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没做到,我没能救他们。”
几天时间,夏莉就憔悴了很多。她颤抖着拢着胸前的布包。
于漠看着她怀里被布包裹的瘦弱小孩。
“这个孩子还活着吗?”
“这么多人,只剩下这一个孩子还活着了。”夏莉的声音虚弱得低不可闻。
这是于漠没想到的,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能在这个必死的城池里救活一个人。
“你救了她,做得很好,夏莉。”于漠冷淡的神情缓和,碰了碰那孩子干枯的金发。
夏莉摇头,抱着那孩子,眼泪混合着黑灰,没敢回头看一眼燃烧的亚拉姆。
他们回到玛格堡,夏莉就病倒了。
她昏睡了两天,喝了好几瓶的魔法药剂才清醒一些。
她用治愈魔法救活的小孩,甚至比她更早醒来,呆呆坐在她床边,不理会任何人。
患上死病的人就是这样,身体里的生命力流失,连情绪都逐渐消失。
这个被夏莉魔法唤醒的孩子,还需要更多时间来恢复。
于漠每日处理完公务,也会来看望夏莉,对这个瘦弱木然的小女孩,他也没让人驱赶带走,就让她待在这里陪伴夏莉。
“哥哥。”夏莉从昏睡中醒来,看见窗边沉思的哥哥。
“醒来了,感觉好一点了吗?”
“对不起,哥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没有做好。”整个人陷在被子里的夏莉眼睛里有着无法控制的痛苦情绪,“我以为我已经长大了。”
“在王城里,克罗夫特老师说我很有魔法天分,我尝试过给人治疗,他们感激我,夸奖我,于是我便沾沾自喜……”
“但其实,那只是他们奉承我讨好我的手段,我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
“我救不了任何人。”
夏莉越说越控制不住情绪,在短短几天接触了太多的死亡,将她打击得不轻。
“哥哥说,希望我能成为女王,我有在努力。”
哥哥不在王城的日子,只通过信件和她交流,放手让她自己去做。
她尝试去当一个优秀的公主,熟悉贵族的规则,学会拉拢他们,得到皇帝陛下的喜爱,努力练习魔法,和圣殿也保持着很好的关系。
“但是我可能没办法当一个好的女王。”现在她才发现,并不是做好那些就够了。
她一定让哥哥失望了吧?既救不了他的领民,又这样软弱,受不了打击。
于漠坐在床边,听着妹妹用哽咽的声音诉说,没来由地想起了珀露特。
尽管珀露特没说,但他知道他的过去。
出生于欲望女神信仰之地的珀露特,在少年时期,成长的地方就因为死病沦陷。
他是独自从那座被黑暗覆盖的黑色小镇逃出去的,没有人去救他。
可能和现在的夏莉一样,他也尝
试过去挽救那些患病的人们。
然而最终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在他眼前死去了,化成了生死之隙的幻象里,想要留下他的不死亡灵。
他一定也曾痛恨自己的无用与软弱,后来才拼命地想要去追寻魔法的力量。
“哥哥,我再也不想这样了。如果我能像哥哥和主教阁下一样厉害就好了。”
“就算是我们,也无法救下那些人。夏莉,在亚拉姆,你做的比我们都要好。”
于漠的语气平淡,但能轻易让人觉得他说的话就是无可辩驳的真理。只要得到他的肯定,就无法再去怀疑自己。
“这样的事不会是最后一次,如果死病在北地爆发,夏莉还愿意去尝试挽救他们吗?”
于漠为她掖了掖被角,“就算你说害怕,不想去,我也不会对你失望。”
“我害怕。”夏莉轻声说,她看向蜷缩在床尾的小女孩,“但我会去的。”
.
