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汉字是千年智慧凝结出来的结晶,其中的精妙很多时候都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


    九转洗髓涤魂丹。


    如果硬要说明这枚九品丹药的效果,大概可以用《太上丹药大典》里“起死人而肉白骨,消俗肌而筑仙体”的原文描述来解释。


    但是要将这句文字转为另一种语言,远离高中学习多年,这辈子还是剑修出身的苏雅实在是没有这么高的翻译水平。


    就在苏雅皱着眉为自己贫瘠的语言组织力发愁的时候,她,面前盛放炸土豆条的盘子被挪了开来。


    索尔将一本摊开的牛皮本和一支羽毛笔放在了她的面前,“写下来。”


    “我没有想好该怎么向你解释。”苏雅老实地回答。


    “那是你的故乡独有的药?”索尔忽然明白了。


    “是的。”


    “写下药名。”索尔淡淡地说,“用你们的文字。”


    苏雅用一种“你确定吗”的眼神望着索尔,然而对方回望来的眼神显然是要她坚持这么做。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苏雅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拿起索尔递来的羽毛笔书写了起来。


    “这是药名?”望着纸上抽象得很有美感的图画,索尔也不由皱起了眉。


    “是的。”苏雅想了想,好心提醒,“我们习惯竖着写。”


    “我知道。下午我有在图书馆查阅关于你们的书籍,虽然内容很少,但也不是毫无研究的方向。”说完,索尔就收起了牛皮本。


    索尔刚离开,贝蒂就鼓着圆滚滚的肚子回来。


    “一盘盘拿太慢了,我看餐厅没人,就直接在那张桌子边吃了。”贝蒂掏出一张雪白的方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发出了由衷的感慨,“吃饱的感觉真好!”


    瞧着贝蒂心满意足的模样,苏雅无声地笑了笑。


    “对了,我刚刚看见那个讨厌鬼走过去,他没有趁我不在欺负你吧。”贝蒂拉着苏雅的手走出餐厅。


    苏雅摇了摇头。


    夜幕降临,皎月当空。


    苏雅和贝蒂一起回到了宿舍。


    皇室魔法学校的宿舍是双人的。因为两人是同一日入学,所以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彼此的室友。


    打开门,当瞧见房间里那张铺着柔软床垫的四帷柱床时,苏雅心里又是一阵恍惚。


    “雅雅,你为什么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吃饱后就在床上躺平的贝蒂偏过头。


    “因为我在……”盘腿而坐的苏雅忽然顿住了。


    打坐吐纳是她在太上仙门早就养成的习惯,好像从她正式开始修行心法的时候,她那要求严苛的师尊就没再让她夜里躺下来过。


    “现在已经很晚啦,雅雅。你难道不累吗?”贝蒂的询问忽然点醒了苏雅。


    对啊,她都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在乾峰山上了。


    现在,她在大海的另一边,在一个连世界设定都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新环境里。


    就算是她那如影随形的师尊也鞭长莫及,没有办法再管束她的一举一动了。


    没错,她现在可以做任何以前不被允许的事!


    “你说得对,贝蒂。我累了。”


    苏雅缓缓地躺了下来,床垫柔软的触感是那样的舒服,又那样的奇怪。


    贝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困了。晚安,雅雅。”


    “晚安,贝蒂。”灯光熄灭,苏雅也在黑暗中阖上了眼睛。


    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她打算先让自己久违地好好睡上一觉。


    *****


    深夜,皇家魔法学校,图书馆。


    寂静无声的借阅区还有零星几盏昏黄色的灯光。精灵王子索尔正坐于书堆之中,翻阅着手中厚到有些夸张的书籍。


    如果此时苏雅在场,那她就会认出索尔手里的书正是甘道夫校长送给她的那本极其相似。


    这两本书虽然都是辞典,但编撰的方法截然不同。苏雅那本适合东方人来查阅,而索尔手上的这本更适合西方人来学习。


    “不对,不是红色的意思,也不是忠诚的意思,在这里应该是表达颗粒型的药。”当好不容易解开最后一个神秘字符的意思后,索尔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经过整整一晚的坚持与努力,他距离最后的成功,终于就差最后一步了。


    索尔望着备注地密密麻麻的牛皮本,尝试将所有的字符意思连贯起来,“所以她写得这个词语的意思是……什么在身体里进行九次改变方向……以这种方法来帮助服用者来冲洗骨头里的精华……涤除灵魂的污秽……的颗粒性药剂……”


    这个药效为什么听起来会这么想让人起鸡皮疙瘩?


    翻译完后,索尔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手背。


    “竟然是这么厉害的药……幸好,我还活着。”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热的脸,自言自语。


    *****


    还是高中生的苏雅曾经听到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那句话说,人或多或少都会沦为习惯的奴隶。


    当第一缕阳光落到宿舍的窗台上,她就很自然地睁开眼睛的时候,苏雅不由想起了这句话,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体悟。


    “兹乃不义,习与性成。”苏雅轻轻感叹。


    久久无法再入睡的她坐了起来,面对早已根深蒂固的生物钟,苏雅选择放弃与自我的搏斗,起床了。


    “贝蒂,贝蒂,贝蒂……”想起两人昨日的约定,洗漱完的苏雅将还在熟睡的银发少女拉了起来。


    “唔……干什么……雅雅……我要睡觉……睡觉……”


    “起床锻炼。”苏雅轻声地说,“我们说好的。”


    “唔……好唔……”贝蒂嘴里含含糊糊地应着,但身体一动不动。


    苏雅默不作声地帮掀开了床上的被子,然后开始帮贝蒂穿衣梳头。


    贝蒂全程昏昏沉沉的,像木偶一样任凭苏雅摆弄,直到山上冰冷的风吹打到脸上,她才打了个哆嗦,猛地清醒过来。


    “这、这里是哪里?我不是睡在床上吗?”贝蒂一脸茫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到达这里的。


    “我们在城堡外围的森林。”苏雅说,“在第一节课开始的半个小时前,我会和你一起锻炼。”


    “锻炼?什么锻炼……”这时,贝蒂才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说的话。


    “跑步。”


    “跑步?就这样吗?”


    “是的,就这样,跟着我。”拉伸一下身体后,苏雅开始了今天的清晨修行。


    ……


    “雅雅,我们跑了多久了?”


    “两个小时。”


    ……


    “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


    “什么?现在才六点半?这怎么可能?我们几点到的这?”


    “四点。”


    ……


    “我好累,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你是龙,贝蒂,坚强点。”


    “呜呜呜,我要死了。我讨厌你,苏雅。”


    贝蒂哀怨的声音响彻森林,直到钟楼的指针转到八点半,今天早上的修行终于结束。


    当贝蒂·菲尔多西失去意识的龙腿接触到餐厅的椅子时,那双漂亮的红色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曾经光彩。


    “快些吃饭吧,等会儿我们还要去上魔法历史课。”苏雅说。


    “我现在的状态就算去上课,大概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吧。”贝蒂歪着头望着对面的黑发少女,仿佛失去了灵魂,“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累?”


    “习惯了。”苏雅淡淡地说,“从十岁开始,每天都如此。”


    曾经在太上仙门的时候,很多进步缓慢的弟子都会向苏雅请教她独自修炼时的方法。


    “从天亮那一刻起,一边背诵修炼心法,一边跑完仙门八大主峰。”每一次苏雅都是如此诚实地回答。


    几乎所有来请教的弟子都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们都认为苏雅是在藏私,故意用这种谎话来搪塞他们。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所谓“宗门第一”的修行方法就是字面上得这么简单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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