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忆

    “龙尊大人原来也会翻墙。”应星也不知道从哪儿端出一杯茶,眉眼瞥着,带着揶揄。

    “方便罢了,还是说你想工造司门前挤满了人?”龙尊斯条慢理,不急不躁,抬手一摸幻化出几个水流凝固的茶盏,透明的茶盏中可窥见水波的纹路,在阳光的照耀下流转闪烁,煞是好看。

    龙尊身份高贵,身负传承,持明一族尊敬又宝贝,现实版的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哪怕他武力登峰造极,族内无人可敌也是如此,每次出门都有不少人跟着。

    景元想着,随口笑着: “不光是持明族,整个罗浮也有不少爱慕者,这些狂热的粉丝时时追踪着他的动向,要是被人知道龙尊大人来了工造司,这平日清净的地方也会被堵得水泄不通。”

    应星定是想到了这些,木着脸“哼”一声,没继续在口舌上争个胜负。

    景元握着茶盏无声笑着,低头呷了一口,随后眼睛亮了。

    他坐在石凳上,太宰坐在地上仰头靠着他,穿着人模狗样,浑身骨头都散了,没一点坐像。好在只有景元能看见他,也不在乎这些个礼仪风度。

    他手肘微微动了一下,见太宰将视线投过来,他把手中的杯盏悄悄递了过去, “尝尝。”

    太宰接过茶盏,触手温润冰凉,解了夏天的热气,里面的茶叶竖起漂浮,清冽的茶香扑鼻而来。杯子边缘隐约可见一丝水迹,大抵是景元喝水留下的。

    他转着杯,似笑非笑仰头看着他,景元不明所以坦然对视着。那双金眸内没有往后的城府和深邃,意气风发的热情一览无余,湛蓝的天空在身后蔓延着,直至视线尽头,但太宰沦陷在这双眼睛内。

    太宰喉头滚动了一下,印着他刚才喝水的地方仰头喝了下去。

    景元的坦然差点撑不住,小声地“嘶”一声,眼睛在远处的四人中转了一圈还是眼下了自己想说的话,抬手不重不轻捏着太宰的后脖子。

    这动作太像拎猫崽了,太宰一开始还挣扎了一下,挣扎了没两秒钟就放弃了,转而将脸埋在景元的大腿上,絮絮叨叨跟诅咒一样念叨着什么。

    景元听了一会,没有任何意义的胡言乱语,索性任由他闹。

    “诸位齐聚一堂,所为何事?”应星装模作样吹着杯盏里的热气,颇有几分学者的气质。

    要是平日在工造司端出这幅架子,下面的人恐怕要再敬三分,只是现在,是老友聚会,这敬就怕要变成逗了。

    “不为别的,应星哥,我的武器什么时候给我?”景元双眼发光,隐约带着控诉: “他们都有了,就我还没有”

    应星听闻顿了一下,带着无语扫过面前几人: “你们是来给这小子撑腰的?”

    太宰的胡言乱语变成了小声询问: “他们会给你撑腰吗?”

    景元咬了咬牙: “我猜不是。”

    镜流: “我陪白珩。”

    白珩: “我来送冰棍的。”她说着把挎在腰间的背包放在石桌上空抖了抖,掉出来一堆,面带笑容: “来来来,你们尝尝。”

    “我看你们都在。”丹枫伸手拿过几个,顺手递给景元。

    太宰没忍住,脸压在景元的大腿上笑,一颤一颤的,跟挠痒痒肉一样,景元绷着脸才没笑出来。

    “那你们玩,别给我添乱。”应星老神在在的,喝完最后一口茶悠然起身向不远处的工坊走去。

    “我的武器呢?”景元猛地站起来,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

    “我的工作还没做完。”应星回头看来: “别给我添乱。”

    景元嘴上答应的痛快,脚步一点没停,直到站在应星的工作室门口这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跟隔山对唱一样,双手比在嘴旁,冲着几米外的人喊道: “我就站在这,不添乱。”

    “你就这么笃定他是给你做的?”

    景元脸上笑意加深,他侧头看了眼太宰,神态动作没有太大的变化,太宰总觉得这人鼻子撬的老高: “那是自然。”

    景元有些絮叨的说着他们相识,这些年的经历,太宰听着,沉默不语。

    现在的平常,是景元在未来从未提起过的美好。

    “我都怀疑你我上辈子认识,说吧,咱俩怎么认识的。”这炫耀的话语一转,转到了太宰头上,砸的太宰眼神一顿,转瞬即逝的僵硬没有被人看见,他露出平常的轻松笑意道:

    “是啊,所以这辈子我过来找你了。谁知道你居然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和诺言…”太宰两根手指拎着袖子,蜻蜓点水式的擦拭着自己的眼角,哭唧唧道: “负心汉。”

    平白被扣了一顶帽子,扣得人心肝乱颤,手指抽搐,满是无语。

    “所以,你一开始的目标果然是我!”景元声调高了一下,被房间里面的应星听见飞过来一个白眼他立刻噤声,对着里面的人讪笑一下,做了个拉住嘴巴的动作,单手推着太宰往旁边走了走。

    “你愿意给我讲讲吗?过去的事。”景元说。

    工坊内热气熏天,远处不少人抱着材料匆匆走过,寂静中带着繁忙,这不是一个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太宰看着远处坐在石凳上的三人,从未听景元提起过的友人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故作夸张的松了松肩膀,跟舞台剧上的演员一样摁着胸口仰头道: “你居然这么容易信了我的话,就不怕被我骗?”

    景元没有犹豫,他看着太宰的眼睛,认真道: “你没骗我。”

    他抬手抚摸着人的眼角,说来奇怪,他抚摸的触感如此真实,哪怕太宰现在是透明的。

    “我还不至于看错眼睛里的情绪。”

    “你每次看向我的目光,都带着温柔。”景元轻声道。

    眼角被触碰,带着轻微的痒意,如此真实的触感让他一时间恍惚了现实和梦。他想说点什么,他想把这些年的经历,景元消失不见的痛苦和思念,那些独属于他们的回忆全部说给他听,他不明白这种心情是什么…他只是想跟景元多待一会,想看看他的笑容。

    只是…

    太宰微微侧头避开了景元的手掌,他轻松笑着问道: “现在的生活你喜欢吗?”

