便吃点。”
峰哥在脑海中回想设计院周边的布局,搜索便利店的位置,这附近小超市倒是有几个,便利店还真没怎么看到,“你说的不会是西陆便利店吧?你跑那么远干嘛?”
“也不算远。”韦柯昨天来回一趟,感觉这路程走得挺快,“就当坐久了,活动一下。”
韦柯站了起来。与峰哥告别后,他走出设计院,走去了便利店。
他这一次胃口还算不错,买了拌面和饭团,拿着去到落地窗边,坐在长条桌旁。这顿午饭吃得缓慢,他总是有意无意看向室内,或是室外。来来往往那么些路人,他却是看不进去任何一个身影。
她没有出现。
或许这就是萍水相逢的意义吧,仅一面之缘。
韦柯拿好筷子,吃完了最后一口拌面。
***
第三日,到达午餐饭点,韦柯走出设计院,走去西陆便利店。
原来习惯这么容易被养成。
他坐在落地窗边,独自享用午餐。这日天阴,气流连同时间一齐变得缓慢。他沉默地咀嚼着,咽下了烤鸡翅,喝一口气泡水。不远处出现一个眼熟的身影,越来越靠近,正向着他走来。
是她。
他竟然意料之外地心慌了,匆忙侧过头,试图遮掩。
她绕过落地窗,走进了正门。他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她似乎想在货架上搜寻着什么,一排接一排,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后。他用筷子搅动着炒饭,心神不宁。
直至她走过他的身边,离开便利店,原路离去,他才终于松一口气。
可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隐约有一些失落。
***
在那之后,如果工作不忙,时间充裕,韦柯就会去西陆便利店吃午饭。
他偶尔会碰见她。
距离远的时候,他默默看她一眼。距离近的时候,他和她只隔一个货架。顺着同一个方向走,走到货架尽头,她拐弯,他下意识背过身,隐藏起来。她却并不在乎周遭的背影,只顾着凑近了货架,试图看清商品上的小字,寻找想要的目标。
她最后走到了冷冻柜前,仰着头搜寻牛奶的口味。他站在她左侧不远处。
她晃了一圈,最后看向了另一侧的中年男人,甚是惊喜,“哟,这不黄东镇嘛。”
黄东镇也惊讶,“哟,这不黄恩宜嘛。”
他于是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黄恩宜。
黄恩宜挑选一瓶荔枝牛奶,挽着黄东镇的胳膊,走出了便利店。
韦柯站到黄恩宜刚才站过的地方,拿了一瓶一样的牛奶。
吃习惯了巧克力椰子,今天尝尝荔枝也不错。
***
晚秋时候,阴雨天气,韦柯已经穿上了稍厚的冲锋衣,黄恩宜竟然还穿吊带,并且是毛衣吊带。虽然外面披了一件同一系列的针织衫,但黄恩宜正面的锁骨和肚脐仍旧是暴露的。
他怕她冷,但她看起来似乎不怕冷。
只是当便利店的门被打开时,一阵冷风蹿进来,她忍不住哆嗦一下,悄悄把毛衣往下扯了一些,试图遮住肚脐。
他侧头浅笑,觉得她很可爱。
等到了初冬,太阳破云而出时,韦柯仍然穿着冲锋衣,黄恩宜却已经裹上了羽绒服。她把自己包裹成一个黑色蓬松的圆球,只露出一张被热得粉嫩的脸颊,以及微红的笔尖,与周遭环境有一些不合群。
偏偏不按天气穿衣服。
他想起了一个词语,天生反骨。
他觉得她当真怪有趣。
***
春日晴朗,万物复苏。天气渐暖,外出的行人增多。
韦柯一如往常,去到西陆便利店,随意拿上一盒拌饭,排在柜台前的一列队伍中,等候结账。黄恩宜正站在他的前方,他们中间隔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黄恩宜离柜台很近,踮着脚,眯着眼,试图看清店员身后展柜里的商品。顶上是一排五花八门的进口小瓶酒,左边柜子是一片五颜六色的香烟,右边柜子里装着五花八门的小物品。黄恩宜感兴趣的是第三层的半排蓝色小盒子。她很努力地想要看清盒上的字,却是连盒子的形状也无法分辨,光看见蓝色的光晕。
轮到她结账,她仍在张望着展示柜。韦柯跟着看去,不知到底是什么在吸引黄恩宜。
黄恩宜问柜员,“那个蓝色的是什么?”
柜员回看一眼,“爆珠,提神用的。”
“什么口味的?”
“苏打薄荷。”
黄恩宜犹豫了。她知道这个爆珠,只是她更想要其他口味,“有青提的吗?”
“暂时只有这一款。”店员侧身,“你需要吗?我给你拿?”
黄恩宜纠结后摇头,“算了。”
她结了其余商品的账,走出便利店。可才隔五秒不到,韦柯发现黄恩宜遂又倒回来,走到柜台前。
“不好意思,”黄恩宜指着展示柜,“还是麻烦你帮我拿一个吧。”
柜员替黄恩宜拿了一盒苏打薄荷爆珠,黄恩宜终于得以仔细看清盒上的字。
一旁的西装男人向后退半步,伸手示意黄恩宜继续结账,“你来吧。”
黄恩宜弯腰致意,“没关系,我去后面重新排就好。”
她边说边往队列后方走。韦柯条件反射转向另一边,只留给黄恩宜一个背影。黄恩宜当时其实发现了身旁这个高个子男生,但是她没有过于在意,毕竟世界上多的是高个子男生。
***
一周后,便利店上新品,其中包括了青提爆珠。
黄恩宜不知情,因为她仍旧处于半瞎的状态,并且除了非必要的时候,倔强地不肯戴眼镜。
她坐在落地窗边的长桌旁吃午饭,吃一只烤鸡腿,沾了满指尖的油。她用干净的左手在包里搜索纸巾,拿出眼镜盒、洗手液、猫咪随身镜、褶皱的准考证,摆满小半张桌子,才终于搜寻到了纸巾。擦干净手指,收集好垃圾,再将摆出来的物品一一放回包中。
唯独忘了眼镜盒。
一个水墨花纹三角眼镜盒。
韦柯之后发现了眼镜盒。他本想叫住黄恩宜,无奈黄恩宜脚步轻巧,很快消失在拐角处。他于是找店员要了一只小巧的纸袋,将眼镜盒与特意买给她的青提爆珠一起放进袋子里,默默坐到桌边,决定原地等待。
鼓足勇气,等她回来。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无规则地敲击着,眼神时不时望向窗外。仿若树梢发芽,努力冒出一抹色彩,漫长却充满期待。
随后,她出现,不可避免地又一次惹他心慌。他抑制不住地退缩了,和以往一样。他不知怎么,总是不大敢面对她。他把纸袋交给了店员,“这是我在桌上发现的眼镜盒,不知是谁遗失的,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找。”
韦柯走出了便利店,隐藏在树荫里。他目睹了黄恩宜走进店内,拿到了纸袋,再走出店外。
以为一切顺利。
黄恩宜走出不过五米远,发现了袋内的异样,又折返回到店里。韦柯透过玻璃门看得清晰,她将青提爆珠原封不动还给了店员。她以为是店员不小心漏在纸袋里的。
韦柯轻叹,转身离开了。
本来就是拙劣的把戏,被她拒绝也是情理之中。
再想想办法。
***
韦柯决定结束这场漫长的暗恋。
他在心里无数遍地组织语言,试图寻找最为合适的开场白。
“你好,我叫韦柯,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你好,我经常在便利店里看见你,我们好像很有缘。”
“你好,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你好,打扰你了我很抱歉。”
“你好,我真的很想认识你。”
……
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一种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
便利店内,黄恩宜站在货架前,韦柯站在黄恩宜身后。背对背,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总忍不住要偷看她。发现她正踮着脚试图够最上层的树莓饼干,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帮她拿下来。可是依旧慢一步。他的手才伸到一半,她身旁的高个短发女生已经替她取下了饼干。她向那女生道谢,那女生微笑回应。
他缩回了手。
她向左走去收银台,他向右走去货架另一边,相距越来越远。最为平常的陌生人之间的擦肩而过。
他轻声叹息。
第无数次的犹豫不决,以及第无数次的怦然心动。
一只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一场你不知道的海啸。
作者有话说:
[1].此句源自夏日入侵企画《人生浪费指南》:“想透支所有亲手把一切打破。”
第37章 喜欢
自打认识盛宇之后, 韦柯就总被他忽悠。
盛宇来设计院还资料,韦柯陪同着一道走在院子里。盛宇惯喜欢试探韦柯,“上周五我们两个单位打球赛, 我们那边有一个负责发矿泉水的美女,你还记得吗?”
