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费奥多尔的一席话, 愣是把纲吉给干沉默了。
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纲吉却不确认对方是否真的在笑。他索性也不想那么多,说出了自己真心的想法:“剑阶的迪卢木多不会同意, 我自己也没有撕破我们的协议的打算。”
“费佳, 你说的没错,我不喜欢甚至讨厌你,因为另一个你给我的朋友们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即便面对的是费奥多尔, 他依旧认真的回答:“但也正因为是另一个你, 或许是未来的你,或许是平行世界的你,都不是站在我的面前的、现在的‘你’。”
就如同与他签订契约、只要听到名字都让他觉得心里发烫的枪之骑士迪卢木多,那怕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灵魂, 同样来自英灵座上, 存在于现在这个狭间的剑之骑士, 从精神层面就与自己的契约者并不相同。
“我或许会迁怒你,但不会伤害你——我所要寻找、需要报复的‘费佳’, 并不是你。”
“……呵呵,真是符合你的回答, 泽田纲吉,我的御主,闪耀于火焰之中的神明大人。有你存在的世界, 定然是闪闪发亮的吧?出于这一点,我倒是很希望自己就是你口中的那个费佳哦。”
没有了树冠的遮挡,皎洁的圣杯之光如同月色, 让费奥多尔紫色的眼眸都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也让这个连笑起来都颇具嘲讽色彩的俄罗斯人尤为神秘和温柔:“你应该深感庆幸, 纲吉。虽然那位大帝说神性如同诅咒,但你要感谢着诅咒呢。”
纲吉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的性格,在这个战乱结束不久的糟糕时代,大抵是活不长久的吧?正如同组合入侵,菲茨杰拉德这位在经济发达的北美都颇有地位的成功大富豪在他的面前也是温和有礼,即便被他数次毫不留情的拒绝,也从未说出过半点逾越之词,和对武装侦探社的与谢野晶子的胁迫态度截然不同。
不仅仅菲茨杰拉德,就算是半年前,位于世界顶峰的两大欧洲异能强国为魏尔伦的事情来到日本,即便是对着外务省的高官都趾高气昂鼻孔看人的特使,对着他这个小小的地下组织首领,都是态度恭顺谦和,从没提半句过分的要求不说,就连想近距离围观他的火焰,也是找了他所喜欢的机械刑警作陪为交换。
——这一切的恩惠,全都来源于流淌在他身体里的血脉。
哪怕是方才的遇到的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如果他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或许从初遇起就不会被对方放在眼中。
一如初见时布克所言:血脉带来的馈赠,亦是一种诅咒。
纲吉曾经为了这份诅咒而无数次的恐惧畏缩,也无数次的为了这份诅咒感激涕零。因为他知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没有这份诅咒所带来的馈赠,即便他依旧幸运的得到中原中也的庇佑,也只能在无尽的绝望之中成为自己伙伴的负担,无能为力地看着对方赌上性命迈步前行。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如自己成为首领的那一天森鸥外所言,并没有绝对的“恶”与“错”,也如同兰波用温和却不容置疑地声音对他说,这个世上大多数事态,并不能划分出绝对的“善”与“对”。
他只要活在这个世界,哪怕仅仅只是活着,都必然会抢夺一些人的资源,一定会牺牲什么人的利益。更不用说,他要站在世界的舞台,就必然会直接间接的伤害更多更多更多人的一切。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而现实。
纲吉没有沉默很久,他的适应力向来强大,已经接受了这个言语锋锐颇具攻击性的费奥多尔。他甚至没有反驳对方话语中自己并不认同的观点,只是看着对方,温和地说:“是的,我畏惧它,也很感激它。”
他点燃火焰,熟悉的暖流和力量在全身运转。自从与巨大白兰一战之后,神性即将登顶,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体会过这种感觉了呢?……他竟然快要忘了,明明这种玄妙状态的感觉并不糟糕,也无数次的将他从绝望中救出。
“所以不用言语激我,费佳,我绝不会如你所期待的那样,被我自己所打倒。如果被你三言两语的打败,即便是输给我自己,我也愧对那些曾经败于我手下的人。”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我不会再害怕了。”
“我早就知道了……”
——这个世上,有无数的人爱着他。
“……这份诅咒就是我自己。”
他伸出手,那双仿佛燃烧着金橘色火焰的澄澈双眸倒映着面前瘦弱少年的身影,缓缓说:“聊天到此为止,费佳。拉住我的手,我要速战速决。”
“哈、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看着面前神色平和火光灼灼的少年首领,如此近距离的观察那如同神明一般的绚烂火焰,费奥多尔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有些站不稳。但在少年首领准备第二次催促的时候,他又直起身体,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珠,将右手放进了少年首领的手中:“纲吉,看来幸运女神也难得会将目光汇聚在我的身上。我十分高兴哦。”
“走吧,我的御主,我会努力展现我的价值,好好帮助你的。”
…………
………………
有了飞行的加持,纲吉很快来到了藏在原始森林深处的城堡。这里似乎被下了某种暗示术,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有东西,又有超直感的提示,纲吉定然会忽略掉近距离看其实并不算隐蔽的大型城堡,迷失在这片区域空间中。
“居然把我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刚刚吃下去的面包都要顶出来了。”费奥多尔揉着自己的胃部,口中略显亲昵的抱怨:“纲吉,你是故意的吧?”
纲吉落在城堡的中庭,这座规模不小的欧式城堡被两个巨大的、肉眼不可见的防御魔术所笼罩,泾渭分明地划分为东西两侧,位于城堡正中间的中庭部分反而作为空白区域,没有受到丝毫干扰。
没有理会费奥多尔的话,纲吉感受到一股视线,他回头看去,西边的城堡似乎有一个绿色的身影一晃而过。仔细一看,原本窗户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另一个发型酷似柠檬的高大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侧身斜眼睥睨着他,神色说不出的傲慢,也说不出的复杂。
费奥多尔顺着纲吉的目光看去,隔着百米的距离,他只能看到高大男人的身影,自然不可能如同少年首领一般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即使没有足够优异的视力,他依旧快速的判断出了情况:“这就是那位大帝说的柠檬?……呵呵,看来窗边的人,就是那位韦伯先生的导师阿其波卢德先生了。”
还没等纲吉说什么,金发男人就转过了头,离开了窗边。
纲吉长舒一口气,将目光放在了东侧。那里,看不到的屏障与无数的陷阱将这半个城堡构筑出了数之不尽的危险障碍,稀世的大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就算是成为了狂战士,也依旧是神代落幕后屈指可数的强大魔术师,想要构建出强大而危险的魔术工房并不是什么难事。
“要硬闯吗?这可是那位征服王都不打算做的危险事情。”费奥多尔身为“弓之英灵”,被圣杯赋予了魔术常识,自然知晓一个强大的魔术师所构筑出的魔术工房有多么危险,如果没有绝对强大的力量或者把握,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按兵不动:“说起来在森林里,我险些被人杀死,想来就是这位狂战士的御主的手笔,纲吉要为我报仇吗?”
——而泽田纲吉就正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费佳,站到我的侧面。”
绚烂的火焰再度在少年首领的双掌中汇聚,不同于与征服王的对战,这一次,浑厚的柔之炎自后方的左手喷涌而出,他右手握紧握置于胸腔前,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费奥多尔充满兴味的近距离观看着自己如同神明一般的御主,却发现眼前的少年首领突然面色一变,突然收手。
“纲吉?”
“……不太对……”
纲吉睁大了眼睛,金橘色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戴着火红色拳套的双手。
说起来,在他第一次戴着彭格列指环点燃火焰,将太宰治从高空中拉上来时,他的手套就是这样火红到炫目的样子。
但是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手套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所以才会对自己的异常感到害怕,为自己可能并非人类的身份感到畏惧。
而现在,在那根钢针一样的奇异东西扎进右眼后,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不完整的东西,终于完整了。
少年首领神色怔怔,遵从超直感的指引,向前方伸出了双掌。如同回应着他的渴望与意志,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狮子的吼叫,他双手的手腕上,多出了一圈类似排气孔一样的东西。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的本能会给予他指引——因为这就是自他而诞生的。
令咒构筑出耳机,他缓缓说:“Operation-XX”
就像是打开的时间与空间的通道,点连接成线,线汇聚成面,穿过了层层破碎的空间,将过去与未来贯穿,将世界与世界勾连。
【了解,Boss】
短暂的杂音后,耳机中传出了熟悉的女声。
【从手腕New部件喷射柔之炎】
手腕的新出现的喷气孔喷涌出了浅橘色的炎流,掌心中蓄势待发的强大刚之炎的冲击力被双腕的柔之炎所抵消。少年傲立于中庭的青石地板上,手背蓝色的水晶如同碧蓝的天穹,耀眼夺目。
【反作用力Burner上升中】
不同于对战白色巨人之时,无法抵抗火焰冲击力的他只能依靠中原中也的支撑才能勉强维持住平衡,不让自己被自己的火焰推进力击飞。但是这一次,他稳稳地站着,在能使用双手力量的同时,不必担心平衡。
【L.R.Burner(双手作用力)上升中】
掌心中的光辉越发闪耀,少年首领的脚底旋转起强大的气流将他微长的头发吹散,黑色的风衣在狂风之下翻滚不休翩跹飞舞,于一片火焰之中美的动人心魄。
【两方出力平衡调整完毕】
“X·X——”
【准备发射!】
“——Burner!”
下一秒,狂暴的刚之炎自少年的双手掌心喷薄而出,在一瞬间便将面前二十余米高的城堡、连同外侧的结界与内侧的陷阱一起——
“纲吉,善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啊……”费奥多尔轻叹:“看到过这样绝丽的美景之后,还要我如何舍得放手呢……”
吞噬殆尽!
第162章 第 162 章
究竟应该用怎样的词汇, 去形容面前绚烂璀璨的辉煌之火呢?
费奥多尔感受到了言语上的匮乏,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能言善辩的自己会有词穷的时候。
——原来这个世上, 竟然有火焰可以如此的美丽。
这份美丽壮丽震撼也绝不脆弱, 它是如此的可怕,摧枯拉朽,狂暴汹涌, 气势恢宏, 几乎是一瞬之间就将被层层防御结界覆盖的庞大城堡所吞没,金橘色的火光之上包裹着层层赤色,不遗余力地将每一寸接触到的事物焚烧殆尽,无论是现实存在的, 还是概念意义的。费奥多尔甚至在这炽热到灼目的火焰尽头, 看到了被撕裂成马赛克状的空间。
被黑夜笼罩的世界, 在这一刻亮如白昼, 如同黎明时刻升起的旭日,将整个世界染上鲜红的色彩。
他不禁想起了在初始区域的教学楼中搜寻到的“线索”中的一句话。
——那是浸染一切, 吞噬一切,包容的大空。
“包容的大空……吗?”费奥多尔低声喃喃, 声音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听不到:“你的存在对于这个悲哀的世界来说,究竟是极致的幸运,还是极致的不幸?你能带来什么, 又会夺走什么?你会走向我所期待的未来吗?你会达成我所祈愿的希冀吗?我是否会在你的手中得到我所渴望的救赎?又或许神明早已陨落,我更应该将你拉下凡尘比较好?或者就让一切在这里画上终结,避免徒生事端?”
没有人能给他的答案。
即便是未来的自己, 也无法给他答案。
或者说,费奥多尔不相信任何人, 包括未来的自己。他会利用得到的所有情报,却也不会完全的相信那些情报。只要有必要,他会毫不犹豫的改变“未来”,而非被“未来”所束缚,彷徨不安。
在他难得的出神中,眼前的火焰渐渐息止。狂风停歇,无数灰色的尘埃从天空中如同落雪一般飘落,颇有一种世界终焉的美感。看到熄灭了火焰的少年首领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费奥多尔微微侧头,奇怪道:“纲吉?”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纲吉双手抱头,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其叫声之凄厉,就连万事不惊的费奥多尔都呆住了:“为、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想这样么夸张的啊啊!!”
他惊恐地跑到一片废墟中,可惜在如此可怕的双倍的刚之炎下,之前还富丽堂皇的欧式城堡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为数不多没有被焚毁的残渣横躺在一片焦黑的大地上,证明了方才的一切并非梦幻:“有、有人还活着吗?”
“唔,这样可怕的力量下,人类的□□可经不住呢,八成连骨灰都不会留下吧?”费奥多尔轻笑着跟了上来:“纲吉这是做了杀人犯啦?挫骨扬灰,真是可怕的死法呢。”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到火焰的输出会这么夸张,我——”纲吉已经快崩溃的,他最初的打算也只是毁掉城堡外部的所有防御,逼出狂战士主仆,他的手套是被令咒构筑的低配版,做梦都没有想过自己进化后的能力居然离谱到这个地步:“啊!这里!这里有东西!”