    景元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下意识没有去思考而是顺着太宰的话去想,几乎是瞬间,他给出了回答: “喜欢。”

    太宰笑容更加轻松,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将什么不可言说的话一起消融在空气中。

    他笑着,却如此孤单。

    景元毫不犹豫的抓住太宰的手腕,在人惊讶看过来的瞬间笑着道: “别笑的这么苦,如果你想,你也可以留下来。”

    太宰脸上浮现羞怯: “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景元还想说的话被咽进了肚里,脸上的从容一瞬间有撕裂的迹象。

    滋啦——

    工坊内突然传出一声巨响,景元的视线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他下意识叮嘱太宰站在这里别动,自己飞快钻了进去,只见一把闪烁着金光的,带着威压的阵刀放在桌上。

    景元不顾阵刀上还带着的余热,上去一个猛扑把阵刀抱在了怀里,应星拽都拽不开!

    他气急败坏,拍这人肩膀: “你也不怕被烧伤!”

    景元不放手,抱着阵刀躲在了房间角落,带着撒娇又兴奋的语气说: “应星哥,这个给我!”

    听见声的几人也钻了进来,看见景元手里的阵刀啧啧称奇: “应星,你嘴上说着不给他,这还不是用了最好的材料。”

    “诶,别说破,他说不是就不是…小景元!还愣着干什么,快跑!”

    起哄的,打趣的,小小的工坊内乱成一片。

    这些在罗浮声名远播的强者,此刻仅仅是朋友。

    太宰站在门口,他看着里面的热闹笑的温柔,随后,他恍惚感知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

    身躯越发透明,他即将消失。

    他抬头远远的看着景元,纯粹的欢喜和天真是“他”的记忆中所没有的。

    他在门外,看了许久。

    最终,他笑了,他轻声道: “景元,祝你幸福。”

    “再见。”

    景元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猛地转头看向门口,那里站着的人不见了。

    唯有碎光向着四周散开,在阳光下闪烁着晶光,飘过湛蓝的天空。那句话隔着空间响在耳边,带着释然。

    景元脚步一顿,随即向那边走去,他的友人不明所以在他身后迷茫的叫着他: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一个人…”景元喃喃道,坚定的语气在短短几个字中化为了疑惑,他奇怪的看了一眼门口,低声念叨着: “对啊,我要去找谁呢?”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好友,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众人没有丁点疑惑,景元的人缘好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们跑过来,搭在景元的肩膀上,起哄着: “有了这么好的武器,今晚不请吃饭?”

    “行啊,随便你们挑。”

    “这么大口气,那我们可不客气了,应星刚刚吃的烤串挺香的…”

    景元被揽着,他和他的朋友一起踏进了光里。

    第92章

    赌注

    “这场战争你不该去。”太宰站在桌边,看着龙尊喝下他特质的酒水后晕倒在桌上。酒盏磕在桌面发出咕噜噜声响,酒水蔓延出来,最终顺着桌沿滴答在地上。

    “隐身的好处这不就来了。”太宰嘟囔着,自己逗着自己。

    太宰看着窗外。

    他看着天黑天明,远处人来人往。他像是石像定格在这里。

    不知多久,那些只在远处的人声突然靠近,窗外传来的热闹声响。

    他错过窗户,看见脸上还带着炮火焦黑的四人结伴而来,手中拎着烤串,将龙尊这片清净之地染上了市井气息。

    “龙尊大人在家吗!我们又来啦!”

    女子的声音穿过门缝,一路钻到龙尊的耳朵里,他眉头微蹙,晕乎乎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回话,大门已经被推开。

    一闪而过的视线中,太宰隐约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看见了那人挺直的腰背和带着笑意的金眸。

    随后,这一切消失。太宰坠入了虚无。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一片虚空中,面容模糊身影虚幻的“生物”带着摄人心魄笑意的声音响起,从四面八方而来却不显嘈杂的响彻在太宰的耳边。

    太宰踏在虚空中,碾碎一切的黑暗与空寂围绕周身。他半阖着眼,神态冷漠。

    “明明是如此渴望之人,这么轻易就放手?”没有得到太宰的回话,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虚幻的身体如雾漂浮在男人身边,引诱着他的欲望: “你甘心吗?”

    人影的手上浮着一块冰晶,只是看着目光就不由自主被吸引,随后被海量的,无法承受的记忆淹没。

    太宰终于有了反应,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仿佛一个普通人在看年幼的孩子,除了他的眼睛依旧冰冷。

    他轻佻的问道: “哦呀,没有选择你期待的方向,失望了吗?你不断追问的样子跟没有得到玩具的孩子一样。”

    他眯着眼,笑着: “就算再给你一次机会,也无法赢过他,败者的烙印会在你身上,连时光都无法清洗。”

    空中的虚幻身影不算凝视又散开,似乎被太宰勾起了心绪,但这剧烈的变化只有片刻,不过数秒,那道虚幻的身影停留在原地,眨眼的瞬间拉长涨大,最终成为坐于高处的华美女子,她刻意伪装出的声音恢复正常,威严,冰冷,睥睨着男人: “再一次…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是啊,他的回忆在我初入这里时已经在我脑海中过了一次。”太宰低声道,长生种近千年的时光,漫长的,让他恍惚。 “说到这里,我还应该感谢你,不然恐怕我根本没有接触他过去的机会。”

    那些跌宕起伏,只是看着都心惊肉跳的日常太宰看了一次又一次。

    而真正看见幼小的景元那一刻,太宰立刻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回忆,是由回忆铸成的监狱。

    这条平铺在他面前的回忆之路似乎出现了无数个分叉,这些分叉又最终融合在一起通向同一个未来。

    太宰站在这条路的路口,神色冷静的看着一场战争。

    他看着龙尊降临战场,看着从天而降的炮火,看着一位狐人少女毅然决然投身其中,用脆弱的身体撑出狭小的安全,而代价,也是自己。

    太宰记得这个少女,总是陪着镜流东跑西逛,会给小小的景元带来冰激凌。

    这场战争并非是终结,没人能放下少女的离去。

    有人想要复生她。

    这究竟来源于对友人的不舍,还是无能为力的愤怒?

