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上篇-1
机场里, 韦柯坐在休息区内,耐心等待着。
屏幕上显示出航班信息,由北京前往青山的航班即将开始检票。两个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已经来到了检票台后, 做着准备工作。些许旅客积极走到了检票台前,高矮胖瘦男男女女, 排成一列还算笔直的队列。又有不少旅客从两边的休息区里站起来, 靠拢队伍,让队列像贪吃蛇一样逐渐变长。
韦柯观察着队列, 仍旧坐在原位。他的内心倒比预料之中的要平静许多。他清楚地明白, 踏上这趟航班, 未来的人生便要被如此确定下来。
理论上讲, 这该是一个重要的时刻。如今真实处于这个场景之中, 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特殊的感觉。这一趟旅程,平常得如同过去的每一个假期, 他只是一个放假回家的学生而已。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
毕业后回青山, 这个决定此刻还看不出到底是好是坏。
其实导师留过他, 想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力所能及的提携,让他能在北京这样满是机遇的城市里, 尽可能地发挥才能、挖掘潜力。
“青山也好, 但是跟北京完全没法比。”导师是这样劝说韦柯的,“有的路口, 走错了可是会充满遗憾的。”
其实韦崇祥也向韦柯明确表达过态度, “你爱在哪儿就在哪儿, 我没兴趣干涉。”
韦崇祥虽然是石油行业的人, 但私下里研究过风景园林, 包括行业历史、发展现状、未来趋势。他把他自学得到的这些知识藏在心底, 从不表露出来。尤其在韦柯面前,他更要装傻充愣。
当韦柯试探性地询问他的意见时,他给出的回复很简短,“我不懂,但是我觉得你应该听你导师的,导师怎么可能会有错。”
于是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韦柯都应该留在北京,好像这样才是正确的决定。
可韦柯却在最后,往所有人指引的反方向走去——他决定回青山。
韦崇祥得知了这一消息,很不悦,压着脾气质问韦柯,“为什么回来?”
韦柯只是轻飘飘地回答,“那边吃不惯。”
他没办法说出真正的原因。
他和韦崇祥虽然平日里说不上一句好话,电话联系也少得可怜,更别说视频通话这种压根不存在的东西,但是妈已经走了,韦崇祥执拗不肯续弦,那这个家就真的只剩父子俩了,他们彼此都明白,他们互相之间是个陪伴。
韦柯在外求学的这几年,韦崇祥到底有没有盼望过韦柯学成之后回家,韦柯不知道,也猜不透。但毕业之后若是真的不回家,留下韦崇祥没人照应,继续独自一人生活,孤独余生,韦柯好像没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不能心安。
所以回青山,实际是韦柯的唯一选择。
检票口的队列已经变得短小,偶尔有从远处狂奔而来的人,喘着粗气排在队伍最后。韦柯终于站了起来,从运动胸包里拿出了登机牌,向队列走去。
完成检票,踏上廊桥,踏上这一条回家的路。
韦柯的座位正对着右侧机翼,在并排三个座位中,处于中间的位置。
他是到达机场后才开始选的座位,当时也没有选择了,都被同航班的人挑选完了,只剩下这一个座位。他对座位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所以即使坐在中间,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他右侧靠窗的座位一直空着。
机舱内嘈杂热闹,人群忙着聊天或是打电话。
空姐来回巡视,韦柯隐约间听到她们在谈话,似乎是在说还有一个旅客没有登机。有另一个机组人员走来,目光在韦柯脸上停留一下,又继续越过韦柯,确认座位号,随即离开。
隔了不久,机舱门关闭,舱内响起了航班正常起飞的广播。机体开始移动了,按照预设的轨道,慢慢向跑道开去。
韦柯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空位。原来是这个旅客没能顺利登机。不过他没有过多在意,毕竟与自己无关。
舱外阳光热烈,光线透过窗户倾泻而来,刺眼夺目。韦柯越过身旁的空位,拉下了遮光板。再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点开音乐,头靠座椅,闭上眼睛休憩。
开启连接未来的旅程。
机场内,黄恩宜拽着行李箱,火急火燎跑来。她已经在手机上完成了值机,原本的计划是直接奔向安检口,可才跑到咨询台,就实在跑不动了,撑着服务台的台面,大口喘气。
她抬头,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信息。她不甘心,转向工作人员再一次确认,“到青山的航班已经起飞了吗?”
工作人员查验系统页面,礼貌回答,“是的。”
黄恩宜感觉全身瘫软。她索性坐到行李箱上歇息,机械地喘息,目光呆滞。眼前走过的旅客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优雅得体,像她这样狼狈的人竟找不出第二个。
她压抑着内心的焦躁与失落,花了十分钟恢复了体力,才终于从兜里摸出了身份证,转身放到了台面上,递给工作人员,“您好,我要改签。”
黄恩宜改签的航班,要在一个半小时之后才起飞。她坐在休息区里,不得不耐心等待。刚才赶飞机时间不够,现在倒是有大把的空余时间了。可这时间似乎也没有别的用途,只能用来悲伤秋怀。
她这次来北京出差,本来一切都挺顺利,怎么偏偏临到结尾这么倒霉。
她其实是算准了时间出发的。因为住的地方离地铁站还有好一段距离,她想着打车去地铁站换乘机场快线。可是前几天出差太累,她犯懒,不想拖着行李箱在地铁站里窜上窜下地换乘,于是想着干脆直接打车去机场。
计划得挺好,耐不住路遇意外。
她打的车款式太老旧了,开到一半爆胎,引擎盖冒烟。她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大叔拿着扳手,胸有成竹地换胎、修理引擎。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黄恩宜实在没有办法继续等待。她心里有一团火,说话语气略冲,“你把我行李箱拿下来吧,我重新打车。”
大叔连忙挥手,“不用不用,我这儿马上就好。”
黄恩宜双手悄悄攥成了拳头,“你慢慢修,我不催你,好吧?我真的要重新打车走。”
大叔看见黄恩宜焦急的模样,过意不去。他把扳手揣进裤兜,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摸出了手机,点开一个通讯录页面,在黄恩宜眼前晃了晃,“姑娘,我弟就在附近,我让他来送你。你就放心吧,他保证能将你送到。”
黄恩宜当时当真信了大叔的话。等到此刻坐在机场休息区里,看见还有一小时才起飞的航班信息,她才回味过来那个大叔说的话。
他只说了“保证送到”,没有说“保证按时送到”。
黄恩宜委屈得想哭。
她摸出了手机,点开通讯录,翻找到师姐的电话。她现在积压了满腔的郁闷,想着看看能不能从师姐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安慰。虽然她猜测得到,这种希望几乎渺茫。
她拨通电话,清了清嗓,用恭敬客气的语调对师姐说话,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撒娇,“喂?师姐,我这几天不是在北京出差嘛,哎,满城跑,这点奔波我咬咬牙也能熬住。只是吧……我今天回来,遇到一司机,车开到半路出了问题……噢,我倒没出问题,就是吧……我错过航班了,只能改签。然后吧,多花了一千块……我就想问问看,这一千块能不能报销?”