韦柯一脸疑惑。
盛宇描述得细致, “就那个, 穿黑色长裙,头发随意夹在脑后, 额前还有两缕松软的细发, 看着特别温婉, 说话也特别温柔那个, 你想起来了吗?”
韦柯评价, “你观察得还挺仔细。”
“我这不是替你观察的么?”盛宇从旁提醒,“虽然你是对手, 但她还特好心给你也送了一瓶水, 记得吗?”
韦柯仔细回想, “我确实收到过一瓶水。”可至于送水的人是谁,由于当时人来人往,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盛宇拍一下韦柯的手臂, “你个木头, 人姑娘对你有意思。”
韦柯云淡风轻,“那就劳烦你替我拒绝了吧。”
他们已经走到了树荫下的停车场。韦柯毫不留情赶盛宇上车, 不愿让盛宇再多待一秒钟。盛宇坐上了车。关上车门前, 他不忘提醒韦柯, “对了, 今晚打球, 你没忘的吧?”
“没忘, 七点汇合。”韦柯利落地替盛宇关好了车门。
汽车驶动,车顶积叶随之飘落,归于大地。
***
晚上七点,韦柯准时到达篮球馆。
他们预定的球场出了一点状况,正在协商。
盛宇招呼韦柯,一齐坐到前厅内的会客沙发上。那女生随即而来,穿着浅灰蓝色长裙,别一支珍珠鲨鱼夹,窈窕优雅。她端来两杯咖啡,一杯给盛宇,一杯给韦柯。
递给韦柯时,她看向他,眼里有温柔笑意。
韦柯心惊,知道自己被盛宇摆了一道。他用眼神质问盛宇,盛宇不仅装糊涂,还反倒介绍起来,“韦柯,这位是我同事,莎莎。”
韦柯迫不得已,只能保持礼貌,“你好。”
莎莎落落大方,耐心解释,“你们的球场很快就能协调好。”
盛宇从旁附和,“这场馆是莎莎表哥开的。”
莎莎拿出手机,翻出名片,递到韦柯眼前,“可以加个微信,以后需要球场,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替你留着。”
韦柯感觉被驾着,进退两难。虽是行动迟缓,但他最终还是拿出了手机,添加了莎莎的微信。
莎莎回到了后方办公区。
确认莎莎已走远,韦柯向盛宇挥拳警告,“你给我下套呢!”
盛宇作揖道歉,“我也是欠人情,没办法。我只帮到加微信这一步,之后你俩是好是坏,我绝对不参与。”
韦柯气未消。
盛宇急忙哄道,“这回算我欠你人情。你不是说遇到一个甲方很难缠吗?就那温泉疗养园的老板。”
韦柯最近确实正为这事烦扰着。这老板是归国富二代,第一次独立开项目,还处于练手阶段。韦柯看得出来,这老板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过得肆意张扬,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因为他常常今天说一套,明天变一套。这倒也罢,韦柯还能应付。奈何老板热情洋溢,全身心扑在项目设计上,时不时地会在深夜两三点钟,灵光闪现,再把灵感立即发送给韦柯。见韦柯五分钟没有回复,他就会急匆匆地打来电话,确认情况。
韦柯因此经历着半夜被人叫醒的煎熬,他正努力想办法,试图破解这个局面。
盛宇了解韦柯,他知道韦柯能力很强,但不擅长也很排斥社交应酬。这种局面,以盛宇的交际能力,安排两三次酒局就能体面化解。他向韦柯保证,“放心,我帮你搞定他。”
韦柯有些惊讶,“你认识?”
盛宇耸耸肩,“我们这种交际花,当然跟谁都能扯上关系啰。”
他极尽妩媚,朝韦柯挤眉弄眼。韦柯没敢正眼看,甚至没喝上一口咖啡。
暂且把老板放到一旁,韦柯此刻心里不停琢磨的事情是,该如何向莎莎表明态度。
当晚,韦柯编辑了一条讯息,郑重其事发送给莎莎。
“今天麻烦你替我们协商球场,非常感谢。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生,很荣幸能够和你成为普通朋友。”
韦柯掂量,这话应该说得算直白的吧。
消息发出后,杳无音讯。直到快入睡时,韦柯才终于收到了莎莎的回复。
“OK,正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
和莎莎断了联系之后,韦柯天真的以为,盛宇会就此消停。
六月初,他们约了一场球。打球结束,韦柯因为没开车,便蹭盛宇的车顺路回家。
盛宇前段时间一直忍着没有过问关于莎莎的事。直到偶然知道了两人没有结果,盛宇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也看得出来,莎莎可不缺人追。结果人主动追你,你倒好,转身就把人给拒绝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韦柯诚实回答,“我想的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交换微信。”
盛宇撇嘴,“你拽。”他侧头,仔细观察韦柯的脸,“你说你也是,怎么长的,竟然受这么多女人的喜欢。”
韦柯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盛宇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两下,“我媳妇又看上你了。”
韦柯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盛宇的话,“这……不大合适吧?”