    亦或者,对力量和自我的傲慢。

    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的挣扎,不甘,到了最后,这些来源于个人的情感已经变得微不足道——战争在罗浮爆发。

    太宰就站在这场回忆中,他看着景元的目光坚定,从未有过动摇。

    直到一切停歇,景元独自一人返回家中。

    庭院杂草丛生,其中能为他遮风挡雨的树木变得焦黑,歪扭的砸向一旁的石桌。

    太宰就在一旁看着,他看着景元缓缓坐在树下,向后靠着仰着头,单腿曲着,手臂搭在上面,疲惫又悲伤。

    他不说话,那双好看的金眸无神的看着天空,看了许久,好像在等着什么。

    太宰坐在他身边,轻声问道: “你后悔吗。”

    后悔没能制止他们,或者别的什么。

    他只是回忆,他没想着景元能回答他,况且,答案他也早就预料,就在他准备起身,走向下一场回忆时,他听见了景元的轻喃: “不后悔,我保护了我们的家。”

    太宰知道景元本该是听不见的。

    这一问一答,超越了时空在此刻显现,让太宰心中猛然窜上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将心肺都挤压在一起的落寞和悲伤。

    他站在景元的身前,看着自己的影子遮在他的身上,一个人仰着头,一个人低着头,无声中对视着。

    等着太阳浮现,他的影子一点点划过地面,从景元身上移开。

    从今天开始,景元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能肆意欢笑的少年消失,将军景元站在罗浮几百年。

    景元看着熹微的晨光,长长吐了一口气,随后将脸埋在手心里揉了两下。

    一声闷闷的,带着哽咽的声音从手心内泄出,很小,很轻: “我不后悔,我只是,想他们了。”

    说完这些,景元站起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太宰熟悉的模样。

    淡定,从容,让人安心。

    他走出了小院,向神策府走去。

    太宰就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变小,消失。

    这个小院,整理翻新,不知多少年,景元依旧会坐在树下,转着手中的酒盏。

    “虫豸永远是虫豸,你的选择对我的计划没有分毫影响,这片记忆你们若是喜欢就在里面吧。永远的,在这片你给他塑造的美好中,活下去。”女人笑了,带着邪意,她高高在上的看着太宰,随后身影虚幻,即将散在这片虚空中。

    太宰回神,他没有注意女人消失的地方,只是看着自己的面前兀自旋转的冰晶。

    不久,冰蓝的虚幻身影从其内浮现,看不出男女的人影鼓着掌,带着兴奋道: “真是一场有趣的交易!”

    说着,人影顿了一下,天真的歪了歪头: “或者说,这是一场有趣的赌博?”

    “看来你还算满意,那真是太好了。”太宰温和笑着。

    “当然!罗浮的神策将军,他的记忆足以令所有忆者心动!就算这场交易到这里结束我以收获了足够的回报!”人影欢欣鼓舞,随后,看不清面容的脸带着兴致勃勃“看了”过来,几乎贴在了太宰的脸上。

    “接下来,就是记忆的创造。你给将军留下了一条属于他的美好未来,他究竟会不会顺着你给他的道路走下去呢?”

    “…我希望他会。”太宰笑了笑。

    忆者欢喜的手放下,歪歪头: “希望?我明白你根本不在意地球会怎么样…但是你这样做,你也再也没法见到他了哦。这也是你希望的吗?”

    “友人相聚,无忧无虑,没有突如其来的灾难,也不需要在这个位置上坚守而是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太宰脸上的神情越发温柔: “还有比这个更好的吗。”

    “嗯嗯…”忆者“闭眼”感受着, “你确实这么想。”

    “不过,我还察觉到别的,一点点你自己的心思。”忆者笑着, “将军若是没能察觉这是他的记忆,沉浸在创造中的美好,你能满意,我也能再见云上五骁的传奇!”

    他话音一转: “不过,他要是察觉了,并走了出来…虽然我不亏,但总觉得缺点什么。”

    太宰: “你不该高兴吗?”

    忆者: “怎么说?”

    太宰: “心性如此坚定,你就不想知道他未来又能创造什么传奇吗?”

    忆者单手撑着下巴: “想。不过,我现在对你也有点好奇。”

    太宰也学着忆者撑着下巴: “怎么说?”

    “我能察觉到,你觉得你也能出去,醒来,为什么呢?”忆者疑惑问道: “现在的你,相当于处在一片巨大的梦境里,究竟什么样的外界震动才会影响到这里的你?”

    “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你最开始说赌博,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说说了。”忆者被人的记忆和过往的记忆充斥,说出的话,或许跟当下无关却在某个时刻实现。赌注的话先于内容,此刻终于补全。

    忆者笑着: “如果没有他醒来…”

    太宰: “我的记忆,一切随你拿去。”

    忆者: “如果他醒来并唤醒了你。”

    太宰笑了: “你将告诉我‘书’的位置。”

    忆者眼睛睁大: “原来如此,你一早就盯上了‘书’!”

    太宰笑了: “书,就好像一场记忆的提取。我相信它跟‘记忆’,跟你们有关。”

    忆者拍着手: “确实有“记忆”的力量,我能感知到。好,我答应你。”

    人影满足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对着太宰优雅躬身: “那么,让我们等待着结果的到来。”

    太宰闷笑着,他坐在这片虚无中轻声道: “这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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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一路顺风

    “龙尊大人居然在桌子上趴着睡着了。”白珩灰头土脸,好奇的伸着脖子去看,少有的丹枫睡眼惺忪的模样。

    龙尊一睁眼就见一张黑脸在面前晃悠,整个人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一点,略带嫌弃的偏开了头,随后皱着眉回过头来: “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了。”

    白珩眨了眨眼,随后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 “我们几个刚从战场上下来,听龙师们说你已经几天没有出门,这才来不及洗漱就来见你,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战场?”丹枫眉头一点点皱起,随后他猛地低下头去看玉兆,发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景元若有所思的视线从桌边移回来,一眼撞见丹枫没有藏起来的疑惑目光,还带着懊恼。

    他轻笑一声,说道: “你不会还想着去战场吧。”

    丹枫的脸紧绷了一下,眼睛微微错开,紧着声音说: “没有。”

    这位龙尊大人地位高,又被族人敬爱,被保护的很好,连撒谎都不会。

    众人脑海中纷纷冒出这个想法,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丹枫, “嘶”一声九曲回肠,随后纷纷落座,认真的给人分析利弊。

    丹枫平日被龙师唠叨,今天又被好友唠叨,随着时间拉长,他连表面的平静和稳重都维持不住,冰碴子和烦躁挂在脸上。要是他的族人看见他摆出这幅脸色,就算是最威严的龙师也会噤声,以免惹得龙尊不悦。

    可他好友可不怕,不止不怕,还纷纷双眼冒光,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大陆,嘴里喃喃: “原来你也有冰块脸之外的表情。”

    丹枫听得额头之冒青筋,带着打发了众人的想法咬着牙说: “下次我去,提前会跟你们打招呼。”

    也行,毕竟龙尊的治疗之法和御水之术罗浮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有他在那定是如虎添翼。