纲吉用力的搬开面前焦黑的碎石,被折叠成三角状的窄小空间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被半透明的魔力屏障所包裹着。说是白色也不对,面前背部朝上的男人明显身受重伤,虽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但后背大半部分已经完全焦黑污脏,只有被身体挡住的部分才能隐约看出原本的雪白。
“你是——”虽然心怀希望,但是纲吉很清楚,正常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火焰攻击下活下来,而眼前所能看到的数值,也证明了这个男人并非人类:“帕拉塞尔苏斯先生……”
“……真是漂亮的一击,泽田殿下,输在您的手中,是我的荣耀。”虚弱的男人跪在地上,即便此时此刻,他依旧保护着被抱在怀中的东西,一如他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那狂暴汹涌的火焰:“您……呵呵,虽然充满了神性的威光,但您……是个人类呢。”
“能看到人类以己身支撑整个世界,使用出如此惊世的一击,那就证明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并非只是存于梦想中的泡影。”帕拉塞尔苏斯发出满足的叹息:“人类本身拥有无限可能,他们从不卑微软弱,只要稍加帮助,定然会绽放出璀璨之光。”
纲吉因为男人的话有些怔愣,这还是第一次,有能够看穿他的本质的人,说他是个人类。
这是纲吉第一次真实见到帕拉塞尔苏斯本人,哪怕已经看过太宰治的画像,哪怕这个人就是近半年来无数麻烦的罪魁祸首——他讨厌着这个男人,却也感谢着这个男人。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他的朋友,还有那些抱着深深的遗憾死去的人,再也不会有机会完成最后的遗愿。
费奥多尔可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背部已经完全焦黑的狂战士,带着讽刺道:“你的御主抛下你逃跑了呢,真是可怜啊。”
“我本就是英灵,即便死去也不过是回归来时之地,御主能活着是一件好事。”帕拉塞尔苏斯借着纲吉的力量倒了下去,露出了一直被他护在怀中的东西:“死亡于我而言并不可怕,虽然遗憾无法得到圣杯,但能让御主和这孩子能活下来,也算是圆满。”
——一直被帕拉塞尔苏斯保护在怀中的,是一位在结界中的蜷缩成一团的小小女孩。
随着帕拉塞尔苏斯的倒下,包裹着女孩的圆球也掉落在地,在一片漆黑的废墟中流转着如同萤火一般的波光。
“——这个孩子是?”
“是我在无数哀嚎的灵魂中捡到的孩子,她还尚有生命,却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生命。在有限的条件下,即便是我也无法将她从地狱的边缘拉回,只能用魔术将她保护起来,借由这个世界的特殊性延长她的生命。”帕拉塞尔苏斯侧躺在污脏的废墟中,声音温柔而悲悯:“泽田殿下,被圣杯所钟爱的人之子啊,能否请您留我一命,让我为这个孩子最后做点什么呢?”
“他这么说耶,纲吉,你觉得呢?”费奥多尔在一边笑问:“虽然我建议斩草除根比较好,留着这样的英灵可是极大的隐患,不过你八成是不会同意的吧?”
纲吉看着结界中脸色青白灰暗的女孩,然后转头看向了倒在一边虽然虚弱,却绝不至于濒死的大炼金术师,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在乎这个孩子?你……你用死而复生之术给那些复活的人以及他们的家属带来了多少麻烦和悲痛,你不可能不知道。你连那些都不在乎,又为什么会在乎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不是不在乎,泽田殿下,我渴望所有遍布于大地的人之子们获得慈悲与爱。每当我看到复生之人没能得到应属于他们的救赎时,我都感到无比愧疚与心痛。”帕拉塞尔苏斯悲伤地说:“但我无法无视那些在我的身边哀嚎哭泣的幽魂,他们心中残留着巨大的不甘,现世还有那么多渴望着见他们最后一面的人类,那些声音与元素精灵在一起缠绕于我,我做不到视若无睹。”
“这是属于我的罪过,我的罪孽,所以当我被这孩子身上浓厚的思念吸引、寻找到她的时候,我得到了救赎。生者无法通过世界的裂缝,这孩子的幸运绝无可能再度复刻——我愿用我最后的生命,为这孩子打开最后一丝希望。如果死而复生注定是悲剧,那我愿她以生者之姿,见到所爱之人最后一面,如果能如愿,我的罪孽大概也能得到些许宽恕吧。”
沉默良久,少年首领回答:“好,我相信你。”
“感谢您的仁慈,泽田殿下,被神之诅咒所包裹的人之子啊。这个世界充满祝福,无论何时何地——愿以太的祝福与您同在。”帕拉塞尔苏斯抬起手,血红色的结晶体在他的手掌中闪闪发光:“很抱歉,为您添了许多麻烦。虽然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但对您之后或许会有些许帮助吧。”
纲吉没有推辞,虽然不明白眼前的东西是什么,但哪怕是从未接触过的人也能清楚的感知到这血色结晶的不凡:“这个是……?包裹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东西,就是它?”
“您没有感觉错。地、水、火、风以及空(以太)——这枚结晶就是五大属性的元素块,也是构成世界的元素之光辉,或许可以将我等引向‘根源’的神秘之物。”帕拉塞尔苏斯虚弱地垂下了手臂,轻声说:“当您赢得圣杯,动摇这个狭间世界之际,我就可以燃烧自己的灵基打开通往现实世界的道路,有它包裹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可以最大程度的让这孩子不会受到虚数世界混乱魔力的影响。不过您并不需要这个东西就是了。”
虽然对方说的轻描淡写,但纲吉完全能感受到这块结晶中汹涌澎湃的力量,即便是涩泽龙彦的异能结晶都从未给他这样的感觉。
“我最后有个不情之请……”在离别前夕,已经可以从地上爬起来的大炼金术师低头请求:“如果可以的,哪怕看在这块结晶的份上,放我的御主一命。”
与帕拉塞尔苏斯告别后,费奥多尔跟在纲吉身后,饶有兴致地问:“把他们放在那里不管没问题吗?那里还有剑士组合吧。”
“迪卢木多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阿其波卢德先生……我觉得、至少在看到我后,他也不会做什么的。”纲吉挠了挠头,露出了一个笑容:“毕竟,最后赢得圣杯战争的人一定是我,我有这样的自信哦。”
费奥多尔笑了:“看来我所不知的那24小时中,纲吉遇到了开心的事情呢。”
“哈哈,确实……”将手中的血色结晶小心翼翼地藏进怀里,想起那个满目慈悲的男人,他有些难过:“帕拉塞尔苏斯先生……”
“纲吉是在可怜他?还是在愧疚自己伤害了对方?他不是你一直在寻找的仇人吗?”费奥多尔轻嘲道:“如果你没有拥有这份绝对的力量,你觉得自己应该可怜他,还是可怜被他当做实验品的我们?那种疯子,即便有再多的慈悲,也只会心怀愧疚却毫不犹豫的将我们当做‘必要’的材料去使用吧。”
纲吉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半响才虚弱地叹了口气:“仇人到不至于……”
超直感告诉他,帕拉塞尔苏斯所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对方的慈悲,对方的爱,对方对人类的珍视与付出,全部都出自真心,他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能够帮助人类,希望人类幸福。哪怕在生死一瞬,他第一个优先的也是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一个毫无瓜葛的女孩,哪怕面对御主的背叛,依旧请求少年首领放过对方一马。
也正是出于这份仁慈与善意,他才会帮助那些彷徨迷途的幽魂,给予对方最后的关爱——哪怕从利益出发,他所做的死而复生的实验,对他本人也并无任何好处。
正是因此纲吉才倍感迷茫。
明明是完全出自善意做出的行为,可是从他们的角度去看结果,却是负面大于正面——那些被强行带走的复生者大部分都没能得到善终,在恶意与痛苦中死去不说,也激发了那些渴望死而复生或长生不老的人的妄念。毫不夸张的说,长此以往,整个世界或许都会因此而混乱。
毕竟,地球的历史已经无数次告诉人们,无论国度,无论时代,无论人种。上位者对生命的渴望,究竟可以决绝到何种地步。
明明是出自善意、慈悲与爱的。
而帕拉塞尔苏斯明知结果依旧一意孤行的行为,究竟该评价为对生命的爱,还是该说他心怀人性之恶呢?
并不了解对方前,他只是单纯的想要找到他,击败他,阻止他继续干涉生死的行为。但是听了对方的诉说之后,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对方是对的。
他不禁喃喃:“要是我能完全做个坏人就好了……”这样他也就不必如此纠结了。
此言一出却反而逗笑了费奥多尔,他甚至笑出了眼泪,笑的少年首领面红耳赤后才意味深长的说:“我倒是觉得,现在的纲吉才比较有意思。不过……唔,因为纲吉太过能干了,反而让我说要帮你解决狂战士组合的承诺像一个笑话,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既然如此,我便讲一个故事来补偿吧。”
第163章 第 163 章
并没有等待纲吉的回应, 费奥多尔在寂静的夜空下,讲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这应该是某个国家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个时候也是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 但是有一户人家依旧在一起互相扶持着, 过着清贫却幸福的日子,一家人都十分善良。”
“有一天,那户人家的好心少年在回家的小巷里看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那个人他认识, 是这附近的警官,为人正直,帮助了他们家在内的许多人,是这个少年从小憧憬崇拜的人。”
“所以, 这个少年毫不犹豫的帮助了警官, 十分机智的帮他骗过了来追杀警官的□□, 帮警官度过了劫难。”
“理论上, 这应该是一个正义战胜邪恶、好人得到好报的故事。可惜现实世界是残酷的。”
“知道自己被骗了的□□们将少年绑架,带他去了火车轨道上。”
费奥多尔无疑是一个非常擅长说话的人, 他的声音很好听且富有韵律,讲起故事来自带吸引人注意的效果, 纲吉本来还想拒绝,听了两耳朵也忍不住继续听下去了,末了还问:“是要把那个少年绑在铁轨上吗?”
费奥多尔却笑了:“□□将少年的青梅竹马绑在了左侧铁轨上, 然后将五个路人绑在了右侧的铁轨上。火车正常应该向右侧行使,但□□的首领说,只要少年一声令下, 他们就会切换轨道,让火车走去左边。”
“……”
“第一辆火车行驶过后, □□又带着少年去了第二个地方。五分钟后,这里也即将有一辆高速行使的火车路过。这一次,是少年喜欢的女孩,与八个无辜路人的抉择。”
“…………”
“第三次,还是铁路的分叉口,左侧的铁轨绑着他的父母,右侧的铁轨绑着十名路人。纲吉,你猜那个少年怎么选择?”
“………………”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直到第十次时,麻木的少年被带到了今天的目的地。这是这个地区今天会走过的最后一辆火车,也是他第一次做出选择的那条轨道。但与之前九次都不一样的是,左侧绑着被他救了一命的警官,而右侧,站着□□首领。”
费奥多尔发出了低低的笑声:“纲吉,你猜第十次,他会选择谁?”
“……他根本没得选择。”少年首领缓缓开口:“无论他选择了谁,车一定会转向警官所在的那条轨道。”
“回答正确,看来纲吉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嘛。”费奥多尔笑着说:“但是很可惜,因为这个好孩子,最后是凭自身意愿选择了让警官去死。”
“…………”
“很可笑不是吗,之前的九次,他都选择了‘正确’的那一方,选择的无比痛苦和艰难。可偏偏是最后一次,他毫不犹豫的,坚定的选择了一条让所有□□都哄堂大笑的路。”费奥多尔那双紫色的眼眸看着面前的少年,轻声说:“明明警官什么也没做,明明所有坏事都是□□所为,但是少年最后的憎恨,却全都集中在了警官的身上。你说,那个孩子当时在想些什么?在诅咒着什么?怨怼着什么?愤怒着什么?”
“费佳。”纲吉突然问:“在你眼中,那个少年什么样的选择是‘正确’的?是选择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的那条,还是让更亲密的人活下来的那条?”
“……呵呵呵,这个,就要纲吉自己去思考了。”费奥多尔嘴角含笑,意味深长:“毕竟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纲吉可以将前者当做是少年所选择的‘正确’,当然也可以是后者。我唯独可以告诉你的答案,是这个少年第十次选择了□□的首领,选择了杀死自己曾经最憧憬的警官。”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我说了,只是讲一个小小的故事而已哦,纲吉可以当个笑话来听听。”
“……”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纲吉。唔……好吧,那告诉你一个有关于我的秘密好了。”费佳歪着头,显得有些可爱:“我和帕拉塞尔苏斯先生有一点相似哦,比如说……喜欢人类这方面。”
纲吉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吐槽:“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白兰所造成的灾难,异能特务科死了至少两位数的人。如果不是涩泽龙彦发动异能,擂钵街可能会出现成百上千的亡魂——而这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却对他说,他喜欢人类。
“真是过分呐……如果一个人是出于自身的意志使用暴力,那么无论他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都是人性恶的一面;同样,如果一个人是出于自身的愿望奉献自己,那么无论他做出多少世人难以理解的自我牺牲,都是人类善的一面。只要是人类自身的选择,无论是善还是恶,都是人类自身光辉,我都很喜欢。这可不是骗人哦。”
费奥多尔体贴的解释着:“啊……当然相对的,我很讨厌害兽。”
纲吉知道,对方口中的野兽,绝不是指广义上的那个。
果然,费奥多尔说:“如果一个人作为环境中的一个变量,无意识的伤害他人,无自觉的拯救他人,不会思考,没有自我——那么这样的存在便不配被称作人,只不过是一匹没有智力的野兽。我啊,很讨厌这样的存在。”
他话题一转,突然说:“纲吉有没有觉得,‘异能’就像‘害兽’一样?”
“不知道纲吉是否听说过,异能只会服从于人类的灵魂,它们没有自我,没有意识,只会单纯的服从,被人所支配,出于旁人意愿的或是救人,或是杀人,或者害人,或是渡人……这样的东西,无论是善还是恶,都取决于旁人,成为无意识的工具……偏偏都拥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毁灭不去,消除不了,无法忽视,如鲠在喉——让人之间本就存在的缝隙更加宽大,让人之间本就存在的阶级更加明显,一切一切,着实让人觉得恶心,不是吗?”
“……你说的是真话?你真的这样想?”
“唔,是真话呢,还是假话呢?呵呵,纲吉这样的直觉系,不是应该很轻松能分辨出来吗?”