师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短暂的一阵,认真思考,最后给了黄恩宜答复。
“这样,你先填好单子,我这边给你走流程。不过……”师姐咂舌一声,显得无奈,“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估计悬,毕竟总监那个人,呵,你也知道。”
黄恩宜当然知道,总监那种铁公鸡,把公司的钱看得比自己的钱还重要,每次报账都跟去西天取经一样困难——还是正常范围内的报账。
这一次纯属是她个人原因导致的损失,最终大概率得算作是她自作自受了,等于是这一趟辛苦转来的差旅费完全白费。
她礼貌结束了和师姐的通话,紧握手机。想来还不如不打这个电话,让原本郁闷不堪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她瘫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科技感十足的机场吊顶,禁不住悲从中来。
她今天怎么这么不顺。今天哪儿哪儿都不顺。
就连新航班的位置,也只剩下了她最抗拒的中间座位。
她一向对飞机座位的选择有很大的执念。
昨天工作太忙,她在酒店里加班到十二点,才终于得空,洗漱睡觉。睡到凌晨三点,她在梦中猛然想起还没选座位,一下起身坐在床上,一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尽管心脏扑通跳得厉害,头脑也随之晕晕乎乎,她仍旧倔强地从床头柜上摸来手机,点开了APP。
页面上只剩下唯一一个靠窗的座位了。虽然正对着右边的机翅膀,不过只要靠窗,机翅膀也不算什么。等到了天上,她的视线就可以越过机翅膀,看无边无际浓稠的云团,看远处航班呼啸而过留下笔直的航迹云,看地球隐隐显现的弧形。有一种置身太空的虚幻感,她怎么也玩不腻。
本来一切计划得这么完美。
黄恩宜低头,看着手中的登机牌,牌上显赫印着中间的座位,她似乎看见了自己这张忧郁的脸。
要是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她一定会再早半个小时出发,不犯懒,老老实实恭恭敬敬拖着行李箱去地铁站换乘,坐上机场快线,随快线一路平稳前行,顺利到达机场,顺利检票登机,让一切按照预定的计划按部就班进行。
这样她就不会错过那一趟航班了。
故事也将会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第63章 番外上篇-2
地铁3号车厢内, 在左侧的那一半空间里,韦柯坐在靠边的位置上。他抬头确认路线图,离月照高台还有5个站, 还得再等待十几分钟。
月照高台站口附近,有一个山地公园, 那是韦柯回青山后, 独立完成的第一个项目。
山地公园已经对外开放快两周了,韦柯只在开园当天, 作为受邀嘉宾, 跟着热情的分管负责人逛过园内。那算一种公事公办的逛法, 一行人与其说是逛, 不如说是考察, 看看哪里还有发展的潜力,哪里后期该如何保养。逛公园成为了工作。任何事情一旦成为了工作, 人的心态就会发生变化, 总是端着, 没办法放松。
韦柯于是刻意等了这么些天,等开园热潮稍微消散一些,他再独自一人, 以一个游客的身份, 去到山地公园,细致感受。
一片荒土, 经他之手, 变为一片园林。
山地公园的广告在车厢顶部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 混杂于其他四五个广告之中。韦柯侧头观望。等到山地公园的广告播放结束, 他莫名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低下头, 摸出了手机, 开启了一盘游戏,试图以此转移注意力。
车门开启,有人下车,有人上车,行人来往频繁而热闹。
黄恩宜踏进3号车厢的车门。
她习惯性先从左往右扫视,搜寻合适的位置。她其实看见了左侧男生的身旁有大概一个半的空位。只是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谭茵叫住了她,要她往右边走,“恩宜,这边座位多!”
黄恩宜听从嘱咐,走去右边,和朋友们一齐坐在了半排的空位上,闲适自在。
李悠然摸出了她的胶片相机,以及三筒胶卷,像她们展示,“今天装备带得足够,况且西线工业园本身也特出片,肯定拍得尽兴。”
谭茵也打开了随身包,展示她的彩妆和饰品,“悠然是摄影师,那我就是造型师。”她扭头询问黄恩宜,“那你又带了什么?”
黄恩宜有些不好意思,拉开了双肩包的拉链,“我带了一堆吃的,准备到西线工业园去吃。”
谭茵等不及到西线工业园再吃小零食。她从双肩包里挑了两小包焦糖饼干,一包递给李悠然,一包撕开自己吃。香味在嘴里漫溢,是浓郁的焦糖和诱人的奶香。
车厢顶部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广告。黄恩宜抬头,正巧看到山地公园的广告。她顺势确认路线图,下一站正是月照高台站。她心血来潮,向她们提议,“要不去山地公园玩?月照高台这里新建了一个山地公园,我在朋友圈里看见过很多次,和其他公园不一样,很古典,有种历史的感觉,应该也出片。”
李悠然变得心动,但只心动了一秒钟,而后婉言拒绝,“我做的可全是西线工业园的攻略。”
谭茵则是毫不心动,“下回吧,下回再去,那公园又不会长脚跑掉。”
列车到站,车门开启。黄恩宜仍念念不舍,伸长脖子望向车外。她望见了一个男生颀长清朗的背影。随后车门关闭,门扉遮挡视线,阻断了黄恩宜的观望。
黄恩宜耸耸肩膀,无奈道,“那就只有下次咯。”
***
从山地公园回来的路上,韦柯出了一场车祸。
他在斑马线上走着,和些许行人一齐。这条斑马线没有设置红绿灯,汽车来往自由。还是双向三车道的宽阔马路。有的车讲礼貌,会在斑马线前停下来礼让行人。有的车横冲直撞,偏偏要从行人眼前呼啸而过。
韦柯走得小心,随时关注着路况。
他其实原本是不会受伤的。
他遥遥听见一辆轿车张扬而来,发动机轰鸣响动,即便看见斑马线,也不见有减速的趋势。估计是有一百码往上的速度。它来得如此迅即,韦柯有意识停下了脚步。他本想再往后退几步,却见身旁一位阿姨毫无察觉,继续前行。
再往前,无疑会被轿车正面冲撞。
韦柯本能地拽住了阿姨的手腕,将她往后拉扯。阿姨踉跄几步,一下跌坐到地面上,碰倒了身旁的另外两个行人。韦柯自己后撤的步伐不够大,身体被轿车后视镜的边缘带过,摔出了斑马线,在马路上翻滚两圈,终于停下。
体会到了重摔的疼痛。
韦柯撑起上半身,费力坐起来,挽起衣袖,查看到两只手臂破了皮,渗出一点血。耳旁传来惊叫刺耳的声音。他侧头,只看了一眼。
连环相撞的轿车,趴在地面上的五六个行人,连成片的血泊,浓厚的血腥味,混杂其中的酒味,不敢轻举妄动的围观者,急忙拨通电话的人,试图急救的人。
他觉得头晕,反胃,很想吐。
他低着头,不敢再看身旁的场面,努力克制着,费力站起来,想要离开这至暗场面。
方才那位阿姨匆匆赶来,拉着韦柯的胳膊,仔仔细细检查韦柯的受伤情况,“孩子,等救护车来了,我陪你去医院做详细检查。”
韦柯放下了衣袖,“我应该没事,磨破皮了而已。”
阿姨不肯让步,“滚这么多圈,怎么会没事?很多人都以为只有皮外伤就应该没事,结果之后去医院检查,内脏全部爆了破了。”
阿姨说得确实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道理没错。韦柯听从安排去医院做了检查,发现已有两根肋骨骨裂,险些骨折。
庆幸伤势不算严重,认真接受治疗,一个多月就能愈合。
这场车祸发生之后,韦崇祥做了三个决定。一是让韦柯从单身公寓里搬回家住,父子俩之间能有个照应。二是因为家里离设计院稍微有一段距离,韦崇祥于是不顾韦柯的反对,为韦柯买了辆车。三是让韦柯去医院复查的同时,顺便做个全身体检。
韦柯懒得麻烦,拒绝道,“我身体没毛病。”
韦崇祥将体检宣传单扔到韦柯眼前,没好气地命令着,“叫你去你就去。”
韦柯别无他法,只能妥协。
周二早上,韦柯空腹前往医院,去到体检中心,在服务台前排队、登记、取体检表,随后踏进了服务台后的体检区。
体检中心的服务大厅里,黎珍正拽着黄恩宜走来。黄恩宜走得拖拖拉拉,并且睡眼惺忪,时不时打着呵欠。
她并不是自愿来体检的,嫌麻烦。她分明向黎珍表明过态度,“我去年才体检过,怎么现在又要体检?”
