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应纯留意了一部分从自己身边经过的人,都没有哪个身影能和那天的男人重合。
而那日下午恍若是错觉的一个拥抱,应纯始终记着。
她有一种预感,也许他们,会再见面。
freehug活动过去的次日上午,应纯收到了靳渺发来的微信,说感谢她的书,还说应纯的书整洁如新。
应纯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疑惑着,自己的书上面有不少随手写的笔记,某些页脚还因为老师给画的期末考试范围而折过,实在不能算是整洁如新。不过靳渺已经收到了书她没多想,于是回了靳渺一句不客气。
事实上,让应纯想不到的是,她的那些书,其实并没有交到靳渺的手上,而是成为一个秘密,被人有心地藏起了。
如果可能,一直都不会让应纯知道。
周末应纯回到租的房子把之前从学校换下来的床单和被罩清洗了一番,过了一个简短但还算轻松的周末。
周日下午应纯返回澈大,在校外扫了一辆共享单车然后直接骑进学校,绕着校园里的路开始刷圈。
应纯戴着耳机,周围喧嚣都被降噪,现在天气还不算特别冷,还有时间骑车。
下午阳光渐暖,风也不粘人。
校园的地面大多是沥青铺就,应纯骑车的时候喜欢将车子蹬得特别快,然后借着之前高速度蹬车的惯性使车轮快速前进,感受着风迎面吹在脸上的感觉。
以前她和柴越夏一起刷圈的时候,对方曾调侃她是能将自行车蹬出时速二百迈的少女。
和应纯外表的冷淡形成强烈反差。
冷漠破了个口,里面是难以被人窥见的、压抑的疯狂。
五公里骑完,应纯从自行车的车筐里拿走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回宿舍。
洗过澡之后,应纯简单把头发擦个半干就上床,躺在被床帘围的四四方方的空间里,莫名其妙有一种安全感。
她躺在床上刷手机,摸出枕头边藏着的一颗牛奶硬糖,撕开包装含在嘴里。
包装纸被她攥在掌心,边缘的锯齿磨得手心又疼又痒。
可她没松开。
反而将那包装纸捏得皱巴巴再也没发出响声。
这时,宿舍门口的门锁“滴”一下开了。
应纯刷手机的手指一顿,没出声,然后便听见除尹佳卉之外的两个舍友此时进来,正在聊天。
“她回来了?”
“在宿舍?”
另一个人似乎走到应纯的位置下面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床帘紧闭的上铺,不太确定地回答她。
“可能回来了吧,但好像不在宿舍。”
对面人松了一口气似的,然后又忙着感慨。
“你说她留级一年,这次开学又意外受伤,感觉真挺倒霉的。”
“谁知道了,反正平时她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好相处,所以……”
“咔——”
糖果被咬碎的声音在两个人交谈之中突兀地响起,正在底下交谈的两个人听见这一声彼此互相注视一眼,然后都看到了议论别人反被发现的尴尬。
少顷,应纯听见底下安静了几秒,然后传来门被重重合上的声音——
带着一种狼狈的,以逃避和仓皇面对那突兀的一声响动。
窗户没关,吹起床帘的一个小角,应纯的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牛奶糖的味道浓郁,甜如同涨潮般漫上她的味觉感官,可是有点太甜了,甚至有点齁的嗓子疼。
她其实是故意咬碎糖果的。
只觉得牙齿使劲的那一刻,心里像是被撞出来了一个小恶魔。
应纯自己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什么乖乖女。
从来都不是。
她是一个浑身长着叛逆反骨的人。
关于应纯休学的那一年,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寥寥,大四应纯换宿舍空降一个新班级,有些好奇的人想问又不敢问她是什么情况。
只认为应纯是因为学业成绩不合格而被留级。
应纯也从来没和另外的人说自己的私事,至于其他人的议论,只要不是将那根针捅到她面前来伤到她,应纯都可以当听不见。
女孩躺在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眼角压着枕头,莫名发涩。
那种一个人住在病房的孤独感就像后遗症一样蔓延到应纯的身上,她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就够了,早就接受孤独的现实。
可是,可是。
极其难过的时候。
她也明明是渴望的。
只是努力隐藏到快要欺骗自己。
想明白这件事的她,眼角的发涩仿若不自主的凝集,直冲泪腺。
眼睛骤然发酸,应纯倒在床上,将被子拉到自己的头顶。
到底有没有一种谎话完美——
完美到连自己都欺骗过去。
-
应纯醒来的时候是晚上七点,下意识去摸枕边的手机,锁屏打开后她简单清了下自己的消息界面。
其中有一条是柴越夏让她别忘记这周五下午的讲座,应纯设置了一个消息提醒,然后将页面调回主界面。
薄荷色的app躺在手机中间的一个角落里,上面是线条拼接而成的m和c两个字母。
线条拼接得很有水平,错位相接给人一种三维立体的感觉,简明不繁复的设计曾经让应纯因为app封面的颜值而下载。
后来得知mc背后的创作集团是明诚,在心里给明诚设计mc的设计部竖了一个大拇指。
盯着那个薄荷色的小方块,应纯点开。
有三条未读消息,其中两条是系统发给她的,还有一条。
应纯指尖在屏幕前停顿。
是来自那位和她互关的人,用户24781。
只见对方发来:“你是不喜欢这款软件吗?”
