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琴酒眉头微挑:“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 ”松田阵平表情有点微妙,“也不能说是坏消息,这个消息是好是坏还是要取决于你的想法。你还想听吗, 想听我就说。”

    这模样不是在问琴酒想不想听,分明是他看上去像是有点纠结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更要细说, 他那分明是有些抗拒的模样。

    他在害怕什么?

    琴酒静静地看着他, 想起松田阵平刚才下意识往自己眼睛和头发上那两瞥,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他眼皮一跳, 淡淡开口:“那就不用说了。”

    说完, 他转身上楼:“今晚你做饭。”

    松田阵平一愣, 接着抗议:“你耍赖啊, 明明昨天也是我做的饭!”

    不过琴酒溜得很快, 转眼间就不见人影了,松田阵平无奈又认命地来到厨房, 在冰箱里找了几个面包,一边切面包一边嘟嘟囔囔:“真是的太狡猾了。”

    这件事情很快过去, 没人再提,也就逐渐被遗忘在脑后了。

    只是琴酒从不追问那天他到底看到了谁,也从不好奇, 松田阵平却觉得有些不自在,还有些心虚。总感觉现在的平静都是他偷来的, 并不真正属于自己,总有一天都要还回去。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过得有些煎熬。

    一周后,村上助理依约来接两人去跟“森林”会面。

    见面的西装已经做好了, 放在沙发上,两套衣服都是一样的款式。

    黑羽快斗拿着飞机模型在楼梯里跑来跑去, 似乎是知道今天自己的两位临时监护人都要出门,他很自觉地没有换睡衣。玩累了之后,顶着一头炸毛去厨房里翻箱倒柜找零食吃。

    “佛利斯特女士说今天的地点要改一下”

    “咚!”

    “对面好像除了一点小意外,见面时间推迟了半个小时,我们十点出发就好。”

    “砰!”

    “这是贝尔摩德大人为你们定做的西服,尺码应该合适,两位大人现在可以试一下,如果有不合身的我们可以立马去服装店”

    “啪!”

    “今天见面主要是相互认识一下,不是什么正式会面,两位大人可以放心”

    “哗啦哗啦!”

    厨房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村上助理的音量彻底被盖住。

    琴酒缓缓吐出一口气,猛地起身,冷着脸走到厨房里,动静平息一瞬间,再出来时,琴酒手里多了一只蔫头吧脑的小炸毛。村上助理默默地看着银发青年动作熟稔地把那小孩拎到楼上,感觉这世界突然有些魔幻。

    “咳咳。”松田阵平警告似地咳嗽几声,似笑非笑地说,“继续。”

    村上助理背后一凉,他回过神,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这次算是私人会面,按理说不会向社会公开。但是据我所知,对方已经联系了多家报社。因此我建议,这次会面您自己去就好了。”

    闻言,松田阵平这才开始正眼看他。村上助理是个外表很具有迷惑性的中年男人,相貌平平无奇甚至算得上是忠厚老实,但是这人却很精明——也是,进过一次监狱后还敢接触组织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老实人。

    皮斯科常常把他当成处理工作的工具人,但现在这工具人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生出了自己的意识。

    说出这种话,他这是在向他们投诚。

    助理先生曾经在白鸽工作,给手下挡了一次牢狱之灾,多年后他的手下也成长到了高管的等级,也就意味着助理先生在白鸽里有一张不容小觑的关系网。

    松田阵平思忖几秒,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笑,眸色深沉,“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楼上。

    淘气小子黑羽快斗已经被他的黑泽老师成功制裁。

    他眼泪汪汪地摸了摸脑袋上的被弹脑壳弹出来的红点点,一边在心里怒骂黑泽老师大坏蛋,一边又怂了吧唧在黑泽老师冷冰冰的注视下磨磨蹭蹭地从衣柜里扒拉衣服。

    爸爸妈妈太不讲义气,把他扔给这么恐怖的老师自己却逍遥快活去了。

    爷爷也真是,竟然帮着爸爸妈妈一起骗他。

    可怜他黑羽快斗年纪轻轻就要承受生命无法承受之痛苦。

    越狱也越不出去,两个坏老师心太脏了,每次都跟在他后面看他狼狈地摸爬滚打到小区门口,然后就在他眼含热泪时突然出现把他抓回去。毫不留情地碾碎他的希望,这两个老师太恶趣味了。

    黑羽快斗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吸吸鼻涕,正在义愤填膺时,突然冷不丁听到背后黑泽老师凉凉的催促。

    琴酒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小子一边自以为隐蔽地骂骂咧咧,一边故意磨蹭着拖延时间。他配合地看他表演,终于在这小子越来越过分时开口了:

    “动作快点。”

    黑羽快斗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是!”

    他瞬间开了八倍速一样翻出衣服,花了没几秒把衣服换好了。

    他屁颠屁颠地跑到黑泽老师面前立正站好,仰头报告:“换好啦!”

    琴酒低头看了眼他连帽衫上那歪歪扭扭左边长右边短的绳子,穿得歪了大半的裤子,和掐到卫衣外面的裤腰,只觉得耐心在渐渐消耗殆尽。

    他没好气地说:“整理好衣服。”

    “哦。”黑羽快斗把卫衣衣摆抽出来拍平,正了正卫裤。

    琴酒:“衣领,帽子,整一下。”

    黑羽快斗很听话地整理好帽子,然后揪着帽子上的细绳校准了一下,使劲一拉,成功变成了左边短右边长,帽子突然像朵菊花一样皱起来,更糟糕了。

    琴酒:“”

    这不是松田阵平,不能揍,这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能动手。

    琴酒不厌其烦地给自己洗脑了半晌,他沉沉深呼吸,半蹲,对黑羽快斗招手:“过来。”

    黑羽快斗松开被自己弄得皱皱巴巴的帽子,心虚地跑到琴酒面前,抬起头,乖巧地等着他给自己整理衣服。

    自己这位临时监护人的性子他不能说是很了解,但在这一周的相处中他也逐渐搞明白了他的忌讳。

    黑泽老师,脾气差,性子冷,重度洁癖,重度强迫症患者。

    骨感的手指像是一块冷玉,在不小心触到皮肤时,那冰凉的触感立马激起一身寒毛。

    纤长的手指很灵活地整理好连衣帽,动作并不温柔地把帽绳两端拽齐。黑羽快斗抬着头,盯着黑泽老师晃动的银色长发,感受到衣服逐渐变得听话。

    “好了。”

    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黑泽老师起身,面前瞬间出现片阴影。行动中带起一阵微风,黑羽快斗耸耸鼻尖,他似乎是闻到了一股跟松田老师身上很像的味道。

    清凉的,有点像薄荷,又有点像橙子,还有点像香烟,好复杂,但很好闻,这是什么味道?家里似乎没有这种香皂或是沐浴露啊,难道是他们自己带的吗?或者是香水吗?

    不,这两个老师一看就不是喜欢喷香水的人。

    琴酒久久不见回应,一头一看,发现这孩子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见怪不怪地拽起他的袖子,带着他往楼下走。

    松田阵平跟村上助理似乎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两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一个玩游戏,一个在用手机处理文件。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动静,松田阵平耳朵一动,懒洋洋道:“终于换完了啊。”

    他手指按了几下,把游戏机一扔,抬头看向琴酒,说:“对了,这次的会议”

    “这次我不去了。”琴酒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他,“你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应付吧。”

    虽说自己也是要说这句话,但是这话从琴酒嘴里说出来怎么突然就不对劲了。松田阵平愕然,他看了眼村上助理,后者也同样满脸惊愕。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去了?”松田阵平一时间忘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不让琴酒参加这个会议,“你有事吗?”

    “倒没什么要紧的事,要我去的话也行,”琴酒像是没注意他的不对劲,只是淡定地指了指黑羽快斗,“那你留下来看着他?”

    松田阵平低头,跟小炸毛对视几秒,紧接着黑羽同学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别开头。

    昨天无良大人松田阵平拎着黑羽同学在小区观赏鱼池上悬挂好半天,把黑羽同学吓得滋儿哇滋儿哇最后直接丢了魂。

    松田阵平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鬼知道这小子这么怕鱼。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黑羽快斗定然不可能再与他的第二天敌松田阵平和平共处一室了。但是这个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他们不方便带着黑羽快斗过去,也不可能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村上助理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也不可能留下来看孩子。

    至于其他选择,出于安全考虑都被一一排除了。

    最后只剩下一种选择,那就是琴酒留下来。

    但话虽如此,松田阵平却还是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他怎么感觉,琴酒像是知道些什么。

    最后还是琴酒留下来了,松田阵平他们离开后不久,黑羽快斗就说自己饿了。琴酒懒得做饭,打算带他去外面吃。

    今天是周六,公园里有很多孩子和家长,路过花园时,里面有个拉手风琴的金发男人,旁边一对情侣在翩跹起舞。再往前走一段路,遇到一群人围成一圈,用手掌打节拍,里面有个穿着红色波点裙的金发女郎在跳一种很欢快的舞蹈,距离人群的不远处有两个赤急白脸的男人在地上打成一团。

    黑羽快斗想要过去凑热闹,被琴酒拎走了。

    过了一个花园又是一个花园,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聚成一团欢呼,人群中的男主角红着脸单膝跪地为女友戴上戒指

    公园里到处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这时候贝尔摩德的铃声响得就很不合时宜了。

    琴酒接起电话,对面没给他反应时间,很迅速地开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第32章

    在散养琴酒十多年后, 贝尔摩德深深将一件事刻入骨髓,那就是不论如何,在跟琴酒谈话时一定要先声夺人, 不管你有没有理,只有先发制人才有机会从琴酒那里夺取主动权, 不然谈话主导权绝对会在不知不觉间回到琴酒手中。

    她这个养子平时沉默得很, 半天憋不出一句屁话,但真等他开口, 那控场能力却让人望尘莫及。

    “你已经知道了对吧?”她又重复了一遍。

    对面沉默了几秒, 这让她有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胸有成竹感, 但是下一秒, 她听到她的样子似是漫不经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又很轻地笑了一下。

    “你是指什么,是指BOSS为什么对A的态度起伏不定, 是指BOSS为什么想方设法把松田阵平调开,还是指BOSS为什么让我这个对商业一窍不通的人来跟白鸽集团的掌权人接洽, 还是指”

    青年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有些失真,但像一口清透的冰泉, 一下子打破了贝尔摩德心头的运筹帷幄,也让她意动的心思渐渐冷却。

    随着青年不疾不徐地叙述, 贝尔摩德眼睛渐渐张大,蓝眸里满是惊疑不定的、惊喜的、兴奋的目光,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她回过神, 下意识地开始检查身边有没有窃听设备,等青年说完后, 她恍惚地回应几句,挂断了电话。怔怔地在月色里沉默良久,贝尔摩德起身开灯,她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只觉此刻头脑无比清醒。

    第一反应,这次琴酒说了好多字。

    第二反应就是,她这一次无比确定,BOSS要翻车了。

    红唇覆在杯口,贝尔摩德浅尝辄止,她放下酒杯,双手捂住脸,身体发抖。良久,兴奋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中,女人轻轻感慨:“有趣啊。”

    “真是好期待,你会给我什么惊喜呢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琴酒”两字在唇边徘徊,最终,贝尔摩德只是意味深长地叹道:“阿阵。”

    有的人天生就是属于森林,即便猎人想方设法要将他驯服,但是他的天性怎会让他甘于屈居于逼仄的牢笼呢?野兽就是野兽,即便是看上去温驯无害的,那也是野兽。

    而BOSS想要掌控一只野兽便罢了,他竟然痴心妄想掌控一群野兽,贪心不足蛇吞象,那就祝他死得五彩缤纷,死出自己的精彩。

    真是迫不及待看到那个场景了,只是还要等好久,十几年啊。

    但没关系,她等得起,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为了看这场好戏,她现在都突然不抗拒实验室了,甚至觉得再被“分尸”几次都是值得的。

    *

    法国巴黎。

    挂断电话后,琴酒回想起他们最后那几句话。

    “你就这么说出来,不怕我告密吗?”贝尔摩德像是有些警告意味。

    琴酒面不改色地回应:“你不敢,也没必要。”

    “哦?怎么说。”

    “你要是告密,首当其冲的是你自己,其次是松田阵平,至于我,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会出任何事,大不了BOSS会剥夺我一部分权力,但也仅此而已了。真到那时候,我会保他,但不会保你,你到时候能不能活着就不一定了,你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贝尔摩德哼笑一声:“你倒是很有自信。”

    琴酒淡定回道:“这还要感谢你。”

    “你什么时候确定的?”