黎珍不由分说责骂黄恩宜,“体检本来就只管一年!现在新的一年了,不又该再检一遍?”
黎珍一直替黄恩宜计算着体检的时间。她在医院待了几十年,亲眼目睹了太多中年丧子阴阳两隔的场景,亲耳听到过太多悲恸欲绝的哭声,心里难免蒙了一层阴影。她对黄恩宜的期望也因此化繁为简,最后只剩下了唯一的一条。
身体健康,好好活着。
平安喜乐是最让她满足的事情。
她亲自到服务台,替黄恩宜排队、登记、领取体检表,再把表册塞到黄恩宜的手中,推着黄恩宜去往体检区。她做出气势凌人的模样,叉着手,“你进去,把表上的项目全给我检一遍,不然休想出来。我就在门口堵着你。”
黎珍的话倒是说得挺满,听着唬人,结果才等五分钟,她在门口来回徘徊,感觉实在无聊,索性跑去楼下找她曾经的学生聊天,顺便嗑一把瓜子,将黄恩宜独自留在了体检区。
黄恩宜跟随着微信公众号上的项目排队提示,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去了采血室。
韦柯坐在1号窗口前,准备抽血。他的右手臂搭在台面上,紧握拳头。他竟然会有点紧张。护士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找准血管,将针头插进皮肤。
血液顺着导管流出,浓稠刺眼。
韦柯又有了那种反胃的感觉,仿佛随意眨一下眼睛,也能清晰地看见一个月前马路上的那片血泊。他克制住胸腔内涌起的难受,扭头看向白墙,似乎要看清墙上的每一道纹路,把混乱繁复的纹路摸出一个规律来。
他的拳头仍旧紧握着,青筋凸起。护士好心提醒他,“帅哥,拳头松开。”
“好。”他答应着,松了拳头,却一直保持着扭头的姿势,不敢回头看一眼,直至抽血结束。
黄恩宜被安排在3号窗口抽血。
她伸出左手臂,规规矩矩握紧拳头。护士在她白净细嫩的手臂上仔细找了一阵血管,再举起针头,对准血管插去。
血液顺着弯曲的透明导管流动,像坐过山车一样顺畅丝滑,黄恩宜看得起劲,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观察得仔细。血液在收集管内堆积,采得一定容量,护士将导管拔出,又插入另一个有着不同颜色盖子的收集管,护士将上一支收集管上下摇匀。
黄恩宜看见她的血液在管中流淌,挺显黑。她倒疑惑,记得平时也没有乱吃东西,怎么她的血长得这么黑,怪不好看。
她一共抽了五大管血。也不知道黎珍给她勾选的到底是什么套餐,简直要把她抽空。
采血结束,黄恩宜按照去年的经验,率先去饮水机旁,疯狂喝水,便于之后憋尿打彩超。喝到实在撑不下,她扔掉了水杯,按照公众号的提示,做完血压之类的项目,最后来到心电图室的门口,耐心等待。
因为体检的人太多,心电图室没有区分男女,一齐排队检查,便于提高速度。
她还以为等不了多久,心电图按理说应该很快。
韦柯进入心电图室,看到一名年长的医生与两名学生模样的医生交谈着,随后年长的医生走出了门。她们似乎正在换班。剩下两名学生主持工作,坐在电脑前,看似泰然自若。
韦柯不大能弄明白状况,不过还是按照规矩,躺在床上,配合地掀起上衣,露出胸膛。
两名女学生没有靠近,互相依偎着,低声耳语。
“怎么办?我有点紧张。”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是我独立接手的第一个病人,还长这么好看。”
“你给我专业一点!”
“可我真的只上过网课……”
韦柯略显尴尬,轻咳一声,表示虽然她们声音小,但他确实能听到她们的谈话。
她们心领神会。一名学生镇定地站了起来,开始在韦柯的胸膛和四肢处摆弄仪器。另一名学生操作电脑,专心致志盯着电脑屏幕,开始一次简单的测量。
测量还没结束,一个看着像教授的老医生走近了房间。他的双手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停留在电脑屏幕前,微微弯腰,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对两个学生教导,“看见了吗?这个就是典型的窦性心律不齐。”
两个学生早已恭敬地站在一旁,认真聆听教授的教导,并不时点头应允,是一副勤奋好学的姿态。
韦柯莫名成为了他们教学的工具,整个躯体变得有些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同时又要尽量克制心率,免得心跳异常,更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教授亲自操作电脑,确认结果,再用眼神示意学生们。一名学生领会到教授的意图,赶来替韦柯拔掉了仪器,让韦柯得以放下衣摆,下床整理。
教授用平和的口吻,对韦柯问诊,“是不是经常熬夜?”
韦柯放下了裤腿,礼貌回答,“前段时间因为工作,还是会熬夜。”
教授细心叮嘱,“年轻人要少熬夜,多休息。”
韦柯顺从回应,“好的。”
教授向另一名学生摆摆手,“叫下一个吧。”
韦柯走出了诊室。学生跟在韦柯身后,向门外探出半个身子,按照提示呼喊,“黄恩宜?黄恩宜在不在?”
喊了一阵,没有人回应。
黄恩宜之前其实是守在诊室外面的。
她坐在长椅上等待,可这诊室里的前一个人总不见出来,让她等得比预料的久。之前喝的那些白水充分发挥了作用,她膀胱憋得难受,蜷缩着,两只脚尖不停在地板上敲击。
她侧身看了眼彩超室门外的屏幕,距离她还有三个轮次。她咬着指尖,想了想,终于鼓足勇气,猫着腰挪了过去,轻敲门扉,询问护士,“我快憋不住了,可以先打彩超吗?”
庆幸她这次运气好,前面的人都没憋够,让她得以先做检查。
她打了彩超,去了趟厕所,一路小跑回到心电图室。室外的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就诊的人。她记得之前明明是个姓韦的,现在变成了一个姓张的。这姓张的正巧开门出来,是个大叔。
黄恩宜越过大叔,询问医生,“我号好像过了,要怎么排呢?”