盛宇瞪眼,“想什么呢。”他挠一下后脑勺,组织语言,“是这样,我媳妇有个闺蜜,一直单身……”
韦柯烦闷,“又来?”他不想再伤神伤脑地拒绝别人了,浪费他的时间,也浪费别人的时间。
盛宇变为了诚恳可怜的态度,“算我求你,帮我这个忙,单纯只是去吃一顿饭而已,吃完了你就走,我帮你拒绝,你什么都不用管。”
韦柯回答得干脆,“不去。”
盛宇央求道,“你要是不去,我媳妇那里没办法交差,她会弄死我的。”盛宇能够清晰想起李悠然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如果这次不能成功,她仿佛当真会把他剥一层皮。
韦柯打开车窗,扭头吹着凉风,冷漠坚决,“自己想办法。”
盛宇双眉快要皱成八字,不禁埋怨,“给你介绍女朋友你还不乐意。喂,你这么多年不近女色,难不成真的是……”他莫名变得心慌。
韦柯回头看向盛宇,眉目传情,弹舌一声,搭讪道,“小心我当真看上你。”
盛宇握紧方向盘,盯着前方道路,郑重其事思考一阵,最终给出了答案。
“也不是不可以。”
韦柯笑骂,“去你的。”
前方亮着红灯,盛宇踩了刹车。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质问韦柯,“或者说,你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所以给你介绍谁你都拒绝。”
韦柯没有回答。他重新看向窗外,手肘撑着窗框,指尖遮挡嘴角。
他的嘴角有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盛宇观察得仔细,甚至凑近了去看韦柯的表情,“我去,真有情况?”
韦柯抬手,指向信号灯,“绿灯了,该走了。”
盛宇变得兴奋,开车的同时也要追问到底,“是谁?你的同事还是同学?是我们周边的人吗?会不会我认识?叫什么名字?”
韦柯收敛笑意,神情严肃认真,向盛宇坦率地说出了她的名字。
“邱淑贞。”
盛宇随即翻白眼,愤懑不平,碎碎念叨,“我还喜欢王祖贤呐!”他才算是明白,他大概是没办法从韦柯嘴里敲出一句真心话。
他驶进高架,顺着立交环绕一圈又一圈。不同颜色的车在高架上旋转着,成为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
周日下午,韦柯正在电脑前忙碌,盛宇给他打来了电话,“你在干嘛?”
韦柯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桌上,继续握着鼠标,“在加班。”
“大周末的加什么班。”盛宇语气听起来很急切,“快来体育馆打球,正缺人呢,你来救急。”
韦柯仍专注盯着电脑屏幕,“找别人吧,项俊凡呢?他不一直挺空的。”
盛宇埋怨,“项俊凡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花球太多,进球没几个,传球更没有。”他一直认为,和项俊凡交朋友还行,打球的话实在是抗拒。他催促韦柯,“就你了,小韦柯,速来。”
韦柯查验下周工作安排,想着把这图挪到下周画也行。况且加班这么久,确实有些疲惫。他于是答应了盛宇,“把体育馆地址发给我。”
韦柯当时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球赛。
球赛开始之前,他们做简单分工,安排韦柯打得分后卫,因为他三分命中率挺高。
他们打了上半场。
中场休息时,盛宇坐到韦柯身旁,递给韦柯一块干净毛巾,再替韦柯拧开一瓶水。韦柯迟疑喝下一口,拿不准盛宇这周到的服务,是顺手还是在献殷情。
“那个……”盛宇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斟酌用词,“待会儿我媳妇要带着她闺蜜过来。”
韦柯一口矿泉水呆滞地含在嘴里,费劲咽下,“你又给我下套?”
“这怎么能叫下套呢?”盛宇替韦柯擦汗,韦柯一把推开。盛宇厚着脸皮热情贴上去,“人姑娘就是单纯对篮球感兴趣,顺便看一眼你。你当然也顺便看一眼她,万一你俩……”
韦柯打断盛宇的话,“没有万一。”
一旁队长将空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过来提醒他们,“走,开打第三节 。”
韦柯放下了水瓶与毛巾,警告盛宇,“我早晚得把你拉黑。”
盛宇嬉皮笑脸,“我知道小韦柯从不拉黑别人。”
韦柯不再理睬盛宇,从凳子上站起来。盛宇紧随其后,一道返回球场。
听见哨声响起,发球,开始比赛。
传球,接球,投篮。全身心沉浸在球场上,韦柯几乎快要忘记了相亲这回事。直到偶然瞄见了球场边,李悠然正带着一个女生向他们走来。
竟然是她。
他蓦然愣在原地,听见心跳,世界只剩猛烈。
似乎有了一秒钟的空白人生。
篮球与韦柯擦肩而过。盛宇惊呼,“韦柯!球!”
韦柯回神,转身追逐篮球,在篮球快要滚出边界之时顺利救回。运球,沉着观察场内形势,缓慢向前场推进,遭受对手阻挡,于是站在外线投篮。
一个三分命中,韦柯转身,正与黄恩宜四目相对。
他第一次看进她的眼眸,一种快要融化掉的感觉。
他对她轻轻点头示意,她回以微笑。
他退回了中线旁,弓腰,扯过衣领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眼光紧随篮球移动,神色专注。在对手的前进路上,他主动出击,抢断,运球,分析形势找准时机,带球连过三人,起跳灌篮。
一次流畅灵活且带有杀气的进攻。
队长气喘吁吁赶到篮筐下,出拳轻撞韦柯的肩膀,“可以啊你,怎么上半场还保留实力?”
韦柯稍微喘气,“还行。”
队长开始认真观察韦柯,“盛宇竟然还说你没有什么攻击性,我看不像,你打小前锋完全没问题。”他撩起衣服下摆来抹去一脸的汗,“咱俩换位置,这小前锋换你来打,我得去后场啰。”
后场战况激烈,正缺人防守。队长赶去支援,韦柯跟随其后。
一次交战,防守反击,韦柯得到传球后快速启动,低手投篮,再得两分。
他随队友一路后退。后退过程中,队友鞋后跟被人踩掉,单脚抬起拉后跟,摇摇晃晃。韦柯路过,顺手搀扶一把。
他偷看她一眼,她正侧头和李悠然说着话,留着像芭比一样的可爱卷发。
他们聚集到了同一半场。对方罚球,两罚不中。盛宇抢到篮板球,投给韦柯。韦柯带球冲锋。由于球赛已进行许久,场上的人都有些体力不支,没人能追上韦柯的脚步。韦柯进入无人之地,起跳,灌篮。篮筐摇晃,篮球清脆落地。
对手弓腰,斜睨一眼,“兄弟,你体力未免也太好了。”
盛宇手腕搭在韦柯肩头,调侃道,“怎么,你的目标是在友谊赛上拿MVP?”
韦柯只低声答复一句,“废话真多。”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她,她也正好抬头看他。他心慌,立刻撇开视线,继续投入到球赛当中。
一个传球不慎失误。篮球在地板上弹跳几下,滚到黄恩宜脚边。韦柯赶来,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黄恩宜捡起篮球,轻拍两下,将球置于胸前,手腕用力,精准传球给韦柯。
韦柯单手接球,笑道,“谢了。”
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好,而是谢了。
谢谢你,能够出现在我的人生。
第38章 荔枝
球赛结束之后, 一群人先去更衣室洗澡换衣服。
韦柯在淋雨区连着找了两个隔间,发现不是缺洗发水就是缺沐浴露。找到第三个隔间,盛宇正好拉开帘子。两个人, 面面相觑。
盛宇疑惑,“你还没开始洗?”
韦柯也疑惑, “你就洗完了?”
分明他们到达更衣室, 也才三四分钟的时间。
盛宇走出隔间,给韦柯腾位置, “这顿饭是我做东, 我得早点去。”他嘱咐韦柯, “你洗完澡也早点来。”
“嗯。”
韦柯准备走进隔间。盛宇放心不下, 拽紧韦柯手臂, 质问道,“你该不会偷跑吧?”