    “不久,一周前。”

    就是松田阵平像见了鬼一样支支吾吾不愿意开口的那天。

    “你们已经联系上了?”

    “没有,暂时不准备。”琴酒说,“还不是时候,我只要确定她知道我知道就好。”

    这话有些拗口,但贝尔摩德却听明白了,她像是心情有些复杂,沉默好半天没说话。

    最后也不再追问什么,只是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让我后悔。”

    琴酒这次是真心笑了:“不会。”

    你只管投资,后续的回报绝不会让你失望。

    至于怎么确定她知道自己也知道

    琴酒不紧不慢地跟着黑羽快斗进了一家西餐店,挑着地方坐好,在黑羽快斗兴冲冲地点餐时又接起松田阵平的电话。

    “喂?你们去哪里了?”对面人的语气听起来怨气满满。

    琴酒:“在吃饭。”

    “给我地址,”松田阵平有气无力地说,“给我点好,我也要去吃。”

    “白鸽不管饭吗?”

    “别提了,管是管,就是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人吃的。白鸽的厨师一定是看他们老板不在所以就不认真干活了,做的东西根本没法吃,甜的甜死,硬的硬死。我躲媒体躲得心力交瘁,最后连口饭也吃不了,我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捕捉到关键信息,琴酒状似随意地又提了一句:“他们老板没去?”

    “没来,”松田阵平有些烦躁,“早知道我也不来了,他们根本就没把这合作当回事,随随便便就签完合同了。连议价环节都没有,我看其他合作集团负责人眼都要嫉妒红了,这里面真没什么黑幕吗,比如白鸽集团想让我们被其他企业给撕碎什么的?”

    “别瞎想了,”琴酒好笑道,“地址发你,你快过来吧。”

    确定的方法很简单,只要今天“森林”缺席会议,那他就确定了;只要“森林”知道他今天也缺席会议,那她就也确定了。

    挂掉电话,琴酒一抬头,对上一双十分八卦的蓝眼睛。

    圆溜溜的像是猫咪的眼睛,就是这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他眉心一跳,听到黑羽快斗憨憨一笑:“是师母,是老师的女朋友要过来吗?”

    琴酒:“”突然明白了松田阵平为什么乐此不疲地想把这孩子扔鱼池里。

    多谢松田阵平让他经历了那样鸡飞狗跳的童年,他已经能很平和地面对同样类型的熊孩子了。

    他情绪十分稳定,心如止水,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他要抓你去喂鱼。”

    黑泽老师满意地看到黑羽同学瞬间炸毛。

    *

    这样“相亲相爱”的日子很快过去,一个月后,在外逍遥快活了好久的黑羽夫妇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并十分精准地赶在训练刚结束且黑羽快斗计划中的游玩还没开始时赶回来了。

    “儿子,有没有想我啊?”

    黑羽千影笑着拍拍自家傻儿子的肩膀,很惊奇地发现这孩子现在似乎变结实了一些。

    “那是当然,”黑羽快斗很自豪地拍拍自己的手臂,“已经全是肌肉了!”

    “哇!”黑羽千影很捧场,“快斗真厉害!不愧是我儿子!”

    “对吧对吧!”黑羽快斗兴奋地跺脚脚,他围着黑羽千影转了一圈,唧唧喳喳地吵着,“妈妈你看看,你看看我还有哪里有了变化!”

    他演技很差地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就差没把“我长高了”写在脸上了。

    “嗯……”看着儿子那欲盖弥彰的小模样,黑羽千影掩住眼里的笑意,装作很认真地沉思几秒,她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眼,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黑羽快斗挺了挺小胸脯,双眼满含期待和自豪。

    “快斗你变矮了对不对?”

    黑羽快斗:?

    他炸了:“没有!!我明明变高了!”

    “哎?怎么会,我明明感觉你变矮了呢。”

    “没有!!!!”

    那边黑羽千影几句话就把黑羽快斗逗得上蹿下跳欲哭无泪,这边黑羽盗一见怪不怪地柔和神情,在吵闹的背景音中歉意地对两个青年笑笑:

    “见笑了。这段时间里犬子承蒙二位关照,添麻烦了,这是给二位的报酬,几盒小糕点而已,并不贵重,请务必收下,以后快斗还要多麻烦二位担待了。”

    本来推拒的话在听到“以后”二字后消失在嗓子眼,两个青年一脸“果然如此”地接过那一蓝装饰精美的糕点。

    “谢谢。”

    “不用客气,”见他们不见外地收下了,黑羽盗一笑容更真诚一些,“以后咱们还要常见呢,都是一家人了,叫我叔叔就好。等我今年巡演结束,就给你们上课,到时候还要辛苦你们陪快斗了。”

    松田阵平:“……”总感觉前面并不重要,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这对夫妻究竟是多么想把他们儿子脱手啊?!

    “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晚再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怎么样?”

    “不了,”琴酒说,他指着松田阵平,“他要回去上学,赶飞机。”

    松田阵平:“……”所以说你究竟对让我上学有多大的执念啊!

    他嘴角微抽,点点头:“是这样没错,学校提前开学了。”

    “啊,这样啊,”黑羽盗一有些遗憾,“那就没办法了,我送你们去机场吧?”

    松田阵平:“不用麻烦了,有人来接我们。”

    正好这时,村上助理的车到了,他停在门口按了按喇叭。

    “到了。”

    黑羽盗一:“那好,那我们下次再见。”

    “你们要走了?”黑羽千影闻声而来,她看了看门口的轿车,很热情地给了两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那路上小心,我们下次再见。快斗,过来跟老师们道别!”

    “嗷!”黑羽快斗小兔子一样窜过来,他乖乖地站在父母跟前,“黑泽老师再见!”

    琴酒僵硬的身体缓和下来,他点点头:“再见。”

    被故意无视的松田老师咳嗽几声,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盯着黑羽快斗,“我呢?”

    “……臭鱼老师再见。”黑羽快斗很不情愿地说。

    “快斗!”黑羽千影警告他。

    黑羽快斗冷哼一声,最后还是乖乖地挥挥手:“松田老师再见。”

    “再见再见。”-

    一身轻松地告别了带娃生活,两个青年只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几乎是脱离苦海的当天下午就迫不及待飞回了霓虹。

    但是快活的日子转瞬即逝,松田阵平开学了。与此同时,琴酒被Boss一则命令调到了美国,这对从小就没怎么分开的幼驯染开始了一次漫长的异地生活。

    几乎是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琴酒接到了BOSS的电话。

    那位先生几年前还是苍老沙哑的嗓音,但是最近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种没有感情波动的电子音,每每开口都好像带着回声,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很是诡异。

    “琴酒,”那道声音刻意柔和,但更显不伦不类,他说,“这次的任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琴酒面无表情地说:“是,BOSS。”

    “好孩子,”BOSS说,“去吧,我已经派人过去接应你了。”

    琴酒挂断电话,目光准确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分外熟悉的面孔。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那个忠厚老实的男人看过来,在看到人群中的银发青年后,他面不改色地举起了手中的横幅。

    [(狗头)欢迎黑泽少爷来到美利坚!(烟花)(烟花)]

    第33章

    看清楚横幅上的字后, 琴酒视线微顿,但心里并无什么感想,他十分淡定, 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刚要提步往那里走,村上助理身边突然出现一群魁梧的黑衣大汉, 一群人举起花花绿绿的欢迎牌。

    他们齐声喊:“欢迎黑泽少爷来到美利坚!”

    “欢迎黑泽少爷来到美利坚!”

    “欢迎黑泽少爷来到美利坚!”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彪悍猛男的声音震耳欲聋,堪称绕梁三日。

    银发青年的脚步突然顿住, 感受到周围路人惊讶的、好奇的、好笑的目光, 心中突然对这次任务产生了一种“要完”的惆怅。

    琴酒:“”怎么说呢, 就是感觉好丢人啊。

    以前被松田阵平拉着去街上丢人现眼也没这种感觉, 但是没有小伙伴一起丢人后, 他突然感觉到一种生命无法承受之痛苦。这群人虽然出声了,但好歹戴着墨镜, 而他,脸上什么也没戴!

    琴酒一脸平静地看着那群人, 心中杀意飙升:现在能宰了这群人吗?

    他冷着脸,却听到旁边有人压抑着兴奋尖叫:“我说吧我说吧,果然是他, 你快看!这个表情跟那个动漫小人好像!”

    她的朋友也低声尖叫:“啊啊啊啊真的耶!救命啊好可爱!”

    “是吧是吧,怎么会有人又美又帅又可爱呢!”

    琴酒:“”他们在说谁?

    他拧眉沿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终于发现那几块欢迎牌上还画着他的动漫形象。银发绿眼,面无表情的小圆脸,头上顶着一个黑色的小帽子,满脸“再看, 老子宰了你”的冷酷,十分神似, 小人身边还在飘着粉色的小花花,看上去又酷又可爱。

    琴酒心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最好别让他知道这东西是谁画的。

    他冷笑一声,果断无视这群丢人现眼的家伙,直直拉着行李箱混进人群中没影了。

    欢脱的墨镜大汉们刚要追上,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接机对象像只灵活的兔子,三两下在人群中消失了。他们茫然环顾四周,最后默默看向最前面的眼镜助理。

    “村上先生,现在怎么办?”

    比起这个,他们更关心的事情是:“我们的工资还算数吗?”

    合同里是连人带行李一起接回公寓,但是现在他们连人都没接到呢。

    村上助理淡定地推了下眼镜,“可以,你们回去吧,报酬会如约支付。”

    “好的!您把尾款打到我的账户就好!”黑衣大汉之首声音洪亮地说,他手一挥,身后一群人十分有纪律地排成一排,异口同声地喊,“顾客就是上帝!顾客的要求就是我们的追求!顾客的鼓励就是我们的动力!顾客的想法就是我们的做法!顾客的表情就是我们的心情!顾客的嗜好就我们的爱好!顾客的爱人就是我们的情人!顾客满意,我们全家满意,顾客幸福,我们全家幸福!很高兴能为您服务,欢迎下次再来,[热情庆]店,二次光临有八折优惠哦~”*

    在众位路人痛苦憋笑的表情中,黑衣人们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被吼了一耳朵的村上助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渐渐消失。

    终于明白贝尔摩德的险恶用心了-

    琴酒走到停车场等了几分钟,过一会儿才看到村上助理精神恍惚地迈着虚弱的脚步姗姗而来。

    在看到他后,村上助理回过神来,迅速恢复好精明能干的样子。

    他打开后座门,手护在门框上:“琴酒大人请。”

    琴酒瞥他一眼,心里倒是对这人再次改变了些看法。

    琴酒上车后,村上助理关好车门,又把行李放到后备箱。整理完后,他回到驾驶座,发动汽车,问:“琴酒大人,是要直接回公寓吗?”