应纯有一瞬间的疑惑,抿唇思考着对方为什么会给她发这样的消息,按理说自己和他虽然互关,但是他们之间明明是陌生人。
和走在大街上无意间擦肩而过的两个人一样。
听雨:什么?
似乎就在等她的回复一般,对面几乎是在瞬间就回复了她的消息。
用户24781:我几乎没看见你怎么上过线,是不喜欢这款软件吗?
应纯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在蹲自己上线。
不止如此,他还注意到了自己没怎么上线的事实。
陌生人而已,他何必做到至此?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在心底盘绕,应纯拨开,发现心情有点复杂。
听雨:没有,我还挺喜欢的,只是生活中有很多事需要忙,不怎么上mc。
对面没再秒回,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回复应纯这句话。
就当应纯准备将自己的状态变为“下线”的时候,对方发来了新消息——
“那就祝你事事顺利,少些忙碌。”
应纯盯着这几个字,心底酿出一丝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是她把最近生活的苦楚尽数说给一个人听,对方全部接纳下来,还能用充足的时间腾出手给她回复。
一点一点给她漏气的气球重新粘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打气。
可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
但就被对方如此认真地安慰了。
应纯眨眨干涩的眼睛,盯着那条消息良久。
心底的礁石仿佛被海浪一次又一次拍打,上面的棱角尖锐,妄图划破海的平静。
可最后却发现,海并不平静,反而比自己还要汹涌。
汹涌到,快要淹没她。
听雨:谢谢,你也是。
半晌,应纯退出了mc,看到柴越夏发给自己的mbti人格测试。
tosummer:这个测试最近刷新了我的朋友圈,身边的朋友都做了这个测试,你也测测看。
应纯没多想就点开,在答题之前系统提示这套问卷尽量不要选择中立的想法。
纠结星人犯难了。
她看到题目,一道一道做了起来。
第一道问题是——“您经常交朋友”。
应纯愣了一秒,然后选择最靠右边的红圈圈。
等待结果的时候,应纯将屏幕拿远一些。
片刻后,她看向结果——
infp调停者人格。
抿了下干涩的唇,应纯上百度搜索这个人格,并看到了四个字母分别代表的意思——
i代表内向。
n代表直觉。
f代表情感。
p代表依赖。
手指往下滑,应纯你看到了一个词条——
“infp-流泪猫猫头。”
应纯在脑海里框了一下流泪猫猫头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有点忍俊不禁。
做个流泪猫猫头好像也不错。
此时同页,应纯看到了另外一个引起她兴趣的词条。
“enfp-快乐小狗。”
应纯心尖最柔软的部分一动,好像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
她的视线在流泪猫猫头和快乐小狗两个词块来回逡巡,莫名觉得有点治愈。
应纯看到结果的时候其实还没太将自己带入这样人格化的测试,因为她在做题时不可避免地感觉到那些问题都让她有些犹豫。
但在看到“快乐小狗”那四个字的时候,应纯还是没忍住弯唇笑了一下。
有没有那种,“快乐”到可以治愈别人的人呢?