韦柯抬眸, “怎么可能。”
盛宇将信将疑。遇上另一朋友也整理完毕, 邀盛宇一道前往餐厅, 盛宇才终于松开了韦柯。他五步一回头,看见韦柯已经拉上帘子,打开花洒, 热气氤氲。他感觉韦柯似乎有些焦虑不安, 暗自思忖,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韦柯洗完了澡, 看着镜子中湿漉漉的头发, 开始在更衣室里四处搜寻。寻找无果, 他去前台请求帮助, “您好, 请问有吹风机吗?”
前台姐姐正盯着电脑屏幕, 专心核对数据,“镜子前不是有么?”
身旁嗑瓜子的另一个姐姐解释,“男更衣室的吹风机没人用,早撤了,挪到女更衣室去了。”
韦柯没好意思搭话。他平日里其实也不怎么用吹风机的,洗完头后光用毛巾擦擦,等头发自然晾干。
只是今天不一样,今天对他而言很特殊。
那姐姐放下了满手心的瓜子,拍两下碎屑,“等着,我去女更衣室给你拿一个。”
姐姐动作快,给韦柯拿来了一个黑色的稍显笨拙的吹风机。
韦柯道谢,拿着吹风机回到男更衣室,有意识把湿漉的头发打理得整洁有型。
陆续有队友收拾完毕,去往餐厅。韦柯加快了速度。
身后一位穿Polo衫、留着背头的大哥背着包走来,坐在凳子上,准备换球衣。韦柯闻见了浓烈的香水味。他暗地里多观察了几眼,看见大哥打开黑色背包,包里当真装着一瓶香水。他关掉了吹风机,向大哥走近几步。
“哥,你这香水……”韦柯停顿一下,“能不能借我用用?”
大哥倒是答应得爽快,掏出香水瓶递给韦柯,“喏。”
韦柯拿过香水瓶,隔远了,只喷两下。身上有了淡淡的大吉岭茶的香气。
大哥反手撑着凳子,见韦柯这幅模样,饶有兴致,打趣道,“开屏了?”
韦柯没听懂,“嗯?”
大哥本想形容韦柯是孔雀开屏,最后换了一种更直白的问法,“你马上要去见喜欢的女孩?”
韦柯抿嘴低头,盖上银边盖子,把香水瓶还给大哥。
大哥笑道,“加油。”
韦柯薅两下头发,笑着低声应和,“嗯。”
***
韦柯去到了餐厅,并在李悠然的安排下,坐到了黄恩宜的身边。
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开场白才合适。闷头喝鸡汤。
幸好李悠然足够热情,撮合他们交换了微信。他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标注她的名字。
黄恩宜。
饭桌上,其余人在热烈交谈,他们两人在安静用餐。
他没有办法不在意她。
她好像不太喜欢眼前的菜,筷尖杵着碗底,迟迟没有动手。他想要给她夹菜,但这样应该太冒昧了。他开始转动玻璃转盘,顺时针缓慢流淌,观察她的反应。她的眼光随着牙签牛肉而移动。或许想要吃牙签牛肉?他试探性停下,看见她当真动筷了。
他松口气。那就好,都给她吃。
他若无其事夹起面前的炒豆芽,装作是喜欢的模样,咀嚼后努力咽下。
燃烧的晚霞被夜幕吞噬,华灯初上。
***
筵席散场,各自回家。
那晚,韦柯其实无数次尝试过给黄恩宜发讯息。
“你好,你到家了吗?”
“你睡了吗?”
“今天因为你,我过得很开心。”
“没有打扰你吧?”
“祝你晚安。”
编辑许久,犹豫许久。没有勇气摁下发送键,没有勇气打开与她接触的门。怕会吓到她,怕会给她带来困扰,怕会惹她不开心。
心里总有一口气堵着,煎熬难受。
索性决定夜跑。
他跑过了一段似乎没有尽头的距离,出了一身汗,汗水让认知变得愈发混沌。他妄图在精疲力尽中寻求突破口。最终却是瘫在公园路边长椅上,独自仰面,在夜色里大口喘气。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滋味,这么不好受呐。
时间不留情面。韦柯错过了联系黄恩宜的最佳时机。原本有可能的未来变回了不确定。
好像就要这么错过她了。
***
西陆便利店,偶然之间,他再一次和她相遇。
她喊出了他的名字,“韦柯?”
那一刻他意识到了一点——他好像正在被命运眷顾着。
他们坐在落地窗边,一起享用午餐,聊着看似没有意义的话题。虽然略显尴尬,但是很开心。
他很开心。
离开之前,他终于能够送给她一杯温热的豆浆,顺理成章。
她向他道谢,他内心欢喜。
如果有资格的话,要送给她全世界所有的好吃的。
***
谭茵婚礼那天,按照安排,韦柯需要负责接送黄恩宜。
快到凌晨,韦柯将黄恩宜送回小区门外,客套寒暄告别。
待黄恩宜走进小区,韦柯立即调头返回,寻找方才偶然看见的那一家面包店。因为时间太晚,面包店几乎都已关门,所以这一家唯一仍在亮灯的店铺就显得弥足珍贵。韦柯走进店内,老板娘正在专注打游戏。她没想到这么晚还会有客人上门来。
“看看需要什么?”老板娘其实是想招呼韦柯的,无奈游戏正到关键时刻,她没办法分身,“想要什么随便选。”
韦柯环视这一圈空空如也的玻璃橱柜,试图挑出一点可以选择的余地,发现只剩下角落里的原味吐司和奶酪芝士面包。他询问,“这面包日期新鲜吗?”
“肯定新鲜。”老板娘有意加快了游戏进程,“等着啊,我给你拿。”
韦柯耐心等候在玻璃柜外,继续搜寻合适的食物,“请问有荔枝牛奶吗?”他记得她喜欢喝荔枝牛奶。
“没有,只有纯牛奶。”老板娘总算结束了游戏,站起来,打开橱柜门,“你要哪个面包?吐司还是奶酪芝士?”
韦柯指着淡黄色的方块,“奶酪芝士。”
老板娘夹起面包,小心翼翼放进牛皮纸袋里,“最后一块面包,本来是准备带回家吃的。你也是运气好,我正好在等人,不然早关门了。”
她正说着话,一个男人走进门,手里拎着一条荔枝树的分桠,枝条上挂着鲜红饱满的荔枝。他将枝条放到玻璃柜上,冲老板娘使眼色,“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老板娘感觉新奇,“你这是上哪折的荔枝树?”
“朋友送的,说是什么妃子笑。”男人挑一颗荔枝,准备剥开。发现一旁正默默等候的韦柯,便将手中的荔枝递过去,“你也尝尝?”
韦柯礼貌拒绝。
老板娘用透明胶封好牛皮纸袋口,询问韦柯,“纯牛奶你还要吗?”