北方的死病爆发的比于漠预料的更快,但爆发的地点却不是原剧情里的波洛托什,而是波洛托什旁边的拉尔塔。
几年前,拉尔塔和波洛托什一样,都是北地有名的贫瘠领地。
波洛托什迎来新的领主,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时,拉尔塔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破败贫困。
这次拉尔塔的死病泛滥,让于漠确定了从前的一个猜测。
同时作用于环境和人的死病,会在一定程度上被人们的精神状态所影响。
珀露特说过,失去信仰的地方更容易被死病吞噬。
但在于漠看来,应当是“彷徨迷茫看不到未来的地方更容易被死病影响”。
现在的波洛托什并不信仰神,但他们相信着自己创造的未来,这也是一种不逊色于信仰神的力量。
“走吧,夏莉,去拉尔塔。”
拉尔塔的情况比亚拉姆的状况好很多,于漠带上了几乎所有培养出来的魔法师。
他们在拉尔塔情况最严重的几个区域布下魔法阵,将夏莉的治愈系魔力送到各处。
同时调来食物,安排人在出现死病的区域施放。
收拢流民,转移一部分人,将另一部分人安排建造、劳作等事情。
他想知道,在死病初期,不利用光明魔法影响,能不能让这些病人重新找回求生欲。
还有地底涌现的、被太阳压抑多年的负面污秽,除了光明魔法,还能不能用其他方法来隔绝处理。
要做的事情很多,于漠忙碌得没时间去想那位许久没露面的主教阁下。
“老师,珀露特阁下很久没来了,你们是吵架了吗?”
除了阿莫斯,没有人敢询问于漠这个问题。
作为跟随于漠最长时间的学生,阿莫斯看着老师和珀露特主教几年相处,虽然聚少离多,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融洽。
那位主教阁下与外表不相符的粘人,时常主动来玛格堡和老师见面。
最长一次没来
见他的老师,也只是一个月而已。但现在,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珀露特阁下出现了。
阿莫斯也不是想探究老师与主教阁下的感情状态,只是担心老师的身体而已。
拉尔塔这样的状况,如果主教阁下在,老师就不需要这么辛苦。
算起来,老师已经有五天没睡过觉了,全靠精力药剂在撑着。
“我是想,是不是需要给珀露特阁下送一封信,请他来帮忙?”
阿莫斯看到老师皱起了眉,似乎有些头疼。
他连刚来拉尔塔看到这一堆烂摊子时都没露出过这种表情。
就好像主教阁下对他来说,是比拉尔塔更难以处理的问题。
“不需要,等我考虑好了再说。”于漠语气冷淡地回答,转头又投入了那些做不完的事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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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图斯河新圣殿,自从拉尔塔也出现死病,图斯河就人满为患,都是从拉尔塔附近逃到这里的人。
贵族和商人们用马车拉着自己的财富,穷人们抱着自己的孩子徒步,在拉尔塔和图斯河坎坷的道路上拉出一条迁徙的人潮。
拥有一位红衣主教与光明眷顾的圣殿,让他们更有安全感。
宽敞的圣殿里,每日都有前来祈祷的贵族,他们奉上大把金币,只求能躲进这最安全之所。
珀露特从一扇窗外路过,听见里面有几个贵族在低声谈论死病潮。
“波洛托什那位领主真是个傻子,他竟然以为自己可以抵抗死病吗?”
“他过去一直待在王城,从来没见识过死病的厉害,才这么天真。看着吧,他会死在拉尔塔的。”
珀露特想起了这几个贵族的身份,他们就是从拉尔塔逃来图斯河的贵族。
在拉尔塔出现死病征兆时,拉尔塔的领主就立刻抛弃领地带着一部分贵族逃跑了,来到他的圣殿前哭着祈求他庇佑。
这几个贵族开始怒骂诅咒起塞西尔侯爵。
“我听说他竟然把死病区的那些人安排到其他地方去,天哪!我简直不敢想象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这些该死的病人会把其他地方也传染成死病区!就应该把那些死病区围起来全部一把火烧掉!”
珀露特脸上的笑容变淡,继续往前走。
跟着他的司祭看了他两眼,脸上神情也有些忧虑:“主教,您真的不打算管拉尔塔的死病吗?”
