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天的,顾岁安背后冒出了层冷汗。


    空气仿佛都被凝结,在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里,顾岁安又感受到了熟悉的压迫感。


    黄毛小混混都被这氛围吓跑了。


    顾岁安抿抿唇,甩锅甩得特别流畅,“这么严肃干嘛,我刚刚又不是在说你。”


    江以臣拉开椅子做下,眼皮垂着,看起来像是不在意她的回答。


    顾岁安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又听到他说:“那你来讲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谁是癞蛤蟆?”


    “重点不是癞蛤蟆,重点是……”顾岁安指指自己,俏皮眨眼,“谁想要我这只高贵的白天鹅。”


    江以臣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了声。


    啤酒比烧烤先上桌,他一口喝了半杯,喉结滚动,声音里带了点被酒精刺激过的沙哑,“就你?”


    顾岁安:“……”


    “我去上厕所。”


    她明显是被气得不轻,连背影都有种气急败坏的味道。


    烧烤店内的厕所狭小逼仄,连墙壁上都沾了油污。


    顾岁安只进去转了一圈,又皱着眉出来了。


    左右她也不是真的想上厕所,为了逃离江以臣那咄咄逼人的狗der而临时找的借口罢了。


    低头洗手的空隙,有人搭上她的肩。


    “美女。”


    顾岁安下意识甩开肩上的手,抬眼时,在镜中看到身后吊儿郎当站着的黄毛。


    “刚刚还没给联系方式呢。”


    说着,他还自觉帅气地往后撩分叉的刘海。


    顾岁安心情不好,因此语气也显得冷淡,“我没说要给。”


    通往洗手间的路很窄,仅用一条简陋的布帘隔着。


    黄毛就站在那儿,将顾岁安出去的路堵的死死的。


    “美女,你这就没意思了。”


    “没有对象,给个微信号不是正好?”


    顾岁安要被无语笑了。


    她正准备开怼,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人——


    江以臣。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不耐烦,“菜上齐了,你吃不吃。”


    顾岁安眼珠一转,出口的声音变得娇软可怜,“老公~”


    隔着听筒,她都能猜到江以臣狠狠蹙眉,“你发什么神经?”


    “人家忘记带纸了,你给我拿一包过来嘛。”


    这娇撒的,顾岁安自己浑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也不给江以臣拒绝的机会,这句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黄毛还觉得这是顾岁安在欲擒故纵。


    “就加个联系方式而已,你也不用无中生老公吧。”


    后援马上来了,顾岁安一点儿也不慌。


    “不好意思,我的列表不加普信丑男。”


    “草你妈……”


    后头的话还没骂完,那条布帘就被人从下到上掀开。


    江以臣眉眼绷着,整个人扑哧扑哧往外冒冷气,另一只手却攥着包纸巾。


    身后还跟着被他喊来送纸进去的老板娘。


    他个子高,目测将近一米九,黄毛看着也就比顾岁安高了那么两三厘米,高大宽阔的阴影落下。


    黄毛很怂地缩了缩脖子。


    顾岁安顺势跑到江以臣身边,亲亲密密地挽住他的手,仰起的脸泫然欲泣。


    “老公…”


    “他欺负我。”


    黄毛:???


    “你你你…你不是说没有男朋友吗?!”


    顾岁安大半个身子躲在江以臣后面,怕极了的样子,“我、我只说我没有男朋友,没说我没有老公啊。”


    故意夹着的嗓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娇娇软软,尾音拖长。


    江以臣低头扫了眼,受不了似的“啧”了声。


    落在黄毛耳朵里,就是对他的警告了。


    “我我我马上走!”


    老板娘见状也跟着离开。


    小小的空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汇,两人再一次默契地拉远距离。


    “以后别用那种声音说话。”


    江以臣直白,且冷漠无情道:“很恶心。”


    -


    翌日,郑想依然没有来上班。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短信不回,有人上门去找,看到的也是满室空荡。


    顾岁安再次上岗,两天时间加班加点,总算是完成了任务。


    彼时她作为编外人员坐在角落,听着员工们的欢呼,也不自觉跟着鼓掌庆祝。


    江以臣心情也很好,顾岁安亦步亦趋在他后面,想要趁机捞点油水。


    “在这种危难时刻,要不是我挺身而出!你能按期完成吗!”


    江以臣:“所以?”


    顾岁安伸出双手掌心朝上,一脸的谄媚和期待,“是不是也该给我发工资了?”


    话刚说完,江以臣的手机铃声就响起。


    顾岁安撇撇嘴,不甘心地收回手。


    眼角余光无意识扫过,却见男人的脸色变得沉重。


    注意到她的视线,江以臣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机放到桌上,开了免提。


    “听说你明天就要和叶寻签合同了?”


    江以焕的声音穿过听筒,慢条斯理,细听之下才能品出一丝恶意。


    “这几天,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江以臣懒得和他废话,“你想说什么?”