    琴酒:“去提货。”

    “是。”

    中年男人应下,随后一言不发地开车前往目的地。

    琴酒坐在后排,透过后视镜观察这外貌平庸很容易让人无视的中年人,眼中满是审视的光芒。皮斯科的助理,村上要良,名牌大学毕业生,有自己的人脉圈子,工作能力无可置疑,但是这态度却有些微妙。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自从法国之后,这人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地接近自己,似乎是在向他投诚?

    这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他向自己示好,定然是在自己身上发现了可利用的价值。琴酒并不很清楚,这可能是当局者迷,作为旁观者的村上要良却有可能看得更加透彻,如果能确定他的立场,或许留村上助理在身边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脑中思绪万转千回,琴酒步步计算拿定了主意,他似是不经意地开口:“你是皮斯科的助理吧,BOSS派你来接应?”

    “是的,”这是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村上助理面不改色道,“BOSS并没有让我来,是我主动申请。”

    这是回答的第二个问题。

    其实BOSS最开始派了皮斯科来接应,同时也是监视,但是皮斯科整钱上瘾,并不想浪费时间在监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小鬼身上,于是他十分摆烂地欺上瞒下,糊弄着村上助理来替他干活。

    当然,村上助理并不完全是被迫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无意间听到BOSS与皮斯科的谈话之后才在暗中推动导致的。当然,这些东西没必要说,皮斯科只要知道他是“被迫”的,而琴酒知道他是“主动”的,这就够了。

    琴酒思忖两秒,大概能猜到事情缘由了。

    村上要良是皮斯科的人没错,但他还没那么大的能力直接跟BOSS沟通,唯一的可能就是皮斯科不想干活,村上助理这才主动接受,顺便向他示好。

    琴酒点点头,说:“那你这段时间先跟着我吧。”

    村上助理眼神一动,语气更诚恳了一些:“是,琴酒大人。”

    琴酒这次的任务就跟他将要去提的货有关,前不久在法国,组织与白鸽集团签了合约,白鸽集团下一季度的最新研发成果无条件赠与组织。

    但一个普普通通的或许并不至于惊动琴酒这种高级代号成员,想来只有三种可能。

    一是这批货物过于重要,容不得半点闪失;二是这次提货的过程绝不会不会那么顺利,或许其中危机四伏;三是BOSS在故意把琴酒调走。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BOSS脑子不正常,确实就是为了这么个小任务大材小用,浪费一个高级成员的战力。

    当然,琴酒偏向于第二种情况,虽然他的潜意识里BOSS的精神确实不太正常。但是在组织还未大厦将倾之时,BOSS做出任何荒唐的决定都有自己的考量。

    闭目养神之间,小汽车很快到了目的地。

    白鸽集团虽是法国企业,苏联血脉,但是后来在各种考量下,他们将总部迁到了美国的一个偏远小山庄,渐渐的,这里因为各种需求逐渐发展成了新型科技园。

    白鸽集团在科技园的最内部,拥有整个科技园里最高的一栋办公楼。停车场也很豪华,里面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穿着白色制度的科研人员,村上助理在跟着白鸽集团的车来这里停车时,恍惚间以为自己开进了某个大型高尔夫球场。

    黑色汽车停在贵宾车位,瞬间,停车场里涌入了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强壮男人,他们手中拿着眼熟的牌匾,训练有素地排在了汽车两列。

    村上助理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眼皮狂跳。心里那不祥的预感终于在两人搬着红地毯铺在琴酒那一侧时达到了顶峰。

    随着耳边的脚步声和摩擦声越来越强,琴酒终于睁开眼,他看向窗外,入目一群十分眼熟的黑衣大汉,车门边有一条十分夸张的鲜红色长毯。

    待地毯铺好,为首的男人拍拍手,随后两侧的男人动作十分整齐地背手跨立,声音粗犷吼道:“凌霜清雪,盛夏繁花!你是阳光下最耀眼的光芒,是黑夜里最迷人的清香!琴酒大人,我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您的到来,让我们公司蓬荜生辉!”

    “欢迎黑泽少爷大驾光临!”

    “欢迎黑泽少爷大驾光临!”

    “欢迎黑泽少爷大驾光临!”

    他们举起牌子,又吼:“虽身在天涯海角,但心在一起,在那遥远的彼方,你就是我们最深刻的牵挂!远飞他乡的白鸽啊,你终于回到了你的家乡!”

    “欢迎我们阿阵回家!”

    “欢迎我们阿阵回家!”

    “欢迎我们阿阵回家!”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琴酒手指微微颤抖,他看着欢迎牌上笑成眯眯眼,可以说是十分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银发小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终于知道这东西是谁画的了。

    沉默间,车门被人打开,村上助理两手护在车顶,说:

    “黑泽少……”

    他们的口号过于洗脑,村上精神恍惚间都被带偏了,他开口说了几个字才发现不对,村上连忙改口:“琴酒大人请。”

    琴酒:“……”

    (口袋里的手,微微颤抖.jpg)

    他面无表情地下了车,脚刚踏上红毯,那个为首的男人再次拍拍手,一群黑衣人忽然“刷刷刷”地单膝跪地,右手放在心口,左手高扬。

    他们感情十分充沛地高喊:“恭迎少爷回家!”

    第34章

    早就听说过某些豪门或是贵族家的少爷小姐回家时, 家里仆人列队欢迎,当时只笑他们夸张奢靡,但当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后, 琴酒还觉得这除了夸张之外,更多的是令人头皮发麻和尴尬窒息。

    他整个人石化在原地, 谅他算是个见过大场面的Top killer, 但他也没见过如此震撼的场面。琴酒现在很想让时间退回到昨天,果断拒绝BOSS下发的命令, 或者是直接穿越回去砍死那个接下这项任务的自己。

    他默默吸了一口气, 然后冷着脸路过这群黑衣人。

    淡定出尘, 气场全开, 很有高人风范。

    黑衣人领导眼睛一亮, 立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果然,这等气场, 不愧是科索沃夫家族的小少爷!

    黑色西装紧紧包裹着一身强健的肌肉,领口因过于紧绷, 也或许是为了凸显他“老大”的身份,领口解开一颗纽扣,露出小麦色的锁骨。近两米高的金发男人留着一头寸板, 面部线条冷硬,浑身散发一股无人拘束的野性和荷尔蒙, 像一只猛虎。

    而此刻这只猛虎却收敛利爪,态度温和,放低姿态,很顺从地跟在比自己矮半头的银发青年身后, 像个忠心耿耿的私人保镖。

    他沉默地跟在琴酒身后,并不打扰他, 只会在他走错路时开口提醒一下:“少爷,这边请。”

    琴酒淡淡扫他一眼,故意无视他的提醒继续往前走。

    男人却并不多言,只是默默跟在身后。他见琴酒面色有些发红,便抬手示意,于是立马出现一群黑衣人,举着小团扇安静地给琴酒扇风。

    “少爷,冰镇西瓜汁,请您享用!”

    琴酒:“不用。”

    “少爷,冰镇荔枝,请您享用!”

    琴酒:“不吃。”

    “少爷,芒果冰沙,请您享用!”

    琴酒终于忍无可忍地皱起眉:“你们离远点。”

    “是!”

    小麦色男人见琴酒不喜,立马摆摆手,让他们离开,只留下跟着扇风的人。他伸手示意,接过小弟的伞,抬手撑开,两三步跟到落后琴酒一步的位置,很体贴道:“少爷,太阳很大,我为您撑伞。”

    琴酒:“”

    别太离谱,就问你在室内哪来的太阳?

    不知不觉间被这群人挤出去的村上助理默默推了下眼镜,他看着这群人殷勤细致的做法,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可恶,轻敌了,这家伙竟然想取代他的地位?!

    他心头出现了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刚下定主意跟定琴酒,谁也别想跟他抢琴酒第一管家的位置!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两三步灵活地挤到琴酒身边,他在小麦色男人冰冷的注视下夺过他手中的伞,露出一丝官方微笑:“抱歉,阿朗先生,我家大人并不喜欢室内开伞。或许这是你们的传统,但是在某个古老的东方国度,他们的说法是‘室内打伞长不高’,我们同样也这样认为,所以冒犯了,恐怕我得收一下伞。”

    “哦,”阿朗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随口道,“这大概跟这没什么关系,毕竟你们不打伞也长得没我高。”

    村上助理笑容一僵:扎铁了,老心。

    这话出口,就连琴酒都多看他一眼,总感觉自己也被内涵到了。

    这人故意的吧?

    但是这种想法一出,就见阿朗很开朗地对琴酒笑出大白牙,真诚道:“但是少爷您当然不矮,毕竟您才成年,还在发育期呢。而且就算最后真的只是这个身高,那也不错啊,小小的,很可爱。”

    琴酒:?

    他眼神倏然锋利:很可爱?

    村上同样惊恐地看向阿朗:他听到了什么?有人说琴酒这尊煞神可爱?

    此时,刚成为临时搭档的琴酒和村上脑子里闪过了同一个想法:这阿朗怕不是个傻的吧?

    但是一八几的琴酒在近两米并有满身肌肉的阿朗面前,说“娇小可爱”甚至不显得怪异。

    显然阿朗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其实他在第一次见到琴酒时就这么觉得了,只不过当时琴酒不过是接机对象,是客户,他也没多想。但是谁知道缘分是个这么奇妙的东西,兜兜转转到最后,琴酒竟然也是科索沃夫家族的小少爷,他未来辅佐的对象!

    ——是的没错,[热情庆]店是科索沃夫家族的一项子产业。

    这个法国男人一时间被命运的神奇蒙蔽了双眼,他神经大条地忽视了这两人怪异的表情,十分热情地引着他们往里走。

    阿朗带着自己未来的辅佐队象走在长廊,一边很自豪地向他介绍科索沃夫家族的一切,一边很期待地展望小少爷回家后的未来。

    琴酒对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实感,毕竟他虽知“小少爷”是在说自己,但是他对这个身份并无一丝认同感。他也并无任何倾向,这不过是那些人擅自为自己做出的打算罢了。

    他左耳进右耳出,漫不经心地开口:“阿朗看起来对科索沃夫家族很熟悉。”

    “是的!”听到小少爷称呼自己的名字,阿朗眼睛一亮。

    “我是孤儿,从小在科索沃夫家族长大,科索沃夫的各位对我而言是救命恩人,更是家人般的存在。我曾发誓,我永远忠诚于科索沃夫家族,永远为科索沃夫的荣耀光辉而存在。”

    言及此处,他转身,突然单膝跪地在琴酒面前,右手握拳放于心口,他摘下墨镜,露出墨镜下澄澈的蓝,认真道:“阿朗也将会永远是您最忠实的从属。”

    琴酒无言,他低头看向那个一脸刚正不阿的金发男人,眼中思绪莫名。他正要无视此人的言语转身离开,却突然看到自己的临时搭档突然有样学样地也单膝跪地。

    那个忠厚老实的村上助理语气波澜不惊,却无比诚恳:“琴酒大人,属下将会永远是您最忠实可靠的助手。”

    阿朗眯着眼看他一眼,继续说:“我会更可靠,我学过各种拳法和武术,精通各种器械,我可以保护您。”

    村上助理面不改色:“属下精通商业,善于经营谋生,属下将会为您带来源源不尽的资金。”

    “我军队出身。”

    “我名牌大学毕业。”

    “我会做饭,一定饿不着您。”

    “我是一级营养搭配师。”

    “我会是您最凶狠忠诚的狗。”

    村上助理:“……”马的,不愧是浪漫国男人,他输了,这话他说不出口。

    他沉默片刻,突发大招:“您将是我永远而唯一的主人。”

    “……”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呛,言语越来越惊世骇俗,琴酒盯了半晌,果断转身:神经。

    琴酒头一次这么无语,他冷冷睨他们一眼,完全不管这两人较劲一样要跪到天荒地老的样子,提步离开。

    银发青年转眼间就走出一大段距离,在这里争着抢着要当他最信任的下属的两人立马起身,暂时握手言和,蹭蹭蹭地追上他,一左一右走在落后他一步的位置。

    像两大护法。

    安德烈在还未走近时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银发青年冷脸走在中央,而他背后,一边跟着一个野兽般体格的强壮男人,一边跟着戴着眼镜的文弱男人。似乎是一文一武,一个负责武力输出,一个负责阴谋算计。

    安德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好笑,他快步走上前,大大咧咧地跟青年打招呼:“好久不见了,阿阵。”

    此话一出,琴酒倒没有什么表现,在看到来人是安德烈时他确实有些惊讶,但不多,毕竟这跟他的推测毫无二致。

    但是这对另外两人而言就显得值得注意了。

    村上助理第一时间从那道标志性的伤疤认出了这是组织的追杀对象——叛徒A,然后震惊于他竟然跟琴酒相识,而且关系看起来还不错。再接着,他猛地睁大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大概明白BOSS和组织里的那些人对琴酒那诡异的态度出自何故了!