韦柯思索,仍然不甘心地想去其他店铺逛逛,寻找荔枝牛奶,便婉言道,“算了,只要面包就行。”
他付了钱,拿上面包,走出店门。利落地观察四周情况,一片寂静,所剩亮光寥寥无几,连西陆便利店也已关门。他绕着附近走了半圈,判断荔枝牛奶确已无望,当即决定返回,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跑回了面包店。
面包店的夫妇俩正在锁门。
韦柯气喘吁吁,单手撑在玻璃门上,“实在抱歉,我还是想要买一瓶纯牛奶。”
夫妇俩对视一眼,把才锁上的门又重新打开。老板娘开了灯,室内一片亮堂。韦柯踏入店内,眼神随着老板手中的荔枝而移动。
“那个……哥,”韦柯谦逊询问,“你这荔枝能不能卖给我几颗?”
老板举高枝条,从中平分为两半,“这一半送给你就是。”
韦柯拒绝,“我还是买下来吧,多少钱?”
老板心里没谱,毕竟这荔枝他也是白得的,“这价格不好算呐。”
老板娘从展柜里拿出了纯牛奶,“几颗荔枝,搞得这么客气,你就拿着呗。”
韦柯辩不过夫妇俩,于是最终买下了纯牛奶,拿过了荔枝,弯腰致谢。
在夜深人静的清幽里,他收获满满。
***
韦柯设置了闹钟,一点睡觉,三点起床。睡眠不足,但是意外精神很好。
他没有选择微波炉,而是用热水来加热牛奶。等到一个适宜的温度,他细心擦干牛奶盒面,放进牛皮纸袋,连同芝士奶酪面与荔枝一道,组合成为送给黄恩宜的精致的早餐。
原本以为黄恩宜会喜欢的。
凌晨三点五十分,韦柯开着一辆月光石灰色车到来,停在黄恩宜身前。黄恩宜打开门,坐上了车。
他将早餐漫不经心送给她,“给你,牛奶是温热的。”
她有些惊讶,慢慢提高了手中的小雏菊纸袋,“好巧,我也给你准备了早餐。”
他一愣,心里似是有一块冰正在融化。
他们默契交换了早餐。
她规矩坐好,系上安全带。低头打开袋子,拿出牛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小口。牛奶含在嘴里慢慢酝酿,终于咽下。没有再喝下第二口。她似乎并不喜欢纯牛奶。他拿不准她的喜好,担心往后买来的东西她会不喜欢。想要直接问她。
他用上了老友聊天的口吻,云淡风轻,“平时喜欢喝什么?”
她回答,“我平时喝茶比较多,喝龙井。”
一个稍显稳重的口味。
但既然她喜欢,他就要买给她。
他在路边停车,“你等我一下。”说罢便下了车。
他去了街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绕着货架从左走到右,最后走去柜台,“你好,请问有茶吗?”
店员指着货架,“全在你刚刚路过的那一排,绿茶乌龙茶茉莉花茶,都不够你选?”
韦柯追问,“有龙井吗?”
“没有,”店员指回她的后方,“不过有龙井茶叶。”
现泡一杯茶吗?韦柯虽蠢蠢欲动,但也感觉这不算一个好办法。他的眼光四处游移,偶然发现了角落里堆叠的几个纸箱,好奇问道,“那是什么?”
“刚到的货。”店员难为情,摸一下耳垂,“我力气不够,要等接班的哥哥来才能搬开来清点。”
韦柯似乎看到了希望,“我来帮你搬,可以吗?”
韦柯一边说着一边朝纸箱走去。店员走出了收银台,跟随在韦柯身边。韦柯率先打开的是最顶层的纸箱,剥开一个小角向里看,又侧身看纸箱外壳。
当真是新到的瓶装龙井。
两人都有些惊喜。
韦柯先拿出一瓶龙井,放到加热柜里加热。再按照店员的意愿,把这一叠纸箱搬到了相应的货架前,完成承诺。
顺利买到了她想要的龙井。
他带着温热的龙井回到她的身边,云淡风轻,“喏,龙井。”
她有些意料之外,握着瓶身,礼貌道,“谢谢。”
“客气。”他系上了安全带,无意瞄见她在偷笑。他问道,“你笑什么?”
她轻轻摇头,“没笑什么。”
他便继续前行。
带着她一起,去往婚礼之地。
***
婚礼总是忙碌的,两个人混在人群里,被推着走。直至到了午宴,才终于能够并排坐下,享用午餐。
他感觉离她更近了一步。心情放松,这一次可以稍显从容地交谈了。身处一片纯白的宴席里,惬意聊天。
他把捧花还给她。百合花香沁人。她靠着椅背放好了捧花,告诉他,“其实我不止捧花得得多,算上今天,我伴娘也当了三次了。”
他把炸小黄鱼转到她眼前,“我也当过三次伴郎。”
她有些惊讶,“这么巧?”
“因为未婚,就总被人找。”他夹了一颗西兰花,“差不多都是去凑数的。”
“我也一样。”她感慨着,“未婚的人总是吃苦。同龄人差不多都结婚了,等于他们在考场上提前交卷,剩下我们这些还在做题的。”
他附和,“并且总有人在你耳边提醒,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她笑道,“对,一模一样的感觉。”她一口咬掉了酥脆的小鱼尾巴,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坊间有个传闻,说是女生最多只能当三次伴娘,要不然就嫁不出去。”
他疑惑,“还有这种说法?”
“你们不这样说?”她反问,“伴郎最多当三次,不然娶不了媳妇?”
他思索,“应该也有,这样才公平。”
一阵穿堂风起,羽毛微动。三两小孩奔跑于宴会厅内,手中握着原本用作装饰的芦苇。
喜笑颜开。
他拿过一瓣西瓜,轻咬一口。
她翻开包,拿出了他买的那瓶龙井茶。拧开瓶盖,喝一口,再拧上瓶盖。
“韦柯,”她抿掉了唇边的清茶,轻声道,“要不我们结婚吧。”
他握着西瓜,愣了三秒钟。
三秒钟,不足以思考整个人生。
他的脑海几近空白,唯一剩下的只有一个似乎卑劣的念头——无论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够一直留在她的身边,他都愿意。
于是,三秒钟,他决定了他的人生。
他对她轻轻点头。
“好。”
好,恩宜,我们结婚。
作者有话说:
上卷闭环!
明天开启甜甜的下卷~
第39章 清晰
韦柯下班回家, 发现黄恩宜正坐在阳台上的复古沙发里,面对江流,冷静沉思。他坐到黄恩宜身边, 饶有兴致观察黄恩宜的表情,“黄市长, 又在规划青山市的未来?”
黄恩宜侧头, 严肃认真,“阿柯仔, 我想去做近视手术。”
韦柯手肘撑在腿上,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黄恩宜的声音细微弱小, 耳廓有些发红, “因为…… 我错过了和你的……”
一见钟情。黄恩宜不好意思把这四个字说出口。
韦柯没有多问, 只是感觉意料之外,“近视的影响原来有这么大?”他一直以为, 在西陆便利店那近一年的时间里, 黄恩宜没能发现他, 是因为他自己还不足以引起黄恩宜的注意而已。没想到真实的理由,只是单纯因为近视。
黄恩宜凑近来仔细观察韦柯的双眼,“你从不近视?明明看你一整天都对着电脑。”
韦柯眨眼, “嗯, 没近视过。”
“怪不得,你不能理解我们的痛苦。”黄恩宜掏出手机, 找出了一系列图片来, 向韦柯一张一张展示, “我们不戴眼镜的时候, 看到的世界长这样。”
满屏光晕, 是一个被彩色光圈堆叠而成的世界。
韦柯感觉新奇, 笑道,“确实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所以说,”黄恩宜一本正经,“阿柯仔,我可以去做近视手术吗?”
