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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风来时》


    2023.09.09//文学城首发


    文/听喃


    “某一天有人问我,到底是在哪个瞬间突然喜欢上某个人的。”


    “我却很难用具象到语言去描述,我只知道,喜欢就是喜欢。”


    “喜欢这件事,其实挺简单的。你足够好,值得我喜欢,这与其他人无关,只与我有关。”


    “我想看见那个人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是因为我喜欢你。”


    “且只喜欢你。”


    ——《白衬衫与薄荷》


    -


    秋霜露重的九月下旬,天气已经不是盛夏时期裹挟于身纠缠不去的燠热。


    明明昨天还暑气未消,结果今天就被一场雨浇灭所有夏日残存的燥热。


    像一条隐形的鱼线,割断开夏天最后的影子。


    一场秋雨带来的阵阵寒冷,让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而坐落于北方的舟廷市秋冬偏干燥寒冷,尤其今年更甚。


    刚刚下完一场秋雨,还没让人有所反应,“一场寒”已经不厚道地降临了。


    很多赶着上班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这场气温的骤降,结果成功和这股冷气撞了个满怀。


    而此刻——


    以往市井里最繁华的小吃街此刻有些冷清,大抵是这一场毫无征兆的雨浇灭了原本游客的热情。


    巷尾地上躺着废弃的塑料垃圾,秋雨淅淅沥沥地淋下来,水滴凝集往下坠,是它承受不了的重量。


    缩成一团的塑料袋趴在那,此刻倒是显得在角落里的它更加狼狈一些。


    靠近巷尾的位置有一家烧烤店,原本有一部分摊位在外面。


    但因为刚刚下雨的缘故,老板寻思着也不能让客人坐在外头淋雨,于是赶紧从屋里挪出来了一个户外遮雨棚,小心翼翼地支上,这才敢放心营业。


    老板搭完站在店里,原先并没想着有人会有心情坐在外面听着淋雨声吃烧烤。


    可偏偏他们家来了一个这样有心情的人。


    就要坐在外面吃。


    老板朝外面坐着的人影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回到柜台处查看今天的账目。


    湿气弥漫在空气里,冲淡了一部分的烧烤香,掀起一股下雨天独有的土腥味。


    靳逸嘉就坐在遮雨棚下,落在红色棚顶的雨水顺着边缘砸在地上,频率越来越慢,像刻意放慢节奏的鼓点。


    他看着手机,一下眼也没抬,知道一定是雨要停了,虽然只是短暂的停歇。


    桌子旁边搭着一把透明雨伞,白色伞帽很长斜斜撑在地上。


    伞没有被打开,上面几乎没雨水,显然是带出来就没用过。


    在店外烧烤支出来的摊子只有小的折叠椅摆在外面,靳逸嘉身高腿长的,坐在那张小小的椅子上多少有点拘束。


    他只能微微蜷着腿,不过看其脸上的神色,倒也显得并不是太在意。


    这种情况下,明显他的注意力大部分分给那沾了雨水的手机上。


    男人半低着头,牛仔开衫外套里面是领口有些大敞的铅灰色t恤。


    领口处有几处奇异的浅色块,有点像被84消毒液不小心溅到而造成的。加上衣领的松垮,因而锁骨顶出来的部分格外明显。


    靳逸嘉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机,右手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屏幕。遮雨棚下窄窄的帘子被风一吹,在他眼前落下一道阴影。


    雨水再次溅到屏幕上,触屏摁键不太好使,靳逸嘉随手用袖口蹭掉水渍。


    又一阵风让几滴雨水顺势落在他的脸颊上,很凉。


    倏然,靳逸嘉空出来的左手抓了一下头发,触及头上前段时间剃成的板寸时手指僵了两秒。


    手都举起来了,不抓两下似乎有点行为怪异。


    靳逸嘉想着,掌心摁到那比前段时间长长的板寸上,僵硬地摸了一下。


    指腹触及头发茬,他被扎得有点发麻。


    行,还是那么短。


    想起他冲动之下剃掉头发的原因,靳逸嘉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正在摸头发的手垂下来,麻木的感觉未退,他不自觉摩挲指尖。


