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火焰灼烧血肉,而西海之水俱被压制。敖嘲风忍着强烈的痛苦,化作龙身想要从泼天的火焰中生出。他拼命地催动着法力,将前方的烟云轰破,眼见着要逃出生天,一道红色的血线骤然间从侧方逼近,眨眼间便斩在了他的身上。敖嘲风凄厉地惨叫了一声,身上气机崩散,向着海面砸下。咚一声巨响,宛如沸水般的浪潮扬起。敖嘲风触碰到了水,可没有如愿遁入西海中,而是颇为凄惨地落在水面上,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竖瞳,恶狠狠地盯住抚着长剑的凤池月。
“我是西海龙子,你敢这样对我,西海不会放过你!”敖嘲风怒声咆哮。
凤池月懒得理会疯狂叫嚣的手下败将,她慢吞吞地走到了那条庞大的黑龙跟前,用长剑挑下了一枚鳞片,紧接着又左右地打量,暗暗思忖如何抽取龙筋。
敖嘲风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疯狂的怒斥没有半点作用,看着凤池月的笑容,他又变成哀声告饶。只不过暂时借了点宝材,过几日就送回去了,值得自己遭这么大的罪吗?值得凤池月得罪整个西海吗?敖嘲风试图说服凤池月,可费劲口舌,换来的只有一个泛着血腥的笑。仙界的草包?不,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以敖嘲风的修为不会轻易地死,他此刻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动弹不得,只能任人宰割。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席卷心间,他能感知到灼热如熔岩的剑尖抵在了身上,在沉闷的撕裂声中,切开了血肉。极致的痛意传遍四肢百骸,那柄剑正漫不经心地挑着,试图将龙筋寻觅出来。如果被挑了龙筋,他修为必定大跌,他——
就在敖嘲风的惊惧达到了顶点的时候,凤池月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眼中的兴奋敛起,唇畔浮着淡淡的笑容。她一身红衣立在火海里、血泊里,在外人看来足够惊心动魄,好似冶艳的妖鬼。
“真人可否手下留情?”轻轻的叹息声传出,一位一身白衣欺霜赛雪的少女踏着浪现出身形,白色的缎带束着长发,此刻尾端在海风中摆动,瞧着飘飘然好似谪仙。
凤池月扬眉笑道:“他拿了我的东西,该用龙鳞、龙筋交换,不是吗?”
少女讶异地瞥了敖嘲风一眼,眸中藏着几分不可思议,像是不相信他干过这样的事情。敖嘲风见少女现身,心中才浮起一种绝处逢生的松懈感,紧接着又被懊恼和窘迫填充。“我——”他才一开口,脑袋就被一柄剑重重敲了一下,好似万山压顶,重得他无法喘息。
凤池月冷冷地警告:“安静。”
敖嘲风眼中含着泪,求救的眼神投向了少女,可少女没有理会他,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只乾坤囊,扔给了凤池月,说:“里头有足数的龙鳞、龙筋,还有其他宝材和丹玉,能换他吗?”
“可以。”凤池月一直觉得自己善解人意,非常好说话。她来西海的目的就是取回那些宝材修“解语”,既然东西拿到了,那她还要这条废物龙做什么呢?漫天的流焰在凤池月一念间便尽数敛起,汹涌的大浪落了下去,海域顿时平静无波。失去了桎梏的敖嘲风,顿时一摆尾,快速向着海底潜去。
虽然是为敖嘲风出面的,可除了第一眼,她的视线再也没有落在敖嘲风身上,连敖嘲风悄悄离开了都不知道。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凤池月,面上浮动着善意的笑,说:“我姓嬴,名寸心,出身东海。”
凤池月压根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敷衍地应了一声:“嗯嗯。”她心中想着,明见素不在,祝完本领没学到家,不会修解语,她也不会,到哪里去找个会修缮法宝的人呢?龙鼎宫吗?可他们不一定愿意修解语,该怎么办?抓一个吗?新的难题出现,凤池月的眉头又紧紧地蹙了起来。以前明见素不在的时候,压根用不着她苦恼这些事情。明见素怎么在仙魔战场消失了?是魔族做的?不太可能,也许只是个死遁的借口,那他们也很该死,要不要抽空送他们上路?
嬴寸心凝视着凤池月,见她神色一变再变,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颓然的郁气,甚至掺杂着点杀机,顿时挑了挑眉。她听说过凤池月的名号,可那是在打探东阿主消息时附带的,她崇拜强者,对草包没有半点兴趣。可现在,草包不是草包啊,倒是先前炫耀自身力量的敖嘲风,是个十足的废物。看来西海与东海联姻的事情,就免了吧。
乱七八糟的思绪交缠在了一起,凤池月的头有些疼。她费尽了心思从中抽出一条最为迫切的重要事——修解语。也没看一旁的嬴寸心,提着乾坤囊就跃上了悬停在半空中的金车准备走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平静的海域浪潮翻涌了起来,成千上百的水族将士持着刀枪而出,而立在最前方的就是先前吃了大亏、越想越气、试图在嬴寸心的跟前找回颜面的西海龙子敖嘲风。
凤池月低头看水族兵将,眼中泛过了一抹迷茫与诧异来。她不是放走了那条泥鳅了吗?怎么还要来?