韦柯抚顺黄恩宜的发梢,“这个手术,我只了解一点,有好有坏。”毕竟是对眼睛做手术,韦柯不大敢轻举妄动。
黄恩宜嘀咕,“早知道以前就好好保护眼睛了。”
韦柯抚摸黄恩宜的头,“但其实,即便一开始你的眼睛就很好,你也不一定能够……看上我。”
黄恩宜急切否认,“怎么可能!我在篮球场看见你的第一眼,就已经……”她忽然脸红了,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韦柯这次故意逗弄黄恩宜,凑近了一些,追问,“就已经什么?”
黄恩宜埋进了韦柯的颈窝里,“就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因为戴了隐形。”
她贴着他的肌肤蹭一蹭,他甚至能感受到一点炽热。他笑着,薅一下她的头发,“如果确定想做手术,我去给你联系医院。”
***
结果最后韦柯是找黎珍询问的手术相关事宜,毕竟黎珍在医疗领域才是专业人士。他们经过协商对比,决定到附属医院去建档立卡,预约手术。
术前检查是在周四下午。黄恩宜原本打算独自前往,避免耽误韦柯的时间。偏偏韦柯执意要同行。他甚至在前一晚加班写完方案,又在上午把方案和PPT全部委托给珠珠妹代为保管,确保自己下午半天能够顺利出走。
只是出走倒是顺利,可耐不住犯困。
在医院四楼的休息区里,黄恩宜按护士叮嘱去填写资料,执意让韦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休息等待。韦柯略显疲倦靠着椅背,左手托着脑袋。午后阳光洒落,在他眼角处勾描一道明暗界限。他似乎是梦到了什么,浓密睫毛微闪,光影悸动。
她其实不忍心打扰他。只是因为流程需要,她不得不轻拍他的肩膀,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韦柯。”
韦柯睁开双眼,缓一缓,坐直了一些,观察黄恩宜的眼睛,“检查完了?”
黄恩宜把手术告知单举到韦柯眼前,“这里,需要家属签字。”
她说得害羞,他听得发愣。
他不过是机械地拿起了笔,在最需要的地方签下了他的名字。
他的字很好看。
黄恩宜很快收回了手术告知单,若无其事走回护士站,继续完成之后的手续。韦柯侧过头,撑着额前,脸颊躲进阴影里,试图遮掩他那不知不觉上扬的嘴角。
我是她的家属。韦柯回味着。很神奇的感觉,不切实际却又切切实实。
他再往她那边看一眼。她正站在护士站旁,人群外围,似乎遇到了麻烦。韦柯站起来,绕过一列排队等候的家属,走到黄恩宜的身边,“怎么了?”
黄恩宜再一次在支付页面上输入密码,仍旧提示支付失败,“我这卡好像限额了,没办法付钱。”
韦柯疑惑,“就已经到付钱这一步了?”这进程比韦柯想象当中快上许多。他夺过黄恩宜手中的导诊单,准备扫描二维码。
黄恩宜急忙夺回来,解释道,“我已经让珍妮转钱过来了。”
韦柯气恼,重新夺回导诊单,正对着黄恩宜,有一阵若隐若现的压迫感,“恩宜,我们已经结婚了,你必须用我的钱。”
韦柯不再给黄恩宜多余反应的机会,重新扫码,利落付款。黄恩宜老实安静站着,背着手,像个被训话的学生。有些害羞,但又一直忍不住笑,偷看韦柯的神情。
总是要用最严肃的表情说着最温柔的话,怪可爱。
***
真正手术那天是周一。韦柯特地请了假,陪同黄恩宜在手术室外耐心等候,处于队列中央。
韦柯替黄恩宜鼓励打气,“不用紧张,他们说这种手术也就是流水线作业而已,技术很成熟,医生手法高超,几十秒的时间就能完成,你别太担心。”
黄恩宜面色平静地抬起头来,“紧张的是你吧,大哥。”
黄恩宜为了避免再听到韦柯的碎碎念,把韦柯赶去了休息区。想来韦柯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兴许是把话全攒到了一起,要在手术前说个够。黄恩宜反倒有些不习惯。
两个人都盼望着能够早些结束这趟路程。
韦柯等候在手术室外,熬时间,把二十分钟熬成两百分钟那般漫长延绵。
终于等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黄恩宜慢慢走出来,韦柯急忙迎上前,小心询问,“怎么样?看得见吗?”
黄恩宜忍俊不禁,“我是近视,不是瞎子。”
韦柯将信将疑,在黄恩宜眼前比划了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黄恩宜瞪眼,伸出手去想要拍打韦柯。韦柯灵活躲闪,再反而紧握住黄恩宜的手。温热传递,仿若是焦虑正在消融。这些天来显眼的亦或不显眼的紧张情绪,终于开始后退。似是乌云消散,似是冰雪融化,似是逾越凛冬步入春天。
韦柯替黄恩宜去到药房,拿了一袋子的药水,折返回来接黄恩宜回家。
两人踏出了门诊大楼。阳光扑面而来,热烈耀眼,一片刺眼的白色。黄恩宜立即闭上双眼,抓紧韦柯的手臂,一阵惊呼,“尔康,我的眼睛!”
韦柯风平浪静,把背于身后的黑色运动胸包挪到身前,拉开拉链,拿出一个眼镜盒,“来,紫薇,把你的墨镜戴上。”
戴上墨镜,成为故作姿态的大小姐,以及她的温柔骑士。
术后,注意事项很多,需要点的眼药水也很多。
黄恩宜将眼药水全部倒在茶几上。品种过于丰富,她分不清楚,索性对着茶几上的眼药水,郑重其事地嘱咐,“我叫1号眼药水,你们就答到,记住没?”
韦柯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评价黄恩宜,“你这小脑瓜多少有点进水。”
黄恩宜没顾得上理会韦柯,继续对茶几训话,“1号眼药水。”
韦柯配合,把东倒西歪的眼药水竖立站好,答复黄恩宜,“到。”
黄恩宜笑得睁不开眼。
韦柯把散落在桌面的眼药水集中收集好。之前在导诊台的时候,黄恩宜没有认真听宣讲,韦柯可是听得仔细,有意记下了关键信息。韦柯后来制作了一张表,把每一天划分为一个小格,格子里写上日期与需要用到的眼药水。他再按照表格排序设定闹钟,如果在家,他就会替黄恩宜滴药;如果不在家,他就会给黄恩宜打电话,提醒黄恩宜按时滴药。
有了韦柯的衬托,黄恩宜感觉自己像一个废物。
不过是个开心的废物。
因为眼睛不能进水,洗头也随之变成了一件难事。之前的计划是去理发店,充值三个月的会员,以此解决问题。然而临到那时,黄恩宜却开始退缩,想方设法找借口推诿。
“我不能去理发店。”黄恩宜说得理直气壮,“我去理发店洗头会过敏。”
韦柯若有深意打量黄恩宜,故意问道,“具体怎么个过敏法?”