    店外的音响倒是没坏,此刻正播着一首有年代感的粤语歌,恰巧靳逸嘉会唱,就跟着哼哼几句。


    仿佛刚刚上一秒的坏心情不存在一样。


    雨水落在地上带起空气都跟着潮湿起来,音响里传出的声音也似乎沾染上这水汽,蒙上了一层颗粒感。


    湿气从四面八方涌进身体里,在身体中间形成一道隐形的横亘,压得人都不太想通过语言表达内心的心情。


    更何况现在靳逸嘉心情不算好,这场雨仿佛是将他的情绪堵在喉口。


    作为一个合格的成年人,控制情绪是基本的必修课。


    靳逸嘉深谙。


    当歌曲唱到那句“若这生命在等”最后一个字的第三次转音时,靳逸嘉对面有人急匆匆地赶来。


    对面人肩头的衣料都被雨打得湿透,显然是没带伞就急急忙忙赶来的。


    脚步声将雨水踩碎。


    靳逸嘉听见,抬了抬眼,对上那人急迫的神情,顿时了然于心对面的状况。


    他开口问了对方一句。


    “知道叫什么名字了?”


    言罢靳逸嘉也看了一眼烧烤桌,短暂掩藏住眸内涌动的挣扎,随即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你坐。”


    彼时目光落在对面的折叠椅上。


    对面的人吞了吞口水,嘴唇翕动半天也没吐出来一个字。


    他慢慢坐下,心情却似过山车一般来回起伏。


    比忐忑地站着还让人心神不定。


    大般心里在想,这姑奶奶折腾他半天,就为了找一个人,可是这一个月基本没在学校里出现过几回的人哪里有那么好找?


    “还不知道,靳……”


    “靳”字后面的音节还没发音完整,大般就噤声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靳逸嘉一个眼神堵回去了,对方似乎知道自己“靳”后面那个字是什么。


    男人垂眼晃悠着手里玻璃杯里装的啤酒,白色的泡沫紧紧附着在杯壁内侧,随着他腕部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像被波浪推到岸边的白沫。


    靳逸嘉喝了一口,微苦。


    随即拿起桌子上的绿色玻璃瓶给对面的大般倒了一杯啤酒,对面的人盯着不断上涌的气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靳逸嘉倒是缓缓开口,语气让人摸不清任何情绪。


    “都说了多少次,不用那么喊我。”


    “还有——”靳逸嘉指了一下大般刚才噤声之后抖了一下的肩膀,“这么紧张干什么,你这样我倒感觉自己像社会上的不良分子似的。”