医生把门更打开了一些,给黄恩宜让出通道,“你进来吧,接着就把你做了。”
黄恩宜灵活地走了进去。等到做完心电图,就是做完最后一项检查了。她费时费力,还饿着肚子,但好歹也总算快要完成黎珍交办的任务。
她还记得黎珍说过的话,“我就在门口堵着你。”她天真地以为黎珍真的在外面大厅里等着她。结果等她到服务台交回体检表,走到大厅之后,才收到了黎珍发来的信息,“我要去付姨家看她的新女婿,你自己打车回家吧。”
黄恩宜攥紧了拳头,想生气又不敢生气,只能对着空气咬牙切齿。
她打了车,计算着时间,走出门诊大楼,走过医院广场,走到马路边,理论上恰好能赶上。
她刚站立在人行道上,便看见了一辆月光石灰色车迎面而来。本想再看得更清楚一些,偏偏鞋带开了,她便蹲下来系鞋带。等到套好一个精致的蝴蝶结,再站起来时,她打的那辆哑光灰色SUV已经到达。
她对比了车牌号,确认无误后,坐上了车。
车辆融入了车流之中,在此起彼伏的轰鸣里,热闹喧哗,也汇合相遇。
黄恩宜走的是左侧第一车道,韦柯走的是左侧第二车道,并排而行。十字路口处遇到红灯,车辆急刹车,停留等候。
他们的车窗原本都是打开着的。早春的风吹拂着,带着冬日未散的寒意,搭配着这阴沉的天空,竟让人觉得有些冷。
他们默契地选择关上车窗。
车窗缓缓升起,即将遮挡视线的那一刻,他们都随意侧头看了一眼,但只看到了黑黢黢的车窗玻璃。
随后直行车道的绿灯亮起,韦柯继续前行,黄恩宜停留在原地。
黄恩宜所坐的车要在这个路口左转,左转车道仍然是红灯。
司机师傅拍了一下方向盘,看见直行的车走得那么顺畅,心里更是憋气,“我刚在前一个路口遇到绿灯,本来能过的,嗨,被前一辆实习的车给磨磨蹭蹭顿了半天,硬生生给我顿成了红灯,我就知道这把要倒霉了。一旦遇到一个红灯,之后的路就全是红灯。这个魔咒,嗨,在我身上就特应验,而且感觉只在我身上应验。哎,你看人直行的,红灯才几秒钟啊?跟没有一样。可左转的呢?等个一年两年,就是不见变绿,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顿了顿,总结道,“所以啊,美女,我跟你讲,你以后遇到绿灯,能过就过,一次也别错过,要不然这一路都开不顺畅。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黄恩宜正对着窗外发呆,放空思绪,断断续续听着司机的碎碎念。耐不住司机过于热情,把话头抛给她。她出于礼貌,敷衍回答着,说了一句自以为毫无意义的话。
“嗯,对的,一次也不能错过。”
第64章 番外上篇-3
黄东镇逛超市, 通常逛的是蔬菜生鲜区。这天他心血来潮,走去进口区逛逛,看能不能偷偷淘一点好看的进口洋酒, 杜松子酒那一类。
结果赶巧,碰上了同样在淘洋酒的徐铭。徐铭是黄东镇以前的领导, 后来跳槽去了石油公司, 当了公司的高层。
黄东镇先认出了徐铭,歪着脑袋, 装作阿谀奉承的模样, “徐总, 今天怎么劳您大驾, 亲自逛超市?”
徐铭伸手指了指黄东镇, “你这张嘴,还是一样惯会埋汰人。”
黄东镇笑着, 把手中的杜松子酒递给徐铭, “我看了一圈, 就这个颜色最好看。”
徐铭接过酒瓶,阅读包装说明,只能读懂几个简单的英文。他好奇询问, “这几句话, 啥意思?”
“你问我?”黄东镇在英文方面,约等于文盲。他想了想, 支招道, “你女儿不是之前在墨尔本留学吗?你拍照问她呗。”
徐铭听到女儿这个词语, 第一反应是想起他的糟心女儿, 第二反应是想起黄东镇的乖巧女儿。他灵光闪现那般, 带点八卦的意味询问道, “对了,你家闺女是不还单着呢?”
黄东镇还算敏感,听出了一点门道,“怎么,你有资源?”
徐铭来劲,把杜松子酒放回货架上,好能更畅快地介绍,“说来特怪,我现在那公司估计是风水问题,上头几位爷里,就我家是闺女,其他家全是公子哥。年龄都还挺合适的。有一个今年年底订婚,另一个好像见家长了,其他的应该都还单着。”
黄东镇听得头晕,“其他的是多少个?”
徐铭眼珠不由自主上瞄,呆滞不动,保持了几秒,仔细盘算,“有那么一个,谈没谈朋友我还真不能确定,但是其余两个肯定是单着的。这两个吧,其中有一个正在自己创业开公司,另一个是搞风景园林的,都挺有名堂。哎,老黄,真的可以。怎样?要不给你家闺女试试看?”
黄东镇被说得已经心动了,差一点就要松口答应,着手安排黄恩宜跟两位公子哥挨个相亲。只是这心动只维持了短暂的一瞬间。黄东镇想起曾经给黄恩宜介绍对象时,黄恩宜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后怕。
他泄气,摆摆手,“算了算了,给我家闺女介绍对象,等于是给我自己找一顿骂,犯不着。”
徐铭气不过,义正言辞责骂道,“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儿女的人生大事你怎么这么不上心?小孩不懂事就算了,你这当家长的,就该支棱起来呀。要不这样,我直接给你安排了得了,就选搞风景园林的那个公子,真人我可是见过的,又高又帅,你闺女呢,又乖又美,我看这两个人搭配得很。”
黄东镇强忍住内心的冲动。为了不动摇,他用了更坚决的话来回绝,“安排了也没用的,我又不是没给她安排过。她上次去跟别人吃了一顿饭,回家之后把我骂了一顿,说什么她在我眼里就这么不值钱,我就这么巴不得把她嫁出去,还说什么我眼神不好使,她跟那样的人今天结婚明天就能离婚,哎哟——那阵势,不得了。”
徐铭咂舌,“那她妈妈呢?怎么说?”
黄东镇撇嘴,“也骂我一顿,母女俩一起骂,说我眼光忒差,尽挑一些歪瓜裂枣。”
徐铭着急,连忙纠正黄东镇,“我这回这个不一样,他可真是一表人才,你别不信。我拿他照片……哎,我也没他照片。这样,等我找他爹要了照片,马上传给你看看。”
黄东镇拎着购物篮走开,一路碎碎念,“算了,我才不自找苦吃。”
徐铭跨步,跟在黄东镇身侧,“你不——你就等着后悔吧。人家那个公子哥,排着队的人找他相亲。我还不是看在和你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让你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
黄东镇长叹一声,“这月谁爱得谁得吧,反正我是再也不会白费力气给给她介绍了。现在的小孩,呵,你一心为了她好,她反过来教育你一顿,说你侵犯她的人生、损害她的自由,歪道理一堆。关键是你还说不过她!气不气?生一肚子气。”
徐铭还想劝解,“你好好跟她说说……”
黄东镇打断了话,“我家闺女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家不是也有个闺女吗?你给她相几个呗。”
徐铭讥笑,“就她,还相呢?”
说来烦闷,徐铭心里也憋气。别人家的闺女都是乖巧听话,要家长帮忙找合适的人。他家这闺女呢?光是去年一年就谈了五个男朋友。他要做的不是催她找对象,而是催她不要再找对象了,找得他头大。
偏偏徐铭又是那种传统热心的长辈,对于撮合年轻人这件事情有着极高的热情。他在自己身上得不到实现,在黄东镇身上也得不到实现,于是就把精力转向了他公司里的几位爷。
这天开会前,徐铭踏进电梯,正巧韦崇祥也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徐铭面对韦崇祥,总不像面对黄东镇那样嬉皮笑脸。他斟酌词句,以旁敲侧击的姿态开启话题,“崇祥,你家那位公子,肯定不缺人追哈?”
韦崇祥心领神会,大致了解意图,笑道,“看来徐总有想法?想替你闺女寻觅良人?”
徐铭嘀咕,“她就算了,别出来祸害人。我想给你家公子介绍的,是我前同事的女……”
韦崇祥打断了话,“徐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年轻人的事,他们自己知道看着办的,我也不想干涉他。”
徐铭恼气,心想这韦崇祥和黄东镇两个人,怎么都喜欢打断他的话,不让他把话说完。
他偏要再多劝说一把,力争劝动韦崇祥,“崇祥呐,现在年轻人的社交面,可都窄得很,除了同学同事外,可没有什么渠道能认识新的人,只有相亲。我们做家长的,也该替孩子多留意留意,拓宽人脉,你说是不?”
韦崇祥坚持己见,“小孩心里有数的。他的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徐铭故意营造一种紧迫的氛围,“你要是不插手帮忙,放任他自由,往后可就真不好找了噢?到时候一切太晚,你就不怕后悔?”