    景元弯腰在不远处的书桌底下摸了会,掏出一个酒壶,他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

    刚才他没有说话,他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四人讨价还价,像是看着世间最美好的戏剧。

    他身处其中,又置身事外。

    他仰头咽下酒水,清冽的酒水滑过喉头传来火辣辣的滋味,呛的他眼睛周围泛红,咳嗽了两声。

    丹枫这才看见桌上熟悉的酒壶,眼中满是无语。现在是战争时期,物资相对匮乏,酒属于奢侈品,只有龙尊这里还藏着点好酒。不知道景元什么时候找见的。

    “今天到是安静,平日里你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呢。”应星揶揄着。

    “如果能靠说话就能把死人说活…”景元拎着酒壶给自己又到了一杯,酒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神医的称号给我不过分吧。”

    “这种天赋还是留着给敌人,把他们说死吧。”

    “先不说你的把活人说死的天赋,你怎么找见的。”龙尊摇了摇酒壶,倒不是心疼,纯粹好奇。

    景元歪头想了想: “下意识这么觉得。”

    他指了指墙上一副挂画: “那后面。”

    龙尊面露惊讶。

    景元又将目光看向庭院: “树下也有,好多,要是省着点喝,说不定够我喝几百年的。”

    “你怎么知道的?”龙尊听人一点点细数,越发好奇。

    景元恍惚了片刻,他似乎看见了不同时间的自己在这小院中漫步,从各个地方翻找。这些记忆只有片段,还很模糊,只是这样,他都能感受到当时的心情,惊喜,怅然。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却没法高兴起来,跟见了鬼一样。

    所以他笑了一下,含混道: “下意识这么觉得。”

    镜流问: “你还有别的下意识吗。”

    景元点头: “有啊。”

    他看向丹恒,在他上停留了许久,随后才缓缓移开实现,似乎想要将面前的每一个人的面容记住。

    四个人腰背挺直,带着记忆中最美好的笑容看着他,又似乎定格在这一刻。

    景元轻声道: “我觉得,还有人在等着我。”

    白珩: “等着你?谁呀?”她好奇得往前一凑,探听八卦的模样。

    白珩问的话似乎是一把钥匙,本来空白的记忆被转开了一个口子,他依稀从破碎的缝隙中看见了他现在忘却的,却想要抓住的东西。

    景元垂着眸子没有说话,一个个人影的面容从眼前闪过,有现在的同僚,有陌生的面容…

    但不管是谁,他们都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他们只是等待着,没有催促,没有出声。

    以及…

    景元深深注视着面前的好友,他们的身影不在其内。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能拿得动千百斤武器的手,撑不住这片刻时光。

    “我要走了。”景元轻声道,他单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他没有回头,他害怕自己回头就没法再走出。他的脚步声在房间内异常沉重的响起。

    直到他站在了门边,只差一步就要踏出去。

    他的手放在房门上,犹豫着,想要说点什么。

    友人的声音快他一步先响起。

    “不知道你要去见谁,但这么着急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白珩笑着说。

    “要是搞不定,就来叫我们。”镜流提醒着。

    “看你这么严肃,我都想给你拍下来了,还等着做什么,走吧。”应星冲他挥着手,好像不耐烦似的。

    “居然还有你头疼的事,稀奇。”丹枫揶揄着。

    四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磅礴的记忆一齐冲向景元。

    景元压在门上的手猛地攒住,他觉得,他应该好好告个别。终于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友。

    他们坐在圆桌旁,没有阴霾的看着自己。

    景元转过身,神态温和: “还能再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好友们似乎愣了一下,不明白景元为什么这么说,但随后,大家都笑了起来,他们同时端起酒杯对着景元: “去吧,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会帮你的。”

    “现在,祝你一路顺风。”

    在景元的目光中,他们仰头喝下,带着善意的祝福。

    “嗯,那我走了。”

    景元转头走出了屋子,随后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玻璃破裂声,随后白光从远处靠近,瞬间将他包裹。

    光怪陆离的梦境一闪而过,现实的记忆猛地灌入脑海,刺痛感让景元不由得眉头微皱,

    动作虽小,也触动了一旁照顾的人。

    中也赶忙站起身,双手浮在被子上,生怕自己碰到什么伤口,他紧张的问: “你感觉怎么样?”

    平日脾气暴躁的少年现在倒是稳重了不少…好像也不能说是少年…

    景元看着有熟悉影子的中也,赶忙抬手向下压了压说道: “我没事,你先别紧张。”

    中也堪称咬牙切齿: “我能不紧张吗?谁知道太宰那混蛋居然对你出手…等我赶到的时候你和他晕倒在玻璃碎片里,那个绷带浪费装置是打算把绷带推销给全世界吗?”

    他吐槽了一句,似乎气愤极了,他一拳砸在墙面上,硬生生靠肉体砸出一个洞,墙体碎片簌簌往下掉着,景元仰头一看,发现墙上有好几个印子。

    随后忧心道: “你昏迷了好几天,医生什么也查不出来。”

    前后变化之大,也不知道他不在的这几年中也被太宰气成什么样。

    “冷静,我没事。”景元的身体素质非常好,虽然昏睡了好几天,但没有一点不适,他掀起被子就要下床,被眼疾手快的中也又塞了回来。

    中也絮絮叨叨着: “别下床,让医生过来看看。我去叫兰波先生过来。”

    眼看他就要走,景元连忙问道: “太宰呢?”

    中也脸黑的可怕,咬牙切齿道: “鬼知道!”

    说完,怒气冲冲出了门,关上的门震天响。

    “看来还活着。”景元无奈的收回手,下了床。

    重新用自己的身体站在地上的感觉真不错,想着,他出了门打算去找找太宰的下落,远远就看见几个医生结伴往这里走。

    他的面容俊美,再加上中也这暴躁神每日催命似的找医生,医院里的医生早就记住了这个男人。

    他们抱团一起走,还在发愁怎么应付中也呢,抬头一看就看见他们的噩梦之一好端端的站在面前,身体看着比他这个正常人都灵活,脸上带着笑,好声好气问道: “请问太宰在哪个病房?”