    江以焕轻笑了声。


    他似乎并不在公司,背景音里有舒缓的钢琴曲流淌。


    “前几天,我这儿新入职了一名员工。”


    “——叫郑想。”


    顾岁安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就握紧了。


    江以焕还在一字一句说着,“本来这样的人,是不够格进我们江氏的。”


    “但他给我带来了点有用的东西。”


    “虽然不是你们的最终稿,可我要是放上网…”


    越说,江以焕的声音就越是轻快,“你觉得你和叶寻的这场合作,还能进行下去吗?”


    “江。以。臣。”


    这三个字有点咬牙切齿,但更多的,是对于注定失败者的轻蔑。


    江以臣反倒没有多慌。


    其实从联系不上郑想时,他就隐隐有了预感。


    这通电话不过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打这通电话不单单是为了炫耀吧。”


    “当然。”江以焕更从容了,“今晚我办了个party,你来的话,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电话即将挂断时,江以焕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说:


    “岁岁记得也要来哦。”


    明明顾岁安从头到尾没出过声,江以焕却跟提前预知到了她的存在一般。


    让顾岁安毛骨悚然。


    -


    夜色变浓,天空上缀着几颗散发微光的星星。


    车子在别墅门前停下,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顾岁安都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激烈乐声。


    她站在江以臣身边,手心里满是冷汗。


    这是一场明晃晃的鸿门宴。


    却又关系着江以臣和叶寻的合作,关系着她的未来。


    所以顾岁安,不得不来。


    因为紧张,她的呼吸都不自觉加重了。


    重到江以臣都忍不住侧目。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女人紧抿着的唇,和极度不安下频繁颤动的眼睫。


    “走了。”江以臣说。


    他声音照旧没什么起伏,在这一刻却给了顾岁安莫大的安全感。


    她小跑几步跟上,手指拽上江以臣衣角。


    下方传来了些微拉力,江以臣脚步不停,也没有偏头去看。


    顾岁安悄悄打量他,很有眼色地抓得更紧了。


    ……


    越往里走,音乐声就越大。


    男男女女皆穿着清凉的泳装,随着伴奏尖叫着跃入泳池。


    “扑通”——


    溅起的大片水花落了几滴在顾岁安脚边。


    “哟。”程合吊儿郎当走过来,“两位''贵客''怎么来了?”


    那晚他作为帮凶,强硬扣着下巴往里灌酒的狰狞模样还历历在目,顾岁安眼皮一抬,开口讽刺:


    “你家主人亲自邀请的,他没告诉你?”


    程合脸色稍沉,但也没直接翻脸,只说:“以焕哥在里面。”


    穿过泳池的这条路比较窄,想要两人同时通过就必须互相侧身避让。


    有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迎面走来,找准了目标一样,直直撞上江以臣!


    “哗啦”一声——


    酒液倾倒,江以臣胸前的布料被打湿了大半。


    顾岁安回头时,男人甚至想借着动作将江以臣推下水,后者纹丝不动,他才悻悻收回手。


    道歉也道得很没诚意:“抱歉咯…”


    程合哼笑着,“我说你给他道歉干嘛?”


    “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从小被人欺负到大的。”他偏头环视一周,围观的男男女女脸上有惊讶,有兴奋,有冷漠……


    唯独没有气愤。


    所以程合笑得更开心了。


    可眼神却是阴沉的,带着自以为是上位者的睥睨。


    “你就算把他淹死在这儿,有人敢出头吗?”


    回答他的是一道极重极清脆的巴掌!


    顾岁安用了狠力,贴了甲片的手划过脸颊,留下了几道血痕。


    她面无表情道:“我敢。”


    周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程合的呼吸声越来越重,眼白都好似爬上了血丝。


    这二十多年,连父母都没动手打过他。


    可如今,众目睽睽之下,顾岁安居然敢动手!


    程合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顾!岁!安!”


    他发了狂,直接抓住顾岁安的手臂往前一甩——


    玻璃碎裂声接连响起。


    泳池前方高高垒起的香槟塔轰然倒塌。


    酒液混着碎玻璃淌了一地,因为惯性,顾岁安手脚着地。


    掌心和膝盖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又因为酒精的刺激,让这感觉加剧。


    她脑子空白了一瞬,低下头时,就看到丝缕鲜红的血顺着酒水飘散开。


    有脚步声在逼近,“你他妈敢打我?”


    “老子今天——”


    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后头的话猛然消失。


    身前的光被道高大的身影挡住,顾岁安抬起眼,正正好看到江以臣绷紧的唇,和浓烈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


    他小臂上肌肉鼓起,冷白皮肤下的青筋走向明显,又带着蓬勃力量感。


    而就是这只手,轻而易举地拦住了程合。


    还扣着他的手腕,以一种常人无法达到的角度向后掰折。


    在逐渐剧烈的心跳声中。


    顾岁安听见他说:


    “再动一下。”


    “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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