    他心中突生一股刺骨的寒意,心中琴酒的形象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运筹帷幄:这人不过才成年没多久吧,BOSS知道他千防万防的事情早已被他绞尽脑汁想要隐瞒的人知晓了吗?

    而对于阿朗而言,脸上有道伤疤的男人一靠近,阿朗感到一股危机感从背后升起,他下意识往前挡在琴酒面前,不让安德烈靠近。虽然才见面不到几分钟,但他俨然已经是一个很合格的保护者了。

    安德烈饶有兴趣地笑起来,他并不生气,相反还有些满意。他伸手,在阿朗警惕的目光下从口袋里翻出自己的证件:

    “安德烈·伊万·科索沃夫,你的雇主,MI6,警察,好人,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朗腹诽,他拧眉思考几秒,观察到琴酒对此人并无什么警惕态度后,沉默着退回到琴酒身后。

    安德烈心里点点头:合格,是个很护主的属下。

    他看向琴酒,笑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第35章

    “你一直没回我消息, 我还以为你不相信。”

    琴酒对他言下的暗示不予理会,他静静地直视安德烈的眼睛,说:“货呢。”

    “不急。”安德烈笑笑, 他侧身示意琴酒跟他走,“舟车劳顿, 想必你还没来得及吃饭吧, 正好也到午饭时间了,员工食堂也开了, 如果不介意的话, 一起吃顿饭吧, 正好这么久不见, 我们也叙叙旧。”

    他们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有什么旧好叙。

    琴酒挑眉, 才要开口,但安德烈却像是预知到了他要说什么一样飞快地补充道:“当然, 顺便也商量一下货物运输问题,你应该不想自己扛着那么一箱子东西横跨太平洋吧?”

    琴酒收回了拒绝的话, 他双手插兜,自然地看向安德烈,眼里的支使意味十足。

    安德烈失笑, 走到前面带路:“跟我来。”

    安德烈说到做到,说是员工食堂, 他真的领着琴酒来到三楼的员工餐厅。

    正是吃饭点,餐厅里满是刚下班急急忙忙赶来补充能量的工作人员,他们一身制服懒得脱,两眼放光地拿着餐钳不住往餐盘里夹菜。一个个素面朝天, 眼底带着深深的黑眼圈,头发狂野飞舞, 几乎每人眼底都架着一副眼镜。一边夹菜一边跟身边的人闲聊,朴实无华,是这是他们很平凡的日常。

    安德烈似乎常来这里走动,跟员工的关系不错,有人认出他来,对他打声招呼:“中午好,晚上一起去喝酒吗?”

    安德烈笑着指了指身边的青年:“不了,要陪家人。”

    琴酒瞥他一眼,不做评价。

    “哦!”员工惊讶地睁大双眼,他看看琴酒,再看看安德烈,恍然,“原来是小少爷,那恭喜了!”

    他们似乎都知道“小少爷”的存在,在安德烈指出后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又接着跟逗小孩一样跟琴酒打了声招呼。

    琴酒全然无视,他淡淡地忽略这群人过于亲切的热情的态度,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安德烈歉意地笑笑,打补丁道:“抱歉,这孩子有点怕生。”

    “没关系。”

    各位工作人员并不觉得冒犯,当然也不信安德烈瞎扯的鬼话。他们新奇地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又兴奋地凑在一起当着安德烈的面讨论起来。

    “嘿,小少爷也是个冷性子。”

    “看起来他的脾气也不太好。”

    “是啊是啊,明明人长得那么好看,但是脾气似乎是完全成反比的恶劣呢。”

    “看上去他跟安德烈关系不怎么样哎。”

    “正常啦,维克托莉娅跟安德烈的关系也很差,说不定小少爷是更像姐姐一点。”

    “这样说起来就讲得通啦,维克托莉娅脾气也很差,虽然人很漂亮,但一点也不温和,刚才小少爷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维克托莉娅平时冷着脸喊我们加班的感觉。”

    “嘶——”听者纷纷打了个寒战,“确实是这种感觉。”

    “听说先生也是这种类型的性格,他也是银发,长相都是很精致的冷酷,姐弟两人看起来更像先生。”

    “是这个道理没错,”有人默默发出疑问,“但是安德烈也不像夫人啊。”

    “”

    对哦。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当事人,然后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继续讨论:“那安德烈也太惨了,没有遗传到先生和夫人的任何美貌,甚至都没有他们的脾气,跟大小姐和小少爷的关系还差得要死,他肯定不是亲生的吧。”

    “听说老先生和老夫人看他也很不顺眼呢。”

    “哇哦,这活得太失败了,要是我的话我都不敢想象我会有多难过”

    活得很失败的安德烈:“”

    你们礼貌吗?

    他怒极反笑,真怕自己再听下去还会听到什么莫名其妙的编排,他生硬地咳嗽一声。

    各位工作人员对他嘿嘿一笑,然后毫不心虚地继续手下的动作,不过这次的话题没再故意挤兑安德烈了——

    “嘿!安迪,这是我先夹到的!”

    “啊这样嘛,抱歉啦,你再夹别的吧。”

    “”

    在那群人插科打诨的时候,琴酒若有所思地看向麦色皮肤的黑衣男人,“阿朗。”

    阿朗猛地一激灵,眼神炯炯地回:“是,小少爷!”

    琴酒沉默一瞬,到底没去纠结这个诡异的称呼问题,他若无其事地说:“你不认识安德烈?”

    明明是科索沃夫家族养大的孩子,却不认识科索沃夫家族的长子,甚至白鸽集团普通员工都跟安德烈关系很要好,这能说得过去吗?

    “是的。”阿朗不懂琴酒的用意,但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很听话自觉,回答问题完全不用边问边答,还不等琴酒继续询问,他自己就已经事无巨细地跟琴酒汇报了一遍。

    “我九岁时被科索沃夫夫人收养,当时小少爷您已经丢失很久,安德烈先生也离开很久。听其他人说,在小少爷您丢失后的第二年,安德烈先生就离开苏联,并在一段时间后加入了MI6,后来一直没有音信,直到几个月前,安德烈先生才回到苏联。但我一直在美国,并未见过安德烈先生。”

    阿朗在安德烈离开后的第四年被科索沃夫一家收养,当时父母双亡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硬生生一个人从巴黎走到了地中海沿岸,在那里遇到了正准备离开的科索沃夫夫人。干瘦狼狈的儿童疲惫不堪,单个人的风餐露宿让她想起了自己失去的小儿子,生了恻隐之心,将阿朗带回了苏联。

    小小少年心怀感恩之心,发誓定要报答他们,但那位夫人只是笑笑,青色的眼睛看着远方,眉眼间带着忧愁,手掌紧握着颈间的怀表。

    “我不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好好长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若是遇到那个孩子希望你能护他一生周全。”

    年幼的阿朗并不懂夫人的愁绪,却在那时就将她的嘱托深深刻在了心中,等待未来去践行。

    春去秋来,他等了无数个日夜,法兰西最忠诚的骑士为这个约定静静等待,待科索沃夫的雄狮和飞鸟毙命于猎人枪底,骄傲的玫瑰迎寒风盛放,离家已久的猛虎重归故里,在这个家就要坠落深渊的时候,那只遥远的白鸽终于回到了他的家乡。

    阿朗神情珍重:“阿朗将会永远是您忠实的从属。”

    或许是那段过往过于惨痛,或许是他的承诺过于严肃,一时间,琴酒都不知如何应对。

    村上助理推了推眼镜,心中一腔震惊与算计不知不觉间化作了满腹惆怅。

    这个世界上,似乎悲情总是格外打动人心。

    阿朗的蓝眼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小少爷,琴酒不经意间错开视线,说:“你不喜欢安德烈?”

    “嗯?”

    阿朗脸上的肃穆一下子就破了功,他再次恢复成一脸开朗阳光没心没肺的样子,他摸摸后脑勺,意识到琴酒是在问他刚才那样防备安德烈的事情。

    他不好意思地说:“并没有,只是自从安德烈先生失去音信后,已经有不少人冒充安德烈先生到这里来骗吃骗喝了,我下意识以为这次的安德烈先生又是假冒伪劣的冒牌货。”

    琴酒嘴角微动:这理由很可以的。

    “怎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安德烈闻声而来,他一脸狐疑地看着面前这几人,严重怀疑这保镖在趁机给琴酒上眼药。

    “没什么,”琴酒面不改色,他说,“走吧,别耽误时间。”

    安德烈:“”

    可以的,这铁面无私不讲人情的样子很维克托莉娅。

    坐到角落,餐厅里的闲谈声很乱很杂,并不担心其他人听到不该听的。而且就算听到也没关系,这些科学狂人并不关心科研之外的任何事情,完全就是经济白痴。

    当然,安德烈这个战斗狂人其实也对商业一窍不通,在琴酒不耐烦地注视下东扯西扯唠家常一样硬生生唠了一顿饭的时间,最后装得高深莫测引着他们去办公室,人往老板椅上一座,把助理叫进来跟他们商议。

    琴酒拳头紧了紧:要不是地方不对

    安德烈十分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银发青年的杀意,他果断装傻微笑,把助理往前推了推:“开始吧开始吧。”

    助理看着对面青年杀人一样的眼光陷入沉默:总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却不知道哪里不对。

    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安德烈是不是把他坑了?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很正确,接下来的谈判对面银发青年全程没有好脸色,他身边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很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情绪,在商谈过程中大开狮口,颇有种不把他们咬下一块肉就不罢休的架势。助理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他维持着平静说:

    “在签约过程中,我们已经跟你们的负责人核对了相关事项,合同上对货运事条已经做出规定,这次拿出一艘轮船来,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对面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似憨厚,但一开口就露出满满的狐狸味儿:“但是据我所知,贵公司在合约洽谈期间违约接触第三方,这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的利益,我方并未追究,你们是不是应该对此做出解释呢?”

    助理:“”这确实是董事会那几个蠢货擅自做的决定,他无话可说。

    对面那男人说得还算留情面了,事实上他们何止接触了第三方,他们简直是在广撒渔网。

    助理求助般看向安德烈,然后者正一脸看热闹地坐在一边笑嘻嘻。

    助理心梗:算了,求助安德烈还不如求助他家才出生一周的阿拉斯加。

    “两艘轮船。”村上助理适时放宽条件,“我们不用保镖,但是你们需要提供两艘货运轮船和运输工人,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助理拧眉沉思几秒,一脸凝重地向村上助理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村上助理波澜不惊地点点头。

    他看着对面签下字,随后十分扫地僧风范地退回到琴酒身后,深藏功与名。

    “就这样,合作愉快。”

    看热闹良久的安德烈终于在自己集团被啃下一块肉后吱声了,他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付出了多少,好像对他而言,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逗人一笑的。

    他笑眯眯地看向琴酒:“怎么样,哥哥好吧?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一种要留在这里的冲动?”

