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音乐鼓点强烈,伴随着男男女女的尖叫欢呼。


    空气里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很浓。


    顾岁安睁开眼时,正撞上前面几人在起哄。


    有个男人被几双手死死摁住,他半低着头,脑袋上方是倾斜的酒杯。


    酒水淅淅沥沥倒下来,弄湿了头发,又顺着下颌流到胸口。


    “江以臣。”


    领头那人故意要延长这种羞辱,酒杯要歪不歪的,“都说了,你斗不过我的,怎么就不信呢?”


    顾岁安猛地站起身。


    江以臣。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回想上一世,顾岁安的人生大约是许多人向往的模样。


    从小沐浴着爱长大,在学校里一直是风云人物,年年全额奖学金,又在即将毕业时,交往了温柔多金的男朋友。


    江以焕高大英俊,温和儒雅,又满心满眼都是她。


    灰姑娘的故事走入现实,毕业两年后,顾岁安嫁给了爱情。


    又在同年,死于一场绑架。


    一场集团继承人之间的夺权,江以焕为了保命毫不犹豫将她推向歹徒。


    而策划这一切的是江以焕同父异母的弟弟——江以臣。


    但顾岁安没想到,她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回到了一切还没失去控制的时候,回到了江以臣还在遭受羞辱,尚未成长起来的时候。


    身边几个女生还在满不在意地说着,“这几人也不知道什么恶趣味,逮着江以臣欺负。”


    “人家志向可远着呢,听说最近在创业?大概也知道,有以焕哥这么优秀的继承人在,怎么也轮不到他。”


    提到江以焕,几个女生自然就注意到了迟迟没有坐下的顾岁安。


    “站着干什么呀?”有个女生拽了拽顾岁安的衣角,“你还没给我们说完呢,以焕哥是怎么追……”


    话音未落,顾岁安径直朝前走去。


    酒吧内光线实在昏暗,顾岁安看不清江以臣的表情,却随着距离拉近,渐渐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冷意。


    “听说你那小破公司资金短缺快要倒闭了?”领头那人咬着烟头,烟灰扑簌簌全掉到了江以臣手背上。


    “这样吧,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投个几百万。”


    江以臣扣在沙发边沿的手青筋鼓起,像是在死死压抑着怒火。


    皮质的沙发感觉下一秒就要破掉。


    旁边的人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多划算的买卖啊,你就跪下来,说句谢谢程哥。”


    “几百万这不就轻松到手了?”


    嘲笑声越来越大。


    同一瞬间,江以臣抬起眼。


    彼时顾岁安正好站在几人背后,与他对视的那一刹,顾岁安好像又回到了死前。


    “多漂亮的一张脸呐。”受江以臣指使的歹徒狰狞笑着,一字一句,就像是对她的死亡审判,“可谁让你选错了人,站错了队呢。”


    心脏处的痛感强烈且尖锐,浓稠的血从胸膛涌出,歹徒的脸上也溅了些。


    惨白灯光下,那张脸竟隐约与如今江以臣的阴郁模样重合。


    有道声音穿越时空,由远及近。


    “——江老板吩咐的,杀不了他,”嘴唇一张一合,字字嘶哑,“杀你,也是一样的。”


    顾岁安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


    心跳也在这一刻骤然加快,一下一下仿佛敲击在耳膜上,呼吸急促,脑子反倒在这极端的恐惧下更加清醒。


    所有人都没猜到,曾经受尽屈辱,不受重视不为人知的江氏私生子,有一天的权势会达到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庞大的□□轻松被他收入掌中。


    会对他造成威胁的董事被24小时监控,昔日父兄被一步步排挤出权力中心。


    然后——


    赶尽杀绝。


    所有得罪过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当下,顾岁安只有一个想法:


    她不想死,她不能死。


    顾岁安拾起桌面上的酒杯,“哗啦”一声——


    泼到了叫的最欢的程合脸上。


    液体滴滴答答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大张着嘴不敢呼吸,唯有心跳声被无限放大。


    “先擦擦先擦擦。”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抽了几张纸替程合擦着脸上的水迹。


    程合气得眼睛都要喷火,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咬牙切齿道:“顾!岁!安!你怎么敢!”


    顾岁安冷嗤一声,“我有什么不敢?”


    顾岁安抽了张纸慢悠悠擦掉手上的水渍,视线扫过面前几人,“我真的很好奇你们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占了社会那么多资源却一天天正事不干只想着吃喝玩乐欺负人。”


    “有施虐倾向是吧?”顾岁安挑了挑眉,在拨号界面上摁下‘120’三个数字,“用不用我送你们去医院挂精神科?”


    众人被骂懵了。


    在今天之前,他们对顾岁安唯一的了解就是江以焕新交的小女朋友。


    这种人他们见得多了,为了能顺利融入圈子,总会谄媚笑着迎合。


    就像柔软无助的菟丝花,只有靠着男人,才能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


    可顾岁安,她挡在江以臣身前,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程合早在她第一句话说完时脸色就变得铁青。


    他是纨绔没错,可那也是因为他们程家有让他纨绔的资本!


    不知想到了什么,程合忽然勾唇冷笑。


    “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他居高临下,神色满是不屑,“女朋友而已,随时都能分手……”


    “正好。”顾岁安截住程合的话头。


    她回头看了眼,虽没再被人摁着,但江以臣仍半低着头坐在那儿,大半张脸被阴影盖住,看不清神情。


    顾岁安脑子里闪过许多,最后还是咬咬牙,抓住江以臣的手腕。


    与程合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偏了偏头,眼睛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亮得出奇。


    “我也不想再联系江以焕了,你替我转告他一声。”


    “分手。”


    -


    出了门,迎面就是股热意袭来。


    酒吧正对着小吃一条街,将近凌晨,也依然热闹非凡。


    走了没两步,顾岁安的手就被甩开了。


    江以臣迈大步子从她身边走过,路灯下的身影拉得很长。


    侧脸冷淡,完全不在意她这个将他解救出来的人。


    “等一下!”顾岁安下意识开口。


    江以臣脚步一顿,侧过半边身子。


    他穿了件黑色t恤,市面上几十块钱的款。


    半偏过头的姿势,顾岁安只能看到他绷着的眼皮,和紧抿着而拉得平直的唇线。


    刚才没发现,江以臣小臂上还有道筷子长的划痕,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血珠凝固在冷白的皮肤上,看着有点儿狰狞。


    衣领处被酒水打湿,风吹过来,衣服紧贴在他身上,衬得身形瘦削又寂寥。


    顾岁安翻出来包湿巾,犹豫地递出去,“你要不要……擦擦?”


    说这话时,顾岁安视线朝下,躲避着不去对视。


    她能感觉到有道探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


    几秒钟的时间在此刻都显得漫长。


    脚步声响起,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察觉到湿巾被抽走,顾岁安连忙往后退了半步。


    像是迫不及待撇清关系。


    上方传来道嗤笑。


    “这又是你们玩的什么把戏。”


    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小小一包湿巾被江以臣攥在手心,没有打开。


    他已经认定了这是顾岁安和那些人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


    顾岁安只能抬头,直视那双漆黑的眼眸。


    里头乍一看没什么情绪,但顾岁安知道。


    江以臣在忍。


    忍下今天遭受的一切,控制着内心深处的暴戾,等待着能够反咬回去的那天。


    顾岁安说:“不是什么把戏。”


    她不断地深呼吸着,死前所发生的一切又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车子从旁边的路上开过,留下一大片难闻的尾气。


    顾岁安觉得喉咙有点干涩。


    “你想扳倒江以焕吗?”细听之下,尾音甚至带了点颤意。


    “我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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