纲吉看着面前含笑的男人,费奥多尔即便是笑着,都颇具一种讽刺的味道。这一刻,哪怕拥有着超直感,他居然也无法分辨出对方所言所语,究竟是信口拈来、胡言乱语的诳语,还是真心实意、冥思苦想后的答案?
甚至就连对方口中的故事,是真实发生在过去的悲剧,还是他闲来无事,故意想出来看他笑话的工具?
——或许便是太宰治在这里,也无法分辨这个男人此时话中的真假吧。
“……费佳,如果你得到圣杯的话,想要许下怎样的愿望呢?”
“唔……大概是希望这个世界不存在‘异能’吧?”费奥多尔用着调笑的口吻说:“不过我觉得以圣杯的特性,如果我许下这样的愿望,它大概会降下灾难,直接杀死所有的异能者吧?这样的话我和纲吉也包含在内,还是不要了。”
纲吉一直看着面前消瘦的男人,到了最后,也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和你说话,可真是累啊……”
“我就当做赞美收下了。”
说到这里,他更加想念太宰治了。
算算时间……
这样想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果不其然,虽然非常不明显,但确实变得有些淡了。
费奥多尔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笑着说:“纲吉又要回去了吗,我会好好在这里等待的你的归来的。”
纲吉挠了挠头,最后认命的在费奥多尔惊讶的目光中点燃了火焰,将对方一把抱起来扛在了肩上。
“纲吉?”
“我……很笨拙,总是不知道怎么说话,尤其是和你们这样的聪明人。”少年首领飞上天穹,朝着伊斯坎达尔指明的位置飞去:“有时候,不,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你们看似浅显直白的话语中包含着怎样的深意,也不能根据一句看似普通的话猜到你们的真心,我为此感到苦恼,又无可奈何,只能小心翼翼地去猜测,害怕自己的自作聪明让你们受到伤害。”
他似乎是在对肩膀上的费奥多尔说,也像是在对另一个世界的挚友说,也好似是对那个总是带给他困扰的男人说,更可能……穿越过去的记忆,对那些已经想不起来的家人说。
最初的惊讶后,费奥多尔也安静下来,十分自然的倒挂在纲吉的背上,抱紧对方的腰、艰难的保持平衡。
“费佳,我不知道你刚刚的话……或者说从我们认识以来所有的话语究竟是真是假,还是真假参半,但是,我还是要向你道谢——仅针对你方才的提醒。”周身燃烧的火焰驱散了飞行所产生的寒冷,少年首领半垂着眼帘,风将他的声音带进了“魔人”的耳中:“我的人生,定然不会缺少‘选择’,而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取舍,我会得到许多,也一定会失去许多。”
甚至于在一年前,他就已经赌上所有,接受了那份“杀人许可”的契约,走上了万劫不复之路。
“我不会被自己的选择所击败,也不会在不可承担的后果中迷失自我,我不会被‘正确’所束缚,我不会输给心中的野兽,也绝不会化身害兽。”
费奥多尔笑了:“真是感动呢,纲吉,你是要我迷恋于你,沉迷于你吗?如果你真的可以做到,似乎也不错呢。”
“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说大话。费佳,我与你不同,我的家人一直与我同在。”纲吉露出了浅淡的微笑,火焰之下,那份有些冷淡的笑容也染上了温暖的颜色:“我说了吧,我不是一个人。只要有他们在,我就不会害怕。”
“如果荣耀批身,我与他们共享荣光。如果沦陷地狱,我也与他们携手并进。”
中原中也对他说,无论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他都与他同在。
太宰治亦对他说,无论多少次,他都一定会选择他。
那么,如果真的有一天,他必须在疾驰而来的火车面前做出选择,他也一定可以选择两个都救。
“我要感谢你,费佳,感谢你,让我彻底下定了决心,不再动摇。”
“感谢你,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为了这个必须实现的目标,圣杯也好,书也好。圣杯战争如韦伯所言只是一场偏向于他的游戏也好,真的要打生打死互相厮杀也好,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一定要赢。
这一次,沉默的人变成了费奥多尔。
男人不爽的戳着眼前的腰窝,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被倒挂着的,苍白的面容也难得带了些血色:“你不喜欢厮杀,不喜欢争斗,不喜欢权谋也不喜欢失去,那么轻松一点不好吗?远离一切纷扰,这才应该符合你的性格和选择。”他明明是想要让纲吉知难而退的。
——他的御主,理应被他用锁链捆住身体,用荆棘缠绕灵魂,囚禁在被玫瑰点缀的黄金鸟笼之中,不是吗?
“……确实如此,你没有猜错。”少年首领如此回答:“但是,这不是你说的吗?无论善恶,人应该遵循意志,而不是仅仅遵从于本能,成为无知无觉的野兽。对吧,费佳。”
“……”费奥多尔抓着眼前随风飘散的红围巾,意味不明的缓缓说:“纲吉还真是好心啊,走之前也不忘了把我放到安全的地方去……明明扔下不管不就好了?狂战士组合也是你解决的,剩下的从者因为各种原因不会对你下手,对你而言,我没有任何价值。”
纲吉莫名其妙:“可你是我的从者,不是吗?”
“……”
第164章 第 164 章
纲吉睁开眼睛, 感觉到身下床褥柔软的质感,身边有熟悉的气息,虽然很轻, 但在这个安静到寂静的房间中, 别说是五感敏锐的少年首领,便是一般人也可以察觉出来。
他眨眨眼,轻轻侧过了头。
这间位于太宰治的私人别墅二楼, 独属于少年首领的房间中, 脸色苍白眼下发青的鸢眼少年就这样虚弱的坐在椅子上,趴伏在纲吉的枕边沉沉睡着,他看上去十分的疲惫,就算是在梦中, 睫羽也不停轻颤, 眉宇间郁色怎么也散不干净。
“太宰君……”他轻轻唤了一声, 对方似乎睡得很沉, 并没有回应。纲吉也不想打扰对方难得的安眠,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 小心翼翼地想要将他的挚友放到床铺上。
不过这样大的动作,到底是弄醒了浅眠的太宰治。
“纲君……下午好。”太宰治朝着他露出一抹轻笑, 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眼神还不太清楚,颇有种隐约朦胧的美感。他揉揉眼睛,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午休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多睡会儿吗?”
“不了不了。”纲吉连连摇手:“吃了睡睡了吃,我都觉得自己要变成宠物了。”
——在狭间世界安顿好费佳之后, 他眼前一黑就回到了这里,太宰治的身边。当时是早晨九点整, 就躺在他现在躺的这张床上,还是隔壁的太宰治听到动静,过来把他摇醒的。
当时他立刻将狭间发生的有关征服王、迪卢木多以及帕拉塞尔苏斯的事情告诉了太宰治,对方安静地倾听着他条理并不算清晰的叙述,并答应帮忙调查一下那个被帕拉塞尔苏斯相救的小女孩的身份,然后就让纲吉自己去玩了。
对,没错,本以为自己现在可以随意使用火焰,帕拉塞尔苏斯又放弃了死而复生之术,太宰治一定会安排什么重要工作让他来处理。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告诉他房间里买了许多新游戏和漫画,让他过来休息。
看着挚友眼下的青色,看着带来不知道算是早饭还是午饭的中原中也眉宇间的郁色,纲吉怎么都做不到一个人在旁边吃喝玩乐独善其身。奈何太宰治温柔归温柔,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就算是纲吉也拉不动他,反而被他巧言哄了两句,也不知怎么就昏了脑袋,稀里糊涂的答应老老实实回房间打游戏了。
而他打游戏的时候,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就在隔壁的房间处理港口Mafia的事情。
……简直罪孽深重。
顶着这样无比自责的心情,原本只是躺在床上发呆的少年首领就这么睡了过去——在狭间世界连轴转的一样的战斗和赶路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或许正如太宰治而言,比起帮忙,他更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
毕竟还有Caster(魔术师)和Lancer(枪兵)组合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两方是谁赢了,伊斯坎达尔他们有没有遇到……而上一次这位大帝并没有使出全力,若是心血来潮,少不得还会与他再认真打一场……
“太宰君才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工作忙完了吗?”
“唔唔,工作是做不完的呢,只能说暂时告一段落,已经做完的重要文件就让中也亲自送回去了。”太宰治笑眯眯地说:“纲君睡觉总是不老实,我担心你又踢被子受凉就来看看,没想到纲君的睡颜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就忍不住坐在你的旁边想要看看。”
“……”纲吉本想说什么,纠结了一下,还是作罢了:“那太宰君,上床来睡吧。”
“诶~~纲君,好大胆!是需要我暖被窝吗?”
“床我都暖好了——不对,不要乱说啊!”纲吉无语地将对方拉了上来,今天的太宰治还是二十岁上下,依旧瘦的很,让少年首领心里颇不是滋味,简单直接地将人按在柔软的床铺上,纲吉盯着对方漂亮的鸢色眼睛,突然问:“太宰君……你昨晚几点睡的?”
“额……纲君我——”
“不要转移话题!”纲吉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给我说准确时间,说谎的话我可是能发现的。”
“……五点十四分?”
“为什么是疑问的口气?”
太宰治露出了苦笑:“因为我也不确定……睡觉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睡觉是人类休息的必要手段,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下意识的,纲吉想要这样劝说对方。但是话到了嘴边,想起对方用轻快的语气为他介绍的现状,想想中原中也眉宇间厌烦疲惫的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你刚刚不是都在我旁边睡着了。”
太宰治低低笑起来,鸢色的眼眸无限温柔:“大概是因为有纲君在身边,我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需要睡眠吧?太安心了,本来只是想要趴着看你,却不自觉的睡着了。”
纲吉心里觉得难过,十月的天气已经冷了,他捞过薄被将太宰治裹的严严实实,轻声说:“太宰君,现在我也在你旁边,好好睡吧。”
太宰治似乎根本就没睡醒,他的双眼依旧显得有些朦胧,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首领问:“我一睁眼,纲君不会又消失不见了吧?”
“你不是说我晚上九点才会去狭间吗?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醒,我一定叫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得到了少年首领的肯定,有些孩子气的太宰治总算是露出了一个喜悦的笑容,乖乖闭上了眼睛。纲吉觉得有些异常,但对方好不容易闭眼,他也不好意思再打断对方,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平躺在太宰治的身侧负责陪睡,但是渐渐的,困意也慢慢涌了上来。
【帕拉塞尔苏斯先生的重伤也不可能让他继续与我争夺圣杯,更何况他还出不去那片区域,费佳应该没——帕拉塞尔苏斯?!】
猛地想起这个名字,纲吉瞬间惊醒,后知后觉的去摸自己口袋。他当然摸了个空,早在早晨的时候,他的外套就被太宰治脱掉了。如今看到对方睡的并不安稳的模样,赶紧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去门口的挂衣架上寻找外套口袋里的宝贝。
“我记得放在右边……有了!”从口袋中拿出那枚无比美丽的结晶体,感受着上面属于五大元素的蓬勃魔力,这是稀世的大炼金术师所制造的能量结晶,若是拿到外界去,足以成为无数人争抢的至宝:“有了这个……太、太宰君?!”
躺在床上的太宰治朦胧着眼眸,轻笑着看他:“我还以为纲君是要偷偷跑掉呢。”
“你根本没睡?!”
“睡了,只不过睡不太好,纲君一动就醒了呢。”太宰治缓缓坐起身,好奇地看着纲吉手中的结晶体:“这个是……?”
“就是早晨和你说的,帕拉塞尔苏斯先生给我的元素结晶,是很好的东西。”纲吉将手中的结晶放在太宰治的掌心,有些不好意思:“早晨急着给你说我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迹,一下子给忘了……太宰君,答应我可以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把它戴在身上。”
太宰治半垂着眼帘,听话的将结晶放在了衣服内侧的夹层里。结晶有一点嗝人,他不舒服的动了动,好奇的问:“为什么?”
“我现在可以自由的使用火焰,用不着这个护身啦。但是太宰君,现在整个横滨都很危险吧,你还为了我住在外边……”他也不是眼睛瞎,中原中也几次欲言又止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太宰治以首领的身份要求待在这儿,赭发少年就是再生气也无可奈何:“如果这个东西真的如帕拉塞尔苏斯先生说的那样,连时空之间的混乱都可以阻挡,那么一定要可以保护你的安全!……我的超直感告诉我他没有说谎的。”
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来:“纲君给我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一定会好好带着的。不过……”
“太宰君?”
鸢眼少年的头一点一点的,眼睛也开始下垂:“这个东西……还有安神的作用吗……?”
“太宰——哇!”纲吉连忙冲过去接住了险些一头从床上栽下来的太宰治,将对方放平在床上:“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这是好事情吧?”
看着对方强行想要保持清醒的样子,纲吉伸出手盖在了那双漂亮的鸢色眼眸上,温和地说:“太宰君,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会陪着你的。”
太宰治紧握着少年首领的手腕的手慢慢的垂了下去,绵长的呼吸从掌下传来,甚至还有小小的鼾声,让纲吉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宰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枚元素结晶会有安眠功效,不过按照游戏里的思维,或许是这些自然神秘在调节太宰治身上不好的部分?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看着对方眼底的青色,纲吉伸出手想要触碰,最后还是无力的缩了回来。
愣神间,门突然被敲响。纲吉跑过去开门,入目的果然是中原中也熟悉的脸:“中也,太宰君刚刚睡着了,如果不是急事的话……”
“睡着了?”中原中也闻言颇为震惊,甚至拨开少年首领走进去看了一眼,确定那个躺在床上打着微鼾的男人真的是太宰治,钴蓝色的眼眸圆睁,第一次敬佩地看了纲吉一眼:“你小子,还真是有办法。不会是用了什么药吧?”