    琴酒的回应是对他点点头,很官方地说了一句“合作愉快”,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从属离开了。

    态度相当差劲,几乎可以说是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但安德烈却一点恼怒也没有,还啧啧感叹“不愧是科索沃夫家的孩子,这就叫魄力”,很难不让人怀疑他脑子出问题了。

    一直等琴酒他们离开很久,助理都站在安德烈身边,欲言又止。

    安德烈没有回头,说:“想问什么就说吧。”

    助理松了口气,发出由衷地疑问:“少爷,您不再劝劝小少爷吗?”

    “没必要,”安德烈静静地看着楼下的青年渐行渐远,眼中带着微微笑意,他意味深长地说,“科索沃夫家族的孩子天生就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

    第36章

    “况且, 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他跟维克托莉娅太像,如果他不愿意, 没人能逼他,若逼急了, 只怕他会干脆永远消失。我想让他回来不错, 但我想要他全身心地回来,而不是貌合神离。时间还长, 我们之后还会再见面的。”

    安德烈一脸深不可测, 猎豹一样的绿眸紧紧盯着楼下的人影, 助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只觉得大家族的事情弯弯绕绕就是多。他头一次在安德烈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可靠的东西, 心里默默对自己之前的看走眼感到不该。

    不过下一秒,他听到安德烈很不爽地轻啧一声, 此人满脸不爽:“不是,那臭小子这么自觉吗, 谁让他直接跟走的?”

    助理往下看,发现刚才的那个黑衣人,也就是[热情庆]店的老大竟然屁颠屁颠地跟在琴酒身后跑路了。在安德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伞,正举着伞小心翼翼地往银发青年身边凑。

    这种狗腿模样, 完全没有他平时天天冷脸谁都不理的高冷霸气。

    听说这人受科索沃夫家族抚养长大,平日里对集团掌权人都没有这种热切,现在对一个不愿回归的小少爷却如此殷勤,不怪安德烈有意见。这种反差, 这样的双标,让助理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助理正要开口宽慰几句, 却听见安德烈阴阳怪气地说:“我都没好意思跟着走呢,这臭小子要不要脸?”

    助理:“?”

    义愤填膺的心情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面带官方微笑:果然,你们科索沃夫家族里就没一个正常人,外人还是无法理解你们过于超前的精神状态。

    ——共情资本家的打工人纯纯傻逼!

    遭受重创的助理在心里把老板骂了一通,并打算封心锁爱再也不关心这些资本家的感情生活。只是这想法刚冒头,他余光就见安德烈打开了手机,盯着一个地方沉默了很久,半晌,他叹了口气,周身浮现出与这一身狂野彪悍的气质完全不符的哀戚。

    助理一阵恍惚,似乎从这男人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跟他很像的,科索沃夫家族的银发男人。

    在夫人离开后很久一段时间里,那个强大得仿佛无懈可击的男人总会在不知不觉间露出这种无力又脆弱的表情。

    助理突然想起很久很久没有再听到过的,科索沃夫家族的颂歌。

    科索沃夫,我们是森林的孩子。

    万象浮生,若海光阴,不过尔尔。

    若真情尚在,我所向披靡,可比肩神明。

    科索沃夫,骨子里流着忠诚的血液,他们生来重情。

    *

    琴酒果断抽身离开,但是刚走出办公楼不久,他看向身后似乎心情格外愉悦的法国男人。这人跟了一路子,看这样子,是打算直接跟他走?

    村上助理很会读眼色,见状温和开口:“阿朗先生,送到这里就好。”

    “不,”阿朗笑容很灿烂,“没有送别,我要跟着少爷。”

    “不必。”

    琴酒冷声开口,他淡淡看向阿朗:“你是科索沃夫家族的人。”

    “对。”阿朗点点头,但很固执地说,“但我首先是少爷的人。”

    阿朗像之前一样重复道:“我永远是您最忠实的从属。”

    他没有意识到琴酒的意思,还十分乐天地说:“放心小少爷,我一定不会背叛您,也一定会护您周全。”

    琴酒眼皮一跳,不跟他废话:“回去。”

    直白的话一出口,村上助理嘴角瞬间上翘一秒钟。

    阿朗脸上的笑容僵住,他抿唇,终于认识到等了十多年的小少爷这是要赶自己离开,他脸上愉悦的神情褪去,满是受伤。他沉默几秒,委屈又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赶我走呢?”

    琴酒还想问:为什么要跟他走。

    但是这个大块头似乎只长了个子和肌肉,压根读不懂空气,一个劲地问“是我还不够强吗?”。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银发青年,像一只受尽委屈的大金毛。蓝眼睛的人似乎总在某些地方有共同之处,明明不是一种瞳色,但他眉眼下压时,另一双青色微蓝的眼睛似乎出现在面前。这种湿漉漉的眼神只会在他幼年惹祸时出现,长大后为数不多露出这种表情的几次,都把琴酒坑得很惨。

    笑得肆意的卷毛犬从眼前一闪而过。

    琴酒眼皮突突狂跳,他冷漠道:“你很烦。”

    阿朗呼吸一滞,顿时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追问。

    他失落地垂眸,但还是很坚持,“请让我跟您离开。”

    琴酒不懂他哪来的执念,他审视地观察着这人的表情,但却除了伤心和迷茫真的就什么也看不出。看起来不是很聪明,就是一个一根筋的傻大个。

    琴酒冷冷瞥他一眼,“随便。”

    低落灰暗的大金毛瞬间眼神一亮,他看着银发青年漫步在阳光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伞,伸手一撑,小心翼翼地凑到青年身边。

    “少爷,太阳很大,我给您撑伞。”

    青年懒懒地扫他一眼,没说什么,阿朗却倏然得到鼓励一般,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村上助理沉默地跟在旁边,满心警惕地看着那个大个子,在看到他殷切地向前打伞时,莫名幻视出一只尾巴狂转的大金毛。

    他推了推眼镜。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直球加死缠烂打,果然很奏效。

    这个阿郎果然是个棘手的家伙。

    忠诚的法兰西骑士泰然自若地跟着自己的小少爷来到了地下停车场,为欢迎小少爷回家的红毯已经收拾好了,偌大的停车场里只停着几辆员工大巴,以及几辆不知价位的私家车。组织的车也算昂贵,但在这些车里竟然有种朴实无华的美感,村上助理刚解开车锁,金发男人便无比自然地向前一步,赶在村上助理伸手前打开车门。

    他略带挑剔地往车里看了一眼,见车内环境还说得过去,他把手挡在车顶,笑着说:“少爷请上车。”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琴酒薄唇微动,最后还是沉默地上了车。

    阿朗十多年后终于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少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他黏在一起。琴酒刚上车,阿朗就想往后面钻,但是在村上助理冰冷的注视下,阿朗还是讪讪地坐到了副驾驶。

    他面带微笑解释:“后排是大人的位置。”

    言下之意:不懂礼数的东西。

    阿朗摸摸脑袋,小声嘟囔:“明明少爷都没说什么。”

    村上助理:“这是规矩。”

    阿朗心直口快:“你们地儿不大,事还挺多。”

    村上助理:“”

    他向阿朗发射死亡凝视,最终还是忍着没让他滚下去。

    村上助理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发动汽车,调好车内温度,调出一首舒缓的音乐,十分稳健地上路了。

    他们的说话声不算大,但车里就这么点空间,琴酒听得一清二楚,对此他并无什么感想。他侧头,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

    汽车开出停车场后没多久就驶上了一条宽敞的路,两侧树木林立,公路两侧分布着零星的公寓,红瓦白墙,很有油画的感觉。这里环境很好,天蓝气清,雪白的云朵纤尘不染,与满地的绿意构成一幅净化心灵的图画。

    阿朗通过后视镜看到了琴酒的注视,便主动开口介绍。

    “这个科技园本来是科索沃夫家族的小庄园,后来因为需要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除去园区里的办公楼、试验基地、员工公寓楼和商城,其他分布的公寓都是科索沃夫的房子。

    “每个科索沃夫在成年后都有权利挑选一套自己喜欢的房子,不过大多数科索沃夫都选择留在苏联,只有几个人愿意来这里。除去大小姐,其他人基本都是三老爷的儿女,性格都有些奇怪,如果少爷见到他们后感到不舒服,可以直接无视的。如果有时候遇到奇奇怪怪的东西或事情,也不必惊讶,对科索沃夫而言这些都是常态。”

    像是印证他的说法,路边一栋公寓里突然冒出滚滚黑烟,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

    路上的汽车纷纷刹车,好奇地探头围观,在看清爆炸来源后立马拉上窗户,头也不回地开车跑了。

    琴酒视力很好,能看到公寓里冲出一个黑炭一样的人,竖起中指,对着附近围观的人在指指点点,跳脚的样子有些滑稽,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被ta指到的周围的人纷纷转头,行色匆匆地逃离,听不到ta的声音,但是能想象ta现在骂得有多脏。

    阿朗声音一顿,继续见怪不怪地解释:“这位是季莫费·帕维尔·科索沃夫,是帕维尔老爷的三公子,现在二十岁,要比您年长两岁,是您的三堂哥。季莫费先生喜好武器研究,脾气也像武器一样易燃易爆,但在平时季莫费先生还算温和,只是不允许有人轻视他的研究。”

    这琴酒倒是能看出来。

    汽车疾驰而去,琴酒看着后视镜里的黑炭小人越来越小,知道要消失不见时,镜子里突然冲进了一抹火红的色彩,随后“嘣”的一声闷响,那个黑炭小人瞬间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确实是飞了出去。

    琴酒语塞。

    阿朗依然很淡定,他也看到了这一幕,说:“这应该是安格琳娜·帕维尔·科索沃夫,帕维尔老爷的二小姐,现在二十三岁,您的四堂姐。安格琳娜小姐比较喜欢机车,脾气也像引擎一样让人震撼,除此之外,安格琳娜小姐性格或许有些偏激,手段也有些激进”

    这何止是激进。

    琴酒无言以对。

    阿朗继续介绍,他静静倾听,忽然间,他问了一句:“帕维尔是个怎么样的人?”

    阿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琴酒会问这个问题,他有些纠结地皱了皱眉,斟酌着开口:“帕维尔老爷是一位很骄傲很自信的勇士,就是精神状态或许不是很好,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还在医院里。”

    琴酒大概知道是什么医院了。

    “如果他精神状态还好,医生允许的话,过几天或许可以去探望一下——少爷您想见他吗?”

    琴酒冷漠摇头。

    完全没兴趣。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

    帕维尔,俄语里是谦逊;季莫费,俄语中意味对神的尊重;安格琳娜,俄语中意味天使。

    科索沃夫家族果然卧龙藏虎。

    第37章

    黑色轿车如沉默的野兽在公路上疾驰离去, 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人却看着那辆黑色轿车若有所思。

    “安格琳娜!”

    被创飞的黑色人形物体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气势汹汹地冲到红色摩托车前,伸手在流畅的红色机身上留下两个黑糊糊的手印。

    季莫费拖着残躯, 狰狞道:“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实验室里引信上的汽油是不是你浇的?!你这个蠢货, 你知不知道, 就是这个东西,毁了我整整一个月的心血!!”

    “嘿, 季莫费, 注意语言, 我可是你姐姐, ”安格琳娜淡淡道, 她眯起眼睛看着公路上逐渐消失的黑点,满不在乎道, “不知尊卑的东西,愿上帝诅咒你。”

    “哈!”季莫费冷笑, “去他妈的姐姐!去他妈的上帝!竟敢毁了我的研究成果,我要送你们去下地狱!”