    张嘴就问另一个噩梦,医生们沉默片刻,想着那位中也先生紧张的模样一点没为难男人,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嘴里还念叨着路线怎么走,温声细语堪称在给小朋友说话。

    “好,谢了。”景元又补充了一句: “我出来的时候没有告诉中也,一会你们见了他跟他说一声。”

    说完,没等医生们露出苦瓜脸他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他沿着走廊走了一会,最终停留在太宰的病房前。

    景元的手在门把手上停了一下,这才缓缓打开。

    病房跟他的大差不差,只是窗帘拉着,整个房间显得阴暗又冷寂。

    太宰就躺在里面唯一的一张床上。安静的,让人不由心惊。

    他身上的绷带被解下,露出其下长开的,没有伤痕的脸。

    景元的视线仔细扫过这张带着苍白的脸,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道: “你给我安排了一场美梦,那你呢?”

    “你给自己留下了什么。”

    第94章

    唤醒

    景元滑坐在地上,单腿盘起低头思索着。

    “能够给我创造一场美梦,在关键时刻制止丹枫…你已经看过我所有的记忆吗。那我碰到你的那次,是你度过的第几次我的记忆?”景元闭上样,无声叹气着: “以短生种的生命去品尝几百上千年的孤独,你也敢…”

    景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后笑了,无奈的摇头: “我猜,你是故意去看的吧。以前你就没有掩饰对我过去的好奇,这次这么碰巧能触碰我的记忆你一定不会放过。”

    他侧过头,眉眼温和的看着藏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青年: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究竟陪我走了多久?”

    他的疑惑没有回答,病床上的人还在睡着,微弱而平稳的呼吸还在继续。

    “你是沉睡在永恒的梦里?还是在等待事情朝你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就连景元此刻都不能确定太宰还能不能醒来,没人比长生种更明白,时间不止是馈赠,也是惩罚,而这种惩罚,比死亡更恐怖。

    “梦只是梦,我在梦里度过了安然无恙的半生,能在大战之后跟友人一起回家,欢笑,如此已经称的上美梦。”景元仰头,闭上了眼,可能是在场唯一的听众还在睡觉,他不由放松下来。

    “可能是梦太美好了,我一进去就觉得奇怪。心底总有个声音跟我说,不对,我没有经历过这些。说来也奇怪,我在梦里跟着直觉搜刮出丹枫藏得美酒,没喝前就觉得苦的不行,久久没敢喝。等梦醒了我才明白。”

    景元做了一个单手捏着酒杯的动作,眼中满是落寞: “确实是苦的。那场大战过后,只剩下我一人,等我再去那个小院,只有一片荒芜。我在里面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几瓶酒。”

    他已经忘记那酒是什么滋味,混着自己的思念与哀伤一同咽下去的酒只有苦味的余韵。记忆太过深刻,刻进骨子里,直到进入梦境也下意识觉得那酒是苦。

    但是入口的清冽让他迷茫,也正是这一刻,他明白自己的状态不对。

    他开始回忆自己周围发生的怪事。

    “要说最怪的事,那自然是你了,一个孤独徘徊在我身边的幽灵。”景元的声音带上了揶揄,他撑着下巴看着太宰, “我对我的记忆非常有信心,没见过就是没见过,可你看向我的眼神太熟悉了,熟悉的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被谁敲过脑子忘记了什么。”

    “可我不管把你带去什么地方,用什么仪器检查,明里暗里,什么都查不出来,而你也是一副早就意料到的样子,任由我玩。”

    “那个时候我便隐约察觉这个世界可能不是我熟悉的世界。没多想…不。”景元手指无意识揉搓着被角: “我想再见见他们。”

    “这么大年纪,也总有放不下的人。还要谢谢你,让我能在再见他们。”

    “他们对我告别了,祝我一路顺风。”

    景元站了起来,单腿跪在病床上,一手撑在太宰的耳边。

    他的白发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

    “你大概给我准备了两条路。”

    “第一条,无知无觉的活在梦里,看我平安度过一生。”

    景元的声音更轻了: “第二条,我察觉到那是梦主动醒来,然后救你。”

    “你少年时喜欢触碰我,眼里的情感从不掩饰。我本以为随着时间你会渐渐忘却这种情感。”

    “可前几日一见,你好像没有,反而多了几分执着。”

    景元用手拂开太宰额前的碎发,看着此刻脆弱苍白的青年许久没有说话。

    “自我沉醉的梦,需要什么才能唤醒你?”

    “你好像给了我答案。”

    景元半阖着眼,他怜惜又温和的看着青年,接着…

    他吻了上去。

    干燥冰凉的嘴唇,唇瓣相接感受到的彼此呼吸,景元甚至听见了太宰的心跳在耳边鼓动,缓慢而有力。

    他们只是靠着,没有再多的动作。

    咚咚咚…

    心跳声逐渐变快,景元有所察觉,看见近在咫尺青年睫翼微微动了一下,片刻后睁开。

    里面没有迷茫和刚醒来的恍惚,只有温柔和爱意,平静的海水之下流淌的是汹涌的情感。

    两人在对方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面容,呼吸交融,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景元松开青年,轻笑着: “看来你还很清醒。”

    太宰眨眨眼: “时间漫长,可看见你露出笑容就足够了。”

    他抬起双手环住景元的脖颈,歪了下头笑道: “要继续吗?”

    青年躺在白色的病床,眉眼含着温柔和笑意,那副餍足又欢喜的样子让景元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移开了目光,抬手拍了拍太宰的手臂,语气故作轻快着: “诶诶,别得寸进尺,我只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太宰嘴上应好,双手搂的更紧,诠释了什么叫做心口不一。

    用撒娇才形容,有点对不起自己,用捣蛋来形容,他居然还算乖。

    景元正要动作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窗户猛地被打开,冷风瞬间灌了满屋,吹动着窗帘呼呼作响。

    只见中也蹲在窗户上,脸上带着不耐又无奈的表情吼道: “我就知道他在这里…”

    喊了个开头他的脸瞬间僵住,近乎不可思议的看着病房里的场景——

    景元单膝跪在床上,太宰死死搂着人脖颈,想要投怀送抱,送了一会发现送不了却又强拽着人不放手,两个人热火朝天向一个方向挣扎,乍一眼还以为上演被强迫戏码。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随便一个人路过仰头就能看见天上飘着人,再有医院的恐怖加成,生怕吓不死这里柔弱的病人们。

    景元为人正直,品行端正,几百年没传出绯闻,冷不丁被人见如此不雅形象,心理素质之强如景元也是愣了一下才抬手强硬掰开太宰的手臂,给人扔了一个“给我安分点”的眼神。

    他对着窗外招招手,说: “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小心医生教训你。”

    太宰也不觉得尴尬,他似笑非笑瞥了眼窗外僵硬的人,撑着下巴笑眯眯对景元道: “看来你很有心得啊,经常从医院跑出去后被医生训?”