“死病传染性很强,再这样下去,或许整个北地都要沦陷。”
“那些贵族们也很不满。”
“你希望我怎么管,用太阳的火焰把那些地方都烧掉吗?”珀露特问。
从前他们都是这么做的,就像剜掉人身上的腐肉。
没人觉得不对,除了厄洛伦。
在亚拉姆死病时,厄洛伦就已经拒绝过他,他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
厄洛伦不希望他在这种时候以北方光明主教的身份去处理死病,也不赞同他对死病的处理方式。
如果他希望他出面帮忙,那么求助的信早该送到他的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消息。
“主教大人!有来自拉尔塔的信!”一位司祭匆匆送来信笺。
珀露特神色意外地接过那道魔法信笺。
是陌生的字迹,只简单写着一句话——老师病倒了,主教阁下可以前来拉尔塔探望吗?
到看见拉尔塔的尖顶建筑,和那些来来往往的车队,珀露特才回过神来。
心脏还在因为担忧而狂乱地跳动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到了这里,手中也还捏着那张出现了深深褶皱的信笺。
拉尔塔的状况比他想的要好很多,珀露特遮住自己显眼的外貌,走进了城内。
他很轻易就找到了厄洛伦,他并没有像那封信中写的那样病倒,站在广场上弯腰检查那里新布置的一个魔法阵。
看起来,他正在修改那个魔法阵,时不时和站在他身边的两个魔法师讨论两句。
经常有神色匆匆的人跑到他身边,打断他们的交流,请他做某些决定。
厄洛伦就暂时放下魔法阵,先去解决那些问题。通常只是简单的几句,那些人就连连点头快步跑走。
他站在那里,安排着所有人,像混乱中稳定的秩序。
只有过于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脸庞,显露出他的疲惫与压力。
忽然间,他像是感觉到什么,扭头准确地朝他看来。
看到他时,目光里流露出诧异。
珀露特便明白,那封信大概是他自作主张的学生送去的,厄洛伦没想过在这里看到他。
这个短暂的对视很快又被人打断。
之后过了很久,一直是这样,没有任何空闲的时间,天黑之后,有人送来简单的食物,他才暂时停下。
珀露特坐在一角偏僻的台阶上,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两人都没说话。
珀露特忽然叹息了一声,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那手很冷。
“为什么不找我?”珀露特握着那只手,将它合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里,缓缓说。
“虽然我因为你的拒绝生气,但我们都很清楚,只要你和从前一样,随便对我说点什么,一切又会如常。”
“我总是不会一直对你生气的,还是说,你也在生我的气,才不想见到我?”
于漠被他包裹的手动了动,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珀露特轻笑了声:“你看,就是这样,只是这样我就不再生气了。”
“为什么会来这里?”于漠握着他的手,注视他的眼睛。
珀露特没提那封信的事,而是说:“你不赞同我对死病区的处理,但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要求,我也可以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做。”
“你可以不必在乎我的想法,只把我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安排……这不是你擅长的吗?为什么不这样做?”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厄洛伦是什么样的人。
厄洛伦的掌控欲非常强,不能容忍计划外的事情发生。
他逐渐控制王城的贵族圈、控制王城地下的黑夜系魔法势力、控制遥远的北地。
安排他的妹妹夏莉的命运、安排他的学生阿莫斯还有那个圣骑士麦金。
他想控制一切,按照他的想法发展。
所以这几年,他做的还不够好吗?厄洛伦仍然觉得无法控制他,所以将他排斥在他的计划外?
“为什么,不来找我。”珀露特这句话,几乎是叹息。
“我不曾告诉你吗。”于漠抽出自己的手,托起他的脸,
“因为我爱你。”
他低垂着脸,望着那双愕然的琥珀色眼睛,
“因为爱你,所以我在抗拒为你选择坎坷的道路,抗拒让你陷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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