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两道影子出现在五岳仙门内,白霏霜的松溪居。


    “大师兄不想去给掌门敬茶就算了,刚好我也不想见,但既然都来了,你我今日大婚,总不能不请师姐喝一杯喜酒吧。”


    因为于乐这一番话,莫存知还是陪他来到这里。


    过去的宗门,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归处,曾经熟悉的地方,都变得陌生起来。


    身为魔道中人,夜半悄然而来,莫存知多少有些不自在。


    但他看向作为魔道之主的于乐,见他从容的好像这就是他的地盘,没有半点心虚。


    “师姐,师姐?我来看你了。”于乐喊了两声,有些郁闷地回头说,“师姐好像不在。”


    莫存知不知是该遗憾还是庆幸:“既然不在,那便离开吧。”


    却听于乐说:“既然来一趟,怎么好就这么回去。”


    莫存知立刻攥住他的手腕,怕他要在这里大闹一番,沉声告诫:“不可乱来。”


    于乐笑嘻嘻:“怕什么,这里是你我的娘家,我还能在这里杀人吗。”


    莫存知:“……”


    于乐也没想做什么,他只是找师姐扑了个空,准备再去探望一下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师兄孟卿。


    莫存知想起这位孟师弟为人,他哪怕接受不了于乐的身份,应该也不至于在看到他的时候马上就刀剑相对。


    因此他不曾阻拦,谁知两人去到孟卿的小药峰,又扑了个空。


    “怎么回事,师姐和师兄都不在。”于乐摸着下巴纳闷。


    “走,找个人问问。”


    也不必他们特地去寻人问,正有弟子在谈论这事。


    “商山谢家真是令人唏嘘,短短时日,就能颓败至此,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次。”


    “定然可以,我们霏霜师姐和孟卿师兄不是都去谢家帮忙了吗?一定能找出作祟的妖孽。”


    “我猜是魔修作祟,要是大师兄还在……”


    “慎言!若被听到,你就要被教训了!”


    商山谢家,就是谢阙和谢集谢循二兄弟的那个谢家,听起来他们遇到了些麻烦,师姐和师兄都去谢家帮忙了。


    “走,大师兄,我们也去瞧瞧热闹。”于乐拉着莫存知要走。


    莫存知早有预料:“结契大典,不办了?”


    于乐连想都没想:“去谢家办。”


    他们结契大典,去谢家办,像什么话。


    莫存知无声叹息。他早就知道,小师弟说要与他成婚,也是儿戏。


    商山谢家,早就没了从前风光,门前车马寥落,黑色的高屋阔府像是重病支离,强撑着的老人。


    随处可见且新旧不一的白幡纸钱,显示出这里最近死了不止一个人。


    于乐瞧见这一幕,第一句话是:“这地方好像不太适合成婚。”


    莫存知对这里比他熟悉,当初和谢集还是好友时,曾来过这里几次。所以他


    的感觉更深刻,谢家是真的要没落了。


    他们连五岳仙门都能进,更别提谢家,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以于乐修为,很快就找到了白霏霜和孟卿二人。


    他们在一个客房里议事,谈过谢家遇到的麻烦之后,忽然不约而同聊起了大师兄和小师弟。


    “听说魔道那边,小师弟已经成为新的魔道之主,还特地举办了隆重的结契大典,要与大师兄结为道侣。”


    “大概也就是这几日了,可惜,竟喝不到他们的喜酒。”


    窗户哐一声被推开,露出于乐笑盈盈的脸:“师姐不必遗憾,我们这不就来请你喝喜酒了吗。”


    把屋内白霏霜和孟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小师弟趴在窗外微笑,连大师兄也站在他身后。


    两人身份不同,但看上去和从前一般无二。


    白霏霜惊喜万分:“大师兄,小师弟!你二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请师姐和师兄喝喜酒。”于乐翻进屋内。


    “师妹,孟师弟,许久不见。”


    莫存知不像于乐那么随意,白霏霜二人也仍像从前那样行礼唤他大师兄。


    “看师兄过得不错,师妹甚觉安慰。”白霏霜仔细打量过大师兄的神情。


    大师兄身上没有从前的孤寂与压抑,而是从未有过的平和,眼神内敛却有神,可见过得不错。


    孟卿也在看于乐,只是他神色更加复杂些,欲言又止半晌才问:“师弟如今过得可好?”


    于乐笑说:“过得不错,就是结婚时找不到熟人喝喜酒,所以来找师兄师姐了。”


    “你还惦记着我们。”孟卿叹气,“师弟,我一直未有机会问你,你入魔道,可是因为你的家族之仇?”


    什么家族之仇于乐并不清楚,但不妨碍他面不改色地点头应下:“是。”


    “果然如此。”孟卿长出一口气,“那如今谢家的事可也与你有关?”


    于乐:什么就和我有关了?


    他不慌不忙,说道:“我心中虽有恨,可如今大师兄陪伴在我身侧,日子过得逍遥,却不至于特地针对他们。”


    于乐随口应付过去孟师兄,外面突然间呼声四起,有人打斗起来。


    屋内白霏霜与孟卿顾不得叙旧,匆匆掠出去帮忙。


    莫存知也下意识身形一动,被于乐揽住脖子又勾了回去。


    “大师兄可知孟师兄说的家族之仇是什么意思?”


    莫存知意外:“你不知晓?”


    于乐:“不知。”


    莫存知:“那你为何入魔?”


    于乐:“修魔需要理由吗?”


    莫存知:“你不知孟师弟说的缘由便承认?”