    景元: “躺的久了,筋骨都僵硬了,出去走走怎么能叫跑?”

    太宰点点头,对着刚刚落地的中也道: “他就是出来走走,我们没做别的什么。”

    他笑着道: “好久不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震的满屋子人半响没有说话。

    中也捏了捏鼻骨,让自己强制冷静下来。

    他勉强对着景元笑了笑: “哥,你先去旁边休息。”他一面说着,一面捏着手指。

    景元挑眉,向后退了一步,比了一个你请的动作。

    随后,病房里传出阵阵哀嚎声。

    几分钟后——

    “景元哥,如果你被威胁了,一定要说出来。”中也诚恳地看着景元。

    “威胁算不上,这件事说来麻烦…”景元拖长了声音,看着中也认真的神情不由笑了一下: “等不麻烦的时候再跟你们说。”

    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的中也嘴角抽一下了,一张脸气的差点鼓起来,转过身面对着墙生闷气。

    生了两秒钟,他手机响了,工作硬生生打断他的闷气,一秒进入精英状态,等他听完电话里的内容,眉头瞬间皱起。

    “怎么了?”

    遇到正事,中也严肃了起来,说: “我们的人观测到长乐天沿海地区出现了变异物种。”

    他眉头紧皱: “外表形似甲虫,体型庞大数量多,繁殖快,还未找到快速消灭的办法。”

    熟悉的描述让景元沉默下来。

    被绷带五花大绑像个茧一样在床上蠕动的太宰蹭过来,将下巴压在景元的腿上,这才吐着气说: “应该不止是长乐天,全世界都会遭遇。中也,现在立刻跟兰波先生还有沢田纲吉他们联络,让他们的人做好准备。”

    他眼神阴暗,带着阴翳的笑容: “接下来,要开战了。”

    中也额头冒出青筋,抬手狠狠砸在太宰头顶上,冲着人吼: “你还敢提沢田!你忘了你前几天做了什么吗?你差点就把我要背叛同盟写脸上了现在还敢要求他!我真想把你扔出去被他的那些守护者打成黑泥!”

    太宰挨了一拳,脸上瞬间露出悲伤的柔弱表情,回头把脸蹭在景元的小腹上可怜巴巴道: “景元,他打我!诶呦呦…好疼啊,你快给我揉揉。”

    中也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看太宰,一副活见了鬼的样子。

    景元敷衍的揉了揉,太宰哼唧唧地噤声了,趴在人腿上不动弹,双手揽着人的腰。

    中也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小子已经把缠在他身上的绷带给解开了,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揍人不过是给他提供了苦肉计的条件,当下心中怒火更盛,要不是景元还在,他一定要让太宰试试“中也酷刑”。

    景元思忖片刻,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对面的人笑了两声: “看来,是我们应该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景元回以信任: “我会给你们最大的方便,那么,剩下的拜托了。”

    ————————

    第95章

    宣战

    “喂,你们知道是谁在搞鬼?”中也的视线在景元和太宰之间转着,语气带着微妙。

    中也不善计谋,性子直来直去,能用拳头解决绝不用其他。跟太宰之流比起来堪称小白兔,是被骗了还要帮着数钱那一挂。好在这次有景元兜底,不至于骗自己人。想到这里,抓了抓头发说: “你们自己商量,有我们能帮忙的尽管说。不过,你们知道谁是这次的敌人吗?还有,你们打算做什么?”

    这时,病房内灯光闪烁了一下,放置在病床前的电视在没有人操控的前提下猛地被打开,其内先是闪烁着雪花点,随后出现了彩色画面。

    所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同时景元早有预料一般看着电视屏幕,不紧不慢道: “敌人,是幻胧。”

    话音落下,彩色的画面清晰起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出现其中,她含着轻蔑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镜头,似乎在嘲笑另一端的渺小人类。

    中也愣了一下,随即浑身紧绷起来,戒备的看着周围,声音低沉: “幻胧?”

    太宰似笑非笑的看着电视,目光阴翳: “中也记性这么不好吗?”

    “她就让景元不得不离开几年的罪魁祸首啊。”

    中也猛地看向电视内的女人,惊愕道: “她就是附身魏尔伦先生的人?景元哥那次没能杀了她吗?”

    “她在我出手前已经脱离了附身,很遗憾我没能控制住她。”景元说。

    “不过这次她没办法再离开了。”太宰接话: “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着收网了。”

    中也看着两人脸上带着的相似笑容,沉默了,复杂的看着电视。

    而在电视前的不止是他。

    安室透一脸沉重的坐在电视前,手机扣在耳边,里面传出部下焦急的声音: “已经切断了电视信号,但影像并没有消失,我们已经找技术员确认影像来源,只是现在还没有眉目。先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影像没办法消失,信号来源无法确认,电视屏幕上的女人出现在了全世界的电视上,怎么做?

    只能听听这绑架了所有电视的女人有什么要求。

    他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昏暗的房间内,明亮的电视屏幕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中也先生发来信息,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沢田纲吉对着友人说道,他看着电视屏幕: “这次我们的敌人很棘手。”

    “超出所有记忆的未知,究竟能带来什么样的乐趣呢?”白发男人看着屏幕,他手指揉捏着球形的棉花糖,直到棉花糖承受不住他的力量压扁,他才无趣的将棉花糖扔进嘴里,享受着努力过后的甜味。

    也在这时,电视屏幕里的女人终于动了,她变换了坐姿,声音慵懒的开口: “地球上的各位,相信你们已经看见了海滩上出现的生物。现在这些可爱的虫子们正从海底不断往上攀爬,淹没你们的城市。”

    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中也,嘴里不由喃喃着: “淹没…这些虫子?怎么可能。”

    “不,她没说谎。如果这些虫子如我所想的那样,不止是淹没,连这个星球也会被啃噬殆尽。”

    一望无际的海洋上,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包裹,没人能数得清它们有多少,视觉上的堆叠让人鸡皮疙瘩四起。镜头跟随着这些虫子,它们翻滚着,挣扎着来到陆地上,张开的口器里满是血肉的碎渣,在无声的尖叫中,咆哮着啃噬着所见的一切,草木,生物,就连泥土…

    吃到腹部滚滚又猛然炸裂,恶臭的血肉喷溅一地,可就连这些也只是一现,它们最后的痕迹也被随后到来的同类吞噬,这样的吞食不断重复着,直到这个星球的末日到来。

    远远的能看见人类的村庄,这让人不由的想象如果这些生物侵入村庄,住在其中的人类会怎么样?