“寸心,来我这边。”敖嘲风脸色阴沉,眸中泛着厉芒。
嬴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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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青君殿。
初意一直关注着东阿山的动态,在听说凤池月出行后,就暗暗冷笑,准备着看热闹。果不其然,凤池月在龙鼎宫碰了个软钉子,什么都没有取到。不过比昨日好些,龙鼎宫的仙君还是要面子的,没有做出静德仙君那样不要脸的事情。她还以为受挫后,凤池月会乖乖回到东阿山,等着凤凰们替她出头呢,哪想到转道直往西海去了,看样子是要找敖嘲风算帐。可她是什么修为?敖嘲风又是什么道行?怎么可能斗得过西海?闹笑话就算了,可不能让她的命丢在了西海。
考虑片刻,初意化作一道流光掠出了青君殿,也前往西海了。
但是等初意抵达的事情,她想象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凤池月负手站在金车上,环佩与车铃在劲风中叮当作响。西海如沸,虾兵蟹将化作原型,翻着肚皮飘荡在了海面上。西海龙子敖嘲风龙角断裂、龙鳞剥落,伤口处汩汩淌着血。而东海龙女嬴寸心立在了黑色的礁石上,身侧是扭动的漩涡,她一身衣袂飘飘举,仙姿玉貌,如果不是唇角藏着几分幸灾乐祸,倒是很有遗世独立的真人风范。
初意:“……”不可能西海的人打自己,那水面上宛如莲花般漂浮的,正是那凤凰火呢。她想到了自己昨天听说凤池月打翻太上宫炼丹炉时的模样……原来笑话是她自己。可她当初明明连当天兵都不够格啊,是这几百年间明见素训练的?明见素用了什么办法,才让这骄奢放纵的凤池月学法术的?想到这点,初意不由得肃然起敬。
“原来是帝女驾到。”敖嘲风心中恨极,冷冷一笑后,扭头看着初意,“凤池月欺我西海,天庭有什么说法吗?”
初意望向了凤池月,暗想道,怪不得明见素死后,她的行为依旧不加收敛,任性妄为无有顾忌,原来是有嚣张的本钱。眼中浮现了一缕暗火,初意问:“凤真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凤池月奇怪道:“这海鲜盛宴不是他自己要请我的吗?”
“海鲜?”敖嘲风的声音变调,气得吐出了一口鲜血来。这说辞是不是有些无耻?
凤池月又说:“龙子美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爱吃水产,尤其是蠢笨的。”她不想在这里跟敖嘲风废话,她已经有些时间没有听到明见素的声音了。也没有跟初意打招呼,她一驱金车,就朝着昆仑方向去了。
眼睁睁看着她走,敖嘲风哪里甘心?作势要追上去,结果被初意拦了一拦。初意扬着笑脸说:“我听闻足下从龙鼎宫取走了东阿山的东西?那凤真人过来讨要也是情理之中了。此事就算是拿到了天庭说,也没有几个仙君会站西海的。”
敖嘲风神色沉郁,怒气冲冲道:“那此事就这样算了?我不过是取了几样材料,又不是不会还!她这样不知好歹,这股气我咽不下!”
初意装模作样地叹气,她说:“东阿主尸骨未寒,众仙君们怜惜凤真人呢。父君也提过要厚待东阿主的亲眷。”
敖嘲风深深地望了初意一眼。当他不知道呢?东阿主出事后,第一个到东阿山找茬的就是帝女初意!她说这番话难道是暗示自己等待时机?思忖片刻,敖嘲风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吞下了涌到了喉头的血,咬牙道:“敖某就给帝女一个面子。”
初意笑道:“多谢道友体谅。”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后,她也没有留下来的心思,而是急着前往东阿山探个究竟。凤池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自己的真本事?还是明见素留给她的保命手段?或者是凤凰山偷偷助她?
轰轰烈烈的斗战掀起了惊天动地的波澜,可落幕却极为潦草轻率。敖嘲风怎么都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灾祸,将满心的愤恨收起,他转向了一旁立着的嬴寸心,放柔了语调喊了一声。
嬴寸心淡淡道:“我要回东海。”
敖嘲风神色一变!嬴寸心来西海是为了与他相处一阵,再商量两海婚事的,可现在才来了就要离开,是不是意味着婚事不可能了?他急声道:“是因为那些宝材?我不是有意取走的!”
嬴寸心摇头,她打量着鼻青脸肿的敖嘲风,到了这时候,他连最后一个优点都没有了。
敖嘲风被嬴寸心看得浑身发毛,他知道自己仪容不好,可不管法力如何运转,都无法抹平凤池月留下的伤。况且,寸心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准备询问,嬴寸心的声音响起来了。
嬴寸心很诚恳道:“我以前坐井观天了。你在这一辈的四海龙族中,的确很强。但是跟天庭女仙比起来,你什么都不是。连被称为草包的凤池月都能赢你,何况是帝女?”
敖嘲风张了张嘴,茫然地看着嬴寸心,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了帝女的身上。半晌后,他才气急败坏道:“那是消息不实。”
嬴寸心抿唇一笑:“但你败了。”她不在意未来的道侣是什么族属,但是得很强。挑剔的视线在敖嘲风身上转了一圈,嬴寸心又说,“回去吧,别痴心妄想了。”
敖嘲风大受打击,他艰难道,“这不仅仅是我们的婚事,还关系着四海联盟。”
嬴寸心露出了一抹标准的假笑:“谁提的,你就跟谁联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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