    于乐:“师兄都把借口找好了我为什么不认?”


    他很体贴的。


    莫存知只得告诉他:


    “一年前,师妹说她得知了你修魔的原因。”


    “你所在的那个拥


    有凰族血脉的家族,族中宝物遭到觊觎,被另外几个家族联手打压覆灭。”


    “只剩下你一人年纪尚小修为低微侥幸存活,被秦师叔赐名羽瑞带回五岳仙门教养。”


    于乐明白了:“所以他们觉得我修魔是为了报仇?”


    莫存知默认。


    “难道说,谢家也是当初打压我家的家族之一?”于乐脑子一转就知道了为什么刚才孟师兄有那么一问。


    谢家现在出事,孟师兄怀疑是他报复。


    就连原身羽瑞的师父秦浩然,为何多年对他疼爱纵容,他都顺带猜到了。


    因为愧疚。秦浩然出身的秦家也是个大家族,说不定也和当初的事有关。


    原身对此事懵懵懂懂不知情,于乐对他的家族恩怨更不感兴趣,但看谢家倒霉他还是愉快的。


    “走,大师兄,我们看热闹去。”


    本该是结契大典的大婚之日,莫存知与小师弟一同在谢家看他们围捕魔修。


    这魔修在谢家半月内连杀十几人,内斗严重的谢家请了好几个宗门弟子前来帮忙,才在今夜将人逼出来围杀。


    那一片魔气冲天,打得热闹。


    “除了我们,还有别人也在看热闹。”于乐将藏在暗处的两个人抓出来。


    是谢循和绮菱。


    谢家二兄弟里唯一存活的谢循,如今同绮菱一起生活在魔道,他不能修仙,最后为保命修了魔,还是那幅病歪歪的样子。


    于乐在苏玉钩手下见过他们几次,奇道:“我与王后结契大典要举办七日,整个魔道同庆,你们怎么没去参加大典,反而跑到这来了。”


    他问的太理直气壮,让人无法质疑他作为典礼主角也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尊主,我们是听说谢家有事,才来看看。”谢循说道。


    另外,他之前为二哥收尸,想起他一生不喜魔修,就准备把他送回来下葬。但这些就不必对尊主说了。


    谢循和两个哥哥不同,于乐瞧了他一会儿,摆摆手让他离开。


    在谢家作祟的魔修是于乐与谢阙一战时,从魔道跑出来的。他与谢阙有仇,当初谢阙活着不敢报复,人死了便来兴风作浪。


    最后被那几个宗门弟子擒住,斩杀当场。


    白霏霜与孟卿回来时,孟师兄迟疑地问:“方才那魔修,可是师弟麾下?”


    “不清楚,我麾下那么多魔修怎么认得过来。”于乐从当上魔道之主,就好像玩游戏打通了关,兴致消减。


    “反正以后魔道的事,都归大师兄管了。”


    莫存知没听说过这个安排,皱眉看他。


    白霏霜与孟卿听罢,都神色欣慰。


    “还未恭贺大师兄和小师弟结契,此间事了,正要讨一杯喜酒喝。”


    “是,恰好我带着自己酿的药酒,可送给大师兄和师弟做贺礼。”


    于乐:“那不如我们就在谢家办婚礼,也省得另找地方了。”


    另外二


    人都沉默。


    半晌,孟卿尴尬一笑说:“师弟是在开玩笑?”


    于乐是真心觉得,在正办葬礼的仇人家里举行婚礼没什么不行。


    以他现在的修为,当然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白霏霜说:“这里人多杂乱,又有晦气,不如去湖边要一艘楼船,我们喝酒叙旧便是了。”


    于乐改口:“好吧,那就听师姐的。”


    原本想要劝诫的莫存知见他如此乖巧,又闭上了嘴。


    离开谢家时,他看看师妹的背影,低声说:“你还是这么听师妹的话。”


    于乐走在他身旁,悠悠道:“吃醋啊,吃醋就对了。”


    莫存知并不想吃自家师妹的醋,理智告诉他,于乐对师妹也没有爱慕之情,他是故意的。


    但心中仍是不太舒服,因此一路无话。


    于乐忽然停在路边,在小摊上买了个宝蓝色剑穗,系在了莫存知的剑上。


    “送给大师兄。”


    和从前他送的那个很像。莫存知抓住剑穗,连于乐的手一起紧紧握住。


    路过一家衣裳铺子,于乐想起笑娘特地制作的嫁衣,别有深意地低声对莫存知说:“大师兄,可惜穿不成嫁衣了。”


    莫存知把他从那家店铺门口拉开,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于乐放在魔宫寝殿的那件嫁衣,并不合他的身,于乐穿才恰好。


    但他只以为,那是于乐做来逗弄他的,不曾仔细看过。


    “是你自己没发现,可怪不了我。”于乐嘀咕。


    他是愿意在大婚的时候哄一哄大师兄的,但大师兄自己错过了。


    楼船载着他们四人顺流而下,于乐举杯,碰了碰身旁莫存知的酒杯。


    “虽然没穿嫁衣,但以月亮为证,今日之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两人的酒杯里都有一轮明月,莫存知眼中有微微的笑意,难得问道:“谁夫谁妻呢?”


    于乐毫不犹豫:“当然是我夫你妻啦!”


    莫存知没和他争,一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膝盖上,端着酒杯慢慢将这杯酒喝完了。


    明月隐去,朝阳升起。


    虽然仍有许多看不透之事,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于乐必将一直如此纠缠下去。


    于乐不会放开他。


    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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