黄恩宜靠在墙角,指尖描绘墙面纹路,低头喃喃,“会头晕,头痛……总之不好。”
韦柯走近来,撑着墙面,将黄恩宜圈于怀抱之中,明知故问,“那该怎么办呢?”
黄恩宜贴着墙面,背着手,虽然害羞,但仍说出了她的请求,“你帮我洗。”
他愈发迫近,轻挑她的下巴,抚着她的下唇,“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他轻声道,“你得脱光。”
她眨一下眼睛,竟被逗得脸红了。
他觉得她怪可爱。
只是为了认真保护眼睛,韦柯还是让黄恩宜穿得规矩,单纯洗头。
韦柯找来三个凳子,一个给黄恩宜坐,一个给黄恩宜垫背,一个给自己坐。他让黄恩宜平躺下,她的脑袋枕着他的腿,模拟成简陋的洗发床。
“这样舒服吗?”韦柯叮嘱黄恩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黄恩宜乖巧躺在韦柯腿上,仰着头,“舒服的。”
韦柯于是拿起花洒,调试一个合适的水温。他伸手挡在她的眉上,避免清水溅进她的眼睛。浸润发丝,涂抹香露,揉搓泡沫。陷入氤氲热气。
黄恩宜享受其中,哼着小调,指挥韦柯,“韦Tony,再往上面一点,左边。”
“这里?”
“还要再左边。”
“这里?”
“对,就是那里。”
韦柯按照黄恩宜的指示按摩,手法柔和。但仍担心弄疼黄恩宜,韦柯一直都在询问,“这样疼吗?重不重?”
黄恩宜笑道,“不重的,我哪有那么脆弱。”分明他的抚摸恰当得让她舒适惬意。
黄恩宜之前有一段时间闭着眼睛,此刻睁开一只来,试图看清韦柯的表情。耐心且认真。她不禁感慨一句。
“阿柯仔真的好温柔噢。”
似曾相识的感觉,韦柯莫名对这句话感到敏感。他埋下头,鼻尖触碰她的鼻尖,警告道,“你又想被收拾了吗?”
她偷笑,洋洋得意。她还想挑衅他,“温柔小狗……”
他却忽然含住她的唇,侵占她的呼吸。他压得太紧密,叫她没有喘息的空间,没有反抗的余地。掠夺城池,用力吮吸,搅动心绪。暴力、贪婪、不知收敛,让她迷离,成为混沌一片。
白色泡沫滴落破碎,随清水蔓延流淌,晕染风情。
她快要喘不过气,不停捶着他的肩胛,似是反抗又似是求饶。他最后扫过她的舌尖,恋恋不舍地松开,但没有走远,近在咫尺审视着她,“还招惹我么?”
她涨红了脸,喘着气,虽然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认输,“不惹了,我再也不惹了。”
他才终于放过她。他算是摸清了她的脾性,她喜欢撩他,可真到那时又偏偏承受不住。他于是笑着,评价她一句,“人菜瘾大。”
他继续替她按摩头部,用温水冲洗干涸的泡沫壳,重新挤压洗发露。佛手柑的香气在沐浴间里膨胀,狭小的空间变得愈发闷热湿润。水汽凝聚成水珠,顺着竖纹玻璃蜿蜒滑落着。
留下了这一天的痕迹。
第40章 父子
韦柯趁中午休息的间隙, 陪黄恩宜到医院复查。
他们习惯了停东区停车场,离门诊楼会更近一些。只是今天病人太多,东区车位已满, 他们因此才绕了好一段距离,去了西区的露天停车区。
他们在一列车队里缓慢前行。韦柯侧头询问黄恩宜, “病历卡上次还给医生了?”
黄恩宜插上一瓶AD钙, 举到韦柯面前,“还了, 他们说要统一保管, 到了之后再找他们要就行。”
韦柯探头, 含住吸管, 喝上一口, “这么多病人,不会搞混么?去要找谁才行?”
黄恩宜准备回答韦柯的问题, 看向韦柯时, 表情却忽然变得呆滞, 开口叫了一声,“爸。”
韦柯没听懂,满脸疑惑。他顺着黄恩宜的目光回头, 透过驾驶座的车窗, 看见了停车场出入口收费亭里的人。
竟是韦崇祥。
彼此都太惊讶,而又同时默契地假装云淡风轻。
为了避免挡道, 拦截后面车队的前行道路, 韦柯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进了停车场。这一次不像往常那样仔细挑选车位, 韦柯扫视一圈, 在最近的车位停好车。
面无表情。
黄恩宜拿不准韦柯的想法, 不知他是生气, 抑或失落,抑或难过。黄恩宜低头咬着吸管,一口牛奶分三次喝,不敢轻举妄动。
韦柯打开车门,下车,黄恩宜跟着下车。他牵起她的手。他们没有去坐电梯,而是原路返回,走到停车场出入口,停留在收费亭旁边。
这里仍是不停有车辆来往。
韦柯敲三下收费亭的玻璃窗下半截,韦崇祥终于回过头来。很平淡的对视。
韦柯问道,“新工作?”
韦崇祥答复,“找点事做。”
韦柯右手下意识撑在腰下,“做了多久?”
韦崇祥看回了眼前的监控器,“要你管。”
韦柯继续追问,“怎么,退休生活不满意?”
韦崇祥没有再回答韦柯。有车辆靠近道闸,系统没能自动识别车牌,韦崇祥操作按钮,替来车让行。一辆车通过,另一辆车接续而上,韦崇祥为停车场保持着应有的秩序,似是沉浸在工作中。
韦柯沉着脸,沉默。
黄恩宜夹在父子俩之间,有些害怕与不知所措。她是一直被韦柯牵在身后的,被遮住了身影,没有被韦崇祥看到。意识到气氛变得凝重,黄恩宜默默靠近了玻璃窗。她冒出了脑袋来,笑意盈盈打招呼,“爸爸。”
韦崇祥才注意到黄恩宜,脸上带着笑,“恩宜也来了?来医院做什么?”
黄恩宜乖巧回答,“眼睛做了手术,来医院复查。”
韦崇祥急切询问,“眼睛怎么了?没什么大事吧?”
黄恩宜解释,“没事的,近视手术而已。”
韦崇祥倒是听过这种手术,知道像是流水线作业那般的熟练操作,确实没有大碍,“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好。”
有车辆技术不佳,歪歪斜斜靠近,在减速带上颠簸得不像样,离栏杆只剩五厘米才终于停下,紧张刺激,惹人心脏狂跳。
韦崇祥担惊受怕,叮嘱黄恩宜,“恩宜你快进门诊楼复查吧,别待在这里,这里危险。”
黄恩宜等着韦柯的反应。韦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黄恩宜便牵着韦柯更贴近了收费亭一些,以免站在过道上。
“爸爸,”黄恩宜单手扒在窗框上,“你怎么想起来这里上班?”
韦崇祥声音微小,“一个人在家太清静,怪无聊,还是这里好。”他在抽屉里翻找,好不容易才翻出了之前放的独立包装的小麻花,“来,恩宜,吃点小零食。”
他递给黄恩宜的是两袋。
黄恩宜递一袋给韦柯,韦柯没接。黄恩宜撩起了韦柯的衣摆,把两袋麻花一并揣进了韦柯的兜里。韦柯没有反抗,只是冷笑了一声,“不是说一个人在家才更潇洒自在么?”