“呃……”
“算了,用了药也无所谓,我——”他停顿了下,拉着帽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泽田纲吉对吧,我是来找你的。”
“……啊?”
第165章 第 165 章
不怪纲吉感到奇怪, 现在的中原中也对自己有着防备,他不是感觉不到。
固然有太宰治作保,赭发少年与他友好相处, 但不过认识一日, 相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身为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声名赫赫的重力使, 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交付出自己的信任。如今的温和, 不过是他相信太宰治的判断罢了。
毕竟再如何不爽太宰治的存在,中原中也都相信对方的智慧。
所以中原中也会来找他,甚至在看到太宰治真的进入深度睡眠之后,对方松口气的表情反而让纲吉惊讶不已。
赭发少年提议:“出去说?”
纲吉摇摇头:“不了, 我不放心太宰君一个人, 而且我也答应他不会说一声离开的。”
“你还真是听话老实, 小心被这个混蛋耍得团团转。”中原中也啧了一声, 但也没反对。他斜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明明身量比不上少年首领, 是仰望着的,但那锋锐的、从未在纲吉眼前表现过的强大气势, 却让他如同这个世上最危险的猛兽,此时安静地蛰伏在那里,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突然出现, 却被太宰治恨不得含在口中的人,缓缓道:“算了,便是当着这混蛋的面说也无妨——他给我安排了外派任务, 明天上午我就会出发,离开横滨。”
纲吉连忙道:“我会保护好太宰君的!不过晚上我不在的时候就还是要麻烦港口Mafia的护卫——”
“不, 护卫的事情不需要你。”出乎纲吉意料的,中原中也的目的并不是这个:“小子,这混蛋首领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吧?”
“嗯,当然。”
“那么,如果你有朝一日不想后悔的话,就看好他。”中原中也淡淡道:“我说了吧,我是来找你的,不是找这个混蛋的。”
纲吉愣住了,但是斜靠在墙上双手环胸的中原中也放平了头,帽檐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他只能看到对方线条优美的下颌。
半响,他突然问了一个似乎并不相关的问题:“中也,为什么太宰君自杀的时候,你从来都不管他,但是在他受到危险的时候,又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护他?”
无论哪一次,太宰治的自杀都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心实意,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这一点哪怕在遇到纲吉后已经很少了,但少有的几次,依旧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浑浊与死寂。他经常会和纲吉开一些似是而非的玩笑,但是关于“殉情”这一点,他每一次,都是非常认真的。
无论过了多久,他最渴望的,依旧是趴在泽田纲吉的背上,与他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自由的翱翔,直到精疲力尽再也飞不动了,再一同落入大海。
十五岁生日宴上看似胡诌的话语,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所以,纲吉看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忍不住问出了他以前也想问,却不敢问的问题。
“这样不是矛盾的吗?你一边看着他去死,一边又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的性命,哪怕会搭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真是无聊的问题。”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对面前的少年首领说了实话:“我看着他死,是因为他想要死;我会救他,是因为那并非他自己想要去死——仅此而已。”
“如果是出于自身意志的选择,而非被内心的野兽所左右,那么无论他选择了什么,我都会尊重他。因为无论是他想要生,又或是一心求死,那都是他自己抉择的道路,与旁人无关。”
“所以我看着他去死,不会过多干涉。所以我会拼上性命保护他,因为他还不想死。”
“这就是我的答案,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纲吉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愣愣地摇了摇头,半响又忍不住说:“中也……无论什么时候,中也真的都好厉害啊。那样闪闪发亮的,不会犹豫,也不会被困于迷茫。”
“什、什么啊,莫名其妙的……”被对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赭发少年更用力地拉低了帽檐:“真是败给你了,既然是那个混蛋首领的情人,稍稍有点自觉,别给自己找麻烦。那家伙在你面前装的再如何和蔼可亲,本质上就是个被黑泥淹没的幽灵罢了。”
顿了顿,他抬头看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虽然是刚认识不久的神秘家伙,但中原中也有一种预感,如果换一个时间地点相识,他们必然会成为最好的伙伴。或许是出于这种感叹,本已经打算离开的他再度道:“其实,我也有一点意外。”
“嗯?”
“那个混蛋……太宰治这家伙,不管在一些人眼中是如何可怕的恶魔,他的本质依旧是个该死又可笑的胆小鬼。”
中原中也说:“你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清、不含丝毫虚情假意的重要。而你也拥有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力量,这让他的这份执着与偏爱连遮掩都不屑,无所顾忌的表现出来——我本以为,遇到这样重要的人,那个胆小鬼只会阴暗的找个角落躲起来,把那颗腐烂的心脏藏得严严实实,最后敌不过恐惧离你远远的呢。”
纲吉有点恍惚。
这一席话是如此的熟悉,他细细思索,然后从以为被遗忘的角落中,找到了。
这是在三年前,他下定决心背负太宰治的希望之时,他最重要的伙伴对他说出的评价。
没想到时隔三年,他又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
“中也……”
但是这一次,赭发少年却给了他不同于三年前的结论。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子。”中原中也冷冷道:“他不仅没有躲起来,也没有选择逃避,而是火热大胆的向你伸出手,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的爱意,这本就不正常。我不知道这混蛋想要做什么,所以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没有证据的胡言乱语。”
“我最后重申一次,泽田纲吉,如果你不想在之后后悔的话,就看好他。我不是为太宰治而来,我是因为你,才来找你。”
“对于太宰治而言,这个世界早就没有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不是没有人想要出手拉住他,只是他自己已经拒绝了所有。”
“我言尽于此。”
…………
………………
有纲吉在这里,中原中也便也不执着一定要呆在这栋别墅,将早晨处理完的文件打包好直接回了港口Mafia,因为出差的命令来的突然,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有完成。
少年首领食不知味地翻看着手中的漫画,翻了几个小时,看完好几摞,结果仔细一想,别说是剧情了,他连主角的脸长什么样都没记住。抬头一看,时间已经指向晚上二十点四十分,太宰治已经睡了五个小时。虽然有心让自己的挚友再睡一会儿,但考虑到自己二十一点说不好就什么时候又跑回狭间了,还是打算将对方叫醒。
——这一叫可就不好了。
“太宰君!太宰君!你醒醒!睁开眼睛!还认得我吗?太宰君!”看到对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纲吉急得嘴上都要冒泡了:“这是几,能看清吗?”
“这是二哦,纲君。”太宰治温柔地笑着,后知后觉到:“身体好沉重……哦呀,我这是生病了吗?”
“明明我竖了三根手指啊!啊啊你的身体好烫!对不起,对不起,我居然现在才发现——”纲吉像无头苍蝇一样来回乱转,路过镜子的时候猛地看到了自己的眼睛,赶紧发动时间的力量:“对了!太宰君,你稍等,我这就倒转你身上的时间!”
看着那双冰冷神性的金色眼眸,光辉已经溢满了瞳孔,几乎看不到一丝杂色。太宰治的睫毛轻轻颤动,虚弱地说:“只是骤然放松下来……没用的,纲君,这是长期积累的问题,就算你倒转了时间,过段时间依旧会变成这样。”
“那——”
“打电话给中也吧,让他带敦君过来给我送药。”
纲吉连忙跑到楼下拨通座机,虽然没有手机,但他将中原中也的电话号码背的滚瓜烂熟。听闻纲吉的话,本就忙的昏头转向的中原中也烦躁的怒骂了一声,丢下了一句等着便挂了电话。
不到十五分钟,纲吉甚至还没来得及烧好一壶热水,中原中也便扯着中岛敦的后领从天而降,并带来了两大袋的药。纲吉抱住其中一袋装了药的纸袋,因为太满还掉出来了一些,赶紧接住了塞进口袋里。小老虎手忙脚乱地抱着热水壶就跟在两人身后,被烫的惨叫了一声才改握住水壶把手,然后又想起自己没有拿杯子,赶紧回头去拿,慌乱的中原中也都看不过眼,大喝了一声:“安静点!”
中岛敦呆了一下,似乎被中原中也这一声叫回了神,才颤颤巍巍地低声说:“太宰先生他……”
那样如同神明一般、如同魔鬼一般强大的人,也会病的快要死掉了吗?
纲吉虽然着急太宰治的发烧,却也没夸张到这个地步,有些莫名地看了失魂落魄的中岛敦一眼,却见抱着更大药袋的中原中也冷哼一声,率先走上了二楼,打开了卧室的大门。
然后纲吉就听到了太宰治问出了那句他心里想问很久的问题:“中也……你带这么多药过来,是生怕我吃不死吗?”
“……………………”
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看着虽然满面通红头冒汗水但神智非常清醒的太宰治,他冷漠的一把将药袋扔在了地上,伸手抓住纲吉的衣领发出了恼羞成怒的怒吼:“这就是你说的,他病的快要死了?!”
“咦???我、我没有这么说啊!”纲吉大呼冤枉:“我就是说太宰君突然神志不清,身体发烫,叫了好半天才醒过来,还连几根手指头都分不清,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
发现自己浪费感情的中岛敦:“……”
他不想说中原中也手中那一袋子都是各种解毒剂来着。
脸已经因为过度羞愤而涨红的中原中也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看到眼前的少年首领突然双目失焦,一下子倒进了自己怀里。
“喂?!”
这一声叫唤还没说完,他就亲眼看到怀中的少年身体骤然变得透明,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三人面前。
“……中也,辛苦你了,麻烦带我回港口Mafia吧。”床上的太宰治掀开被子下床,这样简单的动作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量,险些虚弱的倒下,被冲过来的中岛敦一把扶住:“敦君吗……辛苦你了,正好我也找你有事。”
“是,请吩咐,太宰先生……”顿了顿,中岛敦担心地说:“太宰先生,你的身体好烫——”
“那就正好带他回港口Mafia,那里有专业的医生,比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药强。那小子现在不在,你也没有一定要待在这里的理由吧。”冷静下来的中原中也冷冷道:“混蛋太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太宰治却自顾自地说着:“敦君,隔壁房间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封信,请你帮我送到武装侦探社去。不需要告诉任何人,放在中间的那张桌子上就行,现在就去。中也,我就麻烦你开车送回去了。”
哪怕是面对声音柔和的太宰治,中岛敦始终没有抬起头的勇气,低声应是。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太宰治,烦躁的冷哼一声:“……随便你吧。”
第166章 第 166 章
中岛敦悄悄潜入了武装侦探社的办公室。
虽然加入港口Mafia的“大家庭”不过半年的时间, 但作为中原中也的弟子,又是年纪最小的,他受到过许多人的关照, 尤其是有芥川龙之介的不好接触在前, 一些年纪大他两轮还多的简直把乖巧温柔的小老虎当儿子看,有时候也会和他闲聊一些八卦秘辛。
所以对于武装侦探社的大名,他也听过很多次了。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变成老虎的异能比起当年他已经可以控制的很好了, 即便是如此的紧张,已经异化的手脚在肉垫的缓冲下依旧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他轻轻地踏步,然后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社长专属办公室,从怀中拿出太宰治给他的信封, 放在了桌上。
【这样就行了吧……】
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很多, 让中岛敦不禁心中放松, 轻轻擦着额角在温度和心理双重因素沁出的汗水。
【……只是送一封信而已, 为什么太宰先生要我悄悄来做呢?虽然在孤儿院痛苦的快要过不下去的时候,也想过一走了之靠偷窃度日……不过真的操作起来还是很紧张的说……芥川那个家伙还为了这种事情对我飚杀气, 真是的,太宰先生要给我我也没办法啊。】
在心里小小的抱怨着, 中岛敦手脚麻利的准备快速开溜,却不料还没来得及转身,头顶的白炽灯猛地点亮, 黑夜中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他下意识闭上眼,就听到了一个极其冰冷的声音:“果然如同乱步预料的那样,来了啊。”
“……小孩子?那家伙, 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强大的杀意笼罩在半人半虎的中岛敦身上,让他四肢变得无比僵硬, 明明想要立刻逃跑,却连动都动不了:“森鸥外让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什么时候来的?我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一、难道一开始就在这个办公室里?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一瞬间就意识到敌我之间的实力差,中岛敦被无形的杀意锁定着,明明想要立刻逃跑,却连行动的力量都没有,只是颤抖着说:“是、是太宰先生让我来送一封信给贵社……”
一阵沉默之后,木屐与地面的撞击声响起,那个嗓音冷冽的男人终于走了过来,他绕过了了不敢动弹的中岛敦来到办公桌前,冰冷的刀锋挑开了桌上的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皱着眉冷冷道:“港口Mafia还真是大手笔。你走吧,告诉让你来的人,武装侦探社讲求诚信,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杀意消失,终于可以动弹的中岛敦不敢多做停留,立刻快速的离开了。
…………
太宰治站在首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眺望楼下繁华的盛景。他没有开灯,黑暗的空间让外界的光辉显得更加显眼,五颜六色的灯光将这座繁华的城市点亮,完全看不出一年前龙头战争后的惨状。
“太宰先生……”
“啊,欢迎回来,敦君。”太宰治没有回头,他听到中岛敦失落的声音,就已经猜到了结果:“我想想,能让你这么难受,是福泽社长?那毕竟是拥有‘银狼’之称的人物,你会害怕也是当然的。”
太宰治的声音十分温柔,但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中岛敦更加无地自容。想到自己之前难看无力的样子,小老虎忍不住红了眼眶:“非常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让你去送信,又不是让你杀掉福泽社长,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不需要难过。”太宰治叹息着,却让中岛敦更加紧张。
——他自己也说不出理由,但或许是猫科动物的惊觉,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一种方才面对福泽谕吉时都不曾有的恐惧感。
“敦君。”
“是!”话一出口,中岛敦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涨红了脸,补救一般地加了一句:“太宰先生……”
这一行为逗笑了太宰治,他伸出手按在了窗户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轻声道:“我要交给你和芥川一个任务,能做到吗?”