    他猛地腾空跳起来,伸手就要撤安格琳娜的衣服。

    安格琳娜终于回过神, 在黑糊糊的爪子伸到自己面前之前猛地皱起眉,她伸腿停好车, 单手撑着车座身体腾空跨过摩托,随后长腿一伸狠狠踹在季莫费胸口。

    “嘭——!”

    黑色人形物体再次飞了出去,在地上摔出重重的闷响。

    爱车车头竟多了两个黑爪,安格琳娜怒火攻心, 快步上前一脚踹在季莫费脸上。她冷笑着,黑色高跟鞋使劲压住脚底妄图挣扎的身体。

    “不知死活的蠢货, 你如果想死我可以成全你。”

    黑发女郎不屑地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卷发散落脸侧,更显皮肤雪白,井水般幽深的绿眸发着阵阵冷意,看向季莫费的眼神中不含一丝温情。

    她穿着红色机车服,长腿微抬,随后轻轻松松把人踢到一边。

    安格琳娜半蹲拽起季莫费,低沉的嗓音里潜藏淡淡危险气息。

    “首先,我不知道你的实验室是怎么回事,动动你的脑子,别让它成为摆设,别被人坑了还在后面给人数钱。我想应该不用我提醒你,米兰娜看你不爽已经很久了,尤其是你上一次毁了她的约会之后——你能活到现在应该多谢我,知道吗?”

    她毫不留情地把季莫费的脸颊拍得“啪啪”响。

    季莫费头昏脑胀地张嘴要咬她,安格琳娜顿时给他响亮的一巴掌。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给你十分钟收拾好自己,今晚上准备回苏联,老头子要出院。”

    季莫费被她扇清醒了不少,他皱起眉,奄奄一息道:“老头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的是伊万,老头子是疯了。”安格琳娜不耐地翻了个白眼,她站起身,“就你这个脑子,活该被米兰娜耍得团团转,就应该把你扔去跟老头子作伴。”

    季莫费狠狠瞪她,却不敢反抗,梗着脖子说:“晚上出发用得着现在就收拾吗?!”

    安格琳娜垂眸,看傻子一样看他,怜悯道:“那肯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啊,蠢货。”

    季莫费动了动鼻子,想骂什么,最后还是因为血脉压制憋在心里,憋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回家换衣服。

    刚一转身,还在冒着滚滚浓烟的屋子映入眼帘,公寓里的自动灭火装置已经被触发,门口已经露出了亮晶晶的水渍。

    足以想象房间里的狼藉模样。

    “”

    季莫费一言不发地看向安格琳娜,后者不爽地挑眉,“看屁啊,还不快去收拾!”

    季莫费能屈能伸,他讨好地笑笑:“好姐姐”

    安格琳娜反应很快,冷漠开口:“滚。”-

    白鸽集团的办事效率很快,中午才敲定轮船的运输问题,下午就把商船开到了港口。琴酒赶到港口时,那里已经开始装箱了。

    这批货不算多,其实一艘船就能搞定,但是当时村上见琴酒被安德烈气得杀意外泄,这才想给他出出气。

    白鸽那边似乎也知道这个问题,两艘船,一艘商船,一艘邮轮,前者身躯庞大平平无奇,龙门吊正在不断地搬着红的黑的蓝的集装箱往船上运;后者身躯更庞大无比奢华,只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用来享受的工具。

    而不论是哪艘船,都是科索沃夫家族的私船,能一口气拿出这样两艘船,足以证明科索沃夫丰厚的家底和权力。

    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也侧面展示了对这位小少爷的重视。

    带路的负责人悄悄地看了眼自己身前的银发青年,却紧接着感受到一道冷漠的视线附着在皮肤上,他僵硬地侧头,看到[热情庆]店的老大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负责人忙收回视线,那道阴冷的视线停留片刻,也转移了。

    负责人松了一口气,立马更真诚了,“货物预计还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装载完毕,外面太晒了,少爷可以去车上坐一下。”

    琴酒淡淡道:“不用。”

    其实自从来到太阳底下后安德烈就一直很坚持地为他撑着伞,他完全晒不到。雨伞撑在头顶,安德烈挡在太阳的一侧,成功将他完完全全笼罩在阴影里。而且就算晒到了也没什么,三月份的阳光又毒不死人。

    琴酒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回复着手机上的信息。

    自从上午一段时间没看手机,刚才打开手机后,屏幕直接被短信淹没了。

    自从BOSS直接交给他这个任务后就再也没有人拿其他任务来烦他了,这还是组织成员头一次这么懂事。朗姆发了几条过来假惺惺地问候他身体状况,但明里暗里都是在旁敲侧击BOSS为什么要交给他这样一项任务——看样子朗姆也很搞不懂为什么运个货还要组织的Top killer亲自出动。

    贝尔摩德这个女人很幸灾乐祸地问他喜不喜欢接机礼物,琴酒看了两秒,直接把这人拉黑了。

    还有几条“或可回收资源”的短信,是以前执行情报任务时接触的贵族家的或是官员家的孩子,都在问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回消息,想约他出去聚一聚。

    琴酒跟他们没什么好聚的,而且自从他成年之后,工作的重心逐渐由情报组转移到了行动组,已经没有必要跟这些人维持关系了。但也不能搞得太僵,于是他直接当作没看见了。

    除去这些消息,其他的都是来自松田阵平的消息轰炸。

    松田阵平开学很久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玩手机,不管有事没事上课下课,只要他闲着就要发消息“骚扰”琴酒。琴酒大部分时间不会认真回复,通常只回复很敷衍很冷漠的一个“滚”字。

    不过松田阵平也并不是很在意琴酒回复了些什么,他只在意琴酒有没有回复。

    不回复他会想多,会闹。

    【松田阵平:东京樱花开得很好了,回家路上,一样望去全是粉色,路上很多人都在拍照,可惜你看不到。】

    【松田阵平:hagi,也就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他说目黑川的樱花更美,或许你回国后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松田阵平:你什么时候回国啊?】

    【】

    【松田阵平:你又不回消息?又交新朋友了?又跟朋友在吃饭啊?】

    【松田阵平:你继续吧,工作肯定更重要,是我没考虑周到,我不打扰你了。(微笑.jpg)】

    琴酒看着最后一条短信,怎么看怎么都能从那个微笑小黄豆脸上看出一份十分冲鼻的阴阳怪气。而且这话,怎么看也不像松田阵平能说的话。

    莫非背后还有高人指导?

    他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缓缓地按下键盘:

    【琴酒:在谈合作。】

    【琴酒:现在在港口,准备出发。】

    对方恢复很快,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盯着手机。

    【松田阵平:这么快,你要回来了吗?】

    【松田阵平:那你先忙,别玩手机了,效率!】

    明明是他先嫌琴酒不理他,到最后反而还是他嫌琴酒不干正事,催着他快去工作。这人的变脸技能,近来跟着贝尔摩德学得愈发熟练了。

    琴酒觉得好笑又无语。

    他收起手机,准备先去船上,等着待会儿出发。

    负责人笑容热情地指引:“少爷,这边请。”

    整个港口都在进行着有条不紊的工作,货车卸货,装载集装箱,空车排成一路路从高大的集装箱之间穿过。货车行驶的引擎声,塔吊工作的机器响声,此起彼伏,嘈杂而又规矩。

    他们一路走到海边,与机器货车渐行渐远。

    海风肆意地吹起银色长发,正要登船时,琴酒动作突然一顿,他若有所觉地看向来路。

    或许是因为他的听觉过于敏锐,他总觉得引擎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明显了。

    一直在关注他的阿朗瞬间发现了他微不可察的思索,便警惕地看向四周,村上助理惯会察言观色,见此几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负责人发现没人跟上来,一回头,却见那三人正不知为何望向远方,他疑惑道:“少爷?”

    注定没有人回答他了,因为就连他都发现了不对劲,耳边似乎出现了汽车轰隆的引擎声,不,比这还要响。像是暴怒的野兽,疯狂地嘶吼,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海边都逐渐被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爆裂声所环绕。

    琴酒终于看清了远方逐渐显出身影的一模耀眼的红色。

    红色头盔下黑发随风飞舞,红色身影后有一双手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条横幅,空中除去引擎声,似乎飘荡着一个十分张扬以至于有些恐怖的笑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嚎叫。

    琴酒眼皮一跳,似乎从那横幅上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红色机车近了,声音也清晰起来了,在女人兴奋的笑声中,背后的黑发男人扯着破音的嗓子尖叫——

    “亲爱的小弟弟!!!哥哥姐姐来啦啊啊啊!”

    第38章

    最后那几声带着哭腔的尖叫一出来, 前面的红衣女人像是嫌他吵一样反手揪着他的衣领,然后配合着机车刹车的惯性扬手把后面的大高个儿扔了出去。季莫费惊恐的脸上带着丝丝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怎么就被一个女生单手扔飞了。

    安格琳娜准头很好, 腾飞的季莫费正精准无误地往琴酒这边飞。

    “少爷快躲到我身后!”

    “大人小心!”

    琴酒面不改色地看着人形炸弹飞速坠落,在阿朗和村上助理争相往前挡枪时, 他淡定地双手插兜, 随后踢皮球一样对这人形物暴击。

    “嘭——!”

    长腿触及腹部同时,季莫费爆发了一阵痛苦的干呕。

    运动间, 银色发尾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很漂亮的弧度, 黑色风衣如蹁跹的羽翼, 但是却衬得那张集合了科索沃夫家族所有优点的脸像恶鬼一般。在这一刻, 季莫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眼含热泪地把这个年纪最小的孩子排在了跟安格琳娜并列的位置。

    珍爱生命,远离恶魔。

    就知道能被安格琳娜喜欢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就应该在安格琳娜兴致勃勃地拉着他来“欢迎小弟弟回家”时就果断逃跑!

    终于,最后一丝对“科索沃夫家族最小的孩子”身份的怀疑也打消了——这种不顾人死活的冷漠除了科索沃夫, 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

    “咚!”

    黑发青年重重落地,化作一只搁浅的鱼,激起一片灰尘。

    在他两侧, 黑发女郎和银发青年无声中对视。

    女人张扬的眉眼中透着淡淡欣赏,她嘴角微扬, 对琴酒说:“不会浪费你很多时间,来谈谈吧。”

    负责人下意识看向身前的银发青年。

    琴酒思索两秒,稍一颔首。

    负责人立马眉开眼笑,主动上前, 满脸笑容地说:“小少爷,安格琳娜小姐, 季莫费少爷,以及两位先生,随我来吧。”

    港口入口处有一家咖啡厅,通常是过路路人中途休息时来买咖啡醒脑,不过这里咖啡价格算是平易近人,平时工人休息室也会到这里来点杯咖啡提提神。负责人带着几人到了二楼的雅间,服务员端上来几杯咖啡,随后带门离开。

    琴酒随意坐下,村上助理和阿朗立马一人一边站在他两侧,就像两个保镖。

    安格琳娜坐在琴酒对边,顺手把到现在都没缓过神的季莫费拉着坐下。她饶有趣味地看向对面三人,视线在阿朗脸上停留片刻,她脸色有些怪异,皮笑肉不笑道:“旁边那个,你叫什么,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阿朗面不改色:“阿朗,[热情庆]店的老板,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安格琳娜应该是记错了。”

    安格琳娜似笑非笑:“是吗。”

    她眼睛微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不再理会。

    不过季莫费很明显不怎么会看眼色,一脸奇怪地说:“这不是把你的天使砸烂的那个小子吗?”

    安格琳娜酷爱机车,而其中最爱的一辆名叫“天使”,在一年前安格琳娜在[热情庆]耍酒疯砸店时,被阿朗带着一群黑衣大汉把她机车砸了个稀烂。

    安格琳娜刚要忽视这不愉快的一遭,没想到就这么被他点出来了,当下冷冷瞥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就你张嘴了是吗,我让你说话了吗?”