像小狗一样真诚热烈,赤忱坦诚。
应纯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宽阔的草坪上,一只顶着两只软软小耳朵的小狗朝着自己奔来,急促而又急切地撞入她的心口。
这一晃然,仿佛让之前累积的坏情绪都被冲撞走。
她有点想遇到——
某只可以毫无防备冲进她心里的快乐小狗。
-
秦楚枫正在办公室给自己的豪华玻璃鱼缸里面的鱼投喂食物,余光中看见一个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的身影。
棕色的鱼食还没等下落就在水面被吞吃干净,鱼因觅食而聚拢,转眼又四散游在宽阔的浴缸里,好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秦楚枫目不斜视地开口:“怎么今天这么有心情来我这?”
此时几步远的地方,靳逸嘉坐在办公室宽敞的皮革沙发上,小臂搭在沙发一侧的扶手,面上透着深思,一时间没回答。
见靳逸嘉难得落下沉默,秦楚枫思索的同时心一咯噔——
不会是明诚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他自然也没心情继续投喂那群鱼,步履匆匆坐到靳逸嘉对面的沙发上,凝重疑问道。
“明诚有事?”
靳逸嘉抬眼,视线落到秦楚枫身上,语气沉沉:“不是。”
秦楚枫刚要松一口气,靳逸嘉却再次开口:“你这周五,是不是有一个在澈大的讲座?”
句子虽然是问句,但靳逸嘉基本上用的肯定语气。
秦楚枫闻言起身坐回办公桌的椅子上,随手翻了翻日历,嗯了一声。
回澈大讲座的事是几个月前定下来的,因为秦楚枫曾是澈大的毕业生,而作为如今朝秦科技的负责人,学校与有荣焉,想让他回学校举办一次有关创新创业的讲座。
因为时间时隔几个月,像这种时间跨度特别长的事情秦楚枫一般都直接记在日历本上。
靳逸嘉还是侧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原本搭在扶手上的小臂支起,胳膊肘拄在平整的皮革上单手托腮。
目光移向办公桌后坐着的秦楚枫,语气格外认真。
“这次我去。”
好像这个讲座对他十分重要似的。
秦楚枫转着钢笔的手一顿,微微蹙眉:“我记得当时校方也邀请了你,但你没答应。”
靳逸嘉没说话,无声默认。
几个月前,校方有关负责人也找过他,但他当时婉拒,结果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反悔当时做的决定。
想到这,男人不自觉抿了下唇。
靳逸嘉不愿意暴露在更多人面前自己的身份,不愿意走向人潮汹涌的大众成为在舆论漩涡中间斡旋的人。
他只想把自己在意的每件事都做好,其余随心走。
不过谁能想到这样处处优秀的一个人也会戴上兜帽,潜藏进人海最阒寂的一个小角落。
然后只为了单一的冒险欲和快乐而活。
可是现在,不这样做似乎已经不太行。
毕竟有人在人潮里艰难穿梭,他费了这么多力气,也只是想找一个人。
有人在他本不想深入的漩涡里,但——
他不把她拉出来,实在有点不太放心。
一贯随心走的靳逸嘉,把每一次随心所欲都当作是仅有一次的限定冒险。
所以这一次,又何尝不是一次冒险。
摘下掩盖身形的帽子,亲自去抓住那个人的手。
“这次想去了,有点事想做。”
靳逸嘉摸摸鼻子,神色没有一点变化。
倒是秦楚枫盯着靳逸嘉的侧脸,倏忽笑了。
秦楚枫翻遍脑海这大少爷突然要去讲座的理由,然后找了个最不可能的理由噎他,就是想看看靳逸嘉到底有多认真。
“追人?”
秦楚枫揶揄着不给他台阶下:“靳逸嘉,你来真的啊。”
可是半晌,对面一点声都没有。
像是默认。
秦楚枫的笑容顿时收敛几分,指尖转笔的动作倏停,五指撑在木质暗纹的桌面上,食指和中指夹着钢笔。
笔帽尾端金色勾勒一段灿烂的光圈。
秦楚枫愣怔一瞬,随即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真的啊,毕竟说谎话可是要变长鼻子的。”
一边调侃着,秦楚枫一边随手翻开桌子上待审的文件,一点声响搅乱了原本办公室里的寂静。
靳逸嘉闻言只是淡淡笑了下,随手理了一下休闲西裤上的一点褶皱,然后微微垂头,语音含笑。
“那我的鼻子可能长不了。”
他就这一句话,却让秦楚枫一怔,翻文件的动作停下来。
靳逸嘉好像没否认。
那就是认真的了。
最不可能的可能,究竟是被他一语成谶,还是——
对方的蓄谋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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