韦崇祥温和斯文地回答着,“没事的,这种事情也着急不得。他也还小,就一步一步来,慢慢等吧。”
徐铭埋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电梯已到达楼层,叮咛声音响起,门扉打开。韦崇祥礼让徐铭先走出电梯,他再跟随其后,走在徐铭身侧。他微垂着头,声音轻柔,最后给了徐铭一个简短的答复。
“等到缘分到了,他总会遇见的。”
***
韦柯并没有察觉到生活中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天,他和朋友们打完球赛,一同驾车去到江町楼吃晚餐。
江町楼是才开业的餐饮楼,一座花园式的商业中心,美食商铺林立,餐厅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韦柯没有仔细甄别,只管听从朋友们的安排。朋友们预定的是一家金汤花胶鸡,在四楼,北侧回廊的尽头。
黄恩宜今晚恰巧也要来吃饭,吃的滇西私房菜,在四楼,南侧回廊的尽头。
黄恩宜是乘坐地铁过来的,出地铁后步行至江町楼下,进入大厅,走向电梯。
她今晚要赴和小学同学之间的聚会。
同学们也有好一阵没见面了,热情洋溢,对这场聚餐的期望很高。他们有的人到得早,已经坐在了包间里,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开始选择菜品。选择过程中又都犯了纠结症,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他们索性把菜单的每一页都进行拍照,发送到同学群里,叫所有人一起选择。
群里的热闹被推向了顶点,图片一张接一张,文字一段接一段,再配上各色各样的表情包,黄恩宜看着屏幕上滑的速度,快得好像电影片尾,叫她来不及看清。
为了看得更仔细,黄恩宜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手机屏幕上,低着头走路,缓慢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记得她摁的是四楼。
等到到达楼层,电梯门开启,黄恩宜下意识要跨出门。可才迈出半步,就看见一大群男生蜂拥而来,瞬间挤满电梯空间。
她为了避让,只能退到角落,贴着电梯壁沿。她仰头,越过一个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看向电梯显示屏,才发现竟然来到了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完全去了反方向。
她踮起脚尖,仍然被这一群密密麻麻的男生遮挡了视线,看不见电梯按钮。她又无法挤过去,只能拜托离得最近的一个男生,请求帮忙,“你好,能麻烦摁一下四楼吗?”
男生像传菜那样向前招呼,“摁四楼!”
按键旁的另一个男生向后回复,“摁了的,我们也去四楼。”
那男生不仅摁了四楼,还一直摁着开门键,使得电梯门迟迟没有关闭。他显得着急,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不时催促着,“韦柯,快!”
韦柯刚停好车,快步走来,谨慎踏入电梯里,占满了电梯内的最后一寸空间。
黄恩宜顺势瞄了一眼,但只瞄见前方又多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电梯很快到达四楼。
韦柯最先走出电梯,等着和友人一道,去往北侧回廊。
男生们陆陆续续迈出步伐,紧密的电梯空间逐渐变得松散,最后只剩下黄恩宜和方才传话的那个男生。男生绅士礼貌,护着电梯门,让黄恩宜先走。黄恩宜微微弯腰致谢,踏出了门。
按照同学群里发送的位置,黄恩宜需要走去南侧回廊。
她刚走出五米远,方才那男生急忙从身后赶来,轻拍她的肩膀。她好奇回头,看见男生手里拿着一只橘猫小挂件。
“这是你的吧?”男生解释,“落在电梯里了。”
黄恩宜把链条包转到身前,惊觉小黑包旁的链条上当真只剩下了金属扣,没了挂件。她接过小橘猫,向男生露出礼貌微笑,“谢谢。”
她低头,想着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将小橘猫安装回原位,便揣进了兜里,继续往南侧回廊走去。男生也往回撤,小跑两步,跟上了队伍,走到了韦柯身旁。
韦柯感受到了他带来的一阵风,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男生用大拇指指向后方,“刚那女孩玩偶掉了,我捡起来还给她。”
韦柯顺势回头看去,看见了黄恩宜乖巧可爱的背影,多看了几秒。
男生用手肘轻推韦柯,疑惑问道,“你认识?”
韦柯摇头,“不认识。”
黄恩宜的背影消失在了立柱之后,淹没于茫茫陌生的世界之中。
韦柯回过身,向男生示意道,“走吧,去吃饭。”
他们继续往前,走向北侧回廊,走在预定的轨道上,度过风平浪静的这一天。
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
韦柯的生活逐渐成型,变得很规律,上班,回家,再上班,日复一日。
一种不咸不淡的人生。
他偶尔会有喘不过气的念头。以往有这种念头时,他会努力把它们压下去,内在消化,以此保持生活的安稳与平衡。可是忽然某一天,这念头不停翻涌,顶在胸腔内,让他产生一瞬间的濒临窒息的幻觉。他有些疑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地长舒一口气。
好闷。要不出去走走吧。
韦柯走出院子,走在街上,漫无目的。机械的行路者。不知走过哪条街,不知拐过哪个转角。在温和阳光与城市喧嚣之中,到达了曾经路过却从未进去过的地方。
西陆便利店。
韦柯心血来潮,转身,径直走了进去。
黄恩宜走过了西陆便利店,步伐很快。已到饭点,她要赶回家吃中午饭。
走出大概十米远,电话铃声响起,黄恩宜一边赶路一边按下了接听按钮。电话那头传来了黎珍的声音,急切询问道,“你到西陆便利店没?如果到了,顺便进去买一盒冰糖。”
黄恩宜全然没有停下步伐,“我都已经走过了。”
黎珍利落指挥着,“那就倒回去。”
黄恩宜辩驳,“我都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黎珍不留情面地拆台,“很远能有多远?不过几步路而已。别啰嗦,快买来,我等着炒菜。”
黄恩宜终于停下了脚步,气恼地估量着离西陆便利店的距离。她因为没戴眼镜,眼前只有雾蒙蒙的一片,隐约可见西陆便利店的外形轮廓,只觉得好远。她不满埋怨,“谁炒菜会放冰糖呐?”
黎珍爽快地回答,“我。”
黄恩宜泄了气,不情不愿地嘀咕着,“楼下小卖部买不到吗?”
黎珍催促道,“能买到我还会打电话给你?你快点回去,顺便再买一瓶蜂蜜。”
黄恩宜撇嘴,“知道了。”
她揣好了手机,迈出步伐,开始往回走。
迎面微风拂过,吹起她的发梢,她抬手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路边银杏树干微微弯腰,三两叶银杏随风飘摇,落在她的身旁。她穿过了银杏树叶拼织而成的秋天。
直到走到西陆便利店的门口,她转身,跨上两级台阶,走了过去。
因为没什么胃口,韦柯只买了一份黑椒拌面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他拿着食物去柜台结账。他把食物放置在台面上,低头拿出手机,调出付款码,再抬头时,便利店的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
在一片朦胧柔和里,他立于原地,凝神观望。
微光倾洒,清风和煦,她同秋日暖阳一道走来。
从此走进他的世界。
第65章 番外下篇
机场里, 韦柯坐在休息区内,耐心等待着。
大厅内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行李箱的滚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声音, 伴随响动不停的脚步声与交谈声。
厅内上方, 广播里响起了字正腔圆的播报,“由北京前往青山的旅客请注意, 您乘坐的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 请您听到广播后立即前往6号登机口登机。这是本次航班的最后一次登机广播, 谢谢。”
韦柯仍旧坐着, 没有行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毫不留情。即将错过航班,这是已经注定的事情。他抬头, 用眼神扫描着屏幕上滚动的航班信息, 寻找合适的改签时间, 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
电梯口,黄恩宜正穿越来往行人,在间隙里一路狂奔而来, 拼尽全力。
他们在两天前到达北京。此次行程, 韦柯花了一天的时间,处理完成项目上的事, 高效快捷。剩下的一天, 韦柯回母校拜访导师, 黄恩宜去郊外找朋友玩, 一南一北兵分两路。
他们约好了在机场碰面。黄恩宜难以避免地又一次迟到了。
她径直奔向韦柯, 双手搭在韦柯的小手臂上站稳, 气喘吁吁。屏幕上显示航班已经起飞。她闭眼歇息,愁闷不已,“我为什么……总是……赶不上飞机。”
韦柯站起来,捏一下黄恩宜的脸颊,笑道,“因为你是小笨蛋。”
黄恩宜辩驳,“我不是笨蛋!都怪那个司机!”
她说话用力,拉扯得冷气灌进嘴里,咳嗽了两声。韦柯担心,替她拍背顺气。
她摆摆手,大口喘气,一直惦记着要解释清楚,“本来我开了导航,我说要按导航走,那个司机非要跟我犟……他之前都在顺义跑,今天才来大兴跑第一单……他又特别自信,说是导航没他准,导航绕路,他能走最近的路……我怎么总是碰到这么自信的人!”
她其实在走岔路之后,好几次提醒司机,让他就按导航走,毕竟现代信息技术总比人要准得多,不要瞎逞强。
可司机不仅毫不理睬她的话,态度还稍显恶劣,用她听不懂的不知哪个地方的方言怼了她一句。
司机音量很大,黄恩宜怀疑他在骂她。她想骂回去的,转念想起看过的那些社会新闻,关于独身女性打车遭遇的刑事案件,她委实有些害怕,咬着牙,不得不憋回这口气。
结果到头来,迟到了这么些时候。
黄恩宜感觉委屈,抱紧了韦柯,双臂环绕在韦柯的腰际,带着些许的呜咽,“对不起,阿柯仔,害你等我这么久。”
韦柯严肃地纠正了黄恩宜的话,“夫妻之间,不能说对不起。”
黄恩宜将脸颊埋进韦柯的胸膛前,蹭了蹭。
韦柯抚摸着黄恩宜的脑袋,像抚摸一只小猫。他安慰她,“能平安顺利到达机场,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航班,错过了就错过了,之后还有那么多趟,哪趟都能到。况且你不是不喜欢坐在机翅膀上面么?错过了也正好,我们改签一趟空位多的航班,选你最喜欢的位置。”
黄恩宜笑了一下,有一种被安全感包裹起来的安心。可这安心又惹出了更深层的委屈。黄恩宜想起了以前那时候,她也是在来机场的路上拼命追赶,却还是没能追上航班。
她向韦柯倾诉,“上次也是这样的,我跑得半条命都快没了,才跑到服务台,眼睁睁看着飞机起飞。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我又不敢哭,怕这么大的人了,还当众哭,会被人笑话。但是心里真的很难过。”
韦柯隐约担忧,捧起黄恩宜的脸颊,“现在呢?心里好受一点了吗?”
黄恩宜轻轻点头,倒有一些难为情了。
韦柯松一口气。他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带来些许逐渐浮现的温热。他轻声哄她。
“恩宜,不用担心,这一次有我陪着你。”
***
回青山后不久,在黎珍的强迫下,韦柯和黄恩宜一同去往医院,做全身体检。
他们之前已经做了孕检,得到了孕检报告。黄恩宜当时还积极主动把报告上交给黎珍过目,像是学生找班主任那样,有种邀功请赏的意味。
没想到黎珍看过报告后,不仅没有做出表扬,反而露出一副失望的恼怒的表情。
“我不看着点,你们两个小孩就给我瞎选项目,糊弄谁呢?检查得未免也太简单了吧?这能检查出个什么?”黎珍语气严肃,把黄恩宜连带韦柯训斥了一顿。
为了能够更加放心,黎珍亲自给他们挑选检查项目。她是有些贪心的,觉得这也该检、那也该检,从头检到脚,从里检到外。结果满页的项目都给画了勾,孕检变成了全身体检。
韦柯按照黎珍的吩咐,带着黄恩宜一起,走到了体检中心服务台,领取了繁多复杂的体检表册。
第一个项目,照惯例是采血。
黄恩宜先采,采得快速。结束之后,她顾不上按压皮肤止血,急急忙忙一路小碎步跑到了1号窗口前,站在韦柯身旁,陪着韦柯。
前一天晚上,快睡觉的时候,他们小夫妻悠闲聊天,韦柯无意间提及了他曾经发生过的那场车祸。他的表述云淡风轻,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故事,寥寥几句带过,语言简练,他也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黄恩宜听完之后,竟然大哭了一场,抽泣得喘不过气,眼睛都浮肿了。韦柯慌了神,连忙找来纸巾,替黄恩宜擦眼泪。
黄恩宜泪眼朦胧,小心询问,“你当时是不是很痛?”
韦柯安慰道,“不痛的。都过去那么久了,那种感觉我早就不记得了。”
黄恩宜依旧止不住哭泣,泪珠大颗大颗直往外冒。韦柯耐心哄她,把她抱在怀里,不停轻抚,花费足足一个小时才总算哄好,让她能够安稳入睡。
只是黄恩宜虽然睡着了,但在梦里也似乎看见了那个场景,心里总有个坎。
所以这一次,换做是她陪伴在韦柯身边,不停轻抚。
韦柯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晕血了,以为这种事情会随着时间慢慢治愈。
可当看到血液在导管里旋转时,他感觉脑袋也跟着在旋转。偏偏黎珍选的项目过于齐全,抽掉他好几大管血,他便愈发晕了。
他下意识侧过头,默默更靠近了黄恩宜一些,单手抱着她。
护士姐姐在窗口里看得起劲。采血结束,她拔出针头,替韦柯贴上止血贴,顺口问了一句,“帅哥,晕血啊?”
韦柯缩回手臂,压着皮肤,轻轻咳嗽了一声,镇定回答,“不晕。”
黄恩宜悄悄躲开了,不敢让韦柯看见她在偷笑。
他们放下衣袖,收拾好,按照公众号的排队提醒,在体检中心绕了一大圈。顺利做完了其余项目,最后去到了心电图室。
就是在心电图室里,出了一点小插曲。
黄恩宜先做检查,按照医生的嘱咐走一遍流程,完成了检查操作。
韦柯排在她的后面。
等到她起身下床,整理好衣摆后,医生到门口张望,叫了韦柯的名字。韦柯跟随医生走了进去,并在医生的安排下,躺到床上,就要掀起上衣。
黄恩宜站在床的另一侧,穿好了鞋,却没着急出去。她光是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韦柯的腹肌。
医生察觉不对劲,提醒黄恩宜,“出去,你都做完检查了,还待在这儿干嘛?”
黄恩宜没有动弹,莫名说了一句书面语,“我要在这里守护他,一刻也不能离开他。”
医生没听明白,问道,“你为什么要守护他?”