    季莫费:“”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欲言,最后还是屈于安格琳娜的淫威闭嘴了。他闷闷不乐地一撇嘴,缩在旁边当个哑巴。

    安格琳娜冷哼,对他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她看向琴酒,脸上带着满满慈爱的笑容。

    琴酒被她那种又慈祥又复杂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紧接着就听到安格琳娜感慨道:“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吗,二堂姐,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对对对,我也抱过你!”季莫费听到了关键词,瞬间支棱起来了,他双眼放光,“你还记得我吗?”

    “你抱个屁啊,那时候你连路都走不利索,抱他的时候直接把人扔海里去了,小弟要不是命大直接没了”安格琳娜一脸嫌弃,“你猜猜米兰娜、维克多莉娅、伊万不,我应该说,你猜为什么全家人对你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季莫费懵住,瞳孔地震:“原来是这样嘛?”

    他以为自己是被针对了,原来是小时候的自己作的孽!突然觉得自己能活到这么大,大家真的手下留情了。

    安格琳娜翻他白眼:“你以为呢,自己是灰姑娘小可怜吗?”

    下一秒,她又恢复成高贵冷艳稳重可靠的姐姐形象,慈祥地看向琴酒:“放心,咱们科索沃夫家族不靠谱的人仅此一个。”

    琴酒:

    怎么说呢,松田阵平也经常说自己靠谱,这话可信度实在不高。

    其实科索沃夫家所有人都抱过他,他是科索沃夫家族年纪最小的孩子,在他出生的时候,年纪最小的季莫费也都两岁了。况且他出生时情况特殊,伊万和纱纪回家路上受到袭击,纱纪受到惊吓路上早产,没了半条命才把他生下来。

    纱纪和早产儿身体都不好,当时襁褓里的银发小婴儿小小一只,皮肤雪白雪白,只能勉勉强强睁开半只眼睛,澄净懵懂的绿意瞬间击中了科索沃夫家儿女的心,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小弟弟照顾好。

    当年他走丢时身体还是很虚弱的,纱纪和伊万他们甚至不舍得让他多走几步路,整天宝贝一样把他抱在怀里。

    只是没想到即便是这样,后来还是发生了那样的事。

    也没想到再见面时,面前的青年已经没了当初苍白虚弱的模样,而是看起来十分健康强壮,但是即便如此,安格琳娜却总是似乎从他脸上看到当年那个幼童令人心碎的脆弱模样。

    而今再次见面,幼童像纱纪一样,脸上总是带着安抚的温和笑意已经不见痕迹,更多的,反而是像伊万一般不善言辞的冷漠。

    安格琳娜根本不敢想象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就安德烈传回家的消息,他这些年身体状况的改善离不了那个组织对他进行的不止一次的实验。他们现在迟迟不敢跟那个组织撕破脸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安格琳娜眼神一暗。

    深绿的眼中藏着浓浓的恨意。

    但让她欣慰的是,自家幼弟在那个组织时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个什么什么幼驯染?

    霓虹应该是这么说吧,差不多就是青梅竹马的意思,这两个人一起长大,让幼弟的童年不那样孤单寒冷,这多多少少给了他们一点安慰。

    但是,那个组织以阿阵为要挟索取的那些利益,科索沃夫一定会一口一口从他们身上撕回来。

    安格琳娜深吸一口气,她正经起来,看向琴酒:“你既然愿意跟我来这里,应该已经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我也不多故弄玄虚。”

    “我知道你对我们没有亲情,但这不重要,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想要一个答案,我们想拿回自己的东西,最终目的都是弄垮那个组织,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合作呢?”

    *

    六年后。

    灯光昏暗的酒吧,人潮涌动。

    音乐在空中暧昧地流动,舞池里身体试探着相互触碰,皮肤随着气氛升温。

    这个酒吧不太正经,不知道皮子底下包着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前不久有人报警说这里有毒品交易和权色交易,警方不敢打草惊蛇,只派来几个卧底埋伏,打算深入敌穴一网打尽。

    而这卧底里还有几个警察学院的学生,他们足够出色,早就独立完成了很多案子,经验比一些年轻警察还丰富。

    这是在这里卧底的第四天,松田阵平像往常一样躲在角落里装死,有人试探着过来搭讪就直截了当地拒绝——反正这是主管给他的人设,不用白不用。

    这么暗的环境,他也不摘墨镜,很别具一格。他敷衍地拒绝几个人,眼睛在墨镜下不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突然,他眼神一凛。

    松田阵平猛地起身,浑身带着冷气,臭着脸避开不断挤过来的男男女女,直直走到吧台前。他挤进拥挤的人群中,走到那个被围住的银发青年面前。

    “臭小子,你哪来的,不知道先来后到吗?排队懂不懂!”

    被他扫开的男人不爽地喊。

    “排队送死吗?”

    松田阵平冷冷地瞥他一眼,后者立马被掐了嗓子的鸭子一样静音了。

    松田阵平看向青年,发觉他现在情况很不对劲,很没警惕心,松田压着心底的怒火,哑声道:“喂,抬头。”

    但银发青年像是很不舒服,捏着眉心没理他。

    他捏着青年的下巴逼他抬起头,却猛然对上一双有些涣散的绿眸。

    松田阵平硬生生地被他气笑了,他弯腰,在众人的惊呼中一把捞起青年。

    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青年紧握的拳终于酸涩地松开,他呼吸有些急促,很难受地皱起眉,脸颊不由自主地贴在那块冰凉的皮肤上。

    感受到贴在锁骨间的滚烫温度,松田阵平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是好样的啊黑泽阵!越活越倒退了啊你!”

    第39章

    琴酒情况显然不太对劲, 情急之下松田阵平只能让主管帮忙开个房间。虽然他再三解释这不是自己兽性大发把某个被迷晕的倒霉蛋带来酱酱酿酿,但主管那个核桃大小的脑子里似乎只装了黄色废料,一脸暧昧地给他门卡。

    “怪不得那么多客人你都看不上, 原来你好这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八卦地往他怀里看, 想要看清琴酒的脸

    笑话, 出于任何考虑松田阵平都不可能把琴酒的脸曝光在普通人面前。

    “他不是那些人,”他手指插入青年的银色发丝, 按着他的后脑勺靠向自己胸口, 他接过房卡, 冷冷地看了主管一眼, “谢了, 费用从我工资里扣。”

    主管脸上的笑僵硬了一瞬,然后讪笑着看着卷发青年大步带着银发青年消失在视线里。

    等二人身影消失, 他瞬间收起和善的表情,不屑地往地上呸了一口:“一个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 就捧一下,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王子了,什么东西。”

    他喝了口酒漱口, 然后转头淬在花盆里,他扬声:“村上!”

    一个戴着眼镜的, 看起来十分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过来:“主管。”

    “你去A203,给这个房门断电,”主管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不是纯洁的友谊吗, 我倒要见识见识什么,在绝对的欲望和摇摇欲坠的理智之间, 他会选择什么。”

    村上推了下眼镜,低眉顺眼:“是。”

    松田阵平并不知道主管又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

    这是周六,店里人员爆满,走廊上尽是舞动的男男女女,没走几步就能看到相互拥吻的人,或是急不可耐撕扯着衣服倒进房间里的人,最过分的是不注重场合大庭广众之下就发出那种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的人。松田阵平本打算走楼梯,但在看到楼梯上的花白一片后果断扭头就走,他黑着脸绕过这一簇簇的混乱,好不容易搀扶着琴酒进了电梯。

    一对年轻男人做着生命大和谐的运动从里面滚出来,带着浓郁的麝香味和一股刺鼻的臭味。

    躺在地上的黄毛鬼迷日眼地尖叫,指甲掐着身上男人的背,并对面前那对青年发出真诚的邀请。他大概是没看清面前的人,脑子也不清醒,否则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举动——当然,精虫上脑这种情况另当别论。虽然这里的人几乎没什么羞耻心,但也不至于这么没下限。

    结合着刚才闻到的臭味和这两个人兴奋到有些癫狂的精神状态,不难推测他们刚才绝对是碰了什么东西。

    这应该是对老毒虫。

    松田阵平皱着眉,一脚把他们踹开,带着琴酒迅速进了电梯,按了二楼。

    “等一下!”有个男人朝着电梯跑来。

    他一边跨过地上混乱的活春宫,一边焦急地喊:“请等一下,麻烦按一下电梯!”

    松田阵平瞥他一眼,面不改色地狂按关门键。

    琴酒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动静,终于有了点反应。

    感受到手上一轻,松田阵平转头:“清醒了?”

    “太好了!”男人在关门前一刻钻了进来,他庆幸地叹了口气,很真诚地对松田道谢,“谢谢你!”

    琴酒没说话,他眯着眼往外看,在那个男人冲进来后迅速拉着松田阵平的手往电梯上一倒。

    他拽着松田阵平的手搭在自己腰上,抬手按住松田的后颈。疲倦地抬眸,那双朦胧惺忪的绿眸与诧异的蓝眼相对。

    他嗓音微哑:“靠近点。”

    青年的嗓音比六年前要成熟很多,少年的青涩感逐渐褪去,相较之更明显的是性感的低沉,虽然也通过电话,但总没有亲耳听到来得更有冲击力。缱绻的声音与淡淡酒香迎面而来,让松田阵平有种微醺感,他微一怔忪,又很快反应过来。

    松田阵平喉结上下耸动,眸中的怔愣转眼被压抑的凶狠取代。他瞬间反客为主地掐着青年的窄腰把他抵在墙壁,在青年警告似地轻捏后颈时,顺从地低头,鼻尖在他颈侧轻蹭,却又在他放松警惕时突然一口咬下。

    “唔……”

    颈侧传来一阵刺痛和温热的湿意,直接把脑袋里的混沌给疼散了不少,琴酒眉头皱起,在一脚踹开和稍作忍耐之间选择了收紧手臂,同时右手掐住他腰上的软肉,死命地旋转。

    时隔多年,幼驯染完全没有因为久别重逢就手下留情,松田阵平感觉自己腰上肉疼,还快要被琴酒勒的窒息。

    他冷笑一声,松口,“梆”一下咬在他锁骨上,用力之大,仿佛要把他的肉给咬下来。

    来啊!谁怕谁!

    于是男人一回头看到的就是两个紧紧相拥的青年,黑发的那个似是很难耐地开始亲吻身下那人的肩颈。黑发青年后颈那只手有些失力地松开半晌,又猛地抱紧黑发青年的脖子。

    这小年轻不知道多大火气,干柴烈火,不一会儿就暧昧地闷哼。

    男人感谢的话说给了空气,他尴尬地躲到墙角,疯狂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耳廓却还是在这种气氛中逐渐红透滚烫,等电梯门再次打开,他逃也似地冲出电梯。

    他不断对着自己扇风,红着脸拿出对讲机,对那边怒喊:“下次能不能找个正经点的地方不是,下次这种地方能不能让别人来!!”

    等那人鬼鬼祟祟地走远,琴酒又按开电梯门,翻脸不认人道:“人走了,松口。”

    “走了吗?”松田阵平含含糊糊地反问,嘴唇在说话时不断触碰到颈侧皮肤。

    琴酒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出现,无视身体腾升的热浪,他干脆利落地一个肘击把人推开。

    他皱着眉看了眼身体不受控制起的反应,烦躁地说:“带我去房间。”

    “你请人帮忙就用这个态度?”松田阵平吃痛地按着肋骨,视线下移,轻啧一声,“走吧。”

    琴酒来这里是为了执行任务,按原计划是他像往常一样大杀四方直接杀穿这里就好。但是这次中途出了点意外,这里是个毒窝,其背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虽然组织一向对毒品敬而远之,但地下世界就那么大,组织不免跟背后势力打交道,因此两者也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为了不打草惊蛇,任务计划大改。

    在贝尔摩德和基安蒂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的建议下,他们让琴酒伪装成顾客前来控制前方,他们趁机把资料偷走。

    但没想到后方行动一切顺利,琴酒却一个不慎中了招。不仅中招了,还差点被条子追上。

    一想到这么个简单的破任务却让他如此狼狈,琴酒就无比暴躁。

    而他一次性违反了“扑克脸,钻石心”,“时刻注意身前酒杯”和“不喝脱离视线的液体”这几个最基本的规矩更让他气闷。

    从某种程度上说,松田阵平说他“越活越回去了”是误打误撞说对了。

    为了符合“寻花问柳的浪荡子”这个角色身份而穿出来的衬衫西装裤现在反而让他的情况更难堪。

    一路沉默着开门,关门,直到来到浴室,松田阵平抬手挡住浴室门,声音有些怪异:“需要帮忙吗?”