虽然要和自己讨厌的家伙一起,但这是来自太宰治的命令,中岛敦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能的,太宰先生!”
“很好,真是有活力的回答。”太宰治道:“我会让黑蜥蜴的人配合你们行动,不用担心。”
“——任务内容很简单,我要你们杀死武装侦探社的一个人。”
仿佛没有感受到身后中岛敦骤然停止的呼吸,太宰治半垂下眼帘,冷酷地说:“那个男人的名字,叫做江户川乱步。”
“可不要让我失望哦,敦君。”
…………
中岛敦失魂落魄的离开了,随着大门的关闭,房间再度恢复了一片黑暗。而就在这片黑暗之中,太宰治离开落地窗,将自己窝进了沙发里。
他从披在身上的厚重大衣的内侧夹层中取出了一个隔光的布袋,打开封口轻轻一抖,一枚橙色的奶嘴就这样滚落在他的腿上,一闪一闪发出柔和的光辉。
“光明正大的约谈啊……呵呵,真是有胆量呢。”
虽然发出了轻笑声,但是太宰治的声音很冷。冷得像是夹杂了冬日的风雪,冷得像是极地不化的冰川,那双鸢色的眼睛在奶嘴明灭的光辉下明暗交错,好似即将熄灭的煤炭,又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端的让人不寒而栗。
或者说这才是太宰治,身为黑色组织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不在泽田纲吉的面前展示的、让无数人畏之如虎的“黑色恶魔”。
一个优雅的宛若大提琴鸣响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中响起:“已经确定好地点了吗?”
鸢眼少年却并不意外:“啊,明天早晨九点四十五分,Lupin酒吧——对方倒是会选择位置。”
优雅的声音又问:“直接动手?”
“我打算和来人多聊几句,毕竟,我也想多知道属于纲君的秘密呐。”说到重要的人,太宰治的声音明显温柔许多:“圣杯战争开始后,帕拉塞尔苏斯无法再出现,‘组合’的菲茨杰拉德先生的忍耐也快要到达极限——飞艇‘白鲸’明日凌晨就能抵达横滨了吧?”
优雅的声音发出不屑地冷哼:“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
翱翔于天空中,物如其名的超大型武装飞艇“白鲸”,在他的眼中也不过是可以轻易毁掉的破烂玩具罢了。
太宰治慢悠悠道:“如果在那之前,组合发动攻击,就麻烦你抽空处理下了。”
优雅的声音疑惑:“让中也去不是更好,避免——”
鸢眼少年将手中不再发光的橙色奶嘴收回怀里,听到身后人的疑问,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中也很聪明啊,哪怕我故意让敦君和芥川做烟雾弹,想必他也不会放下怀疑吧?”
“…………”
“此刻的心情如何?要再度和亲爱的弟弟对战,你是期待居多,还是犹豫居多呢?”
“我们总是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理念,不愿退后半步。如果没有纲吉,或许半年前我们到最后也无法和解……我们的字典里没有‘屈服’二字,而我所学到的‘爱’,亦是‘支配’。”提到重要的人,如同大提琴鸣响般好听的嗓音发出好似咏叹一般的温柔叹息:“仔细想来,反而是纲吉总能让我们改变自己的坚持,明明那孩子才是看上去最容易退让的。”
——让心怀憎恨与骄傲的他自愿屈服,让同样倔强不屈的弟弟自愿被支配。
“没有什么期待或者犹豫,毕竟说到底,这个世界……”
他笑着说。
“——本就是输赢定胜负的。”
…………
………………
纲吉刚一恢复意识,就被狂风暴雨灌了一嘴。
狂乱到怒嚎的风声夹杂着冰冷的雨,密集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而风雨之中还裹挟着零碎的树枝、广告牌、木板等等破碎物,更让这几乎能将少年首领整个人都吹起来的暴风危机四伏。
“台、台风?!”险些被吹飞的少年首领下意识地抱住身边的电线杆,崩溃呐喊:“哪里来的台风?!都十五级以上了吧?!呸呸呸,这是——哇啊!”
纲吉惨叫着躲开迎面飞来的巨大铁皮广告牌,避免了被砸的头破血流的凄惨下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进了身边无人的便利店中。便利店的大门已经不知被台风卷到哪里去了,自然带来的灾害还在持续加大着破坏的力度,但不管怎么说,走到里面的位置去,至少还是安全的。
不过几秒的时间,完全化身落汤鸡的少年首领一脸懵逼地看着外边的狂风暴雨与周身的现代化设施,愣是没想通自己安顿好费奥多尔时,周围还是平静的、下着小雪的原始森林,怎么再来就成了这副世界末日的鬼样子。
“啊,欢迎回来,我的御主。”便利店最里侧的休息区,有人发出了满含笑意又十分虚弱的声音:“我有好好的发挥价值,提前做好调查哦——这一次的区域,是你熟悉的地方呢。”
“费佳?啊,你自己一个人跑去新的区域了?”而他会跑到费奥多尔的身边,也难怪整个场景突然变换了:“真是的,不是说好了等我来了一起行动吗?你一个人去新区域多危险啊。”
“呵呵,毕竟我要努力展现我的价值才可以啊。孤独的等待可不是我的喜好。”说着似真似假的话语,坐在简易沙发中的费奥多尔点了点面前的餐桌,示意少年首领去看:“这里是这个区域的大致地形图,恭喜纲吉,可以再看到过去的残影。”
纲吉挤干衬衫的雨水,浑身湿漉漉的感觉十分不适,他干脆点燃火焰,在一片黑暗与狂风怒嚎的环境中看向桌面手工绘制的简易地图:“这是……”
——好熟悉。
残存的记忆在提醒着他,当目光转移到那代表了大桥的横杠时,灵光一闪,他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所在地:“这里是冬木市?!”
位于日本极东之地的冬木市,一个并不存在这个世界的城市,是……他当年参加的圣杯战争的战场,也是这场跨越世界的旅程的起点,是一切的起源之地。
也即将是他的旅程的终结之地。
哪怕是纲吉,在此时此刻都有一种强烈的宿命感。
“我刚进入这片空间的时候,虽然是个只有架构的无人虚拟世界,但好歹也是风和日丽。”费奥多尔笑着说:“变成现在世界末日的模样,还是在我看到征服王驾车前往郊外的不久后。”
纲吉闻言看向便利店外,他明白费奥多尔的意思,等级超越15级台风所造成的狂风暴雨还在继续,能够引起这种气象变化的战斗,存在于这个区域的英灵组合,或许是超越他曾经所面对过的任何一个敌人的强大。
但是他却不太害怕。
如果他的猜测和预感没有错,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圣杯所召唤来的英灵主从大多与他有联系,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纲吉有些出神,怔愣间,他突然发现在手中摇曳的火焰的映照下明明灭灭的费奥多尔的脸色十分的……正常。
仔细确认对方红润的脸颊并非因为火焰的照耀,这在普通人身上正常的气色,放在原本病态苍白的费奥多尔身上就显得十分违和。他心中一惊快步走过去,用小臂触碰对方的额头,心中大惊:“好烫!费佳,你——”
对方的衣服也是,虽然没有他刚进来时那么糟糕,却也是冰冷濡湿的——或者说,已经从湿透变半干了。
比起纲吉的担心,当事人却显得十分淡定:“只是小小的发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这个,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在这种极端天气下赶往战场比较好吧?纲吉不是非常迫切的想要见到自己过去的熟人吗?”
“……这种天气出行太不利了,费佳。哪怕心中着急,我也不会拿你我的性命去赌。”可惜便利店和学校一样,也只是被复制出的空壳,徒有其表,并没有任何可以拿来使用的物资。少年首领只能加大掌心的火焰输出提高温度,哪怕是火焰状态下,他都忍不住吐槽:“你们这些聪明的人,都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吗?”
“哦呀,真是过分呐……纲吉这是在将我当做谁的替身吗?”
“唉……是是是,总之你先躺下,就算赶路,也要等风力下降再说。”强硬地将费奥多尔压倒在不大的沙发上,纲吉撕掉自己的衬衫下摆,尚且湿润的布条被风吹的冰凉,正好适合拿来降温。放在对方的额头上,想到自己来之前高烧不退的太宰治,他担心道:“反正我也不需要你去战斗,对自己好一点吧。”
费奥多尔没有拒绝,额头的冰冷与身边火焰的温暖形成两极对比,让他忍不住笑起来:“……真是温柔呢,纲吉。我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纲吉叹了口气。
——关于这一点,他也很想问为什么啊……
第167章 第 167 章
仿佛是看出了纲吉心里的想法, 费奥多尔笑得更加开心了:“善良是很好的美德,我的御主,不过……有时候对错误的人善良, 是要付出代价的。”
纲吉:“……”这句话可真是耳熟到震耳欲聋呢。
想想好友涩泽龙彦也说过同样的话, 再联想到对方无限近似于“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宣言,心里呕的一口血都快喷出来了。
本来打算坐在地上的少年首领赌着气挤到了费奥多尔躺着的简易沙发里,但是想比厚脸皮, 他显然是输定了。只见被挤开的紫眸男子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是顺势舒展身体,直接抬头枕到了纲吉的大腿上,在对方吓得马上要跳起来之前虚弱呻||吟:“头……好痛啊……”
纲吉瞬间不敢动了,只能咬牙切齿地说:“我腿上还湿着呢。”你不难受吗?
“正好我热得不行, 纲吉冰凉凉的很是舒服哦。”
纲吉深呼吸几口气, 到底是做不出把发着高烧的人扔到地上去的举动, 只好忍下去了。不仅要忍下去, 他还要老老实实的加大手中的火焰,为二人带来充足的热度。
“……先把外边的湿衣服脱掉啊。”纠结了一会, 纲吉还是忍不住说:“你还真的是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啊……”
在他来之前对方就已经是这副鬼样子了,结果直到身上的衣服都干了一半, 也没说把外套脱下来拧拧水,简直活受罪。结果现在发起高热,这个世界连药都没有……
“对了, 药!”纲吉伸出手在裤子口袋里掏,逼的费奥多尔不得不抬起了头:“……太好了,运气不错, 正好是消炎药和退烧药。”
中原中也的药袋子太满,他当时顺手就把掉出来的两盒药装进了裤子口袋, 没想到居然就派上用场了。照着说明书取了药,少年首领刚想说这药没有毒,然后猛地意识到,面前的费奥多尔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情报商人,而是与他契约相连的“英灵”。
【先不说英灵也会发烧……英灵吃感冒药有用吗????】
纲吉还尚且在自我怀疑中,费奥多尔就非常识趣的自己拿了药,干脆利落的生吞了下去。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反而看愣了刚想好说辞的纲吉。好在火焰给了他足够的镇定作用,看着重新躺回自己腿上的费奥多尔,他不禁问:“你……你不怕我下毒吗?”
“我的御主,你在和说笑吗?”费奥多尔闭着眼睛,声音虚弱,语气中却满是笑意:“你可是拥有善良美德的好人,怎么会做如此下作的事情呢?”
纲吉:“……”他算是懂了,每次对方嘲讽自己的时候,都会用“我的御主”来称呼他。
深呼了一口气,纲吉认真的为自己辩解:“我很强的。”
“嗯?”
“如果强大到可以面对所有灾难,那么,凭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一些在你眼中十分愚蠢的事情,也是可以的吧?”纲吉没有看腿上的费奥多尔,反而是看着自己燃烧着温暖的柔之炎的双手:“我重要的人都对我说可以任性一点,我也不想因为要去做什么而改变我自己,让自己变成不喜欢的样子……只要我能承担得起代价,那么凭借自己的心意行动、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没什么不可以吧?毕竟——”
他喃喃着,似乎是在对费奥多尔说,也似乎是在重复着某个人的话。
“我的人生,由我自己书写。”
“我可以接受的,我会乖乖接受,乐意按照他人为我铺好的道路行走。”
“我无法接受的,我绝不会接受,哪怕所有人都会反对我也不会回头。”
这一次,少年首领的双眸对上了费奥多尔睁开的迷离双眸,认真地说:“如果有一天我也面临火车铁轨的选择,那么,我选择两个都救。”
“……没看出来,我的御主居然是如此贪婪而任性的人呢。”
燃烧着火焰的纲吉笑了,这个状态的他总是冷淡的,所以这份笑容显得格外的美丽。
“……贪婪和任性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的话,这样——也不错。”
毕竟,他已经不再迷茫了。
“费佳,这可是你教我的啊……哪怕为了感谢,我也会好好保护你,带你离开这个狭间。”
他如此承诺。
“所以,好好睡吧。”
在风雨的咆哮之中,被火焰点亮了一方天地的小小空间中,居然显得格外温馨。
…………
费奥多尔是被外界的天光弄醒的。
他的御主已经再度前往了另一个世界,昨晚仿佛要撕裂天地的台风已经停歇,满目狼藉的街道外是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他的发烧没有因为吃药而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不知道是否是生病的关系,仿佛要将脑袋锤爆的疼痛中,他有点恍惚。
——他居然睡着了。
在一个对着他似敌似友,会关照着他,偶尔也对他抱有敌意的少年身边睡着了。
“这就是未来的‘我’所追求的‘神明大人’吗?真是……”
他下意识的想说“无聊”,未来的自己也不过如此,但是反应了一会,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将“无聊”二字脱出口。
“……真是麻烦啊。”扶着简易沙发站起来,头重脚轻的,让他的视线也跟着天旋地转。他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细微的改变,还是在说这糟糕的身体状况,在勉强行动了两步后,终于听到细微响动的费奥多尔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抹微笑。
抬起头,他看到了一个一脸狂喜的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身黑色的长风衣,他右手中握着一柄匕首,手背上血红色的三道令咒在昏暗的房间中仿若活物,流淌着奇异的光辉。看着因为体力不支再度倒在地上的费奥多尔,冷笑着道:“如何,毒药的滋味好受吗?就算那个驾驶战车的骑兵救了你,没有我的解药,你也挺不过今天!你那个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御主不再,你一个虚弱至此的数值废物的从者怎么反抗我?”