    病房里沉默了,中也僵硬的笑了两声: “开玩笑的吧…”他紧紧盯着景元严肃的面容这句话的尾音被吞进了肚子,他不由的吞咽着口水,片刻后说道: “这种东西,只靠我也能挡下。”

    “有志气,放心,我给你留出了尽兴的时间和空间。”景元笑了起来。

    看见人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中也心中猛地放松下来,想着:景元哥肯定早就料到这件事,相信他就好。

    “我相信你们已经有人看见了这些可爱的生物。”女人举起手,手中浮现出图像——

    金色的巨人凭空出现,屹立于大地之上,自高空向下挥动武器,嫌弃的巨浪和爆炸席卷所视之处,随后陷入黑暗。

    中也猛地睁大眼睛看向景元。景元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和太宰一样,若有所思想着什么。

    他看了一会,发觉自己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这俩人要是认真起来,谁能阴到他们?

    他还不如提前找个地挖个坑,等事情结束把罪魁祸首埋了。

    曾经在横滨出现的金色巨人的影像曾在地球流传,大部分人对此记忆犹新,恍若昨天,猛地一看纷纷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

    但随后,金色巨人变了,他向内融合最终形成一个人像。

    人像面容俊美而温和,他看着镜头,任谁都会沉溺在这双眸子里。

    这是…

    景元。

    有人茫然惊讶,有人了然沉思,明白刚才的巨人便是这人所化。

    “将他杀死,我便不对地球出手。”

    最后一句话,她的脸孔上浮现了妩媚而轻蔑的笑容,随后电视定格在这一刻,几秒钟后,所有的信号恢复。电视机前或者吵闹或者欢乐的气氛同时停下,唯有不知所措的茫然酝酿,每户人家小小的恐慌最终在第一个人发出的惊恐吼叫中彻底疯狂。

    或许是真,或许是假,但灵魂里的战栗和恐惧让理智动摇。

    如果这这是真的…

    如果只需要付出一个人的代价…

    不一会,病房内三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

    景元先接起电话,熟悉的嗓音顺着电话钻出,愤怒,担忧又尽量带着优雅的口吻: “你现在在哪里。”

    跟以前相比起来,兰波的优雅带着点暴躁。

    不过可以理解,毕竟消失了这么多年刚才电视里又出现自己的脸…

    “医院,放心中也和太宰跟我在一起,他们不会有事。”

    景元习惯性的将周围人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

    电话对面沉默两秒,可能是在总结语句怎么教训他。

    好在太宰帮了他们一把,他随手把手机一扔,眉眼打量着景元,惊讶道: “刚刚的战书莫非你没有看见?好心提醒一句,电视里的女人针对的是你不是我们,如果你再关心下去我就要以为她是冲着我来了…”

    太宰双手搂着景元的肩膀,左右磨蹭着撒着娇: “怎么办,他们冲我来了好怕怕,我们一起藏起来好不好?”

    声音甜腻撒着娇,可听着很认真,太宰是真的在思索把这些烂摊子丢下不管的办法。

    “景元先生?”

    “景元教官?”

    两道隔着手机传出来的声音一同闯进景元的耳朵。

    他抬头看向中也,中也也懵了,他看看手机看看景元,蹦出两个字: “教官?”

    安室透的声音继续往外跑,震惊的程度一点不比中也少,语气复杂道: “教官你,你跟中原先生认识?”

    而太宰这边又是另一种情况,一开始的吼声过去,接着是七嘴八舌的声音席卷而来,听着是长乐天的人,他们叽叽喳喳着: “景元先生还活着!太宰,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们!”

    他们愤怒了,他们生气了,他们撸起袖子吼: “刚刚大家看见电视里的人了没?她就是长乐天接下来的暗杀目标,居然还敢动我们景元先生!太宰,你定个计划,要是她还在这个世界蹦跶…”

    他们狰狞道: “没告诉我们景元先生回来了的惩罚,就该好好算算了。”

    第96章

    异能力者

    两个电话里的声音隔空对接,降谷零先是沉默片刻,公安的本能熊熊燃烧,随即安抚道: “大家先别急,等我们查清事情真相…”

    长乐天: “这还不急?那你先查着,我们自己动手。”

    眼见他们谈不妥,景元这才开口打圆场: “诸位的好意,景元心领了…”

    刚刚没法达成共识的两方这下达成共识了: “心领?你别想一个人解决,你们现在在哪儿,我们马上赶过去。”隐约能听见背景里匆匆的脚步声。

    圆场打好了,矛盾没了,景元耐心等他们说完这才慢条斯理道: “…其他的也领了。那大家快来吧,景元在此恭候大家。”

    这句大喘气让手机对面的人哭笑不得,情绪高涨,中也得到景元的眼神示意,给双方发过去位置信息。

    兰波听这边嘈杂的声音结束,这才继续道: “我们也立马赶回去,这件事无论真假都不要轻举妄动。”

    对面的声音顿了一下,声音比刚才低,也更沉: “这次,轮到我们保护你了。”说完,他扣了电话,嘟嘟的声响在病房内回荡。

    “就是这样,这个女人针对你也别想着一个人解决问题。再说…”太宰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笑的温柔: “现在的我对你们也有所了解,要是你敢自己溜走那我也只好只身一人去会会幻胧了。”一开始说话还算正经,越往后声音越显得无辜,可这无辜在此情景上无异于用自己威胁他,还威胁的这么可怜巴巴,只让人无奈。

    “幻胧?”中也疑惑的出声: “这就是刚才女人的名字吗?你怎么知道的?她是什么来历?”

    太宰压低声音: “她是…”

    中也认真倾听。

    太宰: “不告你,等会他们来了还要说,说两遍太累了,我不干。”

    中也当场额头绷出青筋,差点一拳头上去。

    别人不知道,对着太宰那是真下狠手,太宰眼见中也被惹毛了向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嘴上还在喋喋不休,生怕少挨一顿打: “小矮子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准备接待客人。”

    这装模作样的声调分外恼人,眼见拳头就要砸自己脸上了,太宰这才连忙道: “中也要打病号了,疼疼疼,身上伤口要裂开了…等兰波先生过来我就告状!”

    中也差点被气笑,颇为硬气道: “你告。”

    嘴上硬气,视线投向景元: “景元哥,刚刚你可看见了,是他在捣乱不是我!”