黄恩宜立即拽一下韦柯的手臂。她怕他们之间的气氛会演变得愈发剑拔弩张。她维持着单纯无害的笑容,继续关心韦崇祥的情况,“爸爸,你在这里工作辛苦吗?”
韦崇祥笑道,“我光坐着,只负责摁机器就行,有什么辛苦的?”
韦柯忽然插话,“是光坐着,可这天这么热,小房间又不透气,你还觉得这里好?”
因为韦柯语气严厉,黄恩宜先被吓一跳。她往玻璃窗中央更走近了一步,试图遮挡父子俩之间的视线。她代替韦柯询问韦崇祥,“爸爸,你这里有电风扇吗?”
韦崇祥展示着他的蓝色桌面小风扇,“放心,有的,热不死。”
这话倒是冲着韦柯说的。
韦柯恼怒,质问韦崇祥,“热不死算什么话?你这个班是非上不可是么?本来身体就不好,还天天来这里吸汽车尾气,你到底图什么?退休了就好好休息不可以么?”
韦崇祥稍有些不耐烦,话语直接,“我的身体我会看着办的,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韦柯驳斥,“在你看来,我关心的就只是你添不添麻烦而已,是么?”
韦柯似乎已难忍怒气。对话逐渐演变得激烈。
韦崇祥不再看他们一眼,煞有介事操纵着按钮,假装工作,“恩宜,你把他带走,我不想再听他啰嗦。”
黄恩宜也确实不敢再让父子俩继续相处,怕他们会走到她难以应付的那一步。她乖巧笑着,向韦崇祥道别,“爸爸,那我们先去复查了,之后再去家里看你。”
韦崇祥挤出一丝微笑,“恩宜慢走。”
这笑单单只对着黄恩宜一个人。
黄恩宜牵着韦柯离开了。韦崇祥继续关注着监控画面,恢复为以往的状态,就当他们没有来过。
隔了大约十分钟,黄恩宜独自回来,手中拿了两瓶冰冻柠檬茶。“爸爸,这都给你。”黄恩宜开玩笑,“我是社区送清凉的。”
韦崇祥愣着,还是伸手接过了冰冻柠檬茶,并排放在了桌面上,附和道,“那得给你们社区发一面锦旗。”
黄恩宜补充,“锦旗上要记得写,表扬小黄。”
她没有告诉韦崇祥,这两瓶冰冻柠檬茶其实韦柯买来的,她只是代为跑一趟。
韦崇祥也没有告诉黄恩宜,他是知道的,他从监控里看到了一切。
***
医院里复查的人太多。他们坐在休息区角落里仅剩的空位上,耐心等待。
黄恩宜虽然拿着手机,点开了微博,可心思却完全没在微博上面。她没有办法不去思考韦氏父子的关系。以往和他们接触,周围总是还有一大群人在场,特别是有黎珍和黄东镇,表面看来和谐自然,热闹喧嚣。黄恩宜反应迟钝,从来不曾发现韦氏父子之间微妙的关系。
这回是她第一次单独碰上他们,她才知晓原来他们之间的相处和想象当中有这么大的差别。
偏偏父子俩的性格又是这么的相似,一个韦柯生气就已经叫黄恩宜有够受的了,再遇到两个韦柯同时生气,黄恩宜当真就快要吃不消。
“阿柯仔,”黄恩宜终究忍不住好奇心,“你和爸爸……一直是这样吗?”
韦柯面无表情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也不是……妈走后,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黄恩宜没想到竟会和妈妈有关。她想问得更具体一些,可不知该怎么开口,看向韦柯,欲言又止,便又低头。
韦柯揣好了手机。他知道黄恩宜是想了解以前的事,他也觉得不应该对她有所避讳。他的手掌先是覆盖到黄恩宜的头顶,再慢慢下滑到后脑勺,“妈走了之后,他带了个阿姨回家。”
黄恩宜疑惑,“是你不认识的阿姨吗?”
“嗯,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认识的。”韦柯解释,“我也不是不允许他重新找,只是……那个时候,妈才走三个月。”
韦柯顿一下,喃喃低语,“才三个月……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
他的眼神变得黯淡。为着这事,父子俩闹了矛盾。矛盾又传播得快速,亲戚们竟都已知情。那段时间,韦柯承受了太多亲戚的劝诫,仿佛所有人都会来开导他。
“你别误会你爸,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情。那个阿姨,之前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熟,最近俩月才慢慢熟络的。”
“阿姨心好,一直陪在你爸身边。你知道你爸这段时间过得有多难吗?”
“这也不是古代,要守孝三年。现实一点。”
“这个阿姨和你妈妈关系好,万一说不准,这是你妈妈的意思呢?”
“你妈妈当时在病床上也说过,她走后,叫你爸记得找个人照顾自己。”
“而且人也没在一起,只是回家吃顿饭而已,你别那么大的反应。”
“你们年轻人,就是电视剧看太多,台词动不动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现实哪有那么简单?”
“重新找一个怎么了?谁不重新找一个?”
韦柯只觉得脑仁疼。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和长辈们发生冲突,但他的脾气又让他心里烦闷不已。他只能沉默,把这些话放在心底,全部捣碎,不留痕迹。
韦柯将脸颊埋进手心里,“我后来跟他道歉了。但是他不知道是赌气还是怎么,和那阿姨断了联系,之后也再没带过任何阿姨回家。”
他抬起头来,苦笑道,“我和他之间……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说不上一句好话。”
黄恩宜眉头紧缩,尝试着在脑海中复盘当时的场景,分析韦柯的做法,最后只发表了一句评论。
“阿柯仔,你果然是太温柔了。”
韦柯愣了下,看向黄恩宜。
黄恩宜抱着手臂,“如果换作是我。”黄恩宜想象着,她若是处于韦柯的角色,她该怎么做,“如果珍妮……如果黄东镇在珍妮走后三个月,就重新带一个阿姨回家的话,”黄恩宜咂舌一声,“我肯定得跟黄东镇打一架。而不是像你一样,只是简简单单的语言攻击。”
韦柯没忍住,笑了两声。
黄恩宜以为韦柯是看不起她,“你别小瞧我,我打架可厉害了。我和我爸打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黄恩宜说得越正经,韦柯越是笑得起劲。肩膀耸动着,埋着头,笑得没办法停下来。
他觉得她好可爱。
因为所有人都在劝他,要懂事,要成熟,要体谅父亲,要照顾长辈。只有她站在他这边,说他不仅没有做错,反而甚至太温柔了,说这如果换作是她,肯定得去风风火火地打一架。
那么多年,他独自一人承受这些教诲,他没想到某一天,竟能从她那里得到安慰。
第一次有人让他感觉到,他好像真的没有做错。
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的安慰,笑个不停。她仍在他耳边念叨,“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打架真的很厉害。你不方便动手的,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他只是点头应允,说不出话。
她轻扯他的衣袖,倒也跟着他一道笑起来,埋进他的肩头。他才终于忍住笑,抚上她的后颈,亲吻一下她的额头。
他莫名觉得很安心。
在喧嚣吵闹的世界里,成为彼此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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