费奥多尔笑着说:“你来的还真是慢啊,狂战士的御主……呵呵,果然,只要从者败北,即便没有死亡,也会被圣杯判定为输……这场赌局,是我赢了。”
这句话毫无疑问戳到了黑衣男人的痛处,他的嘴角因为愤怒抽搐着,暴喝道:“帕拉塞尔苏斯那个蠢货!——呵,无所谓,就算我不能赢,我也不能让那个该死的小鬼赢!只要你死了,他自然会自动退场!他害我得不到圣杯,我就让他也一无所有!”
费奥多尔轻笑。
…………
………………
——Lupin酒吧·上午九点四十五分——
今年十月的天还有些热,太宰治站在酒吧门前松了松领口,面对即将见到的人,哪怕是他也不确定自己背上的汗究竟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快速跃动的心脏。
鸢眼少年缓缓推开了酒吧的大门,“吱呀”的声响回荡在安静的房间,也为这个昏暗的环境带来了一丝光亮。
酒吧案台上,是一个背对他坐着的婴儿。听到门响,婴儿转动的身下的座椅转向了大门,朝他打起了招呼:“Ciao~”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太宰治。”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露出了一个甜蜜的微笑:“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呢?”
穿着黑色西装的小婴儿笑了:“叫我里包恩就行哦。”
绿色的蜥蜴顺着里包恩的话语从他肩膀爬行到了他的手臂,爬行动物冰冷的竖瞳注视着背光的黑衣少年缓步走进了酒吧。他打开了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黑暗的世界,随着大门的关闭,这里变成了一个绝佳的作案空间。
“哦呀,真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呢,阿纲那个笨蛋和你们在一起,想来十分辛苦吧。”小婴儿语调含笑,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还没见面就想要杀掉我,我的弟子还真是容易吸引一些危险的家伙。”
太宰治笑眯眯地走到吧台前,与小婴儿隔了一个座位坐下:“……里包恩君这么说可真是过分啊,我明明很期待你的到来的。”
“你骗人。”
“我一个非武斗派都孤身一人来了,还不算真诚?”
“你骗人。”
“我以为本次赴约,双方都应该很有诚意?”
“你骗人。”
“……唉,你总不会也是个直觉系吧?唔,不是呢。”太宰治笑了起来:“明明是一副婴儿的可爱模样,眼神还真是可怕。”
“哪里,彼此彼此,小鬼,你还太年轻了些。”里包恩依旧是含笑的语调,但是那双乌黑的眼眸,却不见一丝笑意:“我不打算告诉你任何关于阿纲的事情哦,我家的孩子,可还有一个大家族的人在等他回去呢,绝不能留在这个糟糕的世界。”
太宰治丝毫不恼,只是笑着说:“婴儿可以喝酒吗?”
“当然,不过我不会喝你的。”里包恩笑道:“我可没打算死于这种无聊的毒杀呢——小鬼,想要暗杀身为最强杀手的我,还真是大胆的家伙。”
绿色的蜥蜴在婴儿的手指上变作了一把玩具枪似的大口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淡定微笑的太宰治:“你想去三途川游泳吗?”
“三途川游泳啊……那一定十分有趣吧?不过没有纲君作陪,无论哪里都令人寂寞呢。”太宰治自顾自的调着酒,不,那根本不是调酒,只是把手臂能拿到的酒都拿过来,胡乱地倒进杯中:“里包恩先生,你为什么还不开枪?只要杀掉我,你就少了带走纲君的最大阻碍哦。”
里包恩没有说话。
太宰治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被混杂成深红色的酒液,他倾倒杯壁,任由好似鲜血一般的酒液如珠帘般滴落:“呵呵,因为你也知道啊,我死掉的话,纲君的心也会破碎的。”
他半垂下眼帘,轻声道:“那个孩子如此的坚强,也是如此的脆弱呢。”
“你错了哦。”里包恩冷冷道:“蠢纲从来都不脆弱。”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朝后方黑暗的角落毫不留情的连射三枪!
射速在0.05秒以下的超级速射快的连太宰治都是一惊!子弹命中了黑暗中潜伏的猎人,随着子弹落地的轻响,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身形修长高大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
不再流浪的北欧神明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庞上,流下了细细的血痕。
魏尔伦的重力异能可以让所有物理攻击无效化——其实准确的说,是有质量的物体在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都会被停止。所以,子弹是可以打中他的,只不过无法发挥作用罢了。
那么,如果用超高速大口径的枪||弹射击,在子弹因为重力停止的一瞬间,就能造成伤害。
但是,魏尔伦同时也是作为战争兵器而诞生的人造神明,他是天生的战士,他身体的每一个基因都是创造者穷尽心血设计出的。这样强横的肉||体与反应神经,即便是面对高穿透的狙||击枪的枪林弹雨,哪怕每秒都会承受二三十发子弹的洗礼,他会受伤,会感受到疼痛,却连让他最脆弱的皮肤出血都做不到。
可是,里包恩做到了。
他的射速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更可怕的是,在这样离谱的射速下,他的三枪全部都打在了同一个点上。
如果不是魏尔伦凭借生死之中锻炼出的经验及时闪躲,第三枪就会射穿他的面庞!
“有意思……”这个世上被列国誉为“暗杀王”的男人冷笑着擦掉脸颊边的鲜血,暗红色的异能包裹住他的身体:“既然你不愿意说出我亲爱的弟弟的故事,那你也没有继续活着的价值了。”
随着魏尔伦的话落,巨型金色的立方体将整个无人区笼罩,手持枪||械的战场精英把守在每一个关键点架起狙||击枪,白色的雾气在立方体之外迅速弥漫,隔绝掉所有窥视的眼睛。
“瓮中捉鳖?”里包恩笑了起来,他轻触手腕上的手表,随着魏尔伦发动攻势,婴儿在一片模糊的光晕中快速拔长,这一次,所有观望者听到的,是一个低沉性感的男音:“你们觉得,谁才是那可怜的‘鳖’呢?”
…………
………………
纲吉睁开眼睛,迷糊了一会儿,才突然发现时间已经指向九点三十分。
——明明之前,太宰治会在他九点回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叫醒他。
少年首领顿时担心的连洗漱都顾不得,直接穿上床边的大衣就从准备冲出房间。但就在即将打开房门的刹那,他顺从心中直觉的提醒,转头看向了床头柜——那里放着一本书,名为《完全自杀手册》,一看就知道是太宰治的东西。
犹豫了一秒,他跑回去一把将不算大的书揣进大衣内侧的大口袋里,随即再不停留地跑了出来。所幸二层楼的别墅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而纲吉在一楼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他快跑着从楼上下来,来到自己的伙伴身边:“中也,太宰君呢?他一个人出去了吗?”
“啊,鬼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一如既往的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只会给我添麻烦。”即将出远门的中原中也冷冷地说着,烦躁地按住自己的帽子:“大早晨跑到就酒吧去,还勒令我不许跟着,真的是——”
“酒吧?”纲吉突然想到了一个地点:“Lupin?”
“是这个名字。”
虽然向来相信太宰治的判断,但是纲吉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现在的横滨确实不安全,敌人躲在暗处蠢蠢欲动。太宰治纵然智计无双,但体术实在是不怎么样。他的“人间失格”即便能阻挡无数异能,却无法防御枪弹。
“我去找他吧。”
中原中也有些犹豫:“可是——”
“交给我就好!放心吧,我知道路的。”
——因为那是太宰治与他唯二的好友,织田作之助与坂口安吾每次聚会的地点,对于他的挚友来说,亦是非常特殊的地方。
今年十月份的天似乎格外的冷。
纲吉快步走在大街上,裹紧了身上的大衣打了个哆嗦,再度下意识的担心兰波是否会觉得难受。他有些后悔当时答应了森鸥外让兰波也加入搜寻阻止帕拉塞尔苏斯的队伍,这样的天气,对于怕冷的兰波而言,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港口Mafia,顺便看着魏尔伦不要让他再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籍。
……只有这样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才能冲淡他对太宰治的担忧。
想起方才与中原中也之间的对话,明明自己最需要做的是立刻赶去Lupin酒吧确保挚友的安全,可不知为什么,被神性所强化的超直感在隐隐约约的警告着他什么,让他的心都忍不住酸涩发颤,脚步不由得就慢了下来。
可是再怎么拖延,他还是在十点整的时候来到了Lupin酒吧的门口。
少年首领深深呼吸。
不知道为什么,真的到了最后一刻,他反而不害怕了。
他拉开了酒吧的门,迎面看到的,是两个并排坐在酒吧案台前的男人。
一位黑衣,一位白衣。
两个都是他认识的人。
黑衣的是太宰治,白衣的是太宰治的好友织田作之助。
而此时此刻,两个原本应该十分亲密的友人却剑拔弩张——准确的说,太宰治低着头一动不动,而他面前一身白衣的织田作之助举着自己的爱枪,将枪口对准了本应是他好友的太宰治的额心。
“想开枪的话你就开枪吧,不过要是你能允许我有一个奢望,我想求你一件事——不要在这家店开枪。”
太宰治用如同幽灵一般的语气颤声说:“只要不是在这家店,你想在哪里对我开枪都无所谓。”
他的话语似乎有着魔力,让对着太宰治充满敌意的织田作之助打算将手中的枪收入怀中。
纲吉就是在这刹那打开的门。
他听到了太宰治的最后一句话,也看到了织田作之助还没离开太宰治脑门的枪口。而他的突然到来让曾经的杀手顿时警觉,织田作之助再度伸直了手臂,将枪口二次对准面前失魂落魄的太宰治。
但是太宰治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他轻轻笑了声,织田作之助发现那空洞无物的眼眸,因为身后少年人的到来而染上了细碎的星光——如此的美丽,让人动容。
“欢迎回来,纲君。”
背对着纲吉的太宰治从吧台座椅上跳了下来,转过头朝着身后的少年首领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只是这一次,不再隐藏的他,即便是微笑着,都是如同彷徨在黑暗中的幽灵一般,阴郁而污浊。
他说:“被你发现啦。”
“很遗憾,看来过家家只能到此结束了。”
第168章 第 168 章
面对太宰治的问候, 纲吉只是说。
“织田作先生,请你放下手中的枪。”
织田作之助皱紧了眉头,他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遇到的这两个陌生人全部都用显得十分亲昵的“织田作”称呼他, 但是面对敌阵的首领与明显和敌阵首领相熟的少年人,处于人数不利的他自然不可能放下警惕。
可他还没来得及像反驳太宰治一样反驳门口逆光的少年,让他不要用“织田作”来称呼自己, 就看到与他相隔甚远的少年抬起了头。
“拜托了, 织田作先生,哪怕你什么都不知道,也请你……”
即便逆着光,那双金色的、如同神明一样冷酷无情的眼睛, 也是如此的明亮灼眼。
“……请你不要用枪指着他, 请你……不要再让他更难过了。”
织田作之助立刻就想要举枪防御, 却惊愕的发现, 他的身体居然完全不能行动——他的时间就像是被静止住了,虽然思维还处于正常, 但身躯完全不受控。
他自己的异能就是稀有的时间系异能,“天衣无缝”可以看到未来5秒以上6秒以下的瞬间——他时刻发动异能防备着, 当然也看到了未来的自己就这样举枪威胁着敌人,却不料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根本不能动。
那陌生少年居然是也是罕见的时间系异能者?!
“纲君……”太宰治笑着转过身, 慢慢朝着门口的少年首领走去:“果然,你早就发现了……我真是愚蠢又可悲,居然奢望自己的谎言可以欺骗过拥有超直感的你。”
“……不是超直感, 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你只是用真话, 引导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和认知。”纲吉缓缓摇头:“超直感一直都在告诉我,你没有骗我,它告诉我,你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宰治’。”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提问似乎让纲吉愣了一下,他眨了眨完全不像人类的金色双眸,轻声道:“我……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有发觉,第二次的时候才彻底确定……我……”
他怎么会真的认不出他的太宰君。
“如果整个世界都出了问题,只有一个人没有事。那么有没有可能,那么没有问题的人才是唯一的异常?”
就算开始的时候被迷惑,但是这么久的相处时间,他足以发现不同。而且……
“……你不是也希望我自己发现不同吗?”
如果只是记忆受影响,为什么在建中的大楼会一夜之间恢复如初;中岛敦虽然竭力表演出和太宰治亲近的模样,但眼神中的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即使没人记得他,身为实权首领的太宰治却选择跟着他呆在没有什么安全保护措施的别墅而非中央大楼;再比如,那个头铁的芥川龙之介根本不可能在看到中岛敦为老师服务却不召唤自己后,还能忍耐着不过来一探究竟……
太多太多的破绽,如果是智多近妖的太宰治想要隐瞒,他一定有更多更好的方法让纲吉发现不了。
太宰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他走到了纲吉的身边,下意识想要拉住少年首领的手,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收了回去,转头对着被控制在吧台前的织田作之助轻声道:“再见了,织田作。”
“很抱歉,织田作先生,我离开后就会解决你身上的控制……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和太宰君处于敌对状态,但我可以发誓,太宰君绝不会伤害你,你对他很重要,是他近乎唯一的朋友,所以,下次再见的话,请你不要再用枪指着他了,可以吗?”