    大般不敢明面上吐槽,只能在心里加一句靳逸嘉听不到的话。


    你要真是五讲四美的好青年,也不至于反复让他打听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生啊。


    大般绞尽脑汁揣测了一下对面这人的心理。


    估计是先打听到名字才好作案……


    啊呸,好接近。


    下意识纠正心里措辞的大般,这才想起来靳逸嘉应该听不见他振聋发聩的心声。


    然后放心地揣测下去。


    他又看了一眼靳逸嘉,犹豫着拿起面前的玻璃杯抿了一口啤酒。


    细碎的泡沫炸裂在唇齿间,酒味又涩又苦,却有着特别的吸引力。


    根据他单身二十多年的经验,眼前的人应该不是个直球选手。


    那就多半是个不善表达的闷骚了。


    这些话只能吐槽在心里,他可不想让靳逸嘉知道自己在心里这么编排他。


    老板端着铁盘送烧烤上来。


    靳逸嘉让大般继续打听,有消息就联系他,大般点点头正要离开,却被男人喊住。


    大般以为靳逸嘉还有让他再去办的事,只好重新坐回到位置上,结果没想到他坐下了,倒是靳逸嘉站起来,让他吃完烧烤再走。


    说罢他自己便离开了。


    大般盯着靳逸嘉的背影,经过遮雨棚的时候上面有几滴雨水落到他的头发上,冰凉刺入头皮,靳逸嘉没忍住缩了一下脖子,伸手抓了一下头发。


    两肩的线条宽而平直,沿着牛仔外衣的缝线处完美撑起来,没有半点不合适的样子。


    大般思绪晃了一下。


    合适。


    这个词仿佛一直缭绕在靳逸嘉的身边。


    没过多久,雨又开始哗啦哗啦下,大般看着这把雾气都浇起来的大雨。


    劈劈啪啪砸在地上,靠近遮雨棚边缘脚踝上的裤脚都沾上了雨水。


    而靳逸嘉还没走多久,必定赶上这场雨。


    他垂眼拿起烤盘上的一串烤韭菜,还没咬就看见桌子旁边支着的透明雨伞。


    靳逸嘉是不会忘东西的。


    那时大般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心情,他肩膀放松般地塌下来,垂头咬了一口烤韭菜。


    已经凉了。


    但还挺好吃。


    ……


    靳逸嘉知道这一场雨没下尽兴,笼着淡淡的潮热湿气在地上蒸腾,他也知道自己要赶上这场雨。


    他也什么都知道。


    但知道的太多,这样的感觉其实不太好。


    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靳逸嘉猫着腰进了一家怀旧零食铺。


    雨已经将他的外套打湿,头发也全湿了,但或许是因为短,所以湿了也不太明显。


    靳逸嘉本来想要摸到脖颈后的帽子,结果却抓了个空。


    他今天没穿带兜帽的衣服。


    他穿鞋在门口的垫子上踩了几下才往店里迈,看见展示柜里分门别类装着很多小时候吃过的零食。


    一根葱、无花果丝、泡泡糖、辣条、跳跳糖……


    靳逸嘉将手上的雨水擦干净,距离装零食的玻璃格子远一些才伸手去拿。


    只拿了两袋无花果丝结账。


    在零食铺门口上方小小的遮雨板下,靳逸嘉撕开无花果的包装,挤压装在里面的无花果丝。


    包装袋被扯的哗啦哗啦响,靳逸嘉低头咬出几丝。


    舌尖一勾,空了半袋。


    又酸又甜,直刺激味蕾。


    靳逸嘉不太能吃酸,所以他感觉还是酸味更多,酸得人牙床都颤抖。


    但他还是都咽下去了。


    -


    舟廷市澜迦区医院。


    听见外面再次传来的雨声,应纯从病床上起来,双腿搭在床边坐在那脑袋宕机了好几分钟。


    她烦躁地抓了抓刚刚及肩的短发,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窗户边。


    这间病房只有她一个人,最开始来医院的时候她是和别的病友拼一间的。


    后来没几天就被护士通知转移病房。


    因为她脚不方便,所以还是被人推着轮椅换到这间特殊照料的病房里。


    格外宽敞,一点动静都能传出回声。


    应纯闭了闭眼,深知这是谁的杰作,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找安排的人问。


    她向来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就连小心维护自己的隐私和近况都如此困难。


    一场大雨落下,水珠肆意地在窗外的玻璃上纵横驰骋,交错着、斑驳着形成一道道雨线。


    速度快慢不一,是一场无声的错乱。


    女孩盯着玻璃,呼吸声被雨声彻底掩盖。


    应纯感觉到长时间站立脚腕传来的轻微不适,她僵硬地往前挪了几步,伸手把窗户缝推得更大一些。


    雨声更加明显,夹杂着泥土味的风直直扑到应纯脸上。


    又凉又轻。


    果然舒服多了。


    脚伤不允许她长时间站在窗户前,女孩叹了口气。


    重新躺回到病床上的应纯,摸出放在枕头旁的手机,看到微信的新消息提示。


    【我明天过去。】


    应纯看了眼发消息的人,然后直接从主页删除这条消息,犹豫半晌还是没将那人彻底拉黑,只当自己什么完全没看见。


    删除之后她吐了口浊气,然后在病床上翻了个身。


    还没等退出微信,紧接着应纯就收到了好友柴越夏的消息。


    tosummer:我要备战考研了!!!!!!!!!