    砰 ——

    房门骤然打开,中也说话的尾音还在房间内回荡,不是我三个字清晰的钻入所有人的耳朵。

    两个人在部下面前老成持重,让人忌惮。可现在,两个人幼稚打闹,吵架吵到告状,在景元面前回到了当年小时候。

    可能是安心,可能是用这种方式来隐藏自己多年未见的担忧和思念。

    但这是在景元面前!可不是在其他人面前!

    门口站着的几人先是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走进房间,只是视线四处乱飘,显然是给中也一个面子。

    中也定在原地,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可能是气的也可能是恼。

    太宰刚想要开口被景元眼疾手快的戳了一下腰,嘲讽瞬间收回化作了哈哈大笑。

    房间里唯有笑声充斥,却越发显得安静。

    如果一个人平常就不在乎形象,现在形象崩溃就是平常。要是一个人平常形象优雅成熟,现在就是坍塌。

    中也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几秒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这才神色如常的直起身,对着刚刚进门的几人点头,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道: “许久不见。”

    这句话终于融化了僵硬的空气,众人纷纷打着招呼,最后将实现投向了坐在病床旁的景元。

    时光飞逝,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刻痕,脸上熟悉的温润笑容穿越时光呈现在眼前。

    他们之间消失的数年,好像只是一场梦,梦醒,一切都没变。

    “好久不见。”景元笑着道。

    “你的伤势如何?”降谷零脸上满是担忧的看着景元,言语带着愧疚。

    景元重新来到地球,见到的第一个熟人就是降谷零,因此,那场行动的始末除去中也和太宰外只有他知道。

    追踪多年的黑衣组织高层全部现身,这是最好的抓捕时机,当时各国机关乱做一团往里冲,降谷零被搞得头疼,好不容易跟各方协商好,转头发现景元不见了,只留下满地碎渣。这几天他一直在找景元,如果不是劫持了电视的人要对景元下手,情况危急,他也不会找中也先生帮忙。好在,景元似乎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没有被衣服包裹的皮肤上没有外伤。

    “已经痊愈,不必担心。”景元中气十足的说道,以此展现自己确实没事。

    中也在旁边搭腔: “刚醒来就能满医院跑,他现在看起来比你们都要健康。”

    他搭的可能不是景元。

    “是吗?有没有痊愈,医生说了才算。”

    带着不容拒绝强硬的声音响起,景元将视线投向门口,与谢野站在那里,跟童年时的她相比现在长高了不少,她眉眼带着阴翳,五根手指来回动着,看着不像医生更像是屠夫,随时把人抽筋拔骨。

    “他的检查交给我就行了,你不如先给我看看。”太宰拦在景元身前,神情扭扭捏捏好像在害羞,指着侧脸被中也揍出来的印子说: “好疼,中也下手也太不知分寸了,要是我毁容了怎么办…”

    与谢野仔细看着他伤口,神情嘲讽: “怎么看都是你先招惹他的。只留下这一个小印子这也是看在景元先生的面上。”潜台词,他该打。

    远处老友叙旧,降谷零趁机走到景元身边,小声询问着: “教官,你是怎么跟中也先生认识的。”

    景元来了趣,半真不假道: “旧识。你问这个做什么?”

    降谷零沉默半响,说: “不知你是否知道长乐天。”没等景元接话,他接着往下说: “长乐天横跨黑白两道,我这些年在黑衣组织卧底,每次跟长乐天的交易都由朗姆亲自前往,就连我也只接触过一次。”

    说道这里,降谷零若有所思道: “我记忆中并没有见过他,但他好像对我很了解,态度温和也没有恶意,甚至还给我留下了电话告诉我有事可以找他。当时我以为他是想利用我得到组织里的信息,现在想来,他应该是知道你我认识。”

    他不止没有放松,反而神情严肃起来,声音也更低: “长乐天的首领听说跟政府高层有关联。我担心这个组织牵涉众多,你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

    景元意味深长的看着降谷零,看得人纯良的脸上带着迷茫,不明所以。同时景元也明白在手机里降谷零语气复杂的原因,在他们心里背景神秘却充满正义的教官居然跟 mafia 有关联,降谷零关心之余可能还有“我们的教官会不会误入歧途”的担忧。

    正巧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闹剧结束,吵着嘴往这边走来。

    他们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在外是人人敬畏的异能者,首领,在内也不过是智商骤降的孩童。

    几人在景元面前站立,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现在你该说说,电视里的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降谷零也附和着: “这段时间外面不安全,你就在这里好好养伤。”

    “不,她既然要找我,那我便让她找见。”景元看着几人脸上不赞同,笑着压了压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这些年我也在找她的踪迹,碍于她行事隐蔽,从不亲自出面,这件事一直没有进展,这次不正好引蛇出洞吗?”

    中也询问道: “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太宰往前一凑,挡住了景元即将要说的话,笑眯眯对着两人说: “战争,这个女人曾经侵扰他的家乡,二度伤他至昏迷。”

    太宰言语简单,语气轻佻,可任谁都能察觉他的心情不好。

    不只是他,中也,与谢野两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指骨摁压着“咔咔”作响。

    嘟嘟 ——

    中也和降谷零的电话同时响起,两人对视一眼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的人声音焦急,带着恐惧: “观测到海岸线上正不断往上攀爬着哪种虫子,并且跟电视里女人呈现的影像一样,这些虫子会吞噬周围一切生物。”

    两人安抚着研究员,同时下意识将视线看向了景元。

    是安心,是信任。

    “告诉他们不用担心,对付这些虫子的药剂已经在准备中,不多时会运往各个地区。”

    两人顿了一下,随即神色发亮对着手机对面的人传达,等他们扣下手机这才好奇的询问景元如何做到的。

    “很早开始我就准备应对今天的情形。”

    “布莱姆,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景元问道。

    降谷零听着这个名字,手指捏着下巴思忖道: “这个名字好耳熟…我记得传说中有一位吸血鬼伯爵就是叫这个。”

    “就是他啊,不是什么传说,是我们的好友。”中也随口道,随即他回答着景元: “他现在就在长乐天,正在跟兰波先生一起。”

    “你们在说玩笑吗?”降谷零无奈笑笑: “吸血鬼伯爵只是一个传说,如果是真的,长生,又能控制他人,这不就跟异能力一样吗?”

    “异能力?”中也听着这个名词尾调上扬,他上下扫视着男人终于恍然大悟,他转过身站在景元身前,房间光线暗淡,但他们的存在却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从容而自信,他对着降谷零道: “我们就是啊,异能力者。”

    降谷零笑容僵硬着,他跟中也面面相觑数秒,终于发出声音: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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