真正称得上太宰治朋友的,只有织田作之助一人。坂口安吾虽然也是,但纲吉能感觉到,对方与太宰治之间似乎隔着什么,只是处于尊重,他从来都没有说出口过。
虽然不同的世界会有不同的际遇,但是出于对太宰治的了解,他在开门的一瞬间就知道,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依旧是太宰治最好的好友。
……至少对太宰治来说是如此。
“……我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莫名其妙,但我绝对没有骗你……对不起,打扰了。”
他轻轻关上了门,在外界的光辉彻底消失的刹那,织田作之助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身为武装侦探社正式社员的织田作之助重新感知着自己的身体,作为曾经的强大杀手,只是这一个交锋,他就知道方才那个和芥川龙之介年龄相仿的金眼少年是何等的强大,即便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拥有“银狼”称号的强大剑士福泽谕吉,都没能给他这样强烈的压迫感。
哪怕对方从头到尾,都是如此的温和有礼,客气……悲伤。
面对拥有这样绝对力量的强者的许诺,他没有不信的理由,更不用说……他在少年首领来之前,就已经选择去相信港口Mafia的声名狼藉的神秘首领太宰治,打算放下自己的爱枪。
“这都是……什么事啊……”
哪怕天然如他,也觉得今早发生的事情简直堪称光怪陆离。
他来这里,本是为了自己的弟子芥川龙之介打听失踪的妹妹芥川银的消息,与接头人相见。结果接头人没见着,见着了那个与恐怖和死亡挂钩的港口Mafia首领太宰治。见着了不说,对方对他的态度还是如此的古怪,看着他的目光是如此悲伤,说着莫名其妙的谜语,吐露出的话语是不该属于那个掌控着关东的无冕之王会有的软弱。
对方对他说:『我真的好辛苦……』
对方对他说:『独自一个人与整个世界为敌,沉重的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对方对他说:『我突然看到了本不该看到的光……』
对方对他说:『可我为什么觉得更加痛苦了呢?』
对方对他说:『被当做影子的感觉糟糕透了。』
对方对他说:『如果我能狠下心残忍的对待他就好了……』
织田作之助坐在原地发着呆。
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暴力组织的首领目光游离,像是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用破碎的声音对他说:『我设局让你来到这里,只是单纯的想在最后和你说一声「再见」。』
漫长的沉默之后,太宰治轻声问:『如果一个人的人生中有值得让他说一句「再见」的对象,那样的人生才是最好的人生;如果对方会为那句「再见」打从心底感到痛苦,就更不必说了。你说对吗?』*
织田作之助给予了肯定的回答,然后在那双美丽的鸢色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地提问:『你有这样的对象吗?』
『……本来,是没有的。』太宰治对着他笑了,这是正常对话中,唯一让他感受到“美好”这个词汇的微笑:『但是现在有了。』
“…………那么,你的人生是最好的人生……吗?”织田作之助喃喃自语着,他看向被关上的酒吧大门,仿佛再度看到了那个对他莫名其妙温和的港口Mafia首领:“太宰……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再见’。”
…………
………………
回去的路上,太宰治主动说起了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
“这个世界没有你的存在,泽田君。”他改变了称呼:“森鸥外杀了先代首领篡位成功,而我则在十八岁的时候被迫接过了他的位置,成为了港口Mafia的首领。”
“我得到了一本书……”他指了指身边少年首领的胸口,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完全自杀手册》,神色迷离:“这就是这个世界的‘书’,不过它与你的世界不同,并没有拥有灵智,自然也不存在‘布克’。”
“‘书’是绝对无法被破坏的异能产物,而我的异能是‘绝对异能无效化’,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意外得到了‘书’,成为了它的主人。两相冲突下,特异点出现了。我无法在书上书写愿望,但相应的,我可以通过书,看到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身上的一切——看到了有关于你的一切。”
他虚弱地笑着,过分纤瘦的身体让他如同游荡在白天的幽魂:“就像白兰·杰索一样。”
熟悉的名字让纲吉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太宰治仿佛没有发现,自顾自地说:“我如此努力的发展港口Mafia,是为了拯救‘我的朋友’织田作之助,因为在无数的平行世界中,无论‘太宰治’如何挣扎,织田作都只有死亡这一种结局。我不甘心,也不能接受,既然命运不允许,那么就由我来忤逆命运,创造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让织田作活着写小说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织田作之助直到二十分钟前,都不认识他。
而他又认识织田作之助吗?
太宰治不知道,他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是否已经迷失在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中?他只是太孤独和寂寞,所以在知晓了可能发生的未来之后,竭尽全力拼尽一切的去努力,努力创造一个,他的朋友可以活着完成自己梦想的世界,所有世界唯一的奇迹。
而现在,他已经做到了。
只剩下最后一步,只要完成武装侦探社的芥川龙之介与港口Mafia中岛敦的试炼,他就可以将书留给二人,彻底卸下身上的重担好好休息。
在无数次疲惫到快要窒息、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去翻看书,看到那个突然在他二十岁生日时出现在书页中的,与“泽田纲吉”相遇的自己。
他从二十岁看到了二十二岁,在那个特殊的、连时间都不对等的“特异点”,看了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近三年的光阴。那个世界的自己的“故事”从宣誓效忠泽田纲吉开始,他“亲眼”看着少年首领从懵懂软弱的“傀儡”一路成长,看着他毫不犹豫的从巨龙口中救下涩泽龙彦的命,看着他坚定的签下“杀人许可”,看着他召唤神造兵器,看着他成为超越者兰波的希望,看着他征服不可一世的暗杀王魏尔伦,看着他打败白兰·杰索,成为立于世界舞台之巅的、真正的“王”。
看着的时候,自己是怎样的感觉呢?
太宰治想不起来,也拒绝去想起。
那样的感情太美好,美好到他错觉自己所在的世界并不绝望;那样的感情太卑劣,卑劣到无耻的他都觉得无地自容;那样的感情太温柔,温柔到他幻想自己也可能得到这份真挚;那样的感情太残忍,残忍到每一次惊梦,都让他萌生毁灭一切的冲动。
——那被他突然发现的特异点世界,是神明给予他的安慰,亦是他忤逆既定命运的惩罚。
“泽田君也可以看到天上的裂痕吧,这是只有‘书’的主人才能看到的,世界即将崩毁的景象。”太宰治抬头仰望天空,被红色的光带分割的四分五裂的苍穹,连看着都觉得压抑绝望:“我付出了那么多,距离实现愿望只剩下最后一步,结果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这个脆弱的世界因为外部世界的入侵,马上要毁灭了……即便是我,也会觉得很累啊……”
“所以我一个人偷溜了出来,在看到河的瞬间没忍住,就这么一跃而下——”
他露出了虚弱的笑容,嘴唇几度开合,最后只是无力的说:
“然后,我遇到了你。”
遇到了本不该属于他的奇迹。
【我的人生还是很不错的吧?】
太宰治忍不住如此想。
【在最后的最后,我遇到了纲君。我可以对他说『再见』,而纲君也一定会因为与我的『再见』感到痛苦。】
他笑了。
【这样的人生……真是最好的人生。】
第169章 第 169 章
听到太宰治温柔低沉的话语, 纲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如果……你也了解我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装作另一个自己?
在纲吉看来, 在这里的两个白天他基本都在享受人生, 根本不值得太宰治消耗心力圆谎,并承担危机住在外边的别墅。
听到少年首领的疑问,走在后面的太宰治突然停下了脚步, 突兀的笑了起来。
秋风吹乱了他的鬓发, 在走于前方的纲吉回头之前,遮蔽了那双死寂的眼眸。
“泽田君……你真心实意的告诉我,如果你刚来到那个世界时,没有被布克将身份定义为‘港口Mafia首领的儿子’, 你会加入港口Mafia吗?”
“……”
“哪怕中也没有捡到你, 在同时遇到中也和我的时候, 你会选择靠近谁, 远离谁?”
“……”
“如果在熟悉之前你就已经了解了‘太宰治’的本质,你还能奋不顾身的伸出手去, 抓住他吗?”
“……”
“如果‘我们’……”鸢色眼睛的青年顿了顿,露出一个轻轻的微笑:“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时, 你就已经是统领全关东的港口Mafia的首领,你会选择将‘太宰治’收入麾下吗?”
——在拥有了那么多被打磨的闪亮耀眼的珍宝后,为什么还要去觊觎一个不定时的炸弹呢?
太宰治体贴地说:“不用回答我哦, 泽田君,毕竟……我们不过刚认识‘两天’而已。”
“我会。”
少年首领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太宰治的话语,鸢色眼睛的青年怔愣在原地, 他还微张着嘴,显得有点滑稽。
“以前的我是个软弱的胆小鬼, 其实现在也是。”纲吉上前一步,近乎强势的逼近了身后的太宰治,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这对于这个世界一直孤独奋战的太宰治而言,是一个越界的距离:“所以,如果有得选,我最希望的身份,是高中校园里不起眼的普通学生,而不是可怕的黑手党。”
太宰治下意识退后了两步。
“如果我同时遇到你们,而你们也用真实的态度对我的话,我肯定会选择亲近中也,远离太宰君你。”与所说出的话语相反,纲吉跟着前进了两步,再度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甚至因为步子迈的更大,他们之间更近了:“比起真诚直白的中也,太宰君很可怕,在你的眼前大家都没有秘密,而你又是那么危险,没有人喜欢那样。出于本能,出于超直感的提醒,如果我在熟悉你之前就了解到你的真实,我一定会退避三尺,离你远远的,恨不得从未相识。”
原本想再次后退的太宰治被这句诚实的话语打断了动作,发出了无法言喻的笑声。
“可是,那是不熟悉的太宰君。”纲吉疑惑地问:“如果能成为朋友的话,正因为你能看透所有,所以,你甚至会比中也更加贴心。中也能为朋友考虑到的,你都会考虑到;中也考虑不到的,你也会提前准备好一切。”
“……”
“你不是付出了所有,只为了让自己的朋友织田作拥有一个生存的机会吗?”少年首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是如此的澄澈,仿佛能将他污浊的灵魂照亮:“不是朋友的太宰君很可怕,可是一旦成了朋友,你就是最了不起的朋友,不是吗?而我很幸运的,在另一个世界因为机缘巧合,在逃避之前就和太宰君成为了朋友。即便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了更加可怕的你,也因为书的力量,让我一开始就被你当做了朋友。”
“……”
“太宰君,为什么你只是提问,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面对刚刚认识‘两天’的我,你却对我那样好,从未想过利用我做什么?以你的智慧,以我的力量,即使只有两个白天,也可以让你得到更多更多。”
说着说着,纲吉再也忍耐不住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拔高了嗓音:“难道不是因为,你已经了解了我的全部故事,你已经将我当做了朋友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太宰君对待朋友,从来都没有利用,只有真心以待!你宁可将所有的苦难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而不是让你的朋友自己去背负!——你总是这个样子!明明做了那么多,却从来都不说!你明明那么重要!我!我——”
“……泽田君。”太宰治虚弱地喃喃,他现在还发着烧,明明如此的虚弱,脸庞却是十分“有气色”的微红:“那是你所认识的‘太宰治’,而不是我。”
“……或许吧,反正我永远都不懂你们猫系人的心情,也不是第一次好心办坏事了。”纲吉自暴自弃,因为心中无法吐出的郁气,他只能无能狂怒地原地跺脚:“但是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太宰治’……我或许不了解你,但是我的超直感从来都不会骗我。”
看到这样孩子气的可爱举动,太宰治鸢色的眼睛不由得染上了笑意。他总是如此,总能如此轻易的让自己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纲吉吐出一口浊气,突然道:“最后一个问题。”
太宰治下意识的以为纲吉是打算向他提问什么,然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是要回答他方才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此时此刻,一种恐惧自心底油然而生,让他下意识的想要逃跑。
但是,在少年首领眼中“身娇体弱”的太宰治,怎么可能逃脱得出世界级超越者的手心?
手腕被一把握住,隔着薄薄的绷带,通过脉搏与手心的相连,鸢色眼睛的青年甚至感觉自己感应到了对方同样如同擂鼓的心跳。
“说起来,我第一次遇到我的太宰君的时候,他也在发烧呢……”
说了这样一句似乎并不相干的话,纲吉抬起头,看向这个比自己高出了半个脑袋的成年人,无比认真、无比真诚地说:“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是港口Mafia的首领,即便那个时候我已经拥有了中也、阿蒂尔、保尔哥、森先生、红叶君,哪怕涩泽先生都是我的下属……我也依旧会选择你。”
“……”
“因为无论哪个世界的太宰君,都是那么的优秀啊。”他颇为自豪地说:“我可是贪婪可怕的黑手党的首领,贪得无厌才是理所当然的,见到了太宰君这么了不起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你又不是森先生……”太宰治小声地反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真是奇怪啊……明明泽田君是所有平行世界的唯一存在,怎么突然像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似的。”
“……或许是因为,这半年的时间我想了很多吧。”纲吉露出一抹苦笑:“老实说,什么都不用思考,快乐的度过人生,真的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这也是我这个胆小鬼一直在追求的人生……大家都看出了这一点,所以都放任了我的任性,让我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执行他们安排好的必要行动,就可以肆意的享受轻松的、我想要的生活。”
这半年的时间,他思考的时间或许比过去三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吧。
很辛苦,真的很辛苦,有的时候他一度想要放弃,随波逐流,渴望回归曾经轻松快乐的人生。
但是他知道不行。
既然已经打算贪婪的全部拥有,既然打算走出一条他人都不允许的路,他就必须拥有相应的实力,才有资格执行自己的任性。
力量方面的实力,精神方面的实力。
如果不想跪着哀嚎后悔自己的失败,那么哪怕再疼再痛,也必须站起来。
——这是这长达半年的纠结与思考后,他所得出的最清晰也是最坚定的结论。
太宰治问:“你为什么要拉住我的手呢?”