    帮什么忙?他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帮忙?

    虽然欲.火焚身,但脑袋尚存理智,琴酒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不用。”

    说完,他用了死劲,不管不顾还放在扇门上的手,狠狠地往门框上一和。

    松田阵平连忙抽手。

    “咣——”

    浴室门猛地摔在门框上,甚至还反弹了一下。这是朝着把他手夹断使的力啊,要是没抽手,少说也得肿上十天半月。

    松田阵平手上一阵幻痛,咬牙切齿道:“你可真狠啊!”

    琴酒一声不吭,回应他的是浴室里响起的哗哗水声。鬼使神差的,松田阵平劲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过了一会儿,花洒迸溅的水花带着丝丝冷气门钻出门缝。这让松田阵平理智回笼,他如梦初醒,踌躇半天,脚步却还像是被胶水黏住一样一动不动。

    浴室门是毛玻璃材质,朦胧的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看到里面有一道银白,白衣黑裤一道身影似是站在花洒下一动不动。

    松田阵平收回视线,他清了清嗓子,“我去给你拿浴巾。”

    里面仍然没有回应。

    松田阵平脚步有些紊乱地走出卧室,站在客厅里冷静半天,待自己的小兄弟乖乖睡下后才装模做样地在屋子里翻找浴巾。

    至于玄关处直入主题放着的那么明显一块白色浴巾他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等在客厅里磨蹭了几分钟后,松田阵平再次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浴室,他敲敲门:“浴巾。”

    “放床上。”琴酒的声音还是有些哑,还带着些许难耐的喘息,“你出去。”

    松田阵平喉头一紧,“哦”了一声,立马乖乖地放好浴巾往外走,不过他走到门口想起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就这一个房间,我去哪儿?”

    琴酒不说话,他又开始装死。

    以幼驯染的默契和松田阵平对琴酒的了解,松田阵平大概能猜到琴酒在想什么:我管你呢,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松田阵平:“”

    行吧,这很琴酒。

    熟悉的沉默,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冷酷无情,成功把他累计六年的淡淡思念给撕得七零八碎。

    距离产生美,有的人果然还是离远点才会因滤镜而有那么一丢丢的温柔美好。

    琴酒成功让松田对他恨得牙痒痒,一时间心里那些旖旎的心思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松田阵平十分叛逆地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浴室门口,像个老大爷似得翘起腿,十分招恨地明知故问:“怎么,琴酒大人这是在组织里混不下去了,出来卖身卖艺?”

    第40章

    事情当然没有松田阵平说的那么不堪, 但是他这种说法却又隐隐约约跟琴酒被小组成员合力坑骗的现实有种诡异的重合。

    琴酒站在冷水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做何回应。他屏息阖眸直面冷水的拍打,冷静少许的大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任务的来龙去脉。

    说起来, 这个任务时间线拉得很长,覆盖的单位也很广, 投入的人员逐年递增, 六年前到现在,从美国到意大利到苏联又到法国再到霓虹, 从最开始的单打独斗到野生搭档的加入, 到新成员伏特加的加入, 再到贝尔摩德助力。

    ——然而还是没什么进展, 甚至因为行动小组里混进了某些属性不明的乐子人而导致任务进度不断骨折倒退。

    琴酒:有你们是我的福气。(心累.jpg)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要摆烂到底, 却因为摊上了一群倒霉队友而不得不变得“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琴酒有苦说不出。

    这期间发生了太多事, 有些事情说是他自己都要说声离谱的程度,一时半会儿实在说不清楚。

    简单总结一下, 就是一个任务引发的一场惨案。

    琴酒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松田阵平也明白了当时Boss究竟丢给琴酒什么烫手山芋。

    他沉思一会儿,问:“当时Boss是因为什么把你调到美国去来着?”

    琴酒沉默几秒, 哑声道:“因为一批药。”

    组织里流传着一个秘密,那就是Boss这么多年来不断扩张势力其实只是为了研发一种药物。

    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药, 只知道这种药以当前的科学水平和物质水平,想要研发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地位比较核心的成员基本都知道,十三年前的实验室和组织现存的实验室都是为这种药而存在。而根据组织企业乌丸药业的专攻领域和合作对象大概能猜测出,组织在研究一种类似细胞再生的东西。

    “我们既是上帝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 让死人复生。”

    当贝尔摩德玩味地说出这句话时,琴酒明白了, Boss在渴望永生。

    在宫野夫妇还在时,他们就是永生的希望,而在他们离开后,面对资质略显平庸的研究队伍,Boss将目标放在了外面。

    而这其中,白鸽集团是最具代表性的企业。

    这批货是白鸽集团旗下白鸠制药研发出来的最新产品,本来六年前在法国签订了那个合同,白鸽集团已经跟组织约定好不久去美国提货,但问题是不知道谁泄露了消息,同时还有各方势力盯上了这批药,其中包括想要顺藤摸瓜的官方势力。

    更糟糕的是,这里面有几家很有名的毒枭,疯子一样,红了眼地盯上了这批平平无奇的货物。

    这让琴酒多次想打开那东西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怎么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围剿,但是理智还是让他远离了这东西。

    其实对他们而言,只是防止这些势力夺走这些药的话并不难,说的过分一点,偷渡到霓虹也是很容易的。但是BOSS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在他们躲避这些势力的追杀时还一直不断地下发其他任务,到各个国家去跟人家签合同。

    跟旅游打卡似的,不过他们这个打卡刺激了一点,毕竟他们还带着一批定时炸弹的药物。

    “所以你们这么多年在全国各地跑来跑去就是为了保护这些药?”松田阵平拧眉,“有必要吗?”

    琴酒也很想问这个问题。

    “就算白鸽集团掌握着最先进的技术,但是六年时间,组织的研究院再垃圾该能有些突破了。等六年过去,白鸽集团的药物都不知道迭代了多少次,这批费尽心思保护的药也早就过时了。”松田阵平说,“除非这不止是药,里面或许还隐藏着什么不可明说的东西。”

    琴酒没说话,算是默认松田的猜测。

    他解开衬衫,他看着怎么也消不下去的身体反应,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在手臂上狠狠割下,鲜血溅出,一股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琴酒咬牙,额头疼出几滴冷汗,但是很奇怪,身体反应依然无法消除。

    琴酒拿着匕首在大腿根照量了了几下,最后还是放弃刺一下试试的念头。不好控制,万一割到动脉就不好办了。

    “那你这次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门外,松田阵平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就算是这次也是为了这个任务,也不至于你真身上阵,用,美男计吧。”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琴酒:多年过去,这人还是很会踩雷。

    他不是很想回答这个令人悲伤的问题,收起匕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特殊情况。”

    他伸手冲洗手臂上的伤口,冷水下,一阵酥麻的痒意却沿着伤口逐渐传到全身各处,体内的火愈演愈烈。琴酒动作微顿,他接了些水,放在鼻尖闻了闻。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水有股奇怪的味道,琴酒眉头渐渐皱起,调小水流。

    另一边,他紧接着转移话题道:“你怎么在这里。”

    “哦。”松田阵平听出他的敷衍,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简短地说,“任务需要。”

    琴酒:“嗯。”

    松田阵平静静等他的追问,但很显然,这不太现实。琴酒压根就不在乎这个问题,这个认知让松田阵平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松田阵平坐在浴室门口,听着浴室里水声泠泠,声音灵动轻快,一抹冷香幽幽,却让他感到无比烦躁,身上莫名发烫。

    他觉得心烦意乱,起身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突然,他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声,像是有人经过,紧接着,响起一串紧凑的电子音:

    “嘀嘀嘀!”

    “滴——”

    警笛长鸣,眼前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谁!”松田阵平背后一凛,眼神倏然锐利,他迅速冲向门口。

    浴室里水声停顿一刻,紧接着房间里出现浴室拉门声。

    松田阵平赶到门口,但是抬手按上门把手时,却怎么也压不下去。脚下门缝里透进几缕灯光,房门隔音不太好,能听到似乎是对面的“滴”的刷卡开门声,看样子其他房间电还正常。

    “”松田阵平暗骂一句,明白这是被断电了。

    再仔细回想一下,一张不怀好意的脸出现在面前,松田阵平轻啧一声,意识到这怕是被主管给坑了。

    身后出现轻微的脚步声和不甚明显的滴答声,松田阵平深呼一口气,回头看到黑暗中一道模糊的白影。

    “怎么回事?”不等他回答,琴酒一针见血地问,“得罪人了?”

    “您能不能想我点好。”松田阵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他看了眼门锁,眼不见心不烦地直接走开了,“没什么大事,不用管,大概明天就行了,正好给你时间处理一下。”

    “嗯。”琴酒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默默开口,“没水了。”

    松田阵平顿时僵在原地:“”

    等适应黑暗后,他能隐约看清面前人倦怠的眸子,似乎氤氲着一层雾气,比起平日的冷冽平静,显得多了一丝令人眼热的暧昧。这份热度,似乎也渐渐爬上他的身体,让他都感到一种中招的无可救药。

    没水了,那为什么来找自己?松田阵平的脑子突然乱成了一锅粥。

    松田阵平似乎听到黑暗中自己心跳如雷,“那”

    一开口,却被自己哑得不成样的嗓音吓了一跳。

    那双眼睛还在静静地凝视自己,松田阵平突然感到有些不自在和心虚,他闪避地移开眼睛,“那怎么办?”

    “果然。”琴酒嗤笑一声,视线从松田脸上移开,他绕过松田阵平走到门前。

    电子锁,断电后无法开启,房门和门框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要想出去,只能暴力拆除,但是囿于房间里两个人都有任务在身,必然不会做出这种引人注意的事情,他们唯一的选择只有等。

    这或许是某个高管看这个大爷一样的“牛郎”不爽而做的小伎俩。

    但是这次断电显然不止这么简单,那个断电的人并不想让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个夜晚。

    “嗯?”松田阵平被他语气里的冷意唤醒了部分神智。

    他冷静下来,细细观察,突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仔细闻一下,似乎跟刚才在浴室门口闻到的冷香差不多,但这种味道闻起来却又有些甜腻。

    等等,那股冷香不会是因为冷水而形成的心理作用吧——这根本就是一种味道啊!

    再想一下,这种味道似乎还有些熟悉,有点像是

    松田阵平心凉了半截,这不是走廊里到处都是的那种味道吗,只不过是淡了一点而已。

    而走廊上的,那是催情剂啊!

    “操?”松田阵平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这家店里几个“传说”,感觉天崩地裂,“不是吧?”

    琴酒:“你知道?”

    “大概,”松田阵平欲言又止,“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的话。”

    他有些抓狂地揉了揉头发,烦躁地说:“我以为只是玩笑而已,谁知道这是真的。”

    琴酒沉沉看他一眼,黑夜里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但松田阵平莫名看出了一种“要你有何用”的无语。琴酒错身路过他身边,听不出心情如何:“进来。”

    松田阵平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跟在他身后回到卧室。

    琴酒坐到床上,抬头看着松田阵平:“解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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