黄恩宜顺畅从容地回答,“因为我正在追求他,就快要成功了。”
韦柯愣住了,但看黄恩宜却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泰然自若,仿佛所言皆是事实。反倒是医生变得郁闷,愤懑不平。
“追求他也不能耍流氓呐,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不要像个色狼!出去!”医生像赶羊群一样驱逐黄恩宜,直至把黄恩宜赶出了诊室,防贼那般严密地关上了门。
另一个医生禁不住笑起来,一边替韦柯摆弄好仪器。心电脉冲的影像已传递到了电脑屏幕上,波动起伏,曲折剧烈。
医生尽量用上严肃的语气,小声嘱咐韦柯,“平复一下,现在心跳太快了。”
“噢……好。”韦柯有些窘迫。
他努力盯着天花板,试图在枯燥的墙面上寻求镇静,以便能如以往那样完成心电检测。偏偏脑海里有了挥之不去的画面,不断重复着刚才的场景,伴随着一阵慢慢涌现的对自己的懊恼。
他怎么又被她当众调戏了。
检查结束后,走出诊室,韦柯本想好好收拾黄恩宜一顿,碍于体检中心人来人往,他最后没好意思下手。
黄恩宜耀武扬威惯了,仗着人多,知道韦柯不敢轻举妄动,她明目张胆地牵起了韦柯的手,十指紧扣。她的五根手指暗暗用力,模仿古代那种拶指的刑罚,弄得韦柯生疼。
韦柯微微蹙眉,附在黄恩宜耳边,压低声音严厉警告,“你等着被收拾吧。”
不过他在路上是一直没有反抗的,任由她玩。
他们走出了体检中心,走向电梯。这次运气恰好,电梯门正好在这一层楼停下,走出两个人,给他们腾了位置。黄恩宜拽着韦柯小跑了几步,钻进了电梯里,把握住了这次机会。
按以往的经验来看,医院里的电梯可是最难等的。
几部电梯一起运转都不够。从底层到顶层,每一层楼都会停留一下,开门关门,费时费力,因而等电梯基本上都是十分钟起步。而电梯空间无论多大,总会被挤得满满当当。有时是人挤人,有时是人挤病床,有时是人挤医疗废物垃圾桶。
于是等了半天的电梯,开门后可能看见的情况是人满为患,白等一趟。
所以遇见电梯停留并且有空位,那就一定要抓住机会。
他们站在了电梯内人群的边缘。黄恩宜在人群拥挤里,悄悄更靠近了韦柯一些,紧紧贴着他的手心,随着电梯移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这次没有错过。
***
体检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黎珍总是过得提心吊胆,心里不踏实,隔三差五就要打来电话,询问韦柯和黄恩宜的身体状况,并且下意识把他们当成了病人,规定他们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能吃的只有清淡营养却无味的食物。
他们不得不听黎珍的话,吃得寡淡,扎扎实实地被馋了好几天。
体检结果出来以后,黎珍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两人身体均无碍,终于松一口气,解除了对他们的规定。他们也终于松一口气,过上了以前不懂珍惜、如今倍感怀念的有各色美食相伴的生活。
这天,暑气热烈,落日浑圆,蝉鸣阵阵。
在地铁3号车厢内,左侧的那一半空间里,韦柯坐在靠边的位置上。广播里传来了地铁到站的播报声音,伴随着几声,“嘀——嘀——”车门开启。
黄恩宜正站在车门外,探出半个身子,冲韦柯嬉笑。她踏进地铁,径直走到了韦柯身边。
一条长凳,稀稀拉拉坐着行人,还算宽敞。韦柯提前为黄恩宜预留了位置。他让黄恩宜坐在长凳角落,靠着玻璃隔板,他坐在黄恩宜身边。
他坐得又不够安静老实,总要缓缓向黄恩宜靠拢,有意去挤压黄恩宜,让黄恩宜越缩越小。
黄恩宜恼怒,“你干什么?”
韦柯一本正经,“把你挤扁。”
黄恩宜反驳,“你不许把我挤扁!”
她上手去推他,推不动,情急之下张嘴想要咬他。他灵活闪开,回归原位,让她终于得以松懈,舒一口气。
她先是对准韦柯的手臂捶打一拳,算是泄愤,随后又挽着他的胳膊,抱得紧,难掩心中的愉悦。
“时间卡得刚刚好。”黄恩宜感慨。她和韦柯约好了要在地铁里碰头,坐同一趟地铁的同一个车厢,没想到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
他们要一齐前往江町楼去吃晚餐。不过不是同一顿晚餐。
韦柯参加的是曾经的一个甲方设置的宴席,这个甲方在项目完成之后与于赫成为了朋友,于赫来赴宴,又习惯性叫上了韦柯。所以对韦柯而言,这场聚会的性质,一半算朋友聚会,一半算工作应酬。
黄恩宜参加的是景区管理中心搞的团建聚餐,不止规划站的人在,其他部门的人也在,是纯粹的公司同事间的交流。
说来也巧,双方安排的宴会时间,恰好都在今天晚上。
说来更巧,韦柯他们用餐的地点,是滇西私房菜。黄恩宜他们用餐的地点,是金汤花胶鸡。
黄恩宜对滇西私房菜颇有好感,吃过一次,就会惦记着去吃第二次。
她向韦柯热情推荐,“你记得去吃烤罗非鱼和烤鸡,真的特别麻辣酥脆。还有椰奶冰淇淋也要记得尝一尝,它是用竹筒来装的,造型特别好看。”
韦柯有心记下了黄恩宜的嘱托,“好,这三样我一定试一试。”
黄恩宜又对金汤花胶鸡产生了兴趣。她之前在网上查询过餐厅的点评,得到五花八门的回答,有的说绝了,有的说拉垮,有的说还行。这些涵盖所以好坏的回答,看了也等于白看。
她直接向韦柯寻求答案,“金汤花胶鸡,到底味道怎么样?”
韦柯吃过两次金汤花胶鸡,味觉记忆很清晰。他详细介绍,“第一口吃,味道确实很不错,浓稠又鲜嫩。但是多吃几口之后,难免会很腻。你估计吃不惯的。”
黄恩宜听完介绍,变得郁闷了。她是抱有期待来的,甚至特意空出了肚子。若是真的像韦柯说的那样,只能吃上几口就腻,那岂不就是白费力气空肚子?
她撇着嘴,嘟囔了一声,“那怎么办?我肯定吃不饱的。”
韦柯笑了,俯身叮嘱黄恩宜,“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记得看手机。”
***
因为韦柯的一句话,黄恩宜在饭桌上心不在焉,时不时便要翻出手机来查看一下,生怕会错过什么。
饭桌上热闹无比,觥筹交错。
黄恩宜虽然喝的是茶,但也少不了要端着茶杯,去敬人或者被人敬,憋半天才憋出几句断断续续的场面话,“您客气”、“谢谢您的照顾”、“这杯该我敬您才是”。
她的精力花在了应酬上,花胶鸡只抽空尝了一口,还没尝出具体的味道。
如此捱了大概半个小时,手机震动了一下,黄恩宜终于收到了韦柯发来的消息。
[柯:溜吗?]
黄恩宜下意识将手机放到了餐桌下,遮掩起来,低着头抿嘴笑着,有一种上课时候偷玩手机的兴奋感,还有一种准备逃课的新奇刺激。她爽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回复。
[宜:溜。]
[柯:我在电梯口等你。]
[宜:好。]
黄恩宜退出了聊天页面,放好手机,像藏一件秘密宝贝。
此时的包间已是人声沸腾的状态,喧哗吵闹。他们人多,连着占据一排四个包间,满满当当。现在又到了自由敬酒的环节,四个包间里的人举着酒杯交换走动,随处乱蹿,营造出了一种夜市的繁华。
黄恩宜只看见了不停有人在眼前走来走去,毫不停歇。她在人群里搜寻戴滢的身影。戴滢不知蹿到哪个包间去了,完全不见了踪影。
黄恩宜起身,走到隔壁包间门外,试探性地向里头张望。
戴滢正站在桌边,被人敬酒,嬉笑交谈。她在举杯的时候,余光瞄见了黄恩宜。于是喝完这杯酒后,她推掉了下一轮的敬酒,走到门外,来到了黄恩宜的身边。
黄恩宜还没来得及开口,戴滢就先抛出了一个猜测,“想走?”
黄恩宜难为情地笑了笑。她本来编纂了一套必须要走的理由,可面对戴滢,她说不出谎话。她老实回答,“韦柯在外面等我。”
戴滢习惯性地吐槽了一句,“他可真是……”
她想说“粘人小狗”,但最后没好意思说出来,只笑了一声。她因为自己婚姻并不圆满,看见别人幸福,倒能从他们身上获取一点慰藉和期望。
她因此答应了黄恩宜的请求,并低声叮嘱,“悄悄地走就行,最好别被别人看见。这里人多,少一个他们也不会追问的。”
黄恩宜欣喜,向戴滢致意,“谢谢站长。”
她谨遵戴滢的叮嘱,低调悄然走出包间,离开餐厅,径直奔向电梯间。韦柯已在电梯口耐心等待着。等到黄恩宜的那一瞬间,韦柯的第一反应是拿出了他特意为她带来的一盒卷粉。
“小饿货,肚子扁了没?”韦柯替黄恩宜打开了餐盒的盖子。
“一点点扁。”黄恩宜挑一个卷粉,咬一口,递给韦柯也咬一口。她不忘检查韦柯的用餐情况,“你吃罗非鱼和烤鸡没有?椰奶冰淇淋呢?味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好吃?”
韦柯认真提交作业,“吃了,这三样都吃了,很好吃。”
黄恩宜略显得意满足,继续追问道,“除此之外呢?还吃了什么?味道怎么样?”
韦柯摁下了电梯下行按钮,回答道,“光吃了这三样,其他的等下次和你一起尝尝。”
黄恩宜疑惑,“为什么不多吃点?”
韦柯笑道,“因为今天得留着肚子,带你去吃火锅。”
电梯已到达,韦柯先踏入电梯内,替黄恩宜护着门,黄恩宜随后跟上。
这是一部观光电梯,周围玻璃幕墙环绕,光怪陆离的世界呈现眼前。霓虹闪烁,灯带盘旋,港式风情与赛博朋克结合,缔造迷幻画面。
黄恩宜身临其境,逐渐也产生了一种虚无缥缈的幻觉,仿佛她跟随韦柯进入的是一个原本不属于现实生活的空间。
今晚如果没有韦柯,黄恩宜按照原定的计划,肯定会老实顺从地在包间里局促地坐着,和同事们客套寒暄,吃完一顿充满社交性质的晚餐,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
可在此刻看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她可以中途逃离酒局,可以不用再端着茶杯绞尽脑汁憋出敬酒词,可以不用再迎合大众口味转而挑选自己喜欢的食物,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将要拥有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愉快夜晚。
电梯到达底楼,门扉开启,他牵着她的手,跨出了门,踏进了秋夜清凉缱绻的晚风之中。
她在夜幕繁星下,欢喜地走在他的身旁,浸润在隐隐浮现的桂花香气里,心里清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
他带她逃离了一成不变的预设轨道,她的人生拥有了另外一种可能。
***
黄恩宜一直看在眼里的是,戴滢对她好,工作和生活上总是照顾她。她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对于戴滢交办的任务,她全都踏实谨慎而又积极热情地去完成。
周一这天,戴滢让黄恩宜代为跑一趟,去市政务中心提交一叠申请。市政务中心正巧位于景和北路,是黄恩宜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黄恩宜拿着资料袋出发,在上午十一点到达了目的地。取号排队,补充资料,走完流程,结束时,是中午十二点半,恰好花去一个小时。
正好是饭点,又正好在景和北路,黄恩宜盘算,不如就去西陆便利店吃午餐。
她走了一阵,就快走到西陆便利店。她低头给韦柯发消息,想着如果时间恰当的话,让韦柯也来西陆便利店,和她汇合。她在编辑框里输入文字。
[宜:来西陆吗?我请吃饭,吃二十块钱的豪华午餐。]
她边发边走,到达西陆便利店的门口,转身,踏上了一级台阶。
韦柯站在食物柜前,挑选了一份黑椒拌面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他拿着食物去柜台结账。
他把食物放置在台面上,低头拿出手机,准备调出付款码时,恰巧收到了黄恩宜发来的消息。他正要在对话框里输入回复,便利店的感应玻璃门自动打开。
韦柯闻声抬头。
微光倾洒,清风和煦,她同秋日暖阳一道走来。
他们都看见了彼此的存在,发现想见的人就在眼前。
她只觉得惊喜,开心地小跑两步,去到他的身边。他笑着迎接她。
澄澈的空中悬挂着一串橘色光晕,点点飞絮状的光斑充盈着这方天地时空。
周遭行人来往不停,他们却是静止对视,笑意盈盈,分享着除彼此之外无人知晓的奇妙相遇。
“原来你就在这里。”
“嗯,我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一点碎碎念。
先说说番外。
本来这篇文是不准备写番外的,因为在我有限的认知里,番外就是讲男女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恰恰这篇文的下卷讲的全是这些婚后日常,所以感觉没有必要再写番外了。
但是忽然某一天,我冒出了一个想法,番外不仅可以往时间线后面写,还可以往时间线前面写呀。
于是就决定动笔了。
阿柯仔和小恩宜的初次正面相遇,是在西陆便利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以要往时间线前面写的话,只能是一个主题:爱人错过。
我之前在写其他文的时候,也曾动过写爱人错过的念头,但是曾经听说过,在晋江第一章 男女主就得相遇…
我当时放弃了这个念头,没想到现在还能在这篇文的番外里过过瘾。
这是纯粹地完成自己的一个念想。
写的时候经常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直要保持克制,心里不停大喊,“拉住韦柯!不能让他看见黄恩宜!不然故事就要提前开始了!”
不好意思,真的有一种拉柯基的感觉…
无论如何,番外就这样完成啦。
番外上卷写的是很多爱人错过的场景,番外下卷写的是他们无意间把曾经错过的遗憾弥补回来的场景,也算是一份圆满。
我希望我有成功营造出一种宿命感。
然后,再说说正文。
这是一个关于秋日邂逅的故事,也因此便利店的名字被取为“西陆便利店”,西陆是秋天的别称。
不过去年秋天,呃…没写完,一直拖延到了今年1月…
一个题外话,我写了春日、秋日、冬日故事,但我个人最喜欢的季节其实是夏天…之后一定要写一个夏日故事!
写这篇文的原因在于,我想感受一下先婚后爱的题材,基调是治愈系日常向,在文中,浪漫和柴米油盐并不冲突,浪漫就是柴米油盐本身。
我对先婚后爱的理解比较表面,就是先婚、后爱。
为了先婚,在第4章 里女主就猛女狮子大开口,直接提出结婚。现在回头看,好像真的蛮猛的…
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现实里不建议这样做。
这篇文分为上下两卷。
上卷的主线是从暧昧到表白,想描绘的就是一句话: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
下卷,笑死,根本没有主线。
下卷全是婚后平淡日常,写的时候一直在想,写太多了会不会无聊噢?我是局中人,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无不无聊…
不管怎样,东拉西扯的也就走到了今天。
一切进行到了这一步,之后,那么~
阿柯仔和小恩宜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鞠躬谢幕)
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个故事,能够把这个故事完整地呈现出来,我特别开心。
不过确实文太凉了,凉成南极冰川(苦笑)
这个数据我都不忍心看(苦笑plus)
所以一直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们 ^_^
你们在我的世界里闪闪发光 ^_^
祝愿你们岁岁欢喜,事事如意!
(鞠躬致谢)
完结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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