紧的让他想要挣脱都无法。
纲吉的回答也很直白:“直觉……?大概、大概对我来说,因为你是‘太宰治’。”
得到答案的太宰治这一次沉默了很久,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长久,然后他从口袋中再度拿出了那本《完全自杀手册》,低声道:“谢谢你的抬爱,泽田君……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仁善,可是这个世界,坏人很多哦……比如我。”
“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欺骗你,让你将我误会成你的‘太宰治’吗?”
“让我告诉你世界的真相吧——”
“因为‘书’是所有世界的‘根源’,‘书中’记载着无数个世界。”
他温柔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换上了属于这个世界恶名昭彰的“港口Mafia首领”的恶劣笑容。
“也就是说,所谓的‘世界’有两种,一种是‘书外’的主世界,坚固的如同树干,唯一的物理现实。一种是‘书内’的平行世界,是被折叠在‘书中’的无数种可能,虚幻的如同泡沫,好似大树分出的枝丫,脆弱易折。”
他残酷地说:“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也好,你的太宰治所在的世界也好,虽然都拥有‘书’的存在,不至于无力到下一秒就会自行解体,却也摇摇欲坠。两个世界不过都是主世界的分支,随时都有可能被书写在‘书’上的内容所影响,被剪切、被粘贴到千疮百孔——我决不允许,我付出所有改变的命运被重新‘覆盖’。”
“不,这个世界比那边的世界更糟糕,糟糕到了一旦有三个人同时知道‘书中世界’的真相就会自行崩毁……”
顿了顿,他抬起眼,与那双动摇的琥珀色眼眸对视。
“其实你的太宰治所在的世界本也与这里一样,但是那个世界很幸运,幸运的遇到了你,拥有了你,你化身基石支撑着世界。随着你的成长,那个世界也在不断的扩大、稳固,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承受了多少超出世界极限的力量,也会因为你的存在而自我修复,不会崩溃,也无法被自己世界以外的‘书’所干扰……也就是说,有你的所在的世界,绝不会被其他世界剪切粘贴,你那个世界的布克,是真正的万能许愿机,接近于圣杯的存在。”
不会伤害别的世界,也不允许别的世界摧毁自己重要的一切,就好像泽田纲吉本人一样。
“泽田君,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重要也更加了不起——你已经构筑了世界的‘地基’,那么当你的神性满溢之时,就是‘书中世界’真正独立出主世界的一刻,它再也不会受到主世界的桎梏和威胁,它自己就能成为坚实的树干,长成比主世界更加壮丽稳固的参天大树。”
“所以,我为什么要欺骗你,诱导你,让你将我当做你的太宰治?答案不是很明显吗?”太宰治冷冷道:“因为我是不择手段的恶人,我想要诱骗你,将你留在这个即将因为你过去的家人而提前崩毁的世界,让你支撑起这个我好不容易改变了‘命运’的世界,想要诱导你向圣杯许愿,将你永远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想要让你——”
【只属于我一个人。】
嫉妒是这个世上最可怕也最甜蜜的噬骨之毒。
鸢色眼睛的青年闭上眼睛,露出讽刺的笑容:“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太宰治’,才是‘我’。”
他发出深长的叹息:“很可惜,我失败了。既然被你发现了真相,也没办法了,毕竟我可打不过‘神明大人’啊……”
太宰治在被震撼到无法言语的泽田纲吉面前打开了《完全自杀手册》:“或许正是因为我与‘书’产生的特异点,才会让处于混乱时空中的你来到这里——泽田君,你从来都不是出现在我的身边,而是出现在了这本书的身边。所以——”
他一把甩开纲吉的手,双手握住摊开的书的两侧,用力一撕!
身为世界根源的“书”当然不会因为人类小小的力气而毁坏,但是纲吉能够非常明显的感受到周围空间的震荡。低头一看,明明还是青天白日,他的身体却在飞速的透明。
“等等!太宰君——!”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泽田纲吉。既然无法成为这里的支柱,就不要停留。我说了吧,‘过家家’已经结束了。”他退后一步,冰冷的眼眸注视着面前即将消失的少年首领:“如果觉得愧疚,就尽快夺得圣杯,回到你的太宰治身边,解决你过去的家人所造成、祸及无数无辜世界的灾难吧。”
“滚出去,不要再回来了,不要再给我辛苦的人生增加负担了。”
一瞬间,纲吉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他从来……从来都没有……“太宰治”从来都没有,用这样冷酷可怕的眼神看过他。
可是在消失的最后一秒,他又似乎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用如此温柔的嗓音说。
“纲君,‘再见’。”
这一刻,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是错觉吗?是幻听吗?是自己恐惧到了极点,所发出的臆想吗?
即便是超直感,也无法给他答案。
第170章 第 170 章
黑白色的世界中, 纲吉双臂环膝,将头埋在其中,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一直陪在他身边, 一脸忧郁的布克忍不住问:“我的灯火, 你在哭吗?”
纲吉的身体微微一动,然后他缓缓抬起了头看向身边的孩子——他并没有哭,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 他很难过。
“太宰君……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或许没有说错。我无法给那个世界带来任何好处, 或者说,我能带来的只有灾难,所以被讨厌,被不欢迎, 也没什么不对。”少年首领缓缓说:“我会这么的难受……也是因为, 他是‘太宰君’吧……这对于他而言, 并不公平。”
他忍不住抱怨:“要是我能做一个坏人就好了。”
【像是费佳那样的, 肯定就不会难过了吧?】
他喃喃自语:“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说的,是真的吗?”
隐藏在真实中的谎言, 连超直感都无可奈何。这一点,早在多年前他就已经在兰波的手中吃足了苦头。
站在他右边面无表情的布克缓缓说:“那个世界的太宰治有属于他的命运, 你还是不要多管比较好。”
“……嗯,你说的对。我连自己世界都还没搞定呢。”纲吉勉强打起精神,犹豫半响, 还是问:“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的最终目的,是保证自己的世界不会被其他世界影响吧?没有我的话,他要怎么做呢?”
“……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两个人, 在拥有‘书’的世界的中是特别的。他们二人的异能‘真正’汇合之后会引发特异点,产生灵魂的共鸣, 从那之中会产生某种特殊的力量,用以稳定世界——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坐在纲吉脚边,好似小猫一般的布克顺从地回答:“我并不能知晓其他世界的事情,现在告诉你的,是我与你签订契约之前所‘知晓’的。在你来到我的世界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更,我拥有了意志,也不需要你之外的人来维持世界的稳定。”
“在这个世界,你是完完全全的唯一,你所在的地方,亦是‘唯一’。”
纲吉挠了挠头,最后长长舒了一口气:“太宰君那么厉害,一定会成功的吧?他已经找到了敦君,芥川也早晚会遇到……”
达成所愿之后,他也可以放下重担,好好休息去享受人生了吧?
“…………”小猫一般的布克轻声问:“你已经知道怎么来找到我了?”
“毕竟现在神性无限趋近于满溢,没有眼睛里的针,我立刻就会越过那条线……可以说现在的我,即没有‘达标’,也是‘达标’了吧。”纲吉也不好形容自己这种状态:“另一个世界的太宰君提醒我之后,我一下子就知道怎么找到你了。”
“你我之间,契约相连……我就是你的主人。在达到条件之后,我随时可以来到你的世界。”纲吉站起身,他整理好了心情,琥珀色的眼眸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孩子:“布克,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并发誓绝不会改变。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了吗?”
面无表情的布克问:“真的不会后悔?”
纲吉笑道:“中村同学对我说,‘既然我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一定会后悔,那就选择相对后悔比较少的道路吧’。这样在未来感到难过的时候,也可以少难过一点不是?反正都会后悔,那不如珍惜现在,选择现在,然后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创造希望……哈哈哈……好吧,我还是有点怕,但是没关系,我已经决定要做个贪婪的人了。布克,你会帮我的,对吗?”
“……你是我的灯火,是我的契约者,在神性满溢之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当然会竭尽一切去帮助你。”一脸忧郁的布克低声问:“可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你真的打算去尝试?”
“嗯!我知道会很辛苦,但我已经决定了。”纲吉苦笑道:“我果然是个任性的家伙吧?”
“……是呢。”三个布克都沉默了一会,用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情,异口同声问:“虽然顺序反了,但我的世界因为你的存在,已经十分坚固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已经达成,即便没有你,这个世界也不会被轻易的改写,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即便离开,也不会带来任何麻烦。而你借用圣杯的力量开启通路,回到你的家,你过去的家人自然不会再搅风搅雨,所有受牵连的世界都会停止侵蚀现象,恢复正常。”
“——我说了,我已经决定了留在你的世界。”
这句话终于脱口后,少年首领胸腔中所有的疲惫与踌躇在顷刻间消散,就像是说出背负太宰治希望的那个夜晚,突然的放松让他四肢都变得无力,直接仰趟在地上。
遥望着上方灰白色的天穹,他喃喃道:“我会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决定选择对于‘现在的我’而言相对后悔少一点的前路,仅此而已,与旁的无关。”
“布克,我命令你,告诉我所有。”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布克不禁一愣,面前的人是他的契约者,但他们契约已经结束。他即将成为他的主人,但他现在又不是。
但他还是选择服从。
“……终于露出了獠牙啊,独裁者。”
熟悉的高台上,从纲吉来到这个黑白世界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布克本体轻轻地笑了。
“泽田纲吉,不要后悔啊。”
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少年首领的眼前骤然一黑,他坐起身,四位新的布克出现在他的身周。
下一秒,黑暗之中传来了细微的啜泣声。
纲吉愣住了。
那哭声是那么的熟悉,是他听过无数遍的声音,软弱,胆小,自暴自弃,自怨自艾,悲伤的哭声。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不想死,我想要回家,里包恩,妈妈,狱寺君,山本君,迪诺先生……谁能来救救我……?】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已经赢了吗?我不是已经打败了所有人,得到了圣杯吗?我不是许愿和大家一起回家,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迪卢木多,闪闪,安哥拉先生,绮礼先生,你们在哪里,你们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想回家,救救我,我想回家,想回家,我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家,我不想一个人永远迷失在这片黑暗中……】*
【一个人的感觉……好可怕……我不想变成……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环境……】*
他自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没出息的哭到声音嘶哑,声音中满是惶恐不安。
“想起来了吗,泽田纲吉,这个就是过去的你,你因为恐惧而失去的记忆,我一直都见证着,保留着。”第一位羞怯的布克说:“格瑞儿……另一个世界的圣杯意识后来告诉我,在她送你回家时,另一个世界线的人理崩毁,也波及到了她所处的世界,从而影响到了平行世界的你回家的道路。通道破碎,你被时空乱流冲到了世界的狭间,一个连吉尔伽美什也无能为力的地方,虚数的海洋。”
第二位冷漠的布克说:“我就是听到了你的声音,看到了你的火焰,才从一片虚无之中苏醒。你是我的灯火,你的火焰驱逐了黑暗,让我诞生了意识。”
第三位不高兴的布克说:“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所处的世界也拥有无数的平行时空,就像是一棵大树上的无数枝丫,只有主世界如同树干是坚固的,其余的世界依附于主干,无比脆弱。”
第四位愤怒的布克说:“枝丫般的平行时空脆弱又狭窄,有的世界因为魔兽维维尔与荒霸吐的肆虐而毁灭,有的世界因为被频繁更改根源而消散,有的世界即便只是复数的人知晓‘书’的存在,就会承受不住的崩毁。如同海上的泡沫,不堪一击。”
“而我的世界,也和无数的枝丫一般,狭窄而脆弱。它因为魏尔伦的诞生而产生了裂痕,又因为中原中也的苏醒而接近灭亡。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唤醒了我的意识,我想要活下去,而你也希望我拯救你的性命,不迷失在黑暗的世界。”
一直坐在高台上的布克走到少年首领的身边,指着黑暗中那陷入绝望的十四岁的泽田纲吉的虚影说:“想起来了吗,我的契约者,我们互相的渴求着对方,你属于我,我属于你,我们定下契约,你答应觉醒神性成为世界的基石,帮我支撑强化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而我答应竭尽所有将你拉出那片虚无之海,不让你在无尽的黑暗中绝望到崩溃。”
“但是,你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想要成为世界的支柱,想要越过主世界进入这泡沫般的书中世界,你就必须变成这个世界的人。”
“想要以生人之身穿越世界的屏障,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而代价,就是你最重要的、无比珍惜的记忆。”
布克冷漠的说:“你胆怯了,退让了,选择与我签订了契约,然后忘记一切,彻底融入我的世界。”
“我用尽我的所有将你拉出虚数之海,也因此丢失了你的踪迹。只能依靠格瑞儿帮忙,在你失去踪迹的坐标点寻找符合你原本身份的契约者,帮我找到你。”
“但幸运站在你的身边……你因祸得福与指环融为一体,即便没有完全神化也成为了‘基石’,因此再度拥有了回家的机会。现在这个世界因为你的存在而稳固,我们都已经完成了彼此的约定,你的束缚也已经结束。”
“泽田纲吉……”
布克抬头看着他,蔚蓝色的眼眸如同他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美丽大海。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后悔刚刚的决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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