    应纯盯着她后面那一连串的感叹号看了三秒,然后数了三遍确定她发了九个,这才打字回复。


    听雨:就准备复习九天是吧。


    对面发来一个问号。


    应纯唇角微弯,缓缓打字回复。


    听雨:我觉得九个问号不足以表达你考研的强烈心情。


    对面没秒回,柴越夏估计是在吐槽她净往没用的地方扯。


    果不其然,屏幕对面“问候”应纯良久的tosummer女士冷飕飕发来一句话。


    【要不我直接发一百个?一天一个刚好到考研那天。】


    应纯憋笑。


    【不了吧,我怕我的聊天框承受不住。】


    对面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包,应纯抿唇笑过之后倒是正了正神色,问她为什么想考研。


    做这个决定应该挺难的,不管是从想法开始还是到想法成型。


    这个处处充满卷卷卷的时代里,坚信考研真理并为之努力的都是一腔孤勇的战士,更是被生活逼出来的战士。


    山巅难爬更难登,但即便这样,还是有勇士愿意坚持十年如一日地奔赴梦想。


    躺着一个姿势身体发麻,应纯平躺,然后举起手机等待柴越夏的回复。


    就见对面发来这条决定考研的伟大源头——


    tosummer:因为我,想再吃三年69折的海底捞。


    听雨:……


    真是好伟大的理想。


    这是应纯三辈子都想不出来的理由。


    应纯无语凝噎,手背遮在眼睛上,估计对面的柴越夏也是一脸坏笑,索性她直接将手机锁屏扔在枕头边。


    亏她这大理想了。


    自己就多余问那句。


    再吃三年海底捞,柴越夏这恩格尔系数不得爆炸。


    越想这理由越觉得好笑,应纯在床上轻轻笑出声。


    “叮咚。”


    又是消息提示,应纯知道还是柴越夏,本来以为她是就着刚才那个冷笑话继续说,结果没想到倒是问候起她来了。


    tosummer:什么时候出院?我去接你?


    听雨:大概还有一周吧,我到时候直接回学校。


    听雨:难得呀,柴大美女倒是惦记起我来了,我以为还是海底捞对你比较有吸引力呢。


    屏幕那头的柴越夏倒是笑了一声,真是受不了她阴阳怪气,直接回复。


    【说的对,那我还是光荣地选择抛下你吧。】


    真是嘴硬心软第一名。


    应纯有一瞬无语凝噎,想了想回复。


    听雨:你知道蚂蚁的牙是什么颜色吗?


    听雨:其实和你是一个颜色。


    tosummer:?什么颜色?


    听雨:黑色。


    tosummer:?


    听雨:因为蚂蚁牙黑。


    tosummer:???


    ……


    晚上十点半,应纯照旧被窗外的雨声唤醒。因为睡前她将窗户推开的更大一些,这也让凉气缓缓侵入这间病房。


    冷气入侵,应纯觉得嗓子有点干,还有点疼。


    她的头在枕头上滚了一圈,然后看向雨幕遮掩的窗外。


    以黑色为主调的夜空里,只有零星几点光。


    车流堵塞在路口,时而还能听见鸣笛声划破布满雨声的夜。


    那么多盏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


    憋了一口气,应纯下床把房间里的灯打开,室内一下子亮了起来。


    憋的一口气在灯光亮起的时候得以纾解,应纯提着暖壶去楼道接热水,等到回来将其兑入原本杯子里的凉水,温度恰好可以喝下去。


    杯子重新被放在床头,应纯手下空空垂着头坐在床边,堪堪到肩膀的短发垂落挡在脸侧。


    几步远被雨水冲刷的玻璃倒映着应纯糊成一团的影子。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能看见她放在身侧的手扶在床沿,指尖松开又蜷起。


    某一刻,她抬头伸手,摸了摸自己这一头短发。


    脸上的表情被灯光照到,有点茫然。


    几年了。


    阔别那场意外,已经快三年了。


    她不打算留长头发。


    以后都不打算。


    因为一场足够可怜,也足够倒霉的事故。


    这一场雨,让本就弥散大雾里的人已经越走越远。


    远到连最后